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按照父亲的说法,圣殿骑士团是无辜的。……
回到那幢空荡荡的房子里面,尼斯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彷徨和无助。以往那些圣殿骑士的故事,让他突然间冒出一个念头。
既然已经一无所有,为什麼他不一走了之?
就像以前父亲给他讲的故事里面的游侠,一个人、一把剑、一匹马独创天涯,游走四方。
突然,尼斯想起一件事。
阁楼上好像有一柄剑,他小时候曾经玩过。
一想到这些,他飞快地跑上楼去。
阁楼的入口在原本属於父亲的卧室里面,卧室的窗台底下,有一个不容易发现的暗格。尼斯用手指从暗格里面抠出了一个铁环,上面系著一根绳子。
他用力一拉。
靠墙角的一块天花板滑开了,从上面伸下一把梯子。
房间里面非常暗,阁楼上更是一片漆黑,但是当梯子伸到地上之后,里面却亮起了灯光。
尼斯小心地爬上阁楼,在他的记忆里面,那上面很矮,弯著腰都会撞头。
这地方很少有人来,所以免不了会有些灰尘,东西堆得也有些乱。
不过对於此刻的他来说,眼前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他仅有的财富。
靠最里面的地方,有一个大木箱,他记得那把剑就放在箱子里面。
尼斯爬了过去,打开木箱。里面果然有一把剑,而且是骑士用的双手大剑,除了剑,边上还放著一套锁甲。
现在他只缺一匹马了。
马厩在房子的后面,不过尼斯不指望那里还会有马,他的那些亲戚除了通条,没给他剩下任何东西。
尼斯继续在阁楼上翻找著,他找到了一些蜡烛,还有几块打火石,这都是他可以用到的。还有几卷线团和一个针线包,他也拿在了手里,以后衣服坏了,可以自己缝补。
他虽然没有自己动手干过,却经常看女仆们做针线活,知道应该怎麼动手。
在角落里面还放著一堆窗帘,尼斯拿了一条,正好用来包东西。
把其他东西全都包成一团,拎著这个不大的包裹,手里夹著长剑,尼斯从阁楼上下来。
梯子自动收了回去,上面的灯也灭了,窗台底下的那根线也缩了进去。
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最后看了这间卧室一眼,尼斯恋恋不舍地拎著东西下了楼。
从现在开始,他要行走天涯。
他不敢走前面,前门正对著大街,万一被人看到,他就走不成了。
尼斯穿过厨房进了院子,他无意间朝著马厩扫了一眼。
原本应该空空如也的马厩里面,居然有一匹马。
尼斯用力揉了揉眼睛,他怀疑自己眼花了。
那匹马仍旧在。
尼斯不知道说什麼好了,他只能猜想,这或许是上帝的恩赐。
但是当他走到马厩前,他差一点惊叫起来。
在那匹马的前蹄边上,躺著一个人。那是一个老人,满头的白发,苍白的络腮胡子上面沾满了血迹。身上也全都是血,看得到的地方全都是血。
尼斯的脑子一片空白。
好半天之后,他才醒悟过来,这可能就是刚才的命令里面,所说的圣殿骑士团余孽。
几乎连想都没想,尼斯快步走到老人的身边,他打算把老人给抱起来。可惜,他的力气不够,只能把老人的上半身拖起来。
围著老人转了一圈,他试著趴在地上,把老人一点一点挪到了背上。
背起老人,尼斯朝著厨房走去,不过在快要进门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
现在家里空空荡荡的,除非把人藏在阁楼上,但是他没把握梯子能够承受住两个人的重量。再说,就算藏在阁楼上也未必保险,他的那些亲戚白天的时候,就到处敲打过,试图寻找隐藏的密室,万一明天他们再这麼干,那个阁楼很可能会被发现。
尼斯背著老人转身朝著后面走去。
院子后面有一间酿酒作坊。
父亲和附近的其他几个领主有很大的不同,并不是靠地里的那些收入,来维持日常用度,而是靠做生意赚钱,那间酿酒作坊就是家里面最大的进项。
不过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
为了不显眼,当初建造作坊的时候,表面上搞得很小,只挖了两个发酵池,实际上另外还有八个发酵槽,一直延伸到院子底下,这麼多的发酵槽,在方圆百里之内都是数一数二的,他家每年可以产出至少五十桶葡萄酒。
所有这一切都是父亲一手c办,为了保密,他连酿酒用的葡萄汁都是分开找不同的庄园收购。
酿酒作坊的门原本一直都是关著的,但是此刻却敞开著,锁头明显是被强行撬开的。
不用猜,尼斯也知道,这肯定是那些亲戚的杰作。
从敞开的大门里面,散发出一股熏人欲醉的味道,那味道强烈得让人忍不住想打喷嚏。
尼斯用脚勾开门,他看到的是一副让他伤心的景象。
他的那些如狼似虎的亲戚来过的地方,要麼乾乾净净,什麼东西都没有留下,要麼就是乱七八糟,酿酒作坊显然属於后者。只见地上满是散乱的酒糟,两个发酵池里面扔著长木g,扫帚之类的东西。
很显然,那些亲戚们怀疑,父亲把密室建在了这里,所以拿长的东西在发酵池里面乱捅乱捣。
尼斯看著那被污染了的发酵池,说不出的心疼。他家最宝贵的就是这几口发酵池,这两口算是彻底废了,一旦扔进脏东西,以后出的酒里面就会有股怪味。
酿酒作坊里面没有什麼东西,除了发酵池,就只有一个铜质的大锅炉,那是蒸酒用的。可惜现在炉壁上被铁锹戳了个大口子,显然有人怀疑里面藏著财宝。
在作坊的一角,还堆放著许多酒桶,那全都是些空酒桶,现在还没到出酒的日子。
尼斯看到那些酒桶差不多都被砸开过,一股怒意再一次从心底升起。就算是有深仇大恨,也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那些人居然还是他的亲戚。
有朝一日,我会让你们一个个不得好死。
尼斯咬牙切齿地在心底发誓。……
这个地方确实有一个暗室。
尼斯把老人放到地上,他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靠墙的一排酒桶。
那排酒桶看似被其他酒桶压在底下,却被很轻易地推了开去,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d口。
尼斯拖著老人,顺著d口的台阶走了下去。
台阶并不长,底下是一个仅仅能够让人站直身子的狭长隧道,一侧的墙壁上,每隔五六米就有一个水龙头伸出来。
当初建造酿酒作坊的时候,就有了这个暗室,为的是从这里出酒浆。
把老人放在地上,尼斯坐在台阶上大口喘著气,他已经没力气了。
不只是没力气,他还饿得不行。家里的仆人大部分投靠了他的那些亲戚,小部分走了,从中午开始,他就没吃饭,甚至连水都没得喝。
尼斯看著那些水龙头,一个劲地吧嗒著嘴巴。那里面有十几吨酒浆,可惜没蒸过,他绝对不敢喝。
突然,一阵轻微的哼哼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面。
那个老人醒了。
水——
老人的声音显得很无力。
尼斯左右看了看,他在找那个包裹,他从阁楼上翻出了一个银质的扁壶,本来是打算当做水壶。
他猛地一拍脑袋,刚才背老人的时候,他把包裹扔在马厩里面。
你等著,我马上就来。
尼斯站起身,跑了上去。
他刚刚离开,那个老人的眼睛就睁开了。
虽然显得很虚弱,但是老人并非一动都动不了。他其实在尼斯想要抱起他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只是出於谨慎,想知道小家伙打算怎麼做?所以他才装作昏迷不醒。一直到尼斯把他藏在这里,他这才确定小家伙的善意。
过了一会儿,尼斯回来了,他的手里拿著一个银光闪闪的扁平酒壶,他把酒壶凑到老人的嘴边。
老人大口喝著水,好像这辈子都没有喝过这样好的东西一样,转眼间,一壶水喝了个精光。
还要吗?
尼斯问道。
扶我起来。
老人说道。
这明明应该是请求,但是听上去却像是命令,老人给尼斯一种不怒而威的感觉。
把老人扶了起来,让他靠著墙壁做好,尼斯看著老人身上的伤口,那绝对是他看到过的最可怕的伤口,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到骨头了。
你的伤势不要紧吧?
尼斯问道。
不要紧,我身上的伤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大部分是宗教裁判所的那些人的杰作,三年下来,比我年轻的人都已经死了好几个,我却一直活到现在。
老人说这番话的时候,显得异常轻松。
宗教裁判所绝对是让人谈虎变色的地方,但是这位老人却毫不在意,这越发让尼斯感到敬佩。
这是在哪里?
老人故意装作不知道。
我家的酿酒作坊,不过很快就不属於我了。
尼斯一提到这件事,就显得有些不自在。
你遇到了什麼麻烦吗?
老人打算投桃报李,虽然他此刻的处境异常不妙,但是尼斯的麻烦在他看来,根本就没什麼了不起的。
这就是地位不同,眼光也随之不同。
其实老人在尼斯发誓的时候,就已经大致猜到是怎麼一回事了。
说来也好笑,尼斯的麻烦和圣殿骑士团的麻烦,简直如出一辙,都是一大笔财富被别人盯上了。
只不过圣殿骑士团碰上的是世俗君王和教皇的联手,他们的手里掌握著jūn_duì,教廷和宗教裁判所。而尼斯面对的是一群亲戚和镇上的几个小官吏,这些人的爪牙只不过是一些忘恩负义的奴仆。
在老人眼里,这些人根本就不值一提。
我的父亲在不久之前,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他刚刚去世,就突然有一群亲戚冒了出来,以前我根本就没听说过他们,最过分的是,他们居然说我是私生子……
尼斯把前前后后的遭遇说了出来。
这些话他憋在胸口,一直想找个人倾诉,而这位老人显然是极好的听众,仔细地在听,始终没c过话。
等到尼斯说完,老人取过水壶又喝了一口,这才说道:谢谢你救了我,我也会尽可能帮你。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得把那匹马给处理掉,那匹马上有圣殿骑士团的烙印,如果有人发现它的话,你我都会有大麻烦。
尼斯吓了一跳,他这才想起,老人和那匹马能够跑进马厩,说明后院的门根本就没锁。
这肯定又是那些亲戚做的好事。
他跳起身来就往上冲。
等一下。
老人喝道:如果你不想别人顺著马蹄印子,一路找到这里来的话,就听我把话说完。
尼斯连忙退了回来。
现在听我说,你先去找几张油纸来……或者其他什麼东西,只要能够隔绝气味,而且最后可以烧掉……
老人非常细致地指点著小家伙。
尼斯耐心地听著,这比故事绝对有趣多了。
看著尼斯离开,老人非常艰难地坐直了身体,他双手交叉紧贴在胸前,不一会儿,他的身上泛起了朦胧的白光,在白光笼罩之下,那些伤口不停地蠕动起来,时不时地会往外冒出一些脓血,那场面让人感到恐怖,但是仔细看却会发现,所有的伤口都在收缩,并且渐渐地愈合。……
在马厩里面,尼斯正异常惋惜地看著那匹马。
那是一匹非常好的马,四条腿修长而又有力,皮毛光滑得如同丝绸,在月光照耀下居然能够看到反光。
父亲原本也有几匹好马,但是和这匹马一比,就什麼都算不上了。
不过,恐惧最终战胜了惋惜。
他把刚刚从阁楼上拿下来的一张窗帘盖在了马背上,窗帘上全都是灰尘的味道,绝对能够掩盖住马的气味。
他的手里还有四条撕开的窗帘布,他小心翼翼地把其中的两条裹在马镫上,干完这件事,他开始往手上裹窗帘布,老人刚才已经说了,所有会接触到的地方,都必须用东西裹住。
用裹紧了的手抓住砩崴估泶雍竺帕锪顺鋈ァ:竺殴怀n派系乃磺嘶盗恕?br /
把门虚掩上,尼斯踩著马镫上了马,他骑著马一溜小跑,顺著大街出了镇。
他倒不怕被人发现,因为和他一样骑著马在镇外乱跑的人,有很多,全都是异想天开,想要得到赏金的家伙。
尼斯没跑太远,沿著大道往前走了两公里左右,就拐进了旁边的小路,前面有一条河。
是老人让他这麼做,回来的时候必须淌水而行。
一路上,尼斯始终都注意著四周,他此刻正在做的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夜枭发出咕咕的叫声。
尼斯顺著夜枭的叫声往前走,这也是老人告诉他的,只要有夜枭叫,就说明那里没人。
果然,只要他一靠近,那些鸟就立刻不叫了。
骑著马又走了大概两公里左右,前方传来潺潺的流水声。
他要找的就是这条小河。
或者说得更确切一些,这应该是一条河沟,是为了灌溉而人工挖掘出来的,这里的水很浅,顶多到膝盖。
尼斯跳下马,从背后拔出一根木刺,那是用发酵池里面捞出来的扫帚柄削成的,顶端异常尖锐。
只要将木刺朝著马的p股用力刺下去,这匹马就会沿著路狂奔乱跑。……
河水彻骨冰寒,现在刚刚开春,天气还很冷,尼斯就感觉到两只脚快要麻木了。
越往回走,他的心里越不踏实。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那绝对是一匹很有灵性的马,好像知道他要干什麼,所以一直用异常无辜的眼神看著他,看得他心软了,他怎麼也下不了这个手。
最后,那匹马被他藏在了一片树林里面。他是这麼想的,万一没人发现的话,他或许还有机会回来把马弄走。
尼斯心里明白,这只是一个借口,一个让他感到安慰的借口。
往回走的这一路上,他已经无数次后悔过,但是现在再想回去,似乎有些晚了,他不想再淌水走个来回,这两只脚已经不像是他的了。
看著远处磨坊的影子,尼斯知道小镇已经不远了。
一靠近小镇边上,就有很多火光晃动,那是镇上的人打著火把,在搜捕圣殿骑士团余孽。
找了一块干的地方,尼斯把窗帘往地上一铺,然后踩著窗帘上了岸。这同样也是老人的吩咐。
用窗帘擦乾冻僵了的双脚,他这才感觉到好受一些。
在地上坐了好久,他才重新穿上袜子和鞋子,在回家之前,他必须毁掉最后一件可能让他暴露的东西。
窗帘被小心翼翼地折了起来,连同撕下来包裹马镫和手的那四条,也一起紧紧包住,然后一圈一圈地缠在了那根木刺上。
等到尼斯沿著小路出来,回到大道上的时候,他的手里也点起了一根火把。
走近小镇,就看见进入小镇的路口边上,有一个大铁框子,那些一无所获的人进镇之前,全都把火把扔在铁框子里面。
火把是危险的东西,乱扔的话,说不定就会引起火灾。
尼斯也把他的火把扔进了框里。
看著那熊熊燃烧的大火,将最后的证据也彻底吞没,他心中的忧虑终於变得淡了一些。
从后门溜回院子里面,尼斯按照老人所说,用井水把整个院子冲了一遍,然后又用发酵池里面的那根长木g挑了一些酒糟,像撒胡椒面一样,在院子、马厩和门口撒了一些,最后再胡乱地踩上一些脚印。
当这一切都做完之后,他终於松了口气。
尼斯拎起皮箱和包裹钻进了酿酒作坊。他想让老人帮他看看,这里面有没有能够改变他命运的东西。……
刚一进入密室,尼斯就看到老人正拿著银壶,站在一个水龙头的边上,酒浆从水龙头里面流出来灌进壶里这不能喝。
尼斯叫了起来。
放心,我有分寸的。
老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