她正说在兴头上呢,那边人群后,传过沉沉的一声,熟悉又惊人,如一记闷雷,轰得她心神俱散。
瞧过去,才知是真完了。
不止有她爹爹,还有晏爷爷和那位刘京官。
她的学问是爹爹所授,爹爹是晏爷爷的学生,这些书生也是。那自己这番话,算不算欺师灭祖……
沈云深讪讪站起,想挨训是难免了。
最叫她难为情的不是可能要被当众责难,而是同样负手而立,她爹爹站那正派闲雅,温和端方,反照她先前是多么神气十足,言辞失态,咄咄逼人。
晏敬儒先抚须朗笑,满脸慈祥地朝沈云深招手,“来来来,云深过来。”
沈云深意外地看沈清都一眼,目光撞上,如墨般幽深静远,心漏一拍,来不及辨读又慌慌躲开,站到晏敬儒旁边,乖声叫,“晏爷爷……”
晏敬儒高兴地应了,赞许道,“云深,你这几副对联,对得好,也出得好,议论得更好。”
又指着谢经纶道,“他可是晏爷爷府学里天资极好的学生,如今也对你心服口服。”
沈云深不知所措,又不敢看沈清都。
谢经纶听到倒坦荡恭敬得很,赵谦孙悄悄用胳膊肘撞他,压着声音揶揄,“谢疏影,输给个丫头片子,你很甘心。”
谢经纶斜他一眼,别有深意地笑而不答。
晏敬儒回又向沈清都笑,“怪不得琴南再三磨着我邀你来掌教女学,原是他深知云深经你一手教导,很有闺阁宰相的见识。”
晏爷爷都是夸她呢?
那他呢?
沈云深偷偷瞟她爹爹一眼,瞧不出对她的喜乐,只向着晏敬儒,“老师过誉了,云深年纪小,好逞些口齿上的厉害,一时失了规矩。也都怪我,平日太过宠她,让她不知轻重了。”
好逞口齿上的厉害?
失了规矩?
不知轻重?
沈云深心里蠢蠢欲动的喜悦和期待迅沉落。
她是存了心要明里暗里戏诮他们,算起来那都是为了谁?
现在只落得个口舌之快,自己如此想、旁人如此说也就罢了,偏偏是他。
有口难辩,怎样的委屈也只能闷着。
晚上沈云深赌气睡在自己房间,躺在床上时时辗转,不能成眠,一半是抱屈,一半是在等,等她爹爹回来找她,等他的好言好语,想他总归懂一点的。
沈清都没让她失望,敲门声终于来了。
沈云深暗骂起自己,她是负气地装睡任他敲,但骗不了自己,单单是敲门声乍响,她黑蒙蒙的心间就瞬地亮了。
外面那人停停歇歇,轻轻地,总不断地敲着,还偶尔低低唤她一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