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灯火阑珊处
上帝听到了她的祈求,他终于出现了。
林惟凯的突然出现,让方宏恩措手不及。他手忙脚乱地招呼林惟凯坐下,又唤琳达端咖啡进来。
“维克,你总是给人惊喜。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很简单,你在网上告诉了我地址。”相比之下,林惟凯镇定得多。
方宏恩对他充满好奇:“你也住在洛杉矶吗?是做什么职业的?”
“我一直都在加拿大,这个学期才到南加大来念法学博士。”
“原来你是留学生。”方宏恩释然,“难怪有这么多时间上网。”
“不,对电脑的痴迷是最近才有的。我骨子里不是个喜欢和陌生人敲键盘谈心的人。”
“是因为那段失败的感情吗?”他试探着问。
“可以这样说吧。”林惟凯的语调还是那么冷静。
正说着,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方宏恩拿起话筒:“喂?”
“宏恩吗?”是梅若素的声音,“今晚牵手咖啡厅开party,想邀请你参加。”
“有什么事值得庆贺?今天可是9月11r,莫非你是恐怖组织的一员?”
“我这里忙得不亦乐乎,没空听你c科打诨。”电话那头传来轻笑声,“你到底来还是不来?”
“既然你这么盛情相邀,我肯定要参加。”方宏恩看了林惟凯一眼,“不仅如此,我还要介绍一位朋友给你认识。”
“那就这样说定了。晚上八点,不见不散。”梅若素挂了电话。
方宏恩带着一脸笑意,回头对林惟凯说:“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位梅小姐。她晚上开party,我想请你和我一块儿过去。”
林惟凯紧闭着嘴唇,脸s凝重,仿佛有难言之隐:“汤姆,我……”
“没关系。我说过,她是非常好相处的一个人。”他笑着说,“如果是十个月前,我一定不会让你和她见面,情场如战场,
你的条件太好,我不能放心。而现在,她只是我的好朋友。”
“你以为我会和你争夺她?”林惟凯盯着他,眼神非常奇异。
“是呀,你见了她就会知道,她是那么美丽清纯、高贵大方,就像她的名字,梅若素,一朵素白清馨的梅花。”
“你只看到她的外表,你根本不了解她的内心。”
“我当然了解,她的内心和外表一样美好。”他拍拍林惟凯的肩膀,劝道:“维克,你千万不要因为一次失恋,就否定世上
所有的女人。”
林惟凯脸上闪过一丝y霾,随即又恢复自然。
“好吧,我就跟你去见她。”
梅若素的确很忙。
这天,她早早的就到了“牵手”,指挥几个侍应生布置party的场面。
他们在咖啡厅的屋顶、墙壁挂上彩s的小灯泡,在每张桌子上摆放一个小蜡烛。最重要的是用红玫瑰填满“牵手”的每个角
落,热情地对所有踏进门来的客人微笑。
今天是个特殊的r子,今天是9月11r——他认识她的第一天。
晚上八点的时候,咖啡厅里已经非常热闹。窗帘把外面的夜s遮掩得严严实实,无数闪烁的彩灯和怒放的红玫瑰,营造出一
派浪漫而温馨的景象。摇曳的烛光中,琴师弹奏着欢快的曲子,一位金发碧眼的女郎在唱《蝴蝶夫人》里的咏叹调。
梅若素示意她停下来,走到钢琴前,对琴师说:“今晚你休息,让我来。”
那位琴师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她说:“不要小瞧我,我的钢琴可是具有专业水平。”
她坐到钢琴前,静思片刻,然后轻抚琴键,一段熟悉的旋律从她指尖流泻出来。
梅若素完全沉浸在音乐中,反复地弹着,不厌其烦地弹着,心底只重复着两句歌词:“不一定最爱的人,就能相伴一生;不
一定失去的人,就能不想不问……”
隐隐的,似乎听到有人鼓掌。她慢慢地从琴键上抬起头,漫不经心地回过身子。幽暗的光线下,有两个男人站在钢琴后面。
一个是方宏恩,而远一些的……她猛地站起来,将琴凳撞翻了。
方宏恩抢步上前,替她扶起琴凳,笑着说:“原来,女人看到英俊的男人,也会失魂落魄。我来介绍一下,他就是维克。”
梅若素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她踉跄着、一步一步走近那个站在暗影里的挺拔身形,近乎贪婪地盯着那张俊逸的脸庞,那
双深邃的眼睛。
在嘈杂的人群里,他身长玉立,散发着温暖与沉稳的气息,一如往昔。
几个小时前,他还是她连做梦都触不到的人,如今竟然近在咫尺——上天听到了她的祈求,他终于出现了!
“是你么?真的是你?”她轻轻地问,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栗。
一旁的方宏恩惊得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你们……认识?”
林惟凯神s镇定,从容不迫地点点头。
“我们曾经是夫妻。”
梅若素只觉得一阵眩晕,人一趔趄,似要跌倒。林惟凯及时扶住她,不动声s地说:“五年不见,你的身体好像越来越差了
。”
他结实的手臂挽着她的腰,她心跳慢了一拍,浑身的血y都凝固了。多么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可惜,他迅速收回了手,说
:“我是你的客人,你不请我坐吗?”
梅若素依旧恍惚如在梦中。方宏恩咳嗽一声,说:“是呀,找个座位,坐下来喝杯咖啡。”
她这才清醒,带着他们走到一个安静而幽闭的座位,待两人坐好后自己才坐下。
“你要什么咖啡?”她问的是林惟凯。
他沉默片刻,说:“我不要咖啡,想来点威士忌,你这儿有吗?”
“你过去是不沾酒的,只有心情不好时,才会喝个酩酊大醉。”
“你还真了解我。”他略带揶揄地说,“以前我怎么没发现?”
梅若素紧咬着嘴唇,瞪视着他。
方宏恩连忙c进来:“我要一杯蓝山,另加一份牛排。”
第八章 昨r重现
所有的温暖与寒意,一切都结束了吗?
幸亏有这样一个人在中间打圆场,才免除了久别重逢的尴尬和兴奋。
但,激动的似乎只有梅若素一个,林惟凯始终平静从容,表情淡漠。
她心绪难平地望着林惟凯,问:“我能单独和你谈谈吗?”
方宏恩识趣地站起来,说:“哦,对、对,你们好好谈,我先回去了。”
目送他离去,林惟凯回过头,两道冷冷的眸光s向她。
“你想谈什么?”
“惟凯,你不是在加拿大吗?怎么会出现在洛杉矶?”
“我在这边的大学进修法学博士。”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在加拿大找不到你……”
他冷酷地打断她:“你找我作什么?如果是为了离婚,我早就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不,不是!”她深吸一口气,连忙解释,“惟凯,我不要离婚!”
“为什么?”他眯着眼睛,嘴角挂着一个嘲讽的笑容,“因为白凌霄离开你了?听说他两年前结了婚,新娘却不是你。”
她惊愕了。好久,没有听人提到“白凌霄”的名字,他终于说出来了。这是否表明他依旧介意?
“你知道白凌霄结婚的事?”她心中有丝隐约的期盼,“那么,你也知道我在洛杉矶?”
他停顿了几秒钟,才开口:“五年前我就知道,是邵刚告诉我的。因为我委托他的那件事没办成。”
“什么事?”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当然是我和你离婚的事。他说,你至今未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现在我既然人在洛杉矶,那就把这件事了结了吧,不能再
拖下去。”
“我说过,我不要离婚!”她忍不住叫了起来。
“梅若素,婚姻是件严肃的事,不能由你出尔反尔,玩弄我于股掌之中。”
“惟凯,我没有玩弄你,我只是后悔……”她声音哽咽,泪盈于睫,“后悔没有好好地珍惜你……珍惜你的爱,珍惜我们的
幸福……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他忽然不说话了,表情冷峻而严肃,让她有些害怕,仿佛在等待命运的宣判。
“迟了,”他的声音很低沉,像从地底传来,“一切都太迟了。”
“怎么会迟?”她急切地说,“除非你另有所爱……”
“我有了女朋友。”他再一次打断她,“我必须马上和你离婚,恢复单身去娶她。”
林惟凯没有温度的声音如一把利刃,凌迟着梅若素的心。
女朋友……娶她……这就是自己苦苦等待的结果吗?不,她不甘心!她好不容易才等到他,她不甘心!
她低下头,声音虚弱无力:“即便是这样,我也可以和你的女朋友公平竞争,不一定我会输给她。”
林惟凯冷笑着,他说:“你不是一向清高孤傲吗?为何要乞求一份已经死亡的感情?”
“因为我爱你,惟凯!”抬头望着他,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坐着,无动于衷:“梅若素,如果五年前你说这句话,我会感激涕零,甚至跪在地下吻你的脚。可是,现在,没有用了。
”
“不,惟凯!”她用手掩住了脸孔,“不要对我这么残忍!惟凯……”
林惟凯看到她左手腕系着一条银链,他知道那是什么,心又止不住如针刺般的疼痛。
再开口时,他平淡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残忍的是你,梅若素!我曾经那么爱你,爱得几乎忘了我自己。我以为遇到你,
是上天对我的恩赐。我最大的幸福,就是和你携手共度此生。是你亲手毁掉了我对你的爱!”
然后,他立即起身,说:“很晚了,我该走了。离婚的事,你考虑好了通知我一声。”
确实太晚了,已经过了午夜。
“牵手”咖啡厅里一直响着《昨r重现》。
音乐声中,梅若素木然而坐。泪眼模糊的视线中,流淌着和林惟凯在一起的时光:相识、恋爱、结婚、分居、患难、争执…
…所有的温暖与寒意,一切都结束了吗?
昨r真的无法重现?
第二天下午,林惟凯走出南加大图书馆,看到方宏恩站在门口的台阶上。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维克,我有话想问你。”他的表情很严肃。
林惟凯皱了皱眉头:“我马上就要上课。”
“我只借用你一杯咖啡的时间,不会耽误你太久。”
林惟凯没再反对,随他到附近的小店。两人各点了一杯咖啡,浓浓的香气在彼此之间弥漫着。
“维克,我们是不是朋友?”
“这还用问吗?”
“你觉得朋友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
林惟凯沉吟了一下,说:“彼此信任,坦诚相待。”
“回答得很好。”方宏恩盯着他,“我把你当作知己,有什么事都告诉你,包括我对梅若素的追求。可她是你妻子这件事,
你却一直瞒着我,把我当傻瓜!”
他苦笑。
“汤姆,我并不想隐瞒什么。何况,我是来跟她办离婚的。”
方宏恩替梅若素打抱不平:“维克,我不清楚你们曾经发生过什么,但连瞎子都看得出,她非常爱你。”
“那是因为我离开了她,让她不甘心。这并不是爱情,只是为了争一口气。”林惟凯说这话时,异常冷静。
“她为了等你,拒绝所有的追求者,独自抚养你们的儿子。你怎么能说她不爱你?”
“我们的儿子?”林惟凯顿了一下,问:“他小名是不是叫浩浩?”
“我只知道他的英文名叫杰克。”
他叹了一口气,望着方宏恩,清楚地说:“那不是我的儿子。”
“什么?”方宏恩张大了嘴,脑中一片紊乱,“你是她丈夫,儿子却不是你的,这是怎么回事啊?”
“说来话长。”他笑得落寞,“我和梅若素结婚时,她并不爱我,她爱的是另外一个男人。她怀了他的孩子,又不想当未婚
妈妈,才答应了我的求婚。我当时因为爱她,原谅了她所做的一切,把那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爱。但是,我们的关系并没有
改善,她对我依然冷淡,并且提出了离婚。她根本不在乎我们的婚姻,她只在乎那个男人和他的孩子……”
林惟凯英俊的脸,因回忆而变得沉郁。
“出国前,我委托我的一个好朋友帮我办离婚手续,她迟迟不肯签字。我这次到洛杉矶来,就是为了和她当面谈清楚,希望
事情能有一个圆满的解决。好了,该说的都说了,我要去上课了。”
林惟凯站起来,夹了厚厚的书本就要往外面走。
身后,方宏恩突然叫住他:
“维克!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五年前你为何不把手续办了才出国,却要委托别人?”
他一愣,僵住了。
“因为你心里还是放不下她,无法对她真正狠绝,无法面对你们离婚的事实!”
第九章 伤痕
皮肤上的疤痕可以洗掉,感情上的创伤却永远无法复原。
早晨,雾气还没完全散去。y光斜斜地从树顶照下来,穿过悬铃木的树杈落到地面。
林惟凯坐在公园的石椅上,望着不远处几个孩子奔跑的身影。
男人过了三十,很多想法都会改变,开始厌倦热闹纷繁的世界,向往平静安详的家庭生活。白天,和妻子在林荫道上牵手散
步,去超市买回沉甸甸的r用品;晚上,听着孩子呢喃的梦呓,拥着妻子恬静的笑容。这对别人来说是件寻常的事情,而他只能
在梦中回味这一切,醒来后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林惟凯燃起一根烟,让层层烟雾缭绕着自己。人在寂寞的时候,最能体味微妙的细节。烟的味道涩涩的,使嘴唇g燥,却有
一种g净而冷淡的香。他第一次抽烟就迷上了这种香。那淡淡的苦涩、清香和疏离,颇似最初梅若素给他的印象。
五年的时间并不短,她却岁月无痕,依然年轻美丽,优雅动人。难怪方宏恩会对她一见钟情……一见钟情?那种年少时的冲
动,像前世一样遥远。他现在知道,人的外表美不美,根本没什么实际的意义。一个漂亮的人,不见得就能拥有如美好容颜一样
璀璨夺目、经久不衰的爱情。
林惟凯陷在自己的思绪中,未察觉一只小皮球滚到了石椅下面。一个小男孩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叔叔,你能帮我捡
那只皮球吗?”
是个黄皮肤、黑头发的亚裔男孩,尽管玩得灰头土脸、汗水淋漓,仍掩不住一张漂亮的脸孔:浓黑的眉毛,慧黠的眼睛,长
长的睫毛,透着活泼灵气。
林惟凯弯腰捡起了皮球,待要j还给他,却做了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动作——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为那小男孩擦汗。
“谢谢叔叔,你好帅喔!”小男孩接过皮球,一脸崇拜地望着林惟凯。
林惟凯摸摸他黑亮的短发,温柔地说:“妈妈没告诉你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吗?小心遇见坏人。”
小男孩皱着眉,偏头一想,又咧嘴笑了:“叔叔,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你帮我擦汗呢!”
林惟凯觉得他的话天真好笑,想再说什么,却被一片孩子的呼唤声打断:
“hurry,杰克!你还要不要玩?”
杰克应了一声,很有礼貌地冲他挥挥手:“叔叔,再见!”说完,立即飞奔而去,小小的身影像个精灵般在草地上跃动。
林惟凯直觉地喜欢这个小男孩,那么有教养、懂礼貌的孩子,不多见了。
手机就在这时响了起来。
“惟凯,今晚你有空吗?我想见你。”
晚上九点,“牵手”咖啡厅。
林惟凯推开门,一眼就看到梅若素。她正站在吧台前,和一个高大英俊的美国男人用英语低声j谈,看到他进来,她对那男
人说了一声“sorry”,向他的方向走过去。
梅若素今晚的打扮有些特别,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绾了个发髻,着一袭粉红s的中式旗袍,脸上化着精致而淡雅的妆。当她穿
过咖啡厅时,引来不少人转头注视,那个美国男人热切的目光更是一直胶着在她身上。
坐下后,林惟凯开门见山地问:“你找我来,是谈离婚的事吗?你都考虑好了?”
“难道我们之间除了离婚,就没什么可谈的?”她轻蹙着眉梢。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说:“你想谈什么?谈你的咖啡厅?听说,你父亲的生意做得很大,不会养不起你吧?你为何还要开这
间巴掌大的咖啡厅?”
她就等着他开口:“别人也许不懂,但你一定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也许你想过过当老板的瘾。”
她看着他,目光灼灼发亮:“惟凯,你在r记里说过的,如果不做律师,你会开一间咖啡厅,只卖自己喜欢的几种咖啡,只
放自己喜欢的老歌,每天呆坐在窗前回忆往事。”
“你看过我的r记?”
她静静点头。
他的心猛地跳了几下,但一瞬间又恢复了原样。
“你难道不知道,偷看别人的r记,是非常不道德的行为?”
“对不起,惟凯。r记是爸爸给我看的。”
“爸爸?”他扬眉望她,讥诮地问,“是你爸爸还是我爸爸?”
“是你爸爸,也是我爸爸。”
“是吗?我可从没听你叫过他一声爸爸。我和你之间的事情,你一向都分得很清楚。”
“惟凯,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这根本不是你!”
他忍不住嘲讽道:“你知道林惟凯是个怎样的人?你何曾了解过他?”
“我当然了解。林惟凯温柔、善良、宽厚、仁慈、大度、深情,他是世上最好的男人!”
“可惜,你嘴里的那个绝世好男人早就不存在了。”
“惟凯,你骗我,你没有变,你永远不会变!”
“梅若素,你太天真了。这世上根本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
“有些人的爱情就一辈子都不会变。”
“是啊,尤其是十几岁就定终身,青梅竹马的那种。”他依旧是那样讽刺的语气,“比如你对白凌霄。”
她弄清楚他话里的意思,立刻有一种被刺伤的感觉,脸一阵红、一阵白地说:“惟凯,我和他早就成为过去时了。不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