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东明又扭头看看他,个头跟谢乔差不多高,脸庞被窗外的灯光照亮,却是化了极精致眉眼的年轻女人,他也不说话摸出烟盒连同打火机一并递给她,又狠抽一口烟扔了烟蒂转身想走,却被女人叫住:“喂,你的烟。”
他不回头摆摆手,意思是不要了,女人并不罢休,几步追上去挡在他身前,蹙着眉头看着他说:“你这人,怎么不说话啊。”
潘东明有些好笑,这女人倒是大胆又大方,可惜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不禁轻声问:“你想我说什么?”
女人看了他半天才扑哧一笑,笑容倒是看起来娇俏可人,又伸出又白又细的手说:“我叫安静,你好。”
这么聒噪偏要叫安静,潘东明还是笑出来,不动手却只是点点头说:“噢,你好。”
看他没有要握手的意思女人收回手,不在意他的没礼貌,歪着脑袋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潘东明随即想起了杨群,那丫也是一见着女人就用这句开场白,他没心情应付这个不认识的女郎,礼堂里还有大堆的人等着他去应付,他一边点头说:“哦,是么?”一边往回走,女人又追上来,与他并肩,还在继续说:“晚会上我见过你,你父亲是总参谋长潘德凯上将,对不对?我没说错吧?”
潘东明停下脚步,皱着眉头看着女郎,口气已经严厉:“你到底谁啊?这么什么都问,”看看她身上的便装,“你是哪个部门的怎么进来的,工作证呢我看看。”
女郎看他严肃的表情又是一笑,说:“哟,怎么啦,踩着你尾巴啦。”
潘东明已经上火,回头招呼礼堂门口的持枪警卫,指着女郎对警卫说:“赶紧的,给我查明白这人身份。”
警卫刚敬个礼要求女人拿出证明身份的证件,就见礼堂大门处鱼贯走出一群人,潘东明父亲的几名警卫员已经迅速的护着首长出现,而父亲与一个人握着手亲热的交谈,看见他就叫他:“东子,快来,瞧瞧这是谁啊?”
女人还在不满,潘东明对警卫小声说:“把她弄一边儿去,远点去。”说完走过去,与父亲交谈的男人十分脸儿熟,穿着军装,他却一时想不起来,他父亲便笑着对男人说:“这是老三,你可记得?”
男人豪爽的哈哈笑着说:“怎么不记得?这小子小时候还在我身上撒过n呢,东子,对不对?”
父亲又对着潘东明说道:“你赵伯伯,济南军区,忘了?”
潘东明拍拍额头想起来了,父亲的老战友,曾任济南军区某装甲师师长,小时候经常跟随父亲探望老战友,自从父亲调任总参谋长后因工作繁忙就甚少来往,如今却在北京见着故人,“赵伯伯,我怎么会不记得,不过您样子变了好多一下子想不起来。”
男人去拍他的肩膀说:“当年的野小子如今都成了名满京城的青年才俊,我们这些老家伙怎么会不变?不行啦,老啦老啦。”
聒噪的女人在一边轻叫:“舅舅。”
赵伯伯往一边瞧去,对女人招招手说:“安静,来来来,见见你潘伯伯还有你东子哥。”
女人瞪了潘东明一眼后就笑嘻嘻的走过来甜甜的叫:“潘伯伯好。”却并不搭理潘东明。
一直在一边含笑不语的母亲却拉起女人的手轻拍,说道:“谁说不是?安静都这么大了,一瞧见你,就想起你妈妈当年的模样,这孩子越长越像她妈妈了。”
一阵寒暄之后父亲便与老战友约好明天想见的时间,潘东明陪着母亲坐在车上后,母亲便说道:“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当年桂珍走的时候安静还抱在怀里,才这么长,”她用手比划一个长度,“如今都来参加工作了,唉,想想也是,”她扭过头用手去摸潘东明的脸颊,“一眨眼我最小的儿子都三十多岁了。”
潘东明却是最怕母亲提及他的年龄,紧跟着便要说他又不结婚没定性云云,果然,母亲话锋一转又道:“要是你能给我娶房媳妇回来,我这任务就算完成了,也对得起你们老潘家了。”
潘东明赶紧满脸堆笑的说:“行,赶明儿我就给您领回来一特漂亮贤惠的媳妇,满意啦?”
母亲好笑的瞪他一眼说道:“就会c科打诨,这话你给我说了多少遍了,也没见着你真给我领回来一个。”
“您儿子眼光高么,这不得好好的挑个让您满意的。”
“我瞅着安静就不错……”
“嗳嗳停,打住,妈,您别乱点鸳鸯谱好不好,这都哪跟哪啊,那女人我都不认识。”
“介绍一下就认识了,我跟安静的妈妈是老同学,还是你赵伯伯的外甥女,知根知底儿的,多好。”
“妈,她不受我喜欢的那类型的,刚才还问我要烟抽呢,太那哈了,不成不成,千万别跟我再说了。”
“哟,真的?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你倒是说啊,我也好让人给物色物色。”
“温柔可人的,脾气好的,最好是南方人懂得体贴的……”
“找这么个人好让你欺负是不是?”
“……您说什么呢。”
“我看你就得找个脾气比你还坏的,能降得住你的。”
“您就怕我安生了,找个这样的还不得闹得j飞狗跳的,到时候您又该说我不让您省心了。”
“儿子,跟妈说说,你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了人了。”
“……哟,妈,我只是随便说说。。”
“囡囡可告诉我了,说你有一张照片儿,上面有个阿姨长的可漂亮了,还跟她小叔搂在一起,声音又好听,那女孩子是谁啊?”
潘东明心里开始嚯嚯乱跳,瞅瞅他母亲想起哥哥的话,信口胡诌:“王祖贤,那照片儿电脑合成的,台湾一女演员,老演女鬼的那个。”
母亲瞪了他一眼:“什么孩子,不正经。”
晚上睡觉的时候潘东明趴在床上看着照片,心里琢磨着,怎么才能让谢乔慢慢的浮出水面,怎么扭转他们之间阻隔的难堪呢?
一想起谢乔,想起他亲手布下却失了先机的整盘残局,就开始暗暗发恼,他翻个身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又想起谢乔一娇一嗔的模样,心里某个地方又隐隐浮出一丝柔软,软到隐隐生疼。
一晚上睡不安生,第二天早上他早早起床,别人都还没起就一人在餐厅吃早餐,父母喜欢清粥小菜,管妈总是把粥熬的粘稠浓香,多年的习惯了西餐早点,如在家他却是极喜欢早上能吃到管妈亲手熬的粥,他用勺子舀了一碗,烫手,就放在一边等冷点再吃,刚拿起一边的报纸,二嫂花枝就抱着囡囡下楼来,瞧见他就开始笑。
他瞥了一眼二嫂又把眼光转会报纸上,开口说:“一大早的什么事儿那么喜庆,见着我就笑。”
花枝让保姆把囡囡抱一边去喂饭,自己也舀了一碗粥坐在潘东明的对面说:“听说你要相亲了?”
潘东明连头都不抬对着报纸说:“我?我还用得着相亲?您还没睡醒呢吧。”
“切!咱妈可说了,中午济南的赵伯伯带着人家外甥女儿来咱家做客呢,有带着外甥女儿串门儿的么,咱家就你一个光g儿,这不明摆着给你物色媳妇呢。”
潘东明终于看不下去放下报纸面无表情的说:“哟,那可真不巧,中午我有一重要应酬不回来,你带我跟老太太说一声儿。”
说完站起身,连早餐也没心思吃了就要走,花枝还没说话就听见楼梯处母亲的声音传过来,“老三,你干嘛去?”
潘东明无奈转回身,招招手说:“妈,您总不能不让我出门儿吧,公司几百来人等着吃饭呢,我再不去瞅瞅赶明儿就散了伙儿了,让您儿子喝西北风儿去?”
“有那么十万火急么?吃过中饭再走,眼看客人就要来了,就你闲呢,也不帮衬着招呼点。”
潘东明却是扭头就走,一边说:“您不是在家么,有我什么事儿啊,我公司有急事儿,不能等。”也不顾母亲在身后恨恨的骂他,就对家里的司机说:“赶紧的,把是送走,这儿我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外面还在下着雪,他有些急不可耐的让司机把他送回别墅,不顾刘嫂管家见着他的惊喜就急匆匆的往楼梯上冲去,谢乔肯定还没起呢,他得去亲亲她,这几日没见着确实想得厉害,可他推开门冲到床边却发抖,在他跟谢乔的被窝里却伸出三颗黑压压的脑袋,他的整个人差点儿石化。
等他看清楚是谢乔居然跟刘宇飞许蓉躺在一起的时候,他又小心翼翼的退出去,把房门关上,对赶上来的刘嫂小声说:“有人在这儿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儿。”
刘嫂笑着说:“两位小姐这几日都在这儿陪谢小姐,这几天孩子就雪都玩疯了,雪大路滑,就没走。”
他点点头,说:“还是你进去帮我拿身儿衣裳吧,我得去趟公司。”
在客房里说洗个澡换了衣服,谢乔还没起呢,收拾利索就让王师傅把他送到公司里,新年伊始并不忙,他独自坐在办公室,看着窗外簌簌飘落的雪花,默默的出神,母亲又开始帮她物色结婚对象,却越来越离谱儿了,仿佛他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遇着一个差不离的就想把他给打发了,也不管对方是否有毛病,他得赶紧的想办法,要他真的跟个不爱的女人同床共枕一辈子,那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好了。
以前以哥哥们为榜样的想法已经被他坚决否决掉,他想得很清楚,早就下定了决心,虽然现在谢乔并没有做出对他很依赖的表现,可是他在四川时就想通透了,他不管,不管谢乔答应不答应,他都要先留下她再说,让谢乔重新认识他爱上他,只是时间问题,但现在最刻不容缓的也是时间问题,他不能再等,也等不及了,这世间不是没有爱情,只是他以前没遇到而已,现在,对的时间里遇到了对的人,这不但是机会也是难得机遇,从他与她的生死劫难之后他醒来瞧见她的第一眼时,就给自己表明了决心,老天不让他死是给他的一次机会,他不想也不能让谢乔再离开自己一步,在石经寺的祈福树前,他像当年的爷爷那样虔诚的许下这辈子的第一个愿望,希望谢乔能永远的留在他身边,他一定一定做到不离不弃。
想了很久,他才犹豫着拿起电话,慢慢一个按键一个按键的拨出号码,还没等他想清楚要不要反悔,对方很快就接起,他闭了闭眼,尽量平静的低声说:“二哥,我有件事想跟你说说……”
孽债71
谢乔坐在梳妆台前仔细的把头发一缕一缕的别好,露出光洁的额头,又用定型水喷在头发上,确定它们安生的贴在头皮上不会落下来,潘东明在衣柜里帮她选好了衣服,走过来瞧一瞧,说:“咦,这半天的你怎么连妆都没化好呢,赶紧的化个妆,这是对别人最基本的一种礼貌。”
她扭头瞧瞧他手上的衣服,是件毛茸茸的皮大衣,不禁问:“到底干嘛去?”
潘东明把衣服搭在胳膊上,伏在她身后从镜子里看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的说:“就是跟别人一起吃个饭,来来,还是我帮你化妆吧,先扑点粉。”
谢乔挡住他的手:“你化妆?那还能见人么?”
他低下头轻咬一下谢乔的耳垂儿,说:“那就快点,迟到了就不好了。”
谢乔在嘴巴上涂了一些润唇膏,站起身说:“好了。”
潘东明笑了,一边展开衣服帮她套上一边说:“得,得给你请个专业的教教你,哪有女孩子化妆也这么敷衍了事的。”
帮她系上腰里的带子又把她转过去照镜子,又大又厚的狐皮领子衬托出一张娇小的面孔,却是雍容华贵,潘东明点点头说:“暂时只能这样了,赶紧的,走吧。”
坐在车子上谢乔还有些狐疑,没想到他竟然不用司机而是自己开车,指指他的腿说:“你还能开车?”
潘东明熟练的启动车子排挡,扭过脸来笑着,身上一丝不苟的穿着单薄的套装,却没有打领带,衬着窗外簌簌的雪花就显得玉树临风,头发长了也只是软软的飘在额头,又像是电视剧里经常能见到的那些公子哥儿般,看起来懒洋洋的放荡不羁的:“放心吧,早好了。”
“那也得注意,甭落下毛病了。”
路面被冰雪覆盖,车轮子辗上去有些打滑,潘东明眼瞅着路况微微笑着说:“怎么,心疼我啊。”
谢乔咬咬唇不吭声,潘东明便也开始沉默,下颚的线条已经紧绷,谢乔自然知道,这是他开始生气的预兆,她只当没看见扭过脸去看窗外的雪景。
进了城地表温度高,冰雪已经开始融化,又被清理的干净,潘东明渐渐加速,十分熟练的在车流中穿梭,他的手就没离开过排挡,一只手灵活的c纵方向盘,一辆辆的车子被他一晃就超过去,前方的红灯就要变信号,他却不减速一脚油门踏下去,跑车就像离弦的箭一样迅速蹿出去,谢乔闭闭眼只好暗暗握紧一侧的把手。
在热闹的繁华地段一家酒楼前,潘东明把车停下,无表情的说:“到了,下车。”
有穿着制服的人前来开走车子,谢乔跟在潘东明的身后上了二楼,拐角处一个僻静的包厢门被人打开,走出来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谢乔认出是在四川时,曾给她开房间休息的那个男人,她的心忍不住一惊,这个人,是潘振南身边的人。
男人对潘东明点点头说:“潘先生。”
潘东明道:“早来了?”
男人回答说:“也是刚到。”潘东明点个头就进门了。
她不知道里面等着的人是不是潘振南,如果是更想不透潘东明为何要带她与自己哥哥见面,可好像现在要退缩也有些不太可能,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房间里果然是潘振南,只他一人坐在一侧的沙发上翻看一本杂志,瞧见他们进来站起身含笑说道:“请我吃饭还要迟到,太没诚意了。”
“这不是下雪路上堵车么。”潘东明随手扯过谢乔,握着她的手说:“这是二哥,你们见过的……叫人啊。”
谢乔有些手足无措,房间里开着空调,不知是不是温度打的高了,谢乔觉得脸发热,身上也是热烘烘的想要出汗,潘振南却是一直都含笑,与她那时在四川见到的总是冷漠的神情有些不一样,想起杨群曾说,他可比潘东明厉害多了,无来由的让也又感觉一阵发冷,喏喏开着口:“潘先生,您好。”
潘东明没想到谢乔会叫潘先生,他的本意是想让她随着自己叫二哥的,不禁有些气恼的握紧她的手,潘振南却似乎很满意笑呵呵的点点头,指着已经摆好了冷盘的餐桌说:“先坐下吧。”
潘东明帮谢乔挂好了大衣又拉着她坐下,翻出腕表看了看,说道:“二嫂怎么还没到呢,不会也堵车吧。”
潘振南依然是笑眯眯的说:“你二嫂刚给我打过电话,说好容易逮着你请客吃饭,居然这么没诚意,还让她自己来。”
潘东明好笑的说:“又不是外人,还讲究这些,成,为了表明我的诚意我去接还不成么,这会儿在哪儿呢?”
“就在西单商场,说要给谢小姐挑见面礼物。”
潘东明坐下后似乎又在打量她,谢乔也不敢抬头,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其实潘振南不是那么冷漠的样子,倒显得温文无害比较放松,镜片后的眼光也不再那么凌厉,却像海一样深沉,有种让人在他面前无所遁形的样子,但他的客气从容与平静却让谢乔感到心惊r跳的。
一阵沉默后潘振南摸出电话,播出一串号码,谢乔听见他说:“在哪儿呢?”
“东子过去接你了。”
“不用,没必要。”
谢乔只听的眼皮跳了跳,却只能安安静静的坐着。
潘振南挂了电话后又说:“谢小姐,怎么不喝水?”
谢乔似乎被惊了一跳,艰难的吞咽一口,轻声说:“我不渴。”
她听到潘振南轻笑一声,随即他又拍了拍手,房门就被打开,戴眼镜的男人出现在门口,潘振南就说到:“陈秘书,把人请进来。”
谢乔这才抬起头,门口站着一个耷眉低眼的男人,只是站着不说话,谢乔却是一下子白了脸。
潘振南一直盯着谢乔观察她的表情,又摆摆手,那男人就木偶一样转过身消失在门口。
他还是一副温雅的样子,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似笑非笑又似是漫不经心的说:“张万福,谢小姐可还认识?”
谢乔依然是白着脸,放在腿上的双手紧攥在一起,仿佛费了好大劲才能开口说话:“当然,认识。”
潘振南对她的回答很满意,点着头说:“谢小姐,你很聪明,我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不费劲,更不需拐弯抹角。”
谢乔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像个石雕的洋娃娃一样坐在那里,潘振南想,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味道,让人不落忍,这种样子的女人,看起来的确是让男人有种想要保护起来的想法,可惜,对的时间里却是遇上了错的人。
“东子昨天给我打电话,说要我帮帮你们,你说,我该怎么帮你们呢?”
她艰难的开口:“潘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