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 58 章
自从黛玉回来了之后,有亲女在一旁端汤送药地侍病,林如海心头一松,又加之林默为他搜寻了不少珍贵药材来培着,病情竟然好了不少,慢慢地就可以起床了,并由只能吃粥羹之类的流食好转到可以吃点煮得软和的饭食,叫兄妹三人都受了不少鼓舞。于是,林默便越发上心地去为父亲寻那千年灵芝,黛玉则每日三次亲至父亲房中看视喂药,林猷年纪尚幼,什么也做不了,便时不时卖个萌,博老父和姐姐一笑。
只是,被晾在一旁的贾琏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贾琏被林默往客房一丢,就是一连数日被束之高阁,黛玉是闺阁姑娘,自然是难得见到的,林默则是每日形色匆匆,除了去探病林如海的时候,贾琏简直就难得见得到他一次。
贾琏才来时看着那林如海身子衰败得不行,本来还以为他熬不过几天就要仙去,谁知道林如海虽然一副病得快要死了的样子,那一口气却是委实很长。眼看着半个月都快要过去了,林如海不光还活着,气色还比才来那会子还好了许多,叫贾琏心里十分难耐。
来的时候不光老太太拎了贾琏去耳提面命,二太太也找了他去说,都说是林姑娘如今和林家当家的庶子林默是势同水火的关系,要趁着林如海还活着、对女儿有几分歉疚之情的时候,一定要说服林如海,叫他立下遗嘱,将林家至少三分之一的家产给黛玉做嫁妆,并暂时保管在贾府处,待黛玉出嫁时交还黛玉。不如此的话,等林如海两腿一蹬,林家的家产便尽数落入林默之手,那时林黛玉还想从他的手里撬出一份嫁妆出来,就千难万难了。若是那样的话,抚育林黛玉一场,最后还要自掏腰包打发她出嫁,贾府岂不是亏惨了?
所以,这个话一定要说,而且,要趁着林如海身子特别不好,情绪特别脆弱的时候说,才有效果,贾琏一直告诫自己不要着急。
因为,按着老太太私下的计算,扬州盐课是个难得的肥差,林家又人口简单,平素也不事奢华,这么些年下来,该是积攒了不少家财的,还有林家的祖业,chu略一推算,该是上百万的家财,就算三分之一给了黛玉,也要值得几十万两银子。为了这么些银子,是值得按住浮躁心情,好好等待的。
终于叫贾琏等到了一次绝好的机会。
这一日,已经好转了的林如海居然再次咯血,丫鬟们不敢拖延,忙将此情况分别告知了林默和林黛玉,两人便急急忙忙从各自的居室赶了来看视,见林如海的这一次突发病情虽然不如从前那么厉害,但是,旧病复发却是不好的征兆,叫林默和林黛玉两人心里都十分沉重。
贾琏听得消息,也忙赶了来,表面上亦是一派深切关怀的模样,其实他在心里暗思:终于快要嗝屁了?哈哈哈,再要等下去,爷的屁股都要把板凳坐穿了!
黛玉在屋内侍病,林默和贾琏就在外间和大夫说话。大夫自是说了一堆模棱两可的话来虚宽家属的心,最后,才说了一句老实话:病人有油尽灯枯的迹象,非药石之术所能及,不若家属尽早安排下后事,以防临时慌乱。听得林默一脸悲戚,贾琏则在心里暗暗忖度。
黛玉因为悲痛,再者她自己的身子也是怯弱不堪,侍病了一场之后劳累得不行,面上大有不胜之态。林默见父亲喝了药,此时已经沉沉睡去,便命丫鬟们搀扶着黛玉,让她回她自己的闺房歇息去。
林默和贾琏一起出来,因为心绪烦乱,林默一直没有说话。
恰在此时,一个小厮飞奔着过来,说:“大爷!大爷!张大哥来了!”
这小厮就是扫雪,曾经去过菱花巷为当时濒危之际的林默给淳于钊送口信的人,所以认识张爽等人。
林默心里有些讶然,要知道他已经多时没有收到过淳于钊的信了,还以为淳于钊已经渐渐淡忘了自己。林默前段时日曾经听街头巷尾有人议论说是皇帝亲自为缙王世子赐婚,当时听得林默心头感伤至极,后来林如海一病,家里事情一多,林默也没有闲心去打听后来的事情,所以,并不知道淳于钊那些不同寻常的经历。此时想到张爽能来,多半是奉了淳于钊的命令,想到此时该是淳于钊结婚的情浓之时,他却还没有忘记自己这个幼年的朋友,还派了张爽来问候,也算是有些情意的了,不枉认识了他一场,如此一想,林默心绪难明,又是感念,又是惆怅。
林默拱拱手对贾琏说:“琏二爷请自去歇息,我出去会会我的朋友。”便出去了。
到了前厅,果然是人高马大的张爽,正坐在一张楠木交椅上,喝着下仆们端上来的茶,脚边放着几个大包裹。
林默忙赶上前来,说:“张大哥。”
张爽不拘言笑的脸上马上露出难得的温和笑意,说:“小公子,好久不见啊。”
林默对这个从池水中将自己救起,并总是在危急时刻出现的王府侍卫有着自然而然的亲近感,特别是在被父亲的病情反复折磨神经的此时,更是如同见了亲人一般。
张爽对世子和林小公子的打小的感情十分清楚,而世子因着指婚而闷闷不乐的情绪也尽入他的眼帘,故而誓死效忠世子的张爽连带着对林默亦是视同主子一般。此时,他一贯的面瘫脸上飘着虽然淡却叫林默十分暖心的笑意。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林默才知道淳于钊此后的经历,听得目瞪口呆,又听说淳于钊要为那早死的苏家小姐守孝,林默不禁默然,因为林默很知道淳于钊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无非就是叫他放心罢了。可是,又何苦如此呢?淳于钊这一年可以打着“为妻守孝”的名义不娶妻,可是,明年没有借口了,他还不是要娶妻?总不能一辈子不娶妻吧?再说,娶妻不娶妻也由不得淳于钊,他的婚事他自己的父母都做不得主,还要听命于太皇太后或是皇帝的意思。今年的孝期,不过是拖时间罢了,到了明年,圣旨一下,淳于钊就要和一个现在尚且不知道什么来头的名门闺秀联姻,然后,生孩子,再然后,就渐渐地沉浸到家庭生活中,然后……把我忘了。
林默的思绪却被张爽打断,张爽提起一个包裹,打开来,居然是一支手掌般大小的灵芝。
张爽说:“世子听说林老爷的病急需一株千年灵芝,便派人四处去搜罗,最后听说寿王爷那里珍藏了一株,便亲自跑了去,千求万求地问寿王爷求了来,命我马不停蹄地赶来送与小公子,希望没有耽搁了林老爷的病情。”
听得林默马上眼睛发亮,一扫刚才的愁思,想到老父的病有望医治,更是喜色爬上眉梢。
张爽又打开另外几个大包裹,里面装着野山参、虫草、燕窝、天麻等等珍贵药材,又说:“这些虽然不比这千年灵芝珍贵,却也都是好的,世子说,等林老爷用了灵芝调制的药,病情好些了,还是要仔细调理身子,不可大意的。这些便先吃着吧,后面世子要是还得了好的,会再叫人送来,小公子别吝惜,只管给林老爷吃便是了。”
林默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口中连连道谢。
张爽说:“谢什么?我一个chu人,无非就是路上辛苦点。世子么,只要小公子顺心适意,世子便安心了。”
林默看着他了然的眼睛,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掩饰地说:“是,大恩不言谢。我这便去唤了大夫来合药吧。”
一时,大夫来了,对这传说中才有的采日月之j华,承大地之滋养,人之将死,可还阳间,疑难杂症,药到病除的千年灵芝啧啧赞叹不已,自称开了眼界。林默才不要听大夫废话,一声赶着一声地催着他合了药。
虽然还没有熬制成,林默还是想着赶紧先去和父亲说一声,叫他安心,有了这灵药,定是逢凶化吉。
话说这边贾琏和林默分手之后,并没有回自己住的客房,他想着林如海现在一则神志不清,二则身边无旁人,不禁暗喜天助我也,贾琏便脚尖一转,转了方向,又赶回了林如海的居室。丫鬟们见着是平常无事时常常来探视老爷的侄少爷,并不以为意,由着他进去了。
贾琏坐在林如海的床边,在林如海的鼻子边弄了一小截强力迫人清醒的药膏,叫他醒了过来。然后,贾琏便将贾母之前就教给他的各种说辞、迷魂汤往林如海耳朵里灌,说是黛玉虽然有外祖母疼爱,若是无家财傍身,又是无父无母之人,将来如何嫁得好人家?黛玉在贾府这几年,林默从未有过只言片语问候关怀过妹妹,想来是个薄情寡义的,要想叫他顾惜黛玉g本不可能,就算黛玉将来该得的一份嫁妆,只怕都要被他扣住不给。若是那样,林如海在九泉之下可闭得上眼睛?还不如现在就做出遗嘱,将给黛玉的那一份列出来,就算万一撒手去了,也不至于叫女儿孤苦无依,弄得黛玉还要为着一点子嫁妆抛头露面,和狠心肠的兄弟打官司,问题是还不一定打得赢。
林如海浑身正发着热,听得贾琏的声音一会儿近,一会儿远地,模模糊糊地只听见说什么黛玉将来日子难熬,会多么多么地凄惨之类的话,意识混沌中也觉得心如油煎一般。
又一会儿,贾琏将林如海扶起来,在他身子面前放了一张可以放在床上的矮脚桌,并拿来纸笔,蘸了墨,塞到林如海手里,用蛊惑般轻柔的声音说:“来,姑父,趁着现在意识还清醒,快把遗嘱立下吧。我念,你写,一会儿就好,却是关系到林妹妹一辈子的大事呢。”
林如海意志昏沉地接过笔来。
==================================
作者有话要说:伦家是不是劳动标兵?
59第 59 章
林默脚步轻快地赶往父亲的居室,却看见两个惯常伺候父亲的大丫鬟都在门外,一个在做针线,另一个则在教训着小丫鬟什么。林默沉下脸,说:“混账!你们不在屋里伺候,怎么都跑到外面来了?”
不会是嫌弃病人房内的难闻的味道吧?林默也很知道那味道不好闻,行将就木的垂死病人身上的味道,混杂着苦涩冲鼻的药味,还有偶尔林如海咯血或是咳嗽带出来的气息,当然都不是令人愉快的,可是怎么说也不能就将病人一个人丢在屋内,几个人都跑出来透气吧?
一个大丫鬟察觉到林默的不虞,马上赔笑着解释说:“大爷,奴婢们本来都是在内室伺候着老爷的,可是,琏二爷又来探视老爷,说是奴婢们在会有妨碍,就命婢子们退出来了婢子们不敢违拗主子们,可是,也不敢擅离,就在外面候着,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会马上进去伺候。”
林默觉着有些疑惑:贾琏怎么又来了?他也来得太勤了吧?他又不是那种对亲戚好的不得了的人,总觉得有些“黄鼠狼给**拜年——没安好心”的感觉。
林默拧着一对秀丽的眉峰,又追问了一句:“琏二爷什么时候又来的?”
丫鬟说:“就是大爷您和他一起出去后,过了半个时辰他却又回来了,这会子还没出来呢。奴婢正说进去看看,可巧大爷您就来了。”
林默沉吟了一会儿,摆了摆手,说:“别大声说话,我且进去看看。”
丫鬟们忙各自闭声敛气。
林默轻手轻脚走到父亲门前,屏住呼吸细听了一会儿,然后猛地一下子将门打开。
林如海就躺在床上,闭目沉睡。
贾琏则站在父亲床边,将手中一张写着字的纸举高着,面带得色地眯缝着眼睛细瞧。
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可是,此时,听到开门声的贾琏却急忙转头,一见是林默,贾琏先是愕然,转而一脸慌乱,将手里写着字的纸折起来往袖子里藏。
林默快步走过来,说:“琏二爷在看什么?给我也看看。”
贾琏忙说:“没什么。就是我往日写的一张蹩脚的字,老是招人笑话。正说等姑父醒了,求他给我指点指点笔风。你就别看了,那见不得人的丑字,权作给我留点面子吧。”说完,贾琏便掩饰地哈哈笑。
林默却是一点笑意都无,冷哼着说:“恐怕见不得人的不是琏二爷的墨宝,而是纸上写的东西吧?你别哄我了,我都看见了。那字是才写的,墨都没干,要不然你早就收起来了。”
贾琏直觉此时应该将那张纸塞进自己嘴巴里吃掉,免得招来大麻烦,可是,千辛万苦才弄来的遗嘱就这样毁了,怎么也有些不甘心,而且他还有些侥幸的心理,于是,贾琏还是想着要怎么圆这个谎,将林默糊弄过去了事。
就这么一分神一错眼的功夫,贾琏还没有完全藏入袖子的那一张纸就被林默冷不防夺了过去。
林默旋即跑到窗户边上,对着光快速读了一遍,顿时气得浑身发抖。
之所以字那么少,叫林默一下子就读完了,是因为林如海是病人,拿笔都无力,贾琏又惧着万一他清醒了不肯就范,便只要林如海简短地写了两句,大致意思就是林如海死后将林家家产的三成马上折变出来以作黛玉将来出嫁之资用,暂时交与贾府保管什么的云云。
林默怀疑地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着的林如海,将那纸逼到随后跟过来的贾琏的鼻子上,厉声问:“琏二爷,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还跑到你手里去了?今天你必须要说清楚了!”
饶是冬天,贾琏也急得出了一身一脸的汗,跨前一步,试图拉住林默。
林默g本不理他,也不叫他沾着半点自己的衣襟。
林默一向对贾琏还是温文有礼的,此时却是一脸寒霜,眸色肃杀,浑身似乎笼罩着一层要将人压垮摧毁的气场。
林默又朝着门口喊道:“来人!”
丫鬟们慌忙进来,问:“大爷可有什么吩咐?”
林默说:“叫大管家来!还有,前厅有一位客人,也给我一并请进来!”
贾琏强笑着说:“大兄弟,有话咱们好好说啊,你听我解释啊,招那么多人进来干嘛?”
林默这才转眼看他,冷笑连连地说:“哼,我相信,巧言如簧的琏二爷一定会有很j彩的解释,或者说是狡辩,所以才多叫些人来欣赏啊。”
贾琏一脸尴尬地说:“兄弟你倒是信我一信啊。”
此时,在前厅喝茶等着林默回去的张爽听到小厮一脸惶惶地来请自己去内室,心知有异常,马上便跟着领路的小厮大踏步进来。
赵管家也一路紧追慢赶地进来,林默便吩咐他几件事情,一是令人去看看给林如海的药煎制好了没有;二是将后街上住着的、惯常与林府交好的扬州知州王瑜王大人请来;第三,将大小姐和二爷也请来,安置在这房间的一扇屏风后面,好叫她们也听一听这一桩公案,又不叫外男看见。
贾琏听完这些安排,脸都绿了,这次啊知道事情真的要糟,赶忙上前来牵住林默的衣袖,露出一脸的祈求之色,期期艾艾地说:“大兄弟,别这样嘛,别太绝情了呀——”
林默不屑地拂掉他的爪子,说:“绝情?那说明我还有正常的人的感情,不像你,g本就没有一点人该有的感情,简直就是猪狗不如!”
贾琏张口还要纠缠,却被一旁的张爽一手推了个跟头,说:“林公子不想和你说话,你老实呆着!叫你说话的时候你再说!”
此时,贾琏的长随小厮几个也得到消息赶了来,贾琏一下子有了底气,趁机就想溜走,说:“林大兄弟,你今天情绪不太对头,我便不多说了,等哪一天你气消了,我再来和你解释这个天大的误会不迟。”
贾琏溜得快,可惜,有人比他更快。眼看着就要到门口了,贾琏却不防脚下一滑,随后结结实实地地被绊倒在地上,狼狈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贾琏的小厮们叫唤起来,“哎呀,这个大个子居然动手打爷!还等什么!大伙儿一起上啊!”
便有四五个人扑上来。
身为淳于钊身边的一等侍卫的张爽岂是等闲之辈,只见他轻轻松松张手一叉,便将两个小厮叉起,干净利落地扔出了房间,又转身抓住随后扑上来的另外两个小厮,将两人的额头使劲一个对碰,发出一声脆响,那两个小厮手脚都软了,眼睛也直了,又被张爽丢了出去。
张爽拍拍手,威严地扫视了一圈,尤其是盯着从地上爬起来,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的贾琏,慢条斯理地说:“病人需要静养,不得再有闲杂人等进来!”
黛玉等人先到,一脸的不明所以,不过,看着这情形,她也知道出了不得了的大事,又一见贾琏那紧张得脸色发青的模样,顿时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只觉得手足发凉。
稍后,扬州知州王瑜也赶到了。
林默忙上前给王瑜作揖,道:“劳烦王大人来,主要是我家里出了一件大事,又牵扯到骨r血亲,晚生实在不知如何处理,只得请了大人来,一为明辨是非,二为给晚生做个见证。”
贾琏见惊动了官府中人,不禁心中暗自叫糟:这下子,想要说几句模糊的话混过去是不行的了,只有一条路走到黑,就强说是林如海的意思了,好在林如海这时候神志不清,没法反驳自己的话。
=====================================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一更,随后奉上。
60第 60 章
林默将手中的纸念了一遍给大家都听清楚了。
在场的共有十来个人,此时全都鸦雀无声。扬州知州王瑜心里知道这林家哥儿不光是学问好,为人谦卑有礼,还是个极有主意的人,自己现在倒是不忙做什么判断,且静观其变。
林默走到贾琏身前,将那张纸举到他的面前,冷笑着问:“这算什么?遗嘱?却又为何会落到你手里?”
贾琏将先前说的什么叫姑父指点我写字的笔锋之类的谎话全部抛开,强自镇定了心神,开口说:“是,是姑父的遗嘱。姑父说,他早就看不惯你仗着长子的身份在林家颐指气使,还将先太太贾氏所出的唯一嫡女赶去他处居住,一直想着立个遗嘱,苦于被你成日监视着,不能召来信任的人来做旁证。这一次,姑父再次咯血,心知来日无多,便趁着你不在,唤了我来,当着我的面亲笔写下的。大家且看看那笔迹,再对照姑父平日的字迹,就知道这遗嘱上的一笔一划都是姑父出自亲笔,非是我伪造的。”
居然血口喷人!这贾府中出来的人果然个个都是毒的!林默冷笑一声,说:“是我父亲的亲笔不错,不过,这绝非他的本意,恐怕是你这个好亲戚、好侄子趁着他神志不清,力逼着他写下的吧?”
贾琏偷偷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林如海,抵死不认,狡辩说:“姑父写这个遗嘱的时候确实是神志清楚的,只是,写完了之后力尽神危,才睡过去了的。”
林默盯着贾琏,一字一顿地说:“我父亲只是昏迷,可不是已经仙逝了,就任由你胡说,虚矫他的意思!”
林默又向着扬州知州王瑜说:“王大人,晚生的父亲虽然一直都缠绵病榻,却从来都没有起心要立什么遗嘱,就是以为他即便不治,林家的一应家产分割都有公论,g本没有立遗嘱的必要。此外,我父亲在宦海沉浮多年,早就谙透世道人心,要是他看穿晚辈是那等不孝不悌之人,会在他百年之后薄待妹妹,他早就召集族里公道又有说得起话的人来做公证立遗嘱了,何必要等到这一次咯血之后人都是昏昏沉沉的时候?何必要去叫一个素爱眠花宿柳、一向不甚看得起的亲戚小辈来做见证?”
王瑜颔首,说:“按着这位贾府的贾二公子的说辞,确实是漏洞百出。”
贾琏只是大声喊冤,强称确实是林如海亲口说的,也是林如海亲自做的,他不过是被喊来帮忙的,一切全是听林如海的吩咐行事。
林默懒得与他多说,只是问管家:“药煎好了没有?”
管家忙说:“我去看看。”
管家一阵风似地跑了出去,随后又一阵风似地跑了进来,只是,这一次手里多了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药罐子,管家口内说着:“来了来了,总算是好了。”便巴巴结结地捧到林默跟前。
林默用一个小碗倒出小半碗药来,吹凉了,又亲自将林如海扶起来,在耳边轻唤着说:“爹爹,来,孩儿喂您喝药,这药里面有千年灵芝,喝几天您就会大好。”
林如海被一口一口喂下那药汤后,竟然真的清醒了过来,慢慢地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屋里的一群人。
贾琏已经是面如死灰。
林默不许众人喧哗,将林如海靠坐在自己身上,然后将手里的那张纸拿给林如海看,含着泪说:“孩儿不孝,本来爹爹病重时不该叫爹爹劳神,可是,爹爹不出来说一句公道话的话,孩儿就要被人家冤屈死了。”
林如海在病中还本能地说:“好孩子别哭,爹爹还有一口气在呢,谁敢欺负你,我跟他拼了这一条老命。”
林如海看完,因为神志不是很清醒,还是缓缓地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是我写的吗?”
林默声音里带着哽咽之气,说:“是琏二爷和您单独在房内的时候您写的,琏二爷说是爹爹您看不惯孩儿在府里的霸道专行,才特意趁着孩儿走开的无人时立下这遗嘱,并叫了琏二爷来做见证的。”
林如海彻底清醒了过来,指着贾琏气得浑身发抖,怒声说:“你………你做的好事!我何曾要立什么遗嘱了,还不都是你趁着我病得糊涂的时候逼着我写你念的什么鬼东西!”
林如海看见同僚交好的王瑜也在,便说:“王大人也在,正好听我说个明白话。默儿做事,我放一万个心,g本不需要去秘密立什么遗嘱!”
一席话说完,林如海气力用尽,眼一翻,就轰然倒向床内,林默赶紧接住他,焦急地说:“爹爹!爹爹!”
这下子,连屏风后面的黛玉和林猷也忍不住跑了出来,围在床榻前一阵乱。
贾琏趁势就像开溜,却被小p弹一般冲过来的林猷一头顶翻在地,骂道:“大坏蛋!我撞死你!”
真相大白。
躲又没处躲,逃又逃不掉的贾琏羞愧得恨不能将头埋进裤裆里,还要强自为自己辩解说:“是我多虑了,可我也是好心。我是想着林妹妹和她这大兄弟关系算不上融洽,万一姑父一撒手去了,林妹妹岂不是孤苦无依?我还不是好意为了林妹妹,为着在天上的姑母鸣不平,不想叫她唯一的女儿平白给人欺负了去!再说,姑父仙去的话,林妹妹身为林家唯一的嫡女,理应和两个庶出的兄弟平分家产,这遗嘱也不算过分啊。”
林如海此时被众人吵闹着,又悠悠醒转了来,简直要气得背过气去,骂道:“给我女儿多少家产,是我林家的事情,怎么轮的着你一个外人来c手!”
林默见贾琏一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滚刀r模样,便掉头问王瑜说:“王大人,贾琏这样做,恐怕不止是c手人家的家务事那么简单吧?一者,他是趁着我父亲神志不清的时候逼着写遗嘱,有欺诈的嫌疑。二者,他口口声声说是怕我会对同父异母的妹妹不利,才出此下策,说得我是那等贪图钱财到连妹妹的一份都要吞没的无耻小人。想来大人可能知道,晚生明年开春就要赴京赶考,而大人该是知道,我朝科考除了重视举子的学问之外,也看重品德孝道,若是晚生因为此事落得个不孝不悌的名声,岂不是莫名地成了失德之人,还能蒙圣上青眼吗?贾琏这样做,不仅令林府蒙羞,还令晚生名誉受损,前程堪忧,万请大人在此做个公道判决,还晚生清白!”
王瑜说:“既然如此,本官就将贾琏暂时收押,择日会同了其他的大人,再一起审理,只是,此案牵涉颇广,到时候还要传唤证人,所以,府上的,乃至贾府的诸位涉案人员都要听候本官的随时召唤!”
林默点点头,又上前来给王瑜作揖,谢道:“如此,便谢过大人的鼎力相助了。”
黛玉在一旁听得珠泪涟涟,听得王瑜大人要带走贾琏,此后还要作为一件正式的案件来审理,连自己都要成为涉案人员之一,不禁羞愤之心大作,情急之下,唤了一句,“哥哥!”
=============================================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来了,o(n_n)o ~~
61第 61 章【番外】
淳于钊最喜欢拉着林默下棋。
和平时代,无仗可打,不能时时体会那种凯歌高奏的胜利感,便只好在棋盘上体味体味胜利的快感了。
林默对着几乎是哀鸿遍野的棋坪,一筹莫展,最后耍赖推掉了棋子,说:“不跟你玩了,每次都把我杀得那么惨。”
淳于钊呵呵笑着说:“你今天也输得忒惨了点,至少得给我讲两个笑话。”
淳于钊最喜欢听林默讲那种带点色的猥琐笑话了。
林默想了想,说:“话说,某次,关羽的某只手臂被毒箭s中。华佗为其刮骨疗伤。事毕,关羽羞羞答答地问:‘大夫,这点伤会不会影响我以后的那方面的生活啊?’,华佗收拾器具的手一顿,想了想,谨慎地回答说:‘这个嘛,要取决于你平时习惯用哪只手了’。”
淳于钊哈哈笑,说:“我把你个烂了嘴的!这样编派关二爷的!人家哪里会缺女人,还要用手解决?”
林默耸肩说:“打仗的非常时期嘛,可以理解。”
林默转而说:“不许再找我下棋!不然,我便叫你也只能用手!”
62第 62 章
林默的脚步一滞,却未回头。
王瑜见是林家未出阁的小姐,为着避男女之大嫌,此地不宜久呆,便低声对林默说:“林公子且先料理家事,我带着涉案人员回衙门再说。”
林默点点头。
贾琏见真要被带往衙门了,心情也是一瞬三变,最后不禁撮着牙花子发了狠劲,心想我堂堂国公府里的公子,居然要像贩夫走卒之流一般被人推搡着带往衙门问罪,这面子可丢大了,往后还怎么做人!现在求林默是无用的,不如威吓威吓这个官儿,叫他不要傻了吧唧地偏帮着林默,倒是要想想他若是得罪了我贾府,以后在官场上怎么立足!
贾琏之所以有这个底气,全靠着他那作京营节度使的老丈人王子腾,话说四大家族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相比较家大业大却走下坡路的贾家,倒是兵权在握、如日中天的王家权势更为显赫。
贾琏倨傲地微抬着下巴,说:“这位大人,请问你官居几品啊?”
王瑜先是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听明白了贾琏的用意之后,便唇角微微勾起,上下打量了贾琏一番,似笑非笑地说:“本官乃是正五品扬州知州。怎么?贾公子有何指教?”
贾琏很有派头地拱拱手,说:“那咱们差不多嘛,在下亦是从五品同知,也算的上是朝廷命官。”
王瑜挑挑眉,看着贾琏的目光带上了一丝玩味:“哦,那敢问一句,贾公子是哪一年的进士?现在官居何职啊?”
贾琏语塞,登时面上有些泛红:他这官儿原是花钱买来的,不过是个虚衔,哪有正经八百的官儿做?不过是在家里帮着料理家务罢了,有个从五品同知的名头,只为着听着好听,在外面也可以忽悠忽悠人。至于进士什么的,那是门都没有m着的。别说打小就不爱读书的贾琏了,就算贾府里最被看好的贾珠,也不过是只中了个举人,就被贾府上下捧得跟文曲星下凡一般,可惜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考进士呢,贾珠就得了痨病一命呜呼了,也不知道贾府往后还会不会祖上冒青烟,考出个进士什么的来!据贾老太君瞅着,贾宝玉很有希望,因为是从小儿衔着一块美玉出生的嘛,这样的天降祥瑞要是还考不上个进士就奇了怪了!
看着贾琏呆怔当场、不上不下、尴尬万分的模样,王瑜的目光立马变成赤|裸|裸的蔑视和嘲讽。
在王瑜这种鞭子一般审视的的目光下无所遁形的贾琏恼羞成怒地说:“不是凭本事考的官儿又如何?老实跟你说,我们贾府有的是钱,将来一准买个比你这官儿大得多的实缺,再者,我家老丈人现今是正二品的朝廷大员,现在做着京营节度使,他跺一跺脚,这扬州地面都要抖三抖。你对我无礼,就是打他的脸,将他的面子往地上踩!他要是动了气,别说你这乌纱帽了,连人能不能囫囵着回老家都成问题。你可要好生掂量掂量!”
王瑜先是鄙夷地冷笑,后来越听脸上的笑意越深,说:“贾公子这一说,本官是越听越心惊啊。”
贾琏得意地一扬头,说:“知不知道这地方上有个叫‘护官符’的东西?‘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g,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说的就是以我们贾府为首的‘四大家族’了。现在为了林默这小子,你得罪我一个不要紧,得罪了我身后的‘四大家族’,唉,我还真为你的仕途担忧啊……”
王瑜听了仰头大笑,随后,浓眉竖立,朝着半空拱拱手,大义凛然地说:“担忧是真担忧,不过,本官自幼熟读圣贤之书,在这里为官,就立誓要尽心尽力办差,方上不负圣恩,下不负黎民,至于你说的那什么一跺脚就要叫扬州地面抖三抖的大官,什么听着名头就要吓人一跟头的‘四大家族’,本官一概不知道、不关心、亦不惧怕!”
林默也看着贾琏的丑态发笑,说:“贾公子知不知道一句话叫做‘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不知道就不要出来献丑了。王大人的进士固然是自己考的,可也不是就像你想的那般毫无g基。王大人的父亲乃是礼部左侍郎,简在帝心的人物,王大人不过是不想仰仗令尊大人的庇护才特意要求外放历练的,你还真以为人家不过是贫寒举子出身、没有背景就肆意欺压吗?”
贾琏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煞是好看。
王瑜脸一板,威严地说:“刚才本官念着你是国公府的公子,还留了几分面子,没想到你胆大包天,居然仗势压人,威胁起本官来了,那就休怪本官不客气了。”
王瑜转头对林默说:“我出来得匆忙,没带几个人来,劳烦林公子派个人去衙门给我叫些皂役来,我要给这厮上了枷锁再带走,叫他长长心眼,看往后还敢不敢狂妄了!”
林默自是答应,说:“大人原是为着晚生家里的事情奔波,晚生感念于心还来不及,何谈劳烦!”
张爽在一旁说:“王大人的高风亮节叫卑职等也叹服。卑职刚才还在想,若是王大人被这厮威胁得吓软了声气的话,卑职就要出来主持公道了。卑职是个chu人,跟着缙王打打杀杀,素来眼里是没什么王法的,只知道惹恼了我放在心上敬着的人,绝不能轻易饶过。”说着,便亮出了在靴筒藏着的一把雪亮的匕首,晃了晃,说:“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贾琏一缩脖子,彻底蔫了。
林如海说:“好,好,好!我家默儿真是长大了,居然还结交了这许多赤胆忠心的朋友!默儿,你好生将你的朋友们送出去,改日我好了,再专门设宴答谢诸位今日的鼎力相助。”
林默答应着将王瑜张爽等人送出内室。
黛玉又忍不住喊了一声“哥哥!”
林默无奈地回头,y郁地盯了一眼满脸凄惶、眼中含泪的黛玉,以为她是要为贾琏求情,心里咬牙想着:再敢不明是非,为贾府的毒瘤们求情,就休要怪我不念兄妹情分,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推出门去!
林默冷冷地开口,说:“你是要为你表兄求情?那要恕我不能从命了。”
连林猷都看着黛玉,一脸不赞同地说:“姐姐,这个坏人在害咱们大哥哥呢!你倒要向着那坏人说话?”
黛玉咬着下唇摇摇头,说:“不是,我恨他将我推入这难堪的境地还来不及,如何肯为他求情?我是为我自己!”
林默这才心里好受了些,面色也缓和了许多,说:“那妹妹等一会儿吧,等我送了客人们出去就回来听你说。”
等林默送别了王瑜等人,一脸疲累地回来,看着泪眼朦胧的黛玉,不禁心头一阵烦躁,说:“妹妹休要哭了!好像我怎么样你了似地。该哭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吧?自打回了这家里,就没个消停的时刻,被人家这样那样地整治!”
黛玉一咬牙,站了起来,在林如海、林猷等人惊异的目光中对着林默直直地跪了下去。
林默亦是惊得手足无措,连忙上前去弯身想要从地上将黛玉拽起来。
豆大的泪珠从黛玉的眼眶中滚滚而出,她坚执跪在地上,哽咽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林默无奈地说:“唉,这个事儿,也不能怪你……”
黛玉哭着说:“话虽如此,其实哥哥还是怪我的对不对?毕竟这些人都是打着为我的将来打算的旗号,而且,都是我的娘亲,我的表兄,我的至亲亲人,焉得叫哥哥不疑我?”
林如海在床上颤颤巍巍地说:“玉儿,你哥哥很知道你是个心地纯良的孩子,哪里会那般忖度你?快快快,猷儿去把姐姐扶起来,咱们是一家子骨r,你们是亲得不能再亲的亲兄妹,有话都好好说,说清楚了还是好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