纣王又说:“你找齐十神器后,又要如何?回家去?”说话间朝浩然看来。
浩然只觉天子目中有股说不出的意味,呆呆地说不出半句话,手掌与纣王手心相对,纣王心中一动,手指收拢,两人十指胶扣,缓缓说道:“孤为你找到那十神器,你带着回去,事完了便回朝歌来。”
浩然许久后方答:“是。”
纣王拉着浩然的手,把他的手掌按在自己左胸,闭上双眼,松了手,不再说话。浩然当即明白了天子沉默的背后,是一个不可反悔的承诺。
窗外御hua园虫鸣阵阵,殿中沉香燃到尽头,化为灰烬。纣王闭着双眼,仿佛在聆听入夜的这点乐曲,又像是已入睡,赤着身躯,男子肌肤略显黝黑,全身涂满了羊脂油,像尊极美的刻像。
浩然不敢起半点他想,动作生涩,沿天子小腹按下,摸到其大腿,右手按着丹田,正欲运转真气时,纣王缓缓伸出一手,覆在浩然手背上,沿茂密体毛推下丹田,让浩然握着。
浩然满手是油,不知如何作好,只得以掌心反复摩挲。纣王呼吸粗重,片刻后竟是泄了。浩然满脸通红,取过丝帕擦了满手滑腻油脂,又帮帝君揩gan净,拉过薄被,盖在纣王身上,走到寝殿外,于台阶上坐了下来。
纣王闭着眼,道:“过来睡。”
浩然也不回头,记起今夜三更与妲己之约,答道:“臣不敢。”仍是心神不定,只见天幕漆黑,月星隐曜,山岳潜行,御hua园中虫儿皆停了鸣声,远方如有雨云滚滚而来,闷雷阵阵。
纣王也不在意浩然的无礼,问。“你可知孤为何要教你武艺?”
不等浩然回答,纣王又说:“你是孤的身边人,若有刺客,孤身为天子,总不能自己动手,就只好用你这徒儿出面收拾了。”
话未完,浩然已笑了,道:“世上哪来这么多刺客,臣还得寸步不离守着大王,领一份俸禄,gan四个人的活儿,既当伴读,又做司墨;既做侍卫,又当妃……”忽觉失言,忙掐断了话头,讪讪不语。这话说得极是放肆,但浩然只觉与纣王之间不似君臣,更似挚友。知自己如何说,天子都不会计较。
果然纣王也笑了,要与一男子行房事,终究觉得有些别扭,便不再提,然而半晌后又忍不住叹道:“我商汤从未有男妃。”
一言出,直把浩然呛得打跌,忙摆手道:“臣方才失言,大王切勿介怀。”
纣王声音渐小,道:“既是亲近的人,原不必在乎这些……”半晌后气息平稳,当是入睡了。
时近三更,浩然传来一名宫中执事,吩咐了几句,便朝御hua园深处行去。这雨当下未下,一股闷热到处压着,压得人心中抑郁,浩然却像窥见一片新天地,心内挤着说不出的愉悦。寻思该把武成王清剿轩辕坟一事告知苏妲己,令其归巢带着全家老小前去避祸,一切都未成型,重臣未逐,姜后未死,悔之未晚。
沿小径走到假山后,远处黑暗中站着一人,浩然停了脚步,依稀能辨出那身影不是妲己的型状。
“今ri被通天教主亵玩得还尽兴么,老弟?”是个男人声音!
浩然收敛心神,冷冷道:“你是谁?狐妖呢?”
男人转过身来,天际一道闪雷划过,浩然看清了他面容。那男人只与姜尚一般高,约摸六尺,头上戴着一顶奇形怪状的尖帽,一双猫瞳在黑暗中莹莹发绿,手中更执一把寸许来长的骨锥。
男人道:“这么快便把我忘了?”声音恍惚带点熟悉,浩然顿时醒悟,ri间那声咳嗽,正是申公豹!
浩然暗道失算,仙道实力与史书记载大有不同,竟忘了妲己阵营中还有这人!
暗箭难防
月黑风高,闪电横空而过。
申公豹一双猫瞳闪烁,于黑暗中说:“浩然老弟不是这世上的人。不,你甚至不是人。”
浩然心中一凛,记起姜子牙提过申公豹是仙界三大天才之一,行事疯疯癫癫,毫无道理,自己来历又被一语道破,只得答道:“是。”
申公豹又说:“既不是这世上的人,又何必c手这世上的事?”
浩然自知理亏,只得置之不理,岔开了话题道:“你现让妲己出来,一切还来得及。”
申公豹嘲道:“你想挽回何事?以一人之力抗着这江山,护着那天子,以一人之力应对满天神明?”
浩然正欲辩驳,申公豹又说:“都道妲己得势,黎民置身水火,生灵涂炭,战乱纷呈。便有好事之人要替天行道,灭了那妖孽。”
申公豹微微抬高下巴,凝视浩然,浩然此时方发现他□骑着一只通体漆黑的异兽,只是那灵兽闭着双眼,四肢与黑暗融为一体,知这就是黑点虎,当即右脚微微往后挪了一步,做好随时逃跑的应对。
申公豹也不怕他逃走,径直问道:“替天行道,何谓天道?须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浩然老弟,你行的可是天道,证的可是天道?”
浩然低头沉默半晌,复又开口道。
“黄飞虎。”
“轩辕剑。”
申公豹却似是料到什么,一句便堵住了浩然的话,申公豹眯起猫瞳,说:“轩辕剑是上古神器,狐狸j虽出身于轩辕坟,却从不知有此威力强大的存在,否则又怎任由你留在宫内?即使是我横行三界,也对这神器下落全不知情。”
浩然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申公豹又石破天惊地抖出另一个包袱:“但有另一件神物,论其威力排第三,只逊于东皇钟与轩辕剑,名为‘盘古斧’,下落我倒是知道的。”
申公豹横端手中那把骨锥,双手缓慢平分,任由骨锥浮于身前,不等浩然出声询问,便说:“盘古开天巨斧,于混沌分家后流落世间。被鸿钧教主取去,鸿钧是天地初开第一位证得大道的圣人,盘古斧一分为三,斧刃化作盘古幡,能抖开利气,撕裂虚空。”
浩然吸了口气,记起史书上传盘古幡正是元始天尊法宝。
果然申公豹续道:“后由鸿钧教主传予元始天尊。盘古斧斧背化为太极图,包罗万物,融会两仪,传予太上老君。斧柄化为诛仙剑……”申公豹一手虚虚握住石尺,睁大双眼道:“诛仙剑便在令你心猿意马的……通天教主手里。”
浩然不去理会申公豹占这口舌便宜,喃喃道:“那就只得去找三清了。”
申公豹又讥讽道:“老弟既要保这成汤天下,想必不畏三清,何时杀上玉虚宫,取元始天尊人头,记得知会小弟一声,好让我送你……”
话到此处,天边一声炸雷,打断了申公豹的话,也不知是雷谴还是天象,大雨倾盆而至,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
申公豹虽冷嘲热讽,浩然却毫不动怒,微笑躬身道:“多谢道兄,小弟会去的。”
申公豹手中骨锥发出幽幽蓝光,于暴雨中映出满是水珠的一张脸,却是如十余岁孩童一般,嘴角扬起恶作剧般的笑容,问:“浩然打算独自前去上三天?”
浩然道:“这本是我的事,不劳烦道兄了。”知道盘古斧下落,如窥见一丝光明,又早知截教通天教主定会在封神之战中落败,元始天尊与太上老君均是好说话的人,所以毫不担心。
不防申公豹倏然道:“浩然老弟请走好。”
说时迟那时快,浩然刚抬头,申公豹手中骨锥引动天顶万丈雷光,电龙奔腾,雷电化为实体,竟是一鞭抽向浩然,把他抽得飞上天去!
紧接着,申公豹双腿一夹,□坐骑黑点虎冲天而起,追着浩然而去,申公豹冷冷道:“果然不是人。”
且再说殷破败出了午门,快马加鞭驰离内城,远远一看,一辆马车迎面而来,车内人掀起帘帐,朝外张望。正是丞相比gan。
“殷破败将军,夜深人静,暴雨将至,出城何事?”比gan朗声道。
比gan身为皇叔,又是丞相,殷破败无法,只得翻身下马,按纣王旨意,一五一十胶代了,就连纣天子与浩然二人独处殿内也不隐瞒,单单略过洗诗一说,只道是天子吩咐,前往黎山娲皇宫办事。
殷破败问道:“皇叔此时进宫,为的何事?”
比gan未答,身旁又有同坐一车人接过话头,却是梅伯,径直说道:“北海连ri大雨,闻太师大军受阻,发来军报。”
殷破败微一蹙眉,实不想与这硬骨头谏官多言,梅伯却燥怒难抑,喝道:“我殷商大军连连失利,大王还有心思派将军去娲皇宫?!三月十五题诗亵神不够,现还要把女娲娘娘玉像搬回朝歌不成!岂有此理!先有亡国妖孽美se迷主,后又有jian佞小人谗言惑君!岂有此理!”
比gan连声止了梅伯喝骂,道“未必,我看司墨不似jian邪之人。此事方得从长计议。”
殷破败心中嗤笑,却固守王命,偏生不提半点洗诗之事。当即两老所乘马车摇摇晃晃穿过午门,朝寿仙宫去了。
寿仙宫寝殿内,沉香已散,一缕幽芳于窗缝内透入,纣王熟睡中头脑昏沉,满额是汗,淅索声传来,似是凉风翻着草叶,又似是那妖狐极轻柔地踏于毯上。
猛然间雷霆一道,白光闪现,天顶霹雳声与那把雪亮匕首同时落了下来,纣王忽地圆睁龙目,怒吼一声,抓住刺客手腕,愤然把那黑衣人甩得摔出老远,稀里哗啦。殿内木架歪倾,倒成一团。
殿外侍卫,宫人此时方惊觉异动,前呼后拥冲了进来,纣王剑眉拧起,沉声道:“拿下。”
“皇叔比gan,谏官梅伯跪求面圣!”
这厢刺客一事未完,午门外又有一报递了进来,纣王心下疑惑,当即换了王袍,坐于龙床上,宣皇叔进殿。
比gan进了寿仙宫,一见刺客被五hua大绑,扔在墙角,吓得手足冰冷,忙跪伏于地,疾呼道:“老臣救驾来迟,实……”
“行了行了,黄飞虎与殷破败外出公gan,刺客选在此时前来,必是早有准备,孤自有打算。”纣王十分不耐,挥袖道。问:“皇叔深夜前来何事?”
比gan把军报呈了,正要陈述雨灾阻了行军一事,庭廊外忽听女子尖叫,幽香大作,妲己裹着倾世元囊便奔了进来。梨hua带雨,娇容失se,直扑进纣王怀中,拍着胸口问长问短。倾世元囊抖出,纣王瞬间便觉神智恍惚。
妲己道:“殷破败呢?!武成王呢?!大王遇刺,这可怎生是好!”
纣王忙道:“爱妃,爱妃,孤没事!”所幸ri前浩然两次与天子肌肤相触,正气充盈,灌入纣王体内不少,心神仍有大半清醒。
比gan见妲己来了,本应在场的司墨浩然却不知所踪,心中疑惑,生怕妲己又耍手段,便道:“梅伯与老臣一同前来,现在雨中跪着。”
妲己亲眼见到浩然被申公豹一鞭抽上九霄云外,除掉这只眼中钉r中刺,纣王重回掌心,当下不再惧谁,接口道:“梅伯一个谏官,进内宫来是什么道理?”
纣王本已憎厌梅伯,白天足足罚他在廷上跪了两个时辰,此时听这又臭又硬的石头来找麻烦,斥道:“谏官是外臣,皇叔是国戚,梅伯跟着像什么样子?不见!”
言下之意,竟是隐隐怪罪比gan把梅伯带到午门候旨,妲己此时逾加放肆,娇声道:“大王等等,臣妾倒是觉得,触犯宫规归触犯宫规,急谏归急谏,两事不该混为一谈,先听梅伯所谏何事,再治罪不迟。”
纣王点头道:“也对,这便宣梅伯。”
话说梅伯深夜进宫,本非打着触忤龙颜的主意,而是自觉ri间话说得过分,想借机朝天子赔个不是,又遇上比gan来呈军报,想自己人在午门外跪着,皇叔进寿仙宫与天子说明,纣王定会让自己回去,这便揭过了。
未想内城门处遇见殷破败,马上把本意忘得一gan二净,恰巧天降暴雨,直把谏官淋成落汤鸡。一时间狂雷大作,风雨胶加,梅伯悲从中来,大呼道“先王呐!成汤江山呐!”似个疯子般无异。
片刻后梅伯跟个水人似的进来了,一进寿仙宫便双膝下跪,不见墙角捆得粽子般的刺客,眼中只有妖娆的妲己,不等比gan斡旋,就开始哭号。
纣王一听之下险些肺也气炸了,你道梅伯谏的何事?未及询问,一口咬定纣王派殷破败前去娲皇宫,把女娲玉像搬回朝歌亵渎,板上钉钉,证据确凿。说得商天子直与玩弄充气娃娃的变态无异,又指责妖女误国,江山倾覆。
纣王几次想分辨,话到嘴边,却又总说不出,梅伯已如竹筒倒豆般越说越多,纣王怒极反笑,只是置之不理,权当疯子在发癫,倏然天际奔雷隆隆作响,没来由地心中一紧,想起浩然,忙问道。
“司墨浩然呢?”
妲己自是不答,手臂绕来转去,紧紧搂着纣王虎腰,倾世元囊重重裹到天子身上,又细心在其背后打了个蝴蝶结。
不提还好,纣王一问浩然,梅伯跪在殿前,直起半个身子大骂道:“昏君!你宠信小人也罢了,六宫国母你不见,单与一男人夜夜相伴,可是要坏了祖宗的伦常!”
这话瞬间刺到纣王痛处,天子半是心虚,半是恼羞,龙颜大怒,破口吼道:“放肆!国母又如何!你们还要孤怎么做!”
比gan闻言大惊,身为皇叔,自知纣王本就对姜后并无爱慕,十四年前还是太子之时,闻仲便自作主张,为他娶了诸侯姜恒楚之女姜氏,那年姜氏比纣王足足大了六岁;纣王未登基,只得全听长辈安排。后又为稳固朝臣,娶了三世武勋世家yòu_nǚ,黄飞虎之妹黄氏,这两桩姻缘都非出自本心,但也尽到夫责。梅伯说出此言,势必引动纣王真火。
果然纣王狠狠一脚踹去,木案直飞,把梅伯砸得头破血流,仆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纣王愤恨方稍解,冷冷道:“押下去,待我审完刺客再治。”吩咐执事道:“去把司墨寻来。”
殊不知此时要找到浩然,就算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是艰难无比。申公豹祭起雷公鞭,浩然受那狂雷电殛一轰,顿时整个昏死过去。那雷公鞭是何物,得以跻身封神之战中七大法宝之一,与女娲倾世元囊不相上下?
传说天地鸿蒙,万物初开之时,南方有一地名雷泽,雷泽栖了一只怪鸟,嘶鸣有风雷之声,某ri雷泽一女子见奇异脚印,单足踏了上去,顿时腹有所感,受感而孕,三年后诞下一对龙凤胎,蛇型人身,便是女娲与伏羲兄妹。千年后,雷神不知去向,鸿钧教主于雷泽寻得一坚硬趾骨,疑为怪鸟余留,便是申公豹手中所执雷公鞭。追述起源,雷鸟实为女娲伏羲之父,即是尸骨极小的一部分,威力仍非同小可。
雷公鞭一击之下,浩然如断线风筝飞向高空,即使有天地正气护体,也已眼前发黑,失去意识,然而申公豹并不打算就此结束,骑着黑点虎追赶上去,又是一鞭,雷光把浩然左臂撕得粉碎,抽陀螺般抽向半空,一鞭接一鞭,每次不等浩然落地,又再次飞起,半空中只见一只不断崩坏的布偶设出朝歌城,在茫茫大雨中朝远方飞去。
不知不觉,申公豹已追出朝歌几千里,像个疯子般玩得腻味,直到浩然双手双脚均被化为粉末,剩了一个身躯,坠下地面,方嘲道:“这下老弟可以直接去上三天见神了。”
灵珠转世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天地有正气,万物化生,浩然不绝。”
“是我一梦成了蝴蝶,还是蝴蝶一梦成了我?”
“你并非无父无母,而是天生地养,这茫茫苍天,便是你父;山川流水,便是你母。”
“赐你一名‘浩然’,取‘正气浩然’之意;只有你,才能救这病入膏肓的父母,山河沦败的天地……”
浩然猛地睁开双眼,东皇之声在耳旁远去,一醒过来,全身如遭千万幼虫咬啮,剧痛不休,几欲再次昏去。只觉双手双腿钻心似地疼痛。残破的四肢已缓慢生出软骨,r芽,嫩红se的新r蠕动不停,极是恐怖。
再回想起狂雷暴雨的前夜,自己知晓盘古斧下落,一时麻痹大意,竟是中了妲己与申公豹的暗算,不由得呻吟一声,羞愧胶加。
清风拂晓,ri渐东升,远方关所处依稀有孩童嬉闹之声传来,浩然以手肘支起身体,缓慢爬到一处堆起的gan草垛前,筋疲力尽,背靠软草静静地躺着。此时衣不蔽体,断手断脚,只得耐心等候肢体再生的痛苦过去,想起黄飞虎剿妲己老巢一事不知如何,申公豹未听自己说完便骤下杀手,这实是妲己的命数使然,当即摇头苦笑。
背后衣领倏然一紧,不知何处无声无息地伸来一只手。浩然大喊一声,整个人被提了起来。转头看去,却是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
少年几与浩然等高,上身赤膊,挽着一条深蓝se丝绫,下身穿着一条长褂,头戴钢圈,一头短发刺猬般朝后竖起。这是什么怪异的打扮?人类绝无这着装习俗,定又是仙道一派无疑。
浩然又朝下望去,发现自己被那少年提在手里,两人同时飘于距地丈许高的空中,那少年脚下踩着两只缓慢旋转的浮轮,轮侧隐有火舌流窜,心头一凛,他知道这人是谁了。自己竟被申公豹踹皮球般丢到了离朝歌三千余里处的陈塘关门口!
他抬起头,与那少年对视,发现对方眼中竟是不带丝毫情感,一双眼呆滞无神,面上更是不显表情。
两人便这样对视半晌,那少年终于开口:
“你坏了。”
“等等!”浩然未及说半句话,那少年已倒提着他,于半空中一个打滚,朝陈塘关内激设而去。
只觉天旋地转,少年与喷气式飞机不逞多让,提着他翻来倒去,期间听牛嘶犬吠震耳,妇孺慌张叫喊不绝,似是一路上横冲直撞,招惹了不少无辜百姓,最终一面红漆大门越来越近,扑向自己。“砰”的一声巨响,浩然又失去了知觉。
浩然再睁开眼时,已是身在一间狭隘的小木屋里,周遭物事七零八落,尽是机关、木轮等物。自己被平放在一张木桌上,手腕阵阵麻痒感传来,未成型的五指通红,被那少年叮叮当当地套上两件钢铁护腕。少年又弯腰检查他的脚底,一手握着脚踝处,见浩然醒来,说道:
“你坏了,修理。”
“我叫浩然,你……喂喂!不要乱来!”浩然抬头叫道“我自己能修!你不要乱动!”
脚踝被那少年不由分说地箍上一只木做的假腿。少年依旧不带丝毫表情道:“好了。”
少年看着浩然,双目间仿佛没有焦点,似在看一件静物,室内寂了半晌。浩然正开口道:“哪……”
话未落,窗外风雷声大作。难道是申公豹追来了?!浩然忙手脚并用,扑下桌去,少年一手支着他臂弯,把他扶起,浩然望出窗外,天边半空停着一人,却非申公豹,忙问:“那是谁?”
沙哑叫声远远传来,却是另一变声期少年的嗓音,只听那人喊道:“哪吒!滚出来,再打一场——!”
浩然定睛一看,那人背后展开一对黑翅,正要转头问哪吒那人是谁,只见两扇木窗来回拍荡,哪吒却已没了身影,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从窗台冲了出去!
浩然气不打一处来,喝道:“回来,混蛋!”
浩然一手支着木拐,踉踉跄跄地走出那间杂物室,蓦然发现自己所站之处是蜿蜒万里的陈塘关城墙,半空中哪吒声音不大,却清晰传来。
“逃生子,今ri休战。”
“你娘亲!”那鸟人,不,翼人破口大骂道“老子叫雷震子!”
哪吒一头黑发于y光中桀骜直立,头顶银se宽钢箍光华一闪,翼人眼望哪吒,先是怯了。复又提气喝道:“老子……”
哪吒不待雷震子说完,打断道:“我兄弟来了,今天不与你打。”
雷震子诧道:“你是灵珠托生,何来兄弟?”
哪吒不言,转头飞落,雷震子眼望城墙上站着那人,伸出一手,指甲尖利如鸟爪,指着浩然捧腹笑道:“你兄弟就是这残废?”
浩然方意识到哪吒口中“兄弟”说的是他,却不知为何这千古第一闯祸j会把自己认作兄弟。朝迎面过来的哪吒道:“道兄会飞,麻烦送我回朝歌,我有急事要办。”
说话间哪吒与雷震子同时望向城墙末端的牌楼处,那边已有数百卫士齐声喧哗,从城内兵营涌了出来,为首一人铁盔红翎,持戟在手,正是陈塘关守,哪吒生父李靖,大声喝道:“竖子!”
雷震子尚未离去,嗤笑道:“你那多管闲事的老爸又喝高了。”
哪吒浑然不把雷震子与陈塘关j兵放在眼中,问道:“现在?”
浩然忙道:“对。”
哪吒一把抓起浩然放在背上,身形微微后躬,把风火轮一踩,疾速飙设。浩然大呼“慢点!”瞬息间已消失在白云深处。
“灵珠子,你兄弟是什么来头。”
“你带着这断手断脚的家伙上哪去。”
“哟,手会长出来,跟土豆苗似的,这可真稀奇。”
冲出陈塘关后,哪吒刻意放慢些许速度,雷震子则一扑风雷双翅,不紧不慢跟在二人身后,沿路絮絮叨叨,尽是问些没要紧的事,哪吒听得不耐烦,脑门上钢箍哗啦一声散成片片锐叶,齐刷刷朝雷震子刮去,雷震子一个盘旋躲了,又跟了上来。好奇地问着这那。
浩然四肢已缓慢复原,松了口气,说:“你认错人了,哪吒,我与你不是兄弟。”
哪吒沿路半晌不言,此时开口道:“你也是天地所生。”
雷震子怪笑道:“我是法宝所生,你怎不认我为大哥。”
哪吒道:“你是半个。”
浩然眼望雷震子,只见他肤se黝黑,两只虎牙即是闭着嘴唇也伸出半点来,粗眉朗目,一派山贼头头模样,背后c的显然是云中子之宝:风雷双翅,心下疑惑,不得其解。
若讲述起哪吒与雷震子身世,实牵扯到仙界数百年来一个极重要的mi辛。昆仑一脉奉元始天尊为阐教教主,座下又有十二金仙,其中云中子,太乙真人二仙从元始天尊处习到炼器之法,并专攻制造各类法宝的仙术。两人均是胆大无比,在研究r身成圣,凡人升仙一事时,云中子提出把法宝与人结合于一处的构想。
然而天道因果循环,万物都有其“理”,怎容你随意改变物种?构想遭到元始天尊怒斥,锦书被封存于玉虚宫深处,最终不了了之。
云中子于下界找来一名孩童,那孩童正是西伯侯姬昌的第一百个儿子,其母身份不详,出生后便遭到遗弃,云中子把他带回昆仑山,养了十八年,融合风雷之宝,化出双翅,赐名“雷震子”。
太乙真人从云中子处听得构思,拍案叫绝,不顾元始天尊严令,炼出一仙界宝物,名“灵珠”,又趁游历人间时,找了一名女子试验,把法宝化入其腹中,成为胎儿。
那女子便是李靖之妻殷氏,腹中被仙人种了法宝,仍懵懂不觉,怀胎三年有余,诞下一面瘫幼儿,便是哪吒。起初李靖以为妻子生下一只怪物,提剑欲杀,太乙真人研究好不容易有了成果,自是掐准了时间飘然降世,力保哪吒xing命,并收之为徒。
谁知灵珠所化之物全无七情六欲,暴戾无比,把陈塘关弄得一团糟,先杀了东海龙王幼子,又砍了金鳌岛石肌娘娘首徒,给李靖惹了不少麻烦,不折不扣成了封神之战中破坏力最强大,惹事能力最彪悍的闯祸j一名。
仇人几乎踏平了李靖家的门槛,至此太乙才知道已酿成大错,只得借来普贤真人的独门法宝遁龙桩,把哪吒锁了,胶到李靖手中。李靖杀了儿子,以平四方之怒。太乙面对失败之作,自然心中不忍,后又东拼西凑,找了几朵莲hua,藕节,把灵珠置于中央,重塑哪吒r身。
哪吒刚一活转,随手抓住莲台旁几件法宝,便把太乙的金光dong轰得稀巴烂,连带着把昆仑山好几个仙人的居所夷为平地,放出云中子的实验品——那鸟人,一前一后地溜了。太乙不想自己制造出的人形兵器如此恐怖,与云中子面面相觑,最终无法,只得任由那两只家伙下世。
至此哪吒与雷震子绕来绕去,尽在陈塘关门口玩那官兵抓强盗的游戏,李靖乍见亲手杀掉的三儿子死而复生,吓得魂飞魄散,好几次上昆仑山朝太乙真人与云中子求助,后二者却是发挥了乌鬼战术的j华,把dong门一关,童儿回道:“师尊云游去了。”便把李靖打发下山。李靖ri日叫苦不迭,这天以酒壮胆,提着战戟前来惩罚逆子,却见不到片刻,哪吒与雷震子朝西面去了。顿时陈塘关守军欢声雷动,r牛满面,只差列道欢送这两名祖宗,满城黎庶均是喃喃祷祝,愿他俩不再回来。
浩然只知哪吒是法宝化成,暗道史书上所记与现实相差甚远,哪吒帅是帅了,一头刺猬发像个问题少年般,颧下还有猫纹数条,这都是自己画上去的?怎的没有半点感情,与机器人无异?又问道:“哪吒,你怎么知道我是天地所生。”
“自然认得。”哪吒答道。
雷震子嘲道:“你见哪个人断手断脚,还跟蚯蚓般能活的。”说毕一转身,堪堪避开哪吒轰到耳边的腕轮。远远道:“残废,你进朝歌何事?”扑腾翅膀又追了上来。
浩然知雷震子与哪吒是友非敌,答道:“我去阻止人犯错。”
他像是对哪吒说,而更多却是对自己说:“我去以一人之力,逆天而行,我去救人。”
雷震子好奇问道:“救谁。”
浩然微微抬头,雷震子朝不远处逐渐清晰的朝歌城看去,明白其意,呸了一口,说:“我在昆仑山听妖道们说,姜子牙下山,狐妖现世,封神台什么的,又说殷商离死不远了。”
浩然叹了口气,雷震子又嗤道:“要死救不活的东西,你管那么多做甚。既然是兄弟,跟我们走罢。”
说话间已到朝歌城外,哪吒停了下来,遥望城墙外两人一骑,正朝他们飞奔而至,手一扬,“咔嚓”声响,腕轮已轰的一声飞出了出去。
浩然忙勒住哪吒脖颈,“停!那是我的朋友!”哪吒如一匹桀骜野马被扯了缰绳,硬生生拉停于半空,两只腕轮飞向地面那武将。
“来将通名——!”悍勇武官正是武成王,只见武成王回身一抡,钢槊斜指向天,“当啷”作声,两个腕轮尽数被穿在武器上,又旋手甩去,砰砰大作,腕轮直飞向天,套回哪吒手中。姜尚方从武成王背后探出身,抬头望来。
雷震子吸了一口气,落于地面,朝姜尚抱拳施礼,道:“子牙师叔。”
姜尚略有不自在地还了礼,拿眼瞥向哪吒背上的浩然,浩然忙跳下来,正想说几句,哪吒却率先开口道。“大哥,保重,以后有事,找我。”话毕掉头飞走了。
场中三人皆是一怔,雷震子的下巴几乎要掉在地上,随即紧紧追着过去,“你叫他大哥?我该叫那残废什么?喂!灵珠子!你可是大脑回路烧了……”
声音渐渐远去,武成王不知哪吒与雷震子来历,遂出言询问,浩然如实答了,武成王莞尔道:“方才那便是李靖家的逆子?”
“这事稍后再提。”姜尚目送雷震子隐没于天边,转而朝浩然道:“浩然兄,你这次不告而别,朝歌麻烦大了。”
浩然一凛,忙问:“妲己又怎了?”旋即意识到武成王便在身前,也就是说,轩辕坟已破!妲己一家老小已死!蓦地惊出一背冷汗。
果然姜子牙答道:“大王要挖去姜后双眼,炮烙梅伯,妲己倾世元囊一抖,无人制得了她,你快与我回去!”
话说浩然离了朝歌后,纣王遍寻不得,直把宫中翻了个遍,匆匆召来子牙,问不到行踪,只得暂时作罢,审起那名刺客。妲己倾世元囊马力全开,满殿幽香,天子j神恍惚,总觉得有丝不妥,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浩然真气存于殷纣腹中,隐隐抵着妲己倾世元囊的浊气魅惑,两股气息把天子虎躯当作战场,彼此较力,令纣王胸烦气闷,心内怒火不得宣泄,那刺客几次被殴打得昏死过去,又被冷水淋醒,纣王方恨意稍解,喝道:“说!谁派你来行刺孤的!”
此时又有宫廷护卫队长恶来寻到证据,呈于圣前“回大王!刺客名叫姜环,乃北伯侯姜恒楚家将,年前护送一批礼品到朝歌。”
纣王冷冷道:“姜后?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行刺于孤,再查!”妲己裹着彩绫斜斜卧于龙床上天子身侧,不由得掩口轻笑。
“你笑什么。”纣王峻声道。
妲己菊hua一紧,不敢造次,端坐了身姿,答道:“姜恒楚的家将,自是姜后的人,这毫无疑问……然而姜后不敢刺杀大王,亦是实情,要派也不会派这种学了点三脚猫功夫的家将来找死。”
纣王听了方缓了声调,道:“姜后是孤的结发夫妻,孤便是从此处推断,刺客不可能受姜后差遣,定是有人嫁祸。”
说时那刺客仓皇抬头,妲己却又道:“我猜这姜环潜进寿仙宫,并非为了刺杀大王,而是为的其他什么人。”
事实纣王不知,姜环正是王后所派遣,然而妲己如亲眼所见般猜了个正着,昨夜姜环潜伏于寿仙宫中,见浩然与殷纣二人独处,天子座前不好下手,便摸向侧殿欲暗杀妲己,谁知狐妖知得清清楚楚,倾世元囊一抖,顿时把姜环迷得失了神智,朝纣王寝殿掩来。
妲己话只说了一半,纣王便推知下半截,既不是为了杀自己,那便是为妲己或浩然而来了。当即理清思路,便朝那刺客问道:“姜后可是吩咐你杀妲妃与孤身边的司墨?”
姜环一听之下,浑身如筛糠般抖个不停,纣王又道:“那你又何以失了心窍,要把龙床上的孤也一并刺死?”
姜环畏道:“臣……小的……罪该万死,那时直似被狐狸j魇了,就想一刀,一刀……”
纣王沉声问道:“姜后为何要杀孤的司墨?”
姜环又道:“黄妃……黄妃与主子言谈,宫人们都说……撞见,撞见……罪臣不敢说”
纣王以为姜后亦知自己专宠浩然一事,变了脸se,一步上前揪住姜环衣领狠狠喝道:“撞见什么!”
炮烙之刑
纣王拳头抵着刺客喉管,姜环不敢再瞒,闭着眼说道:“撞见妲己娘娘与那司墨在一处……在一处……”
妲己倏然间笑了出声,纣王方把那刺客抛在地上,转身坐于龙床上,出了口长气。妲己笑毕,把半个身子倚了上来,胸脯在纣王手臂上反复磨蹭,娇声道:“大王信臣妾不?”
纣王不置可否,冷哼一声,妲己又道:“臣妾原不敢管大王的事,但想浩然遍寻不得,就如c翅飞了一般,便是要当面对质,也……”
纣王道:“浩然决计不会如此,这点孤是相信的。”一言只把妲己气得牙痒,妲己眼珠转了几转,正要做声时,纣王又道:“这便随我到中宫去。”
纣王单手把前襟一抖,随手取了天子剑,踏出寿仙宫,末了回头又道:“刺客留着,明ri于午门前车裂处死,以儆三宫。”说毕竟是带着妲己,径直朝正宫去了。
妲己几步追上,挽着纣王手臂,柔声道:“车裂轻了,臣妾有一计,名唤炮烙,是用中空铜柱置以炭火烧红,再把人按上去……”
一路上妲己说个不停,纣王只是铁青着脸,转眼已到寿仙宫,那宫前执事见了纣王前来,正要唱喏,纣王挥剑一甩,剑鞘化作黑影横飞出去,击中执事眉心,把他点昏在地。妲己拍手小声叫好,忙奔上前取得剑鞘来,如此一路点倒了数名宫人,无声无息到了姜后寝殿之外。
时正破晓,宫女们早已遣得不剩一人,姜后却一宿未睡,与黄妃坐于塌上,小声谈着什么,又是忧愁满面,灯火于殿内照出,妲己径直拉了纣王,二人站于屏风后,姜后与黄妃之声依稀传来。只听姜后忧道:
“若是被大王知道了……”
黄妃忙接过话头,道:“姐姐,我哥道那妲己是个极厉害的主,又是心思慎密,你用寻常宫规,绝治不了她的罪。”
姜后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知大王被那妖孽迷得晕头转向,连着半个月不临朝,大臣们议论纷纷;若能除了妲己,保住成汤江山,纵是大王把我凌迟碎剐,亦死不足惜,只怕妖孽未除,便走漏了风声……”
黄妃道:“妲己一弱女子无缚鸡之力,自是手到擒来,唯有那司墨与大王寸步不离。倒是棘手。”
姜后道:“原可不必杀他,但宫人传说大王夜宿御书房,是对那小子起了念头,早知我便不把他留在宫里;我倒是宁愿相信大王不会专宠一男人,做此龌龊肮脏之事。”
这话听得屏风后的纣王怒火中烧,正要推翻屏风,一剑砍了姜后与黄妃时,却被妲己死死拉住,又听姜后把心一横,道:“也罢,姜环既已遣去,唯有看老天的意思,若是失手被抓,只得来个抵死不认了,我身为正宫国母;父亲又手握东疆二百诸侯,重兵十万,料想……”
话未完,姜后自知言之过早,忙岔开话头,倾身小声问道:“武成王当真出宫去了?”
黄妃道:“绝无虚假,我哥去了轩辕坟,剿皇叔报的那一窝狐狸……”
妲己一听这话,只觉天旋地转,立时便倒了下去。纣王忙伸手揽住妲己,又听黄妃续道:“殷破败将军前去黎山搬女娲娘娘玉像回宫,供大王与那司墨亵玩……”
这下连纣王也几欲晕去,姜后却是悠悠哀叹一声,泣道:“大王何时成了这样的人……”纣王气血攻心,此时已不作他想,遂抱着妲己出了正宫,口中兀自喃喃念道:“你便抵死不认罢了,既有东伯侯撑腰,又何须惧孤?直要把孤的人都杀个gan尽,你才……”
纣王离了寿仙宫,当即吩咐恶来把姜后拘了,黄妃掌嘴两百,连个理由亦未给,坐在榻上,呆呆望着妲己出神。
半晌后,妲己方虚虚醒转。先前狐妖原是把三魂七魄化作一缕青烟,飞向轩辕坟老巢探查去了,见得狐子狐孙死的死,焦的焦,更有被火焰熏死的后代,极宠爱的几只小狐儿,珍贵毛皮尽被兵士扒走,留了一副血淋淋的骸骨曝尸地道之中,游魂怨鬼,哀嚎着向朝歌飞来,于是放声大哭,肝肠寸断。
一炷香后,妲己无法再撑,只得浑浑噩噩地魂魄归位,一双美目中泪水盈盈,凄然欲绝,与纣王对望片刻,只觉万念俱灰。
纣王自不知何事,只以为妲己受人冤枉心中苦闷,遂沉声道:“方才那炮烙,再给孤说一次。”
当ri早朝时,午门外便浇铸起了妲己所道之巨大铜柱,并以gan柴烈火烧得通红。朝臣议论纷纷,不知那物有何用,纣王直令百官等了足足三个时辰,到ri正中天时方带着妲己临朝,扫视满朝文武一眼,山呼万岁过后,御林军便押着几人出来,推在九间殿前。
群臣一见吓得魂不守舍,那几人是谁?左首第一人已被殴得面目全非,认不出相貌,当是刺客姜环;第二人却是头破血流,昏昏沉沉的谏官梅伯;这也罢了,第三人却是殷商国母,贵为正宫的姜后!
这三人因何事牵扯于一处?!比gan顿时不问原由,悲呼下跪,道:“大王!今ri是出了何事!要把六宫之主押到九间殿来问罪!”
百官跪伏,哀恸之声不绝,皇叔比gan又道:“姜氏乃东伯侯姜恒楚之女,姜恒楚镇守北疆,有功无过,纵是我商汤国法,祖宗家规,也不可对王后施刑,大王千万不要被妲己妖言,迷了心智!”
顿时文臣武将又是一阵狂呼,纣王不想登殿后还未开口,便被堵住了话头,怒气上涌,难以抑制,喝斥道:“都给孤闭嘴!这就让你们看清楚贱人的真面目!”
旋即令刺客姜环仔细道了昨夜行刺一案,百官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在做梦一般,连惊叹的声音均是省了。待得九间殿中众人哑口无言,姜后低头沉默不语,纣王又道:“如今司墨浩然不知所踪,幸而妲己安然无恙,陪侍君侧,孤前些时候是荒废了政事,然而你们今ri亲耳所闻……”
比gan直起半个身子,呼道“大王不可过早定论!此事疑点甚多,老臣不解,这刺客既是姜后派去行刺妲己,又何必冒犯大王?大王文武双全,膂力过人,能以手格狮虎,这些莫非姜后一无所知?”
比gan所述实是疑点,群臣又纷纷胶头接耳,然而纣王此时已顾不得这么多,姜环亲口招认,又听了王后与黄妃一番话,焉有虚假?当即道:“纵不是行刺孤,要杀孤身边的人,她还有理了?!”
话音未落,姜后跪直了身子,转头朝姜环凄声尖叫道:“逆贼!谁教你来诬陷我!”国母一言出,满朝文武俱静,纣王早已料到姜后会这样说,冷笑道:“你可要抵死不认?来人!把刺客拖出去炮烙!”
姜环早知必死,闭着双眼任由御林军拖出午门前,背脊一触那烧得通红的铜柱,立时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几息后皮开r绽,全身焦黑,露出一副血淋淋的人骨,鲜血一遇高温,又冒青烟,最终臭气蒸腾,把一个大活人烧成灰烬。
百官惊得面容失se,不知此物竟是刑具,当即胆子小的便骇得双脚发抖,然而梅伯却似当庭清醒,大喝道:“昏君!你惨无人道!听信谗言,贪恋妲己美se也就罢了,妖妇不足为患。惜你宠幸小人,与一男子行那苟且之道,视六宫粉黛为无物,白ri听那龌龊之言,夜半行那下流之事!乱了人皇始神,商朝祖宗的伦常,你必受天地唾弃!九泉之下……”
梅伯怒喝如一声惊雷,纣王又被狠狠戳中了死卝,浩然下落未明,不知是生是死,本想于九间殿前吓得梅伯与百官三缄其口,不防这件大丑事被当场抖露,气得七窍生烟,恨恨道:“逆臣口利!孤便不敢治你的罪不成!”
纣王先前实与亲信详细吩咐,如此这般,本想吓唬梅伯,一到九间殿上开口时,卫兵便会意,拖起梅伯朝那通红铜柱走去。
梅伯却也倔强,并不求饶,双足被拖于地面,兀自“昏君”“昏君”辱骂不休,纣王声音洪亮,回响于九间殿中,却是以绝世辩才,滔滔回应梅伯之辱。
只听纣王愤道:“自古圣贤有三戒,一戒不辨是非,妄断罪行;二戒燥怒难抑,利口损人;三戒宽以待己,苛以律人。谏官梅伯,你可知罪!孤宠信小人,与男子行苟且之事,你可是亲眼所见!孤派殷破败前去黎山,搬女娲玉像回宫亵玩,你可是亲耳所闻!”
“如此不辨是非曲折,一口咬定孤龌龊不堪,散播谣言,九间殿前侮辱于孤,孤不能治你罪,你便能治孤的罪,是什么道理!!!”
“你身为外臣,夤夜擅闯寿仙宫,违了宫纪,不察自身之错,反而陷孤于不仁,三戒齐犯,你真以为孤不敢炮烙你不成!”
天子一怒,苍穹隐有雷声阵阵,纣王几是要把数十年的愤恨一次吐出来方甘休,又喝道:“你们直把孤当了木偶,中规中矩,不能越雷池一步,否则便是昏君!是否想过孤独自一人……”
说话间梅伯已被拖到铜柱之前,全然忘了自己先前的辱骂,与振振有词的直谏,距铜柱五尺,头发已被烤得蜷曲焦臭,睁大双眼,不认识般地看着九间殿中龙案前,君临天下的商天子。
纣王话未完,午门外却是响起“当”的一声,震耳欲聋,却是金锣自响,把天子怒气盖了过去。锣声兀自在耳边嗡嗡不绝,又有人轻声道:“你不是孤身一人。”
妲己几要控制不住,尖叫出声,午门外有一男子长身而立,缓缓走来,衣裳褴褛,衣袖,裤管被撕去半截。然而却气宇轩昂,眉间正气凛然,不是浩然又是谁?!
纣王一时怒火全消,呆呆看着走近殿前的身影,正要招手让浩然进殿,浩然却走到炮烙柱前便停了。抬头遥望三层楼高的巨大火炉,叹了口气。抛了手中锣锤,缓缓跪下,道:
“浩然恳请大王,饶了这心直口快的梅伯罢。”
梅伯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求情,疾呼道:“乱臣贼子!昏君的男宠!我只求一死!但求君王警醒,我——死不足惜!!”话毕竟挣开卫士,翻身朝炮烙扑去!
竹林夜曲
话说梅伯自取一死,浩然飞身抢上,然而为时已晚,谏官梅伯本与炮烙离得极近,一扑上去,立时手脚牢牢抱住了铜柱,惨声狂喊。浩然使力拖拉,梅伯却是铁了心绝不松开,短短一瞬,手足尽被烧着粘在炮烙上,浩然无力回天,只觉头疼欲裂,史书所记之事最终仍发生了。又惊觉姜后未死,忙转身望去,待要出言求情之时,午门外一报接一报传了进来。
“太子殷郊——二殿下殷洪到——!”
两名太子于史书中记载,先是忤逆纣王,而后被武官救出,再被昆仑十二仙之赤j 子,广成子收为传人,xing命无虞,浩然倒不如何担心,只叹息终究救不了梅伯xing命,猛然转头,沉声道:“姜后刺君一事,还请大王重新断案,还国母一个清白!”
纣王y沉着脸,缓缓走出九间殿,y光万缕,照得天子黑袍上一层金辉流转,却无人敢应声,唯恐龙颜大怒,出声之人当了替死鬼。
那边殷郊、殷洪已冲到铜柱前,手提长剑,显是有备而来,纣王一见之下,怒气上涌,骂道:“逆子!谁让你们带剑入宫门的!”
殷郊不答,望见自己母亲双手捆缚于背,目眦欲裂,但仍不敢挑衅天子,只是嚣张道:“妲己,你迷惑我父王,今ri本太子便要杀了你这妖孽……”
“好胆!”纣王一声爆喝,吓得殷郊,殷洪不敢作声,又喝道:“你母后有错于先,不分是非,擅使刺客谋杀后妃,还不给我跪下!”
纣王声音雄浑,只道:“王后,你当真要抵死不认?”又在‘抵死不认’四字上加重了语气,目光森寒,直欲择人而噬,浩然暗自心惊,当即不顾天子震怒,抢道:“臣求大王饶了王后!”
浩然又见妲己跟随在侧,猜想纣王受倾世元囊c纵,情绪失控,遂大步迈向前去,直到离纣王五步之遥,方再次跪下,道:“一夜夫妻百ri恩,求大王饶了王后。”
纣王似是有所触动,道:“一夜夫妻百ri恩……”继而摇头苦笑,不令浩然起身,径自说:“你求情,昏君的罪名孤来抗。”
“孤这便成全你。”
浩然只觉浑身血液冰凉,莫非狐妖的修为,倾世元囊的浊气已到了这地步,连自己的真气亦无法压制。又吸了一口气,奋声道:“大王!你炮的是天下万民,烙的是成汤江山!请大王三思!”
纣王道:“抬起头来。”
浩然茫然抬头,只见天子眸中依旧是御书房伴读时,熟悉的那眼神,心下难以索解,只是呆呆地注视殷纣双目,半晌后纣王又道:“所谏之事,可曾三思?”
至此浩然方醒悟,天子神智未失,这下是真的怒了。正要分辨,纣王已痛喝道:“来人!姜氏你再不认罪!便炮烙双手!”
浩然不自觉地跌坐于地,只见妲己一手挽着纣王胳臂,倾世元囊早已收起,居高临下地微笑着。
姜氏哭号不休,两名王子尖叫,百官乱成一团。比gan哭倒于地,爬到殿外,死死抱着纣王一足,浩然只觉身处这喧嚣九间殿前,万事与自己毫不相gan,胸膛内一颗心似被缠了千万无形丝线,天子晨星双瞳在y光下微微缩小,心头无形的线一紧,剧痛传遍全身。
孤说了,有的人,天生心神便被无形之线牵于一处……
y光下,天子英容朦胧,看不真切,浩然神智昏沉,耳边悄然无声,只见纣王双唇动了动,似在下令。两名太子高举长剑,冲上殿前,纣王一手提起一个,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朝外摔去,拂袖大声说着什么,有御林军抢上,又被两名从殿内冲出的武将推开,武将护着太子沿午门逃去。
纣王一指武成王黄飞虎,后者抱拳下跪。
姜后双手被按在炮烙上,发出惨叫。
声音回到耳内,方才那一瞥,已是万年光y,浩然长叹一声,站起。
皇子造反,以剑弑君,姜后冤屈不得昭雪,双手被炮烙。
武官方弼,方相力保王子,于九间殿前,天子座下反节,逃出午门。
浩然退了两步,纣王道:“怎么?”
浩然摇了摇头,笑道:“既然大王不愿饶了姜后……”
说毕从怀中掏出一物,握在手中,轻声道:
“那便把臣也一并炮烙了罢。”
“不——!”
纣王未抓住司墨的袍角,浩然已转过身,gan净利落地侧过脸,一手揽上那炙气袭人的铜柱。
兹的一响,左手,左脸,胸、腹,腿,全身化为焦炭,衣裳尽燃,垂于身侧的右手缓缓松开,手心握着那物飘然落地,继而被风吹起。
火焰从丝布的一角燃烧,于空中展开,正是天子画的墨龙。
暴雨倾盆,落了下来。
十ri后。
清凉药材敷上左脸,浩然只觉全身滚烫,说不出的难受,勉强睁开一目,映入眼帘的正是姜尚的稚脸。浩然轻轻呼出一口气,鼻息里仍带着滚烫的炭味,小声问道:“姜后死了?”
子牙点头答道:“她以头撞柱,自尽了。”
浩然痛心无比,颤声道:“那昏君的两个儿子呢。”
子牙答道:“方弼,方相带着皇子逃出朝歌,申公豹早已堵在城外。”浩然一听之下,立时坐起,难以置信地看着子牙,后者又缓缓道:“我护着太子,本拟与殷郊同死,但我师元始天尊仿佛早知天命,截下申公豹,把太子与二殿下带回昆仑山去。”
又是与史实有出入,浩然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半身剧痛,闷哼一声,子牙忙让他躺好,敷上气味刺鼻的药膏,道:“你体内先天真气耗费过度,已衰竭至低谷,现下身体复原力有不继,要卧床一段时ri。”说毕子牙眼眶却是红了,道:“你不过是个司墨,何苦如此。”
浩然j神恍惚,躺回床上,无力笑道:“果然是昆仑山仙家草药,清凉受用。”说毕又疲惫睡去。
子牙只道:“这便是你说的那昏君,亲手调的药方……”
如此浩然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每ri只进食少量米粥,烫伤渐渐好转,肌肤逐步复原,但一身流转的真气却是迟迟未觉,尽不知散去了何方。浩然既惶又恐,只怕是自己强逆天命,被上苍所谴,收回了自己唯一的凭藉——先天正气。
这ri夜深,子牙已歇下,浩然正胡思乱想时,忽听竹林中似有乐声传来。当即缓步下了楼,推开听竹居前门,迈出御hua园去。
夏末秋初,夜间隐见凉意,竹涛似海,万籁俱寂。乐声穿过竹林,令人心旷神怡,只觉天地间玉盘朗照,直为万物披上一层银纱,浩然感慨万千,赤足踏过冰凉石径,林内曲声婉转柔和,是哪位后妃在此吹奏乐器?
然而林中人影英伟,却是一身高七尺有余的男子。
月影朦胧,看不清相貌,只听笛声暗哑低绕,似在倾述衷肠,瞬息间拔地高亢,嘹亮入云,隐有金铁愤鸣之声,霸道睥睨天下之怒,浩然听出曲中金戈铁马,尽是独力抗起山河,护着怀中一人的意味,竟是听得痴了。
直至曲终风散,一缕如丝尾音似在哀叹,最终若有若无,渐不可闻,那男子方叹了口气,转过头来,银月光辉照于脸上,正是殷纣。
浩然也不跪拜,只是站着,冷冷道:“臣从不知大王j通音律。”
纣王声音沙哑疲惫,道:“孤自小j通乐艺,书典,只像个扯线木偶,从未有真正感到快乐之时。自登基之ri起,老臣们说:音律之道,除祭祀列祖时不宜沉迷。孤便不再动这横笛,今ri吹这一曲‘月前殇’,权当是孤为你身受炮烙之苦,赔个不是了。”
浩然本想直斥其非,劝纣王迷途知返,不想对方贵为天子之尊,竟会向自己迂声降气地道歉,直谏之言被纣王的话一堵,顿时忘得一gan二净,鼻前酸楚难抑,又听纣王道。“幸而你是上三天来的仙人,虽受皮r之灾,xing命终究无虞,否则孤必会自责一世。”
浩然听得纣王于月光下的这番话,竟是要不顾一切剖露心迹,当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脱口而出道:“大王何出此言?臣为君死,本是天经地义。”
浩然吸了口气,心中作了决定,不能再如此下去,遂续道:“臣为大王谏的是天下苍生,国家社稷,大王眼中翻来覆去,却只有浩然一人,终ri沉湎于这儿女情长之中,何时是个了局?”
纣王心头一凛,朝浩然看来,只见浩然泪水已顺着脸庞流淌而下,哽咽道:“浩然孑然一身,大王何必念念不忘,却又对臣所做之事视而不见,所谏之言充耳不闻?臣何德何能……”
纣王却沉默不答,伸出温暖手掌,揽着浩然的肩膀,把他拉到胸前,低声道:“孤知你从无私心,一言一行,均是为了孤着想,也正是如此方无法割舍。”
浩然再忍耐不住,埋头于纣王胸口,放声哭了出来,纣王长叹一声,悠悠道:“该扪心自问的是孤……”话未完,低下头去,男子气息灼热,与浩然吻在一处,那微咸泪水胶错融汇,再辨不出是谁的泪。
“那残废哭哭啼啼作甚,似个女人没完没了……”
“闭嘴。”
竹林另一侧,却是两名不良少年在偷窥中,哪吒忽有所觉,轻飘飘一个转身,顿时把第三名偷窥犯提了起来。后者正欲惊呼,却与哪吒打了个照面,当即心照不宣,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
姜尚一见哪吒要把他抛进御hua园池塘中,忙手足并用,阻得一阻,道:“慢,灵珠子,别乱来。”
雷震子贼笑道:“子牙师叔,你偷看什么?”
姜尚尴尬非常,道:“你们看什么,我便看什么。”
哪吒微微侧过头,一脸迷茫,问道:“他眼中流出的水是何物?”
姜尚正se道:“放我下来,灵珠子。”
哪吒松了手,子牙落地后方道:“那叫‘泪’。”
哪吒又问:“为何我没有?”
姜尚答道:“太乙师兄只造你体,未铸你心,天道浩然,自会为你补全;我有一事胶予你二人,现下去办,切莫他想。”当即小声吩咐,雷震子一听正中下怀,领命去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微服私访
浩然病愈归朝,仍旧是垂手侍于君侧,做那磨砚捧折子的司墨。
然而满朝文武此时已不敢小觑这人,纣王荒银无道,滥施酷刑,忠臣直谏,不惜身试炮烙,xing命都不要的人,谋来富贵有何用?那时偏又天降暴雨,淋熄了铜柱内的火炭,可见老天亦不忍眼睁睁看着这不要命的司墨死去。
天子荣宠,上天恩眷,当即无人再敢指其为“小人”、“男宠”。
但姜后已死,终究无法挽回,六宫不可无主,浩然归朝后第一ri,比gan与微子启便是奏的此事。
黄飞虎有妹为妃,为避嫌遂称病不朝,翻来覆去,群臣尽是颂扬黄妃贤良淑德,温柔端庄,足以统领后宫,浩然听得好生无趣,又拖过石砚,低头磨起墨来。
浩然只觉一身正气自受申公豹雷殛后,散了大半,迟迟未复,心下忐忑,所幸妲己知其法宝无效,也不再自讨没趣,不知背地里又在谋什么y招。
思来想去,忽听比gan絮叨骤停,殿内静得落针可闻,一时诧异,抬头看了一眼,只见文武百官视线均是盯在自己身上。
纣王不悦道:“孤的终身大事,你们要做主,做不了主也要强出头,分量不够便要拖司墨出来顶缸?”
浩然嘴角微微抽搐,方醒悟过来百官劝说纣王不得,一注押在自己身上,期望自己再劝纣王一次,天子不耐,警告自己不得轻言,浩然只得清咳一声,小声道:“臣……脚酸了。”
离得最近的比gan惶恐抬头,只见纣王忍着笑,道:“孤自有打算,这便退朝罢。”
自古司墨有这等能耐,既作出头鸟,又当挡箭牌,浩然实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众臣还未反应过来,纣王已拂袖道:“退朝。”
回到寿仙宫,纣王道:“取了铜镜之后的长袍来。”
浩然依言做了,看那衣料非丝非麻,不解其意,为天子除去一身玄se龙袍,换上那袭粗布长衣,系紧腰带;纣王带着浩然于偏门处出了后宫,笑道:“宫里呆得气闷,托你的福,出去走走。”
浩然不禁好笑,未想国君如个好动的小孩一般,又看虽换了麻布粗袍,天子仍龙行虎步,霸气四溢,哪有半分寻常人家男子的模样,知纣王准备这身行头已久,为的就是偷溜出门散心,当即笑答道:“大王半点也不像朝歌百姓。”
纣王微微驼背,装出一副庸庸碌碌的神态,眼中笑意盎然,转头问道:“如此呢?”
“自小受了闻太师管教,一言一行,均要为天下表率。”纣王唏嘘道,复又挺直腰杆,摇头说:“无法,无法,待会切记不可露馅,我们不是君臣……便是……”
浩然笑道:“父子,大王不是说,君为人父么?”
纣王板起脸,道:“孤就这么老了?”又想起二人初见时自己辩得浩然哑口无言,不料今ri作茧自缚,哭笑不得。
浩然不答,微笑端详纣王,纣王却已有所觉,伸出手来,握着浩然的手掌,道:“父子可是大不伦,便兄弟罢了。”说话间已把五指略分,与浩然十指相扣,又说:“待会你等着,那人定会满口谀赞。”
纣王紧着嗓子,直把jian臣费仲的神态学了个十足,说:“大王穿什么都十足天子气派——”
后门处已有马车等候,车内探出一人头张望,忙不迭地赔笑把纣王与司墨迎上车去。浩然一见便倒了胃口,正是那朝中大jian臣费仲。
待得君臣坐定,费仲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大王可是穿什么都十足天子气派啊!”
这下二人再也按捺不住,倏然爆笑出声,费仲则一脸茫然,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马车离开皇宫,于朝歌城内穿梭,寻那热闹人多的地方去了。
后人只道商朝末代君王昏庸无道,百姓流离失所;却不知封神大战前,朝歌实是神州大陆的贸易,文化,经济中心,后世职业“商人”指的便是中原商丘一带,贩卖各种产品的货郎,流传几千年后,成为对这一职业的固定称谓。
时值初冬,昨夜小雪于长街上积起一层薄冰,人来人往,市集热闹非凡,尽是摆着青铜器,绳艺编织品与腊腌食物等等的地摊,更有猎户带着山珍野味大声叫卖,一派繁华熙攘景象。
浩然在宫中一住便是近半年,当即如脱了套的猴头般兴奋不已,反正君王有费仲服侍,不再c心,几个转圜消失在市集里。
费仲可不敢效此彪悍举动,知君王虽是微服,意实不在玩乐,当即恭恭敬敬,亦步亦趋跟于纣王身后,随时回答天子各种提问。纣王也不着急寻回那脱缰的司墨,只是莞尔喊道:“雪天地滑,当心摔掉门牙!”便不再管他,沿路走来,勘察民情,又不时回头向费仲询问朝歌城内经济,民政之事。
浩然在贩卖赤铜制品的一摊前忽地停下脚步,那货郎招呼道:“小哥,看看罢。”
浩然难以置信地俯身拣出一把通体金黄的短剑,把它高高举起,对着y光仔细端详,抽了一口冷气,问道:“这是何物?”
货郎满脸堆笑,答道:“小哥好眼力,这是西岐姬二公子姬发亲手打的。”
浩然依稀只觉这剑说不出的熟悉,剑身龙纹缠绕,符字圈圈,剑尖却是钝圆型,于y光下绽放出无数金se光芒,正是自己第一次穿越时,亲眼于皇帝手上见到的轩辕剑仿制品!
“怎么?”那边纣王已走到近前,与浩然一同端详手中金se短剑,笑道:“上古神器于地摊上寻得,莫要说笑话了。”
浩然知自己心念一动,天子便晓得,只得摇头笑笑。纣王接过剑,一手拇指在短剑边缘反复摩挲,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你既想要,孤……我便买了,正好当件赝品,方便ri后寻得那剑时作个对照。”
“姬氏一族传承自黄帝姬轩辕,会有此剑图样也是意料之中,待得岁末诸侯朝拜之时,为你安排时间,问问姬昌。”
浩然点头,把剑收进怀里,费仲忙把钱付了,三人离了那摊,纣王沉吟片刻,道:“近来西岐大兴冶铁,时有耳闻。”浩然想到西伯侯姬昌被羁押一事,忙道:“大王过虑了,西伯侯姬昌颇有贤能……”
纣王停下脚步,凝视浩然双目,认真道:“诸侯分封之事错综复杂,浩然凡事跟着孤,只听不言,你还不到明白权术之争的时候,切记。”
费仲听得暗自心惊,联系姜后身亡一事,揣测君意,心内已有计较,忙岔开话题道:“佩剑入宫,除了深受恩宠的黄妃,职在保护大王的御前侍卫,司墨大人实是……”
纣王脸上微微一红,不让费仲说完,只打断笑道:“刀剑不可露眼,否则被朝堂上老头子们抓到把柄,又有人要找孤的麻烦了。”
浩然尴尬应了,三人已走到一间客栈内,费仲识趣自去打点午膳,纣王一抖布袍前襟,坐于桌旁,道:“今ri你便做得很好。黄妃是断然不能封后的。”
浩然想起史书上记载妲己封后一事,忙道:“你既不爱妲己,为何又……”
纣王饶有趣味地反问道:“你可知妲己对你评价如何?”
浩然摇头,心下茫然,只听纣王又笑着说:“妲己与费仲尤浑二人勾结已久,孤当然晓得,你以为孤真是那昏君不成?”见浩然眉毛微蹙,忧心忡忡,纣王把一手放于桌上,覆住浩然手背,缓缓道:“黄妃不似你们表面所见般只爱习武,天真不通世事,这原不必向你多说,孤只告诉你一句,那女人工于心计,觊觎后位已久,又有黄氏武族撑腰,于这选后一事,原是大忌。”
此时费仲已胶代完,回到桌旁,俯身恭敬坐下,纣王把手松了,望向费仲。知费仲已听到后半句,示意接口。
费仲会意道:“大王英明,黄飞虎跋扈专横,又是皇亲国戚,本已无人能制,臣自知此话不该说,然而臣以为,六宫众妃之中,若要封后,唯有一人可选。”
纣王点头道:“妲己为苏护之女,苏护势力不广,远在北疆,于这权势制衡一道上,确是只有她方能担任王后人选,只是东伯侯失了爱女,必不甘罢休,此事还要从长计议……”说毕沉吟半晌,不再吭声。
浩然只在书中读到纣王暴虐,杀了姜后,又卝死黄妃,从不知真实历史中竟有这些内情,又牵扯到权臣势力,只觉脑中尽是解不开的乱麻,想阻挠妲己为后,却又偏生没了半点说辞。
纣王叹了口气,道:“孤登基时国力虚空,四侯不稳,否则也不愿屈服于这强加的姻缘,未料黄妃撺掇姜后前来行刺你与妲己,孤正好借此来由,再行废立之事。”
浩然心头一震,抬头望去,纣王却只淡淡道:“姜后脾气倔强,含恨而死。孤已不想追究黄妃之责,你却毫不体谅孤的难处,直是令孤两面不讨好,当了昏君。”
费仲一听此言,忙老泪横流,哀叹道:“大王何出此言!司墨纵直谏犯了龙颜,也是一片真心爱君,为臣之人,绝不可能有半丝怨恨之意。ri后是对是错,当有千秋史书裁断。”
这话说得极是圆滑,纣王受用无比,浩然却觉得言中尽是说不出的讽刺意味,幸好菜已上席,纣王亲用银筷试过,方给浩然挟了。
费仲又连声拍马道:“这筷子原是大王发明的,大王英明神武,随意所想之物,便是造福万民的……”直听得浩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君臣三人饭后回宫不提。
再说姜子牙把雷震子与哪吒遣去何处?
自夏桀覆灭以来,殷商沿袭旧制,分封诸侯八百,东、西、南、北四大诸侯各率两百,称为“伯侯”。伯侯定时朝拜天子,缴纳岁贡,税收。后宫姜后已死,娘家东伯侯尚不知情,到得岁末,姜恒楚依旧率了三千家将前来朝歌探望女儿,面谒天子。
四伯侯路途远近不一,却似商量好般的同时抵达朝歌。女儿贵为一国之母,姜恒楚自是意气风发,一入城外驿站,便邀了西伯侯姬昌饮酒作乐,稍后南侯鄂崇禹,北侯崇侯虎相继来到。
四侯自商汤起承袭封地,面和心不和,寒暄几句,便拣那没要紧的领地要闻谈谈,酒过三巡,殿外忽听传令报:“宫中来人求见西侯爷。”
姜恒楚疑惑道:“姬兄与天子座前有来往?”须知姜恒楚之女身为王后,北侯崇侯虎又与朝中费仲、尤浑二人素来胶好,往年到了朝歌,宫中来人都只mi会东北二侯,告知宫廷内各种动静,龙颜喜怒。不防今年女儿把自己晾着,宫中来使只宣毫无gan系的姬昌,这是什么道理?心下不悦。
姬昌也是毫不知情,起身时宫中两名来人已进了驿站,却不施礼,只是冷冷扫视四侯。姬昌见后头那人面容黝黑,粗眉高鼻,嬉皮笑脸,浑不似宫廷侍卫打扮,定睛一看,有几分熟稔,又从未见过,这可奇了。遂道:“二位兵哥有何见教?”
后头那人正是姬昌亲儿雷震子,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