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亏他还有脸说得出口!他简直恨不得把这臭道士挫骨扬灰。
在吴湄兰伏诛后,他才觉得自己过去二十年的人生都好象做了一场大梦,梦里纠纷的众多花影都已经记不清了,却偏偏记得独孤钰最后流下的那一滴清泪,那半张完好的脸上,悲伤的表情是何等的哀艳,如狂风中即将凋残的牡丹。
何止是记得,简直是对那一幕刻骨铭心。
落到指尖的那一滴泪,滚烫灼热,凄艳哀绝,已经深深地烙进了他的心里,刻印在他的骨髓,端的令群芳失色,竟是比所有怒盛的鲜花更美——蝴蝶只见过百花为争蝶宠,莫不笑脸相迎幻想早日向阳舞皇家,几曾得见把心深藏蕊中的花儿真情实意为蝶流出来的泪?
花泪沾衣,那轻忽的蝶翅沉得再也飞不起了。他只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迟疑了那一两步,害怕了那三四分?
错过的情缘他又回头去追,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喂,其实你也不用执念于让他重新记起你,你想办法让他重新喜欢你不就结了?双手托腮,百无聊赖地蹲在那个满脸怒意的人身边,叶子星眼中的异芒一闪而过。
嗯?让他重新喜欢上我?听到这个好象还不算太馊的主意,李槿开始认真地考虑这一办法的可行。
有些东西不是用嘴说的,用心去做才能感动人嘛!别看阿钰冷冰冰的,其实他心蛮软的!旁观者献上良策若干,点醒身在情海中的当局者。
好象蛮不错的……他对他记忆全无,感情又恢复了一张白纸,就他以前对他的熟识程度来说,要重新开启他的情感之门,在这张白纸涂抹上自己的颜色,当是轻车熟路,事半功倍才对!
李槿开始对自己树立了一点信心。
是吧是吧,那你还不谢谢我!狗头军师立刻邀功,得到的是一个大白眼。
喂,你要戳我戳到什么时候!?
☆ ☆ ☆ ☆ ☆
那个莫明其妙的男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早晨的第一线阳光s进了屋子,独孤钰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一睁开眼首先想的就是这个问题。
自从李槿下定决心,不再拉着他申斥自己的忏悔,改而实行一心一意执行让他重新喜欢上他的策略后,这个疑问就经常在独孤钰的心头盘旋。
懒得去看摆在窗边那株牡丹,他慢慢把自己收拾好后,拿起一边覆着白纱的斗篷带上,走向门口。
阿钰!房门才一拉开,立刻出现的超大无敌白痴的笑脸昭示着主人今天又有着奇怪的好心情。独孤钰正眼也不看他一眼,避过他就象避过一件大型障碍物,信步向自己惯常去的茶馆走去。
哎,小心别烫着了!自打上次他终于忍无可忍出手教训过他一次后,他就不敢再轻犯,但却从那以后铆足了劲要对自己跟到底,嘘寒问暖,赔尽小心。
走到哪都带着一只无敌苍蝇的独孤钰无言地看着那个殷勤地帮自己把所有茶碗、筷子都洗烫了一遍的人,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心烦。
又是这种感觉!最近在看着他的时候频频泛起,连自己都觉得奇怪。他虽然冷淡,但却一向明理,没理由对一个陌生的人讨厌至此。就好象他曾经做过让他悲愤欲绝的事,却又偏偏没有这个记忆。不过也很奇怪呀,就凭自己,一向冷淡又练了玄冰寒玉功的自己耶!能让自己伤心的那个人八成还没出世,他怎么会对一个陌生人有这种感觉?
面纱阻隔着那个人的真实面貌,他有点看不清楚他,不过也不想自讨苦吃地取下面纱把他看清楚。
他既然没有招惹自己,拉着扯着对自己说一些莫明其妙的话,倒是没有借口把他驱离眼前。独孤钰偏了偏头,不去领他的好意,自顾自倒了一杯清茶,慢慢地啜了一口。告诉自己只要坚持不去理会他,那个奇怪的男人总会因为自讨没趣离开的。
可是接下来的时日,他充分认识到一个有韧性的男人的可怕。
他不愿意搭理那个莫明其妙的男人,时时处处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冷淡似乎没有吓倒他。
他反而更有耐性了。
一天一天,他们俩象比赛赌气似的保持沉默。但他以实际行动所做的种种,却让他不得不真真实实地正视他对他的情意。
在他一步一步地软化后,那个得寸进尺的男人竟然发展到变向地与他完全同进退起来……
呃,也许这么说有点夸张,只不过是他吃饭,那小子蹲在一边啃冷馒头;他去衙门处理公文,那个人在外面冷板凳一坐就两个时辰;他上街去巡查公务,他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把大阳伞,小心翼翼地在他背后撑高,好象生怕他被晒化似的。
他既不是恶意纠缠,也没有死乞白赖,只是看起来很心甘情愿的付出及真情实意的奉献,独孤钰没有任何赶走他的借口,只好由他去了。
一点一滴积累下来,由开始对那个人莫明其妙的讨厌至现在的时时心乱,这样的转变让他无所适从,独孤钰对自己微妙的心思除了迷茫还是迷茫。虽然明白自己已经很不应该再任由他这样一步一步蚕食自己的心境,但他既然不开口说明自己的情意,独孤钰就算想拒绝也无从拒起,只好把他当做路树闲草,告诉自己无事别庸人自扰。
两人沉默但却勉强称得上和协的诡异相处一直持续着,到了他几乎把这种行为看做是习惯般的存在。
熟稔的感觉一天一天加强了,但是心乱的频率却也愈加频繁。
这对练了玄冰寒玉功,紧锁情关的自己来说可是头一遭的事。
独孤钰浑然不知因为自己的一切弱点皆在他人掌握中,却在奇怪为什么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恰如其分地能把那一份关心表达得烫慰入心。
莫明的情絮暗起,心渐乱。
李槿对他这一微妙的变化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作为领教过他玄冰寒玉功厉害的第一任切身受害人,现在他欣喜地发现自己在靠近他时不会再让他戒备地放出那冻死人的冷气,那就说明现在的独孤钰已经开始接受自己了。只是缺少一个必须的催化剂而已。
按他与独孤钰相恋三部曲的老路子,自然少不得如此这般……
☆ ☆ ☆ ☆ ☆
英雄救美?被主子用八百里加急文书召到玉门来的小锅子在第一次听到这个计划时,不太确定自己是否因突然患上耳疾而产生了幻听。
故且不论被毁了容的独孤大人是不是还有美可言,但很明显的,眼前这个挺胸凹肚,正竭力模仿大侠风姿的男人绝对称不上英雄。
我想过了,现在的阿钰已经恢复到了最初时候刚刚开始不排斥我的状态,要让他重新喜欢上我,就一定要有上次那样的条件。最最可行的,就是英雄救美!嚯……差点被佩在腰间的长剑绊到,不服气地把剑柄向后按了按,李槿顺手再以切腹式的方法拿起桌面上的大刀。
那个……王爷,剑或者是刀,这些兵器您选一个就够了……小锅子看得冒了一头冷汗,生怕他伤着自己。
是吗?闻言把正打算缠到腰上的流星锤放下,李槿恍然大悟。原来传说中大侠会十八般武艺不用把这些东西都带在身上啊!
……小锅子朝天翻了个白眼,敢情,他还当江湖人没事喜欢把这加起来一共百来斤重的东西全捆在身上当活招牌啊!
小锅子,你想办法去找几个高手扮地痞流氓恶霸什么的,让他们拦住阿钰,然后我上前去给他解难。
那个……实在不是想故意煞风景,小锅子正想指出他这计划里有着致命的破绽时,却只见那个人明显已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罢了,如果老天真要有心成全他,就算是美救英雄也没什么不妥……
小锅子叹口气,领命而去。
开心得象个笑弥勒似的李槿左手大刀,右手长剑,摆了个自认为很英武的姿势,心想:成功与否,就在今夜一战了!
十五月圆。
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沿着城墙一溜而过,让前面本是沿着自己熟悉的路线进行巡视的独孤钰没来由地产生了一股预警。
四下望了望,除了身后跟着的那个笑得十分诡异的苍蝇男外不见有任何动静,正奇怪自己的感应从何而来,突然听到头顶上响起了一起大喝。
呀,啊——哒!独孤钰,纳命来!呼啦一声响,几把明晃晃的钢刀就向自己招呼而来。
阿钰,别怕,我来救你!身后传来某人似乎大感兴奋的高呼,独孤钰实在懒得去理他,只希望他别冲上来导至自己绑手绑脚才好。
有些纳闷地看着眼前几个不识趣的小毛贼,故且不论他们那三脚猫的功夫如何,但是……他们居然敢找刑部的人下手,胆子大得也未免太离谱了吧?
头一偏闪过攻到门面来的一刀,抬脚避过攻向下盘的刀势后顺便把别人的刀也踩住了。左手扣上了一个小贼的脉门,右手点下另一人的要x。
一出手兔起鹘落、干净利落,李槿剑还没拔出鞘独孤钰就已经解决了七个小毛贼中的四人。
李槿这才想通小锅子欲言又止的背后到底想说的是什么了。
呜……好不甘心呀!他好歹也得动手砍那么一两个表示自己的英勇无畏啊!
当下奋不顾身地直撞了上去,闭起眼睛就冲自己面前的贼人乱砍。
喂,你到底想干什么?没好气地飞身过来帮那个闭着眼睛差点成为别人刀下亡魂的人,独孤钰严重怀疑他上前是否存在帮敌人得胜的动机。
倒是李槿睁开眼时看到自己的剑指向的是自己的心上人,急忙把那不知什么时候砍错方向的一剑收回,独孤钰察觉到左边有刀芒一闪,间不容发间把李槿往身后一挡,举手去应付那柄钢刀。这一下防措不及,他脸上的面纱却在此时被手忙脚乱收招的李槿挑落,倒是不由得一怔,回头时终于毫无阻碍地与李槿正面相对,明月下李槿看得真切,不由得失声道:你的脸……
独孤钰怔了一怔,方自觉得这句话十分熟悉,心中一阵绞痛传来,让他浑然忘了自己现在身处敌阵。
混在那一伙贼人中的小锅子为了见有隙可趁,觑他心神微分的空档,突下重手封了他的曲池、肩井两x,并巧妙地牵引李槿的剑势解决了两个贼人,主仆两对望一眼,正大喜于夙愿有望成功之际,突然有一个被李槿毫无章法的剑招撞飞的贼人以一种诡异的轨道直向独孤钰站立的方向跌落,x道被封的独孤钰毫无招架之力,被这大力一撞下,翻身向城墙外跌去,只吓得李槿魂飞魄散,赶紧抢上前一把把他抱住,但此时独孤钰已经大半个人都扑跌在城墙外,危急中李槿拼命把他向安全之处推去,自己却一脚踏空,还未来得发出惨叫就已经咕咚——一声掉入了护城河。
九王爷!小锅子顾不上自己的身份被识穿,赶紧解了独孤大人的x道与他一起双双抢下城去,湍急的水流白浪滔滔,哪里还见九王爷的身影?
……独孤钰怔怔地站在河边,厌烦、气恼、羞赧,想起那个人时复杂的感情一一在心底掠过后,现下只余满心的忧虑。
李槿!顺手从河边取了一竿青竹,独孤钰竟是以自己高绝的轻功独木为笺,在湍急的河水中向下寻觅,那个人的名字今天才第一次喊出口,不知为何,却恍如已叫了一生一世般的熟稔。
李槿——长啸声起,独孤钰运起内力的呼喊声响彻整个河岸,只是那个人是不是还听得到?
李槿……回答他的只有滔滔浪花,独孤钰几乎找遍了整个河床,只叫得声嘶力竭。
嗯,差不多是时候了……算了,虽然偏宜了你小子,不过钰儿能这么担心你,显然已动了情,只是差一点时间再验证而已……河流的拐弯处,一个站在重重树影中的道人喃喃自语着,顺手拍醒今夜被自己钓上的那条大鱼。
李槿!
被呛了好几口水,浑噩中醒来的李槿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自己熟悉的呼唤,赶紧跳了起来,拼了命大叫:阿钰,我在这里……
笨啊,他怎么可能听得到?他是用了内力喊所以你听起来才象是在附近……我来帮你吧!站在他背后被完全忽略的叶子星顺手拎起又叫又跳的九王爷(姿势与拎一个麻袋包无异)溯源而上,见到独孤钰白衣飘然如洛神凌波的身影后,运劲一掷,把那份几乎又要错失的情缘掷还。
槿……见到李槿在哇哇大叫声中又要一头栽进水里,独孤钰足尖一点,舍弃了足下的竹枝,长袖卷起堪堪落水的九王爷向岸边掠去。
你没事吧?
月色澄明,就算瞎子也能看出独孤钰眼中的焦虑完全出自真情。但目前慑住了李槿心神的却不是他笑中带泪的情意,而是……
你的脸……太好了,他原本一直以为他的脸已经被毁得不堪入目,所以才终日以白纱罩面,现在看来,他的伤愈合得非常完好,曾经是皮翻r绽的左颊只余一道细细白痕,好似那天他流下的泪在脸上留下了永远的痕迹——大概是独孤钰不喜欢这道看起来让自己显得无比软弱的伤痕才不厌其烦地带着面纱吧?
伸手轻轻的摩挲着他受过伤的左颊,感动与兴奋交替在李槿心中涌起。
太好了,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那绝世容颜竟然又带着关心,就这样重回自己怀抱,李槿实在高兴得想在地上打滚。
我的……脸?独孤钰怔了怔,重复这句不知为何牵动了自己记忆深处某个楔子的话语,垂下头时却看到衣衫不整的李槿颈中系着一块自己应是无比熟悉的玉坠时疑窦更深……
你刚刚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我再也不离开……
再上一句!
太好了!
再上!
你的脸……
对了,就是这句!
独孤钰闭上眼睛,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一句牵动全局的话上,纷乱的思绪走马灯似的自脑中无穷无尽的涌出。
我喜欢你。
那块玉佩……你喜欢就送你……
只要你不变,我会对你好,一辈子……
零碎的片断自记忆之海的深处泛起,渐渐连成一条明晰的潮线。
阿钰?只道自己赌上了性命的让他再爱他一次的策略已然成功,李槿没注意到再度睁开眼的独孤钰面沉如水,还在一厢情愿地进行着自己爱的表白。
那个,虽然对现在的你来说是第一次,可是我还是要跟你说……我喜欢你!呃,不对,应该说是我爱你……我,呃,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不过真的太好了,你的脸比以前更漂亮了,我简直象在做梦。看到那张仿佛也烙记着他对自己深情的容颜美丽更胜往昔,李槿心花朵朵开。
是吗?你很快就要做了,梦到你下地狱吧!九王爷,李、槿!
嗖、咚、噼哩啪啦……
随着最后几乎是从牙逢里迸出的几个字,毫不客气的一拳一脚再加四个耳光打得李槿晕头转向,还未来得及说话已被怒火勃发的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