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32章
淳于钊因为晚上没睡好,早起便迟了,大丫鬟翠兰和铃兰赶着上来服侍,给他理好好衣服戴发冠。翠兰眼睛尖,嘟囔着说:“爷的眼睛下面怎么一圈黑啊?是不是昨晚上爷看书时点的灯不够亮?一会儿王妃见了又要怪奴婢们不会服侍了。昨晚上是谁看着灯烛的?该死的小蹄子别把大家伙都连累上了!”
大清早起来唧唧喳喳地烦不烦啊?再说也看看钟点啊,眼看着要迟了,真没眼色!淳于钊睨她一眼,翠兰便讪讪地闭上嘴。
淳于钊房内的丫鬟都知道,世子爷虽然温和,却是个说一不二的。要是不小心惹恼了他,被撵了去,落了体面都在其次,在王府里却是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去处了。王爷王妃虽然有三子二女,最看重的却是世子爷,这房内的供应一概是最好的,和王爷王妃同例,二王子三王子虽然也尊贵,到底不如世子爷受宠。当然,王爷王妃明面上是表现得一碗水端平的,但是但凡明眼有心的人,还是能觉出差别来。
淳于钊穿戴好了,便带着一众侍卫下仆直奔王爷王妃的正堂而去,去给父母行晨昏礼。
淳于钊虽是脚下生风般赶了去,到底还是晚了,只见缙王和缙王妃对面坐在炕上说话,地下排着一溜搭着大红金钱蟒椅搭的紫檀木椅子,二弟淳于锋和三弟淳于铤、还有二妹、四妹都坐在那里,一见淳于钊进来,便都呼啦啦地站了起来,表示见兄长之礼。
淳于钊面带愧色地给父母行了礼,说:“孩儿今日来晚了,竟然落在弟弟妹妹们后面,请父王责罚。”缙王抬眸看了他一眼,说:“你身为兄长,理应为诸弟之表率,今日落得最迟,原该受罚。念在你不消人说,自会躬身自省的份上,就少罚你些,课后练大字二十张吧。”
淳于钊垂首道:“是。”
王妃虽然心疼大儿子这么冷的天还要握笔写字,手要被冻着,胳膊也该是累的抬不起来了吧,却是一声也不敢吭。
一会儿,便有大丫鬟进来,态度恭谨地回话说早饭已经摆下了。一家人便齐齐起身去了饭厅,安安静静地用了饭。饭后,诸儿女们纷纷向父母道别,各自去做各的事情。儿子们一般去王府内设的书堂接受教育,女儿们则回闺房跟着嬷嬷们学些针线女红之类的,下午也会有先生来给她们讲授一些女训女则之类的东西。
淳于钊正要和弟弟们一起出门,缙王却叫住他说:“钊儿,你留下来。”
淳于钊便又回来,垂手等待父王的话。
缙王说:“坐着吧。从今日开始,你不再和弟弟们一起读书了,王父给你另外聘的师傅,大概再过半个来时辰就该到了吧。”
淳于钊略有些奇怪,父王为三兄弟请的师傅已经是饱读诗书的大儒了,难道还有更好的?听了缙王的话淳于钊才知道,父王请来的竟然是昔年以舌战群儒而闻名天下、在先帝还是太子爷的时候曾经担任过太子少保的王成意!
缙王不太提及往年的事情,但是淳于钊也从他人口中知道一些旧事。
淳于钊的皇祖父在位的时候尚未天下大统,只在偏居于淮南一带,与当时尚苟延残喘的北元争夺中原地区。皇祖父育有十子,缙王与淳于钊的皇堂伯父,即当时的皇太子乃是一母所出的同胞兄弟,尽管只差着几岁的年纪,待遇却差着十万八千里。尽管缙王当时名义上是尊贵的皇子,可是那时还处在帝国初立时期,算是物质极其匮乏的时日,所谓皇子,也就是比寻常人家的孩子好些罢了。皇祖父忙于征讨北元,g本无暇顾及皇子们的教育,任由他们像野草一般生长着。而皇太子作为接班人,却是着力培养的对象,他用的东西是最好的,教授的师傅是最有名望的,所用的礼仪是最隆重的,文武百官看见太子就要跪拜行礼,或诚恐诚惶,或溜须拍马。而对于缙王以及其他的皇子们呢,文武百官心里想的都是,对太子自然是要面面俱到,太子可是未来的天下之主啊,至于皇子们呢,面子上过得去便罢了,他们反正早晚都是要就藩去的,将来做个土财主就打发了。
当时的缙王表现出了超脱一般孩童的心智,对表面的浮华他可以不介意,唯一垂涎的便是太子所受的教育,太子师傅是名满天下的王成意,而缙王自己呢,只能成日和些大老chu的将领军士混在一起。其实,也不是当时的皇帝偏心若此,而是受实际条件的限制,要知道,在和北元争夺地盘的混战时代,但凡读书人都是明哲保身,避世而居,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皇帝身边的文将很少,大多是武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好的,自然是给太子用了,至于其他的人,便要等了,等到把北元打跑了,国家安定了,人心稳定了,才招募得到文士出来为官,那时诸位皇子便都有师傅了。
所以,少年时期的缙王错过了最佳的学习时间,一直引以为憾,现在他为自己最钟爱、最看重的大儿子请来当年为太子授业的师傅,其心情可想而知。
淳于钊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
缙王说:“这其实是逾制的,所以,不能像之前为你和弟弟们请的师傅一般大张旗鼓地请进府内来为你们授课。你师傅隔日来一次,每次来都是以与我叙旧的名义,免得被人搬弄是非,要是叫紫禁城那位知道了,难免又多一场事。所以,你到了规定的时候,便来我的书房候着。”
缙王言简意赅,可是淳于钊却很知道其中的紧要之处。王成意是先帝的帝师,怎么可能随便为人授课?他教授的可不是一般的经史子集,而是……帝王心术!所以,缙王才撇开淳于钊的弟弟们,单独为长子安排,也就是说,缙王早就对此后登上帝位成竹在x,并开始培养帝位的接班人了。叙旧的名义乃是避人耳目,缙王府虽然经过数次清洗,基本杜绝了帝京那边的耳目眼线奸细之流,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叫紫禁城的那位知道了,缙王固然不需怕他,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缙王拍拍儿子开始逐渐坚实起来的肩膀,说:“钊儿,王父对你寄予厚望,你可不要叫王父失望啊。”
淳于钊受完第一次课业后,满腹心思地回了自己房内。
淳于钊坐了很久很久,脑中闪现过许多的画面,一会儿是林默唇角依恋着柔和笑意的脸,一会儿是父王殷切期许的眼眸……
淳于钊打开一个斗柜,拿出一封信来,这是他昨日就写好了、却还没交与心腹们寄出的、给林默的信。
信里欢快地说了一大串事情,最后写道:“何当凌绝顶,与君把臂游?”在信里,淳于钊还在遗憾不能和林默一起去凤尾山玩,并试探地写了这么一句暧昧的话。
想起昨天他写这一段话时又欣喜有期待又有些惧怕担忧林默万一拒绝时的心情,淳于钊仿佛觉得过去的不至一天,而是,很多天。
恍如离梦的感觉。
淳于钊将那封信看了又看,看了几十遍之后,终于,痛下决心,将其撕得粉碎,丢入废纸篓里。
随后,像被抽去了全身的气力一般,倒在交椅里呆滞了许久。
没有办法,这是他必须去做的事情。
父王对他寄予厚望,他不能叫父王失望。
稍后几日,淳于钊召回了张爽陆遥二人。打听到林默在姑苏摆平了他那可恶的嫡母,一切安好,正奋力读书,以图来年的童生试一举夺魁,淳于钊便安下了心:睿儿也是一样地背负着家族的期望,我和他,注定是无法交集的,不如就像现在这样,只要远远地知道他诸事顺心安好便罢。
可是,淳于钊还是太高估了他自己的自制力,太低估了爱情对他这样一个思春期的少年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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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
摆平了贾敏,林默很是过了一段逍遥的日子。
王府的两个大丫鬟,林默还是保留她们的原名“凌紫”和“将离”,并依着往日淳于钊爱给丫鬟们取花儿的名字的习惯,也给自己的四个二等丫鬟分别取名为:“绣菊”“芳草”“晚香”“文竹”。凌紫和将离自不必说,小心谨慎,温柔细致,其余四人亦是聪明灵秀,令林默省力遂心,非往日云罗在时同日而语。
在学堂里,林默亦是如鱼得水。
秦沛那帮子人不死心,依然会来寻林默一起玩乐,林默不愿意得罪这拨纨绔,但是也绝不愿意去同流合污,便设了法,叫他们再不来骚扰自己。
其过程是这样的。
林默的学堂里有一个体重目测二百余斤的大胖子,名叫余乐。林默觉得吧,一般的大胖子都是好吃贪嘴又爱睡觉的,在课堂上打盹该是胖子们爱干的事情啊。可是,这个余乐胖子却是一次也没有在上课时打过盹,却总是努力地睁着他那一双被脸上的肥r挤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j光大作地听业师授课,还不住地点头或是摇头,激起身上一圈一圈的“r”波,跟外面被投入小石子的池塘一般,只不过,池塘是波光荡漾,余乐是“r”光荡漾。
林默一下子就对这人有了好感。胖子是多,可是好学习、求上进的胖子不多,冲着这一点就值得结交,这是其一。其二嘛,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林默觉得胖子的体形就叫人倍儿有安全感,若是和他做了朋友,就有一种在哆啦a梦的动画片里小夫指使大熊的惬意感:有什么不长眼的敢来惹我,我就关门放余乐。打不死他们,压也得把他们压死!
林默在课后迈过两道桌椅的屏障,向余乐拱手说:“在下姓林名默,初来乍到,心中不免怯怯。余乐兄今后便是师兄了,还望多多照顾小弟。”
余乐知道林默乃是盐课林老爷的独生子,又是这么礼数周到,一下子受宠若惊,便忙笑道:“哪里哪里。彼此彼此。”
林默在余乐的身边落座,没话找话地说:“余兄的姓可真好,以前还是国姓呢,我记得前朝的皇帝也姓余。”
你不赞我相貌好,可以赞我学问好啊,怎么赞我的姓好?不如明说我这胖子没优点了吧。余乐顿时一头黑线。
林默见他眼中飞快定掠过一抹尴尬之色,知道他多心了,便拍着他肥厚的肩膀,说:“主要是你的姓和你的名连得好,叫我不得不羡慕。余乐余乐,这辈子剩下的只有欢乐了,多好的寓意啊,小弟要是常和余乐兄在一起,想来也是要笑口常开的。”
余乐顿时就开心了,小眼睛越发被挤得只剩一条缝了。
两人的友谊飞快升温,到了散学时,林默身边就多了一个伴随左右的免费保镖了。
秦沛等人本来还想去找林默玩儿的,见他身边坐着余乐胖子,便悄声在林默耳边说:“跟他玩什么啊,就那两百多斤r,白花花地跟案板上堆着的猪r一般,见着他你还吃得下饭啊?不如甩开他,兄弟带你去见识见识扬州瘦马,那叫一个风情啊。”
林默未及答言,余乐听见了,也不废话,便伸出他那蒲扇一般大的两只肥厚的手掌,啪啪啪地拍打x膛上的肥r,声音那叫一个壮大,看得秦沛腮帮子一跳一跳地,最后讪讪地走了,再也没有找过林默。
林默和余乐的课业在这段无人打扰、又互相取长补短的时间内都是突飞猛进,在次年的童生试中双双脱颖而出,林默摘得头魁,余乐也不差,名列第十一名。
可是,好景不长,平静的生活再次起了波澜。
贾敏居然老蚌怀珠,有了身孕。
不过,她选择暂时不告诉林如海,先摆弄了林默再说。
在贾敏看来,林默此次考了秀才,下一次就是考举人了,以林默在本省考第一的成绩,在乡试中突围而出不是难事,那时候,林默有了功名在身,就算得是朝廷命官了,若是不明不白地死了,衙门也会追究的吧。所以,要想叫这r中刺彻底消失,现在就是不得不发的时候了。
要说贾敏为何那么执着地非要弄死林默,这是因为:一来是她觉得当年的事情林默不可能全无印象,只是这小崽子心机深沉,藏在肚里不说罢了,但是,他一定会翻出当年的事来报仇。弄死梅姨娘都不算什么,可是谋害林家唯一的子嗣就够她贾敏喝一壶的了,何况此时还牵扯到京城的娘家。杀手是赖大媳妇找的,要是事情被翻出来,贾府也脱不了干系,到时候一样地被人唾骂。二来嘛,自然是贾敏如今有孕,有恃无恐了。贾敏还偷偷找人问过卦,说是一准儿是男孩,叫贾敏喜不自胜。贾敏想着肚子里的r若是男孩,林默这g刺就更要拔了。林默现在是秀才,将来没准是举人甚至进士,林如海偏心之下,肯定不顾庶子嫡子的区别,叫他掌管林家,而她肚里的孩儿呢,小了十来岁,等孩儿长大成人要掌管家业的时候只怕都不剩什么了,都叫林默弄回自己的腰包了。再有,林如海身子不好,这些年越发衰微了,谁知道还有几年的活头?要是什么时候撒手去了,她这个嫡母的重量绝对要大打折扣,那时就更别想弹压得住林默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贾敏心下计较已定,决意对林默出手,待林默一死,林如海伤心之下意欲追查的时候再抛出自己身怀有孕的事情来转移林如海的注意力。
这一次运气好,贾敏正在筹划着给林默弄个什么罪名的时候,机会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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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首先申明,某捕不歧视胖子,某捕自己就很胖。第二点,咱不虐默默啊,贾敏只是暂时得逞,这一次真的是输的裤子都木有了,mǔ_zǐ双亡,孩子生不下来滴,大家表捉急啊。
缙王是借鉴了一点朱棣的,以前和大家说过,朱棣是半文盲,这一点咱没瞎编。
33第33章
林黛玉又病了。
黛玉出生即有弱症,成日生病,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名贵药材下去才堪堪保住一条小命。当年,过了一岁的婴儿期,林如海和贾敏还想着这总该好了吧,谁知还是药不离身,林如海曾经苦笑着说这些年喝下去的人参r桂要是换成银子,只怕能照着样子打出个和她一般大小的真人来了,委实是所费不赀。花钱还在其次,关键是每一年的春秋换季之际,她总要闹一次嗽疾,间或咳出血来,看得人心惊r战,毕竟是这么个小人儿。林如海无法,除了到处去寻医问药之外,还病急乱投医,后来还去寻了些罗汉真人为其念经延寿,不过好在她总算是平安无事地长到了现今八岁。
这一年的嗽疾颇有些来势汹汹,林如海几次请了大夫来看诊,都是咬舌啖指地不敢给准话说什么时候得好,人参r桂燕窝虫草之类的药材喂了许多斤下去,才看着她渐渐地脸色好了些起来,只是脸越发尖得可怜,身上本来就没几两r,这下子越发熬得干了似地,叫林如海不住地唉声叹气。
林默一来想着林黛玉着实可怜,二来身为长兄,疼惜病弱的妹妹也是当仁不让的责任,林默便每日散学之后去黛玉房中看视一番,闲话片刻,就权当作告慰老父的心意吧。
虽然林默每次去黛玉房中的时间不长,也就是半个时辰左右,但是连着去了十多天,两兄妹总归要说些话,就算是黛玉身子不好不能多说话,林默为了表达关切之意,或者就为了在人前装装样子吧,少不得也要问她的丫鬟几句话,诸如姑娘今日喝了几次药,吐了没有,上午咳了多少次,下午又咳了多少次,歇中午觉没有之类的,尽管林默并不关心这些个**毛蒜皮。
黛玉在生病前跟着贾雨村学了几节《四书》,因为黛玉天资颖异,贾雨村教得十分省力,便常在课余教她做诗做句,黛玉在这一方面表现出了出众的才华,不过才七八岁的年纪,就能在一炷香之内做出一首诗来,而且词工句丽,常有警人之句,这一点叫林默也自愧弗如,是以兄妹俩碰面时兴致来了的时候,会对一对句,一般是林默出上句,黛玉属下句,两兄妹你出我对,一问一答,有说有笑,兄妹感情便渐次融洽了起来。林默有时候想林妹妹的娘亲虽然不是个东西,妹妹还是好的,就当是看在父亲的份上吧。
这一次,林默照例在散学后来了黛玉房内看视。今日黛玉的j神不是甚好,兄妹俩只说了一会儿话,对了几句对句,黛玉便累了,想要歇息,林默正要告辞出去,却看见伺候黛玉的大丫鬟春纤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药,过来说:“姑娘先别忙睡,喝了这一碗药,再散淡散淡再睡不迟。少爷也先不忙走,姑娘就是畏着药苦,每次都不肯好好喝药。您在这里看着,姑娘便要乖些。”
林默便没有马上就走。
春纤拿着一个玉白的小调羹正要往黛玉口中喂药,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黛玉最是喜静的,听到这声音就皱起了一对j致的小眉毛。春纤善解人意地放下了调羹,说:“哪个作死的在外面吵闹,看闹得姑娘都不爽快。婢子出去看看就回来,少爷帮我看顾一下姑娘。”林默点了点头,并未多想,春纤便将药碗放在案几之上,自己出去了。
林默见那碗药黑漆漆地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便好奇地用调羹搅了搅。恰在此时,贾敏就带着几个丫鬟到了。
林默见了贾敏就腻味,见了礼之后随便说了几句话便告辞出去了。
回了小山居,大丫鬟凌紫一见着林默回来就赶着上来服侍,要给林默换作家常衣服。林默略略皱眉说:“才刚在姑娘那屋里沾了一身药味儿回来,先给我打些水来洗个澡吧。”
凌紫忙答应着去了。
泡在热水里,林默惬意地叹了口气,正说舒舒服服地好好泡一泡呢,外面却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是凌紫有些慌乱的声音:“少爷,老爷派了人来叫您即刻去他书房一趟。”
林默“哦”了一声,并不以为意,说:“你就和他们说我洗了澡便去。”
凌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有些闷闷地,但是林默还是听清楚了:“老爷那边的人说,不管少爷现在在做什么,都要停下马上跟他们走,老爷有紧急事。”
林默不知怎地,心里涌上来不好的预感,而且,十分强烈。
林默自己胡乱揩了几□体,穿戴好了之后便急忙奔去了林如海的书房,却见贾敏也在那里。
平素总是打扮得一丝不苟的贾敏此时却全不顾形象地一脸纵横的泪水,正大声说着什么,见了林默进来,马上调转了过来,眼内似乎要喷出火来,开口便骂道:“好个黑心肠的小鬼!玉儿本来就七灾八难,你还要下黑手治她!”
林默虽然不明所以,却马上知道事情不妙,赶紧将求援的目光朝向林如海,说:“父亲!母亲这话从何而来?孩儿委实不知缘故。”
林如海面沉如水,看向林默的目光也显得十分复杂,包含了各种情绪,默然看了林默一会儿,说:“你妹妹又呕吐了,还咯了血,在你走了之后。这一次却不是因为咳嗽,而是……有人在她的药里面下了夹竹桃的汁y。”
林默的脑子飞快地运转起来:妹妹被人下毒?贾敏诬陷下毒的人就是我?这是怎么回事?哦,我每日相仿的时间去看妹妹,被人m着了规律,故意在那个时间段里引发纠纷,引走了春纤,于是房内只剩黛玉和我,黛玉是受害人不可能自己毒自己,那我便成为最大嫌疑人。最要命的是,那时候出于好奇我还搅了搅那一碗药,被贾敏乃至她带进来的几个人亲眼看见,便成为下毒谋害妹妹的最明显证据。此外,小山居里正巧就有两株夹竹桃,这下子好了,作案时间,作案工具全齐活了,我想要撇清自己的难度不是一般地大。
贾敏扑到林如海脚下,哭哭啼啼地说:“老爷要为我们娘儿两个做主啊,我就这么一个多灾多难的女儿,谁要害她就是安心绝我!”
林如海烦恼地说:“别哭了!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玉儿也是我的女儿,我能不顾惜?”
贾敏继续大声号泣着,说:“就怕老爷心早就偏了!”
林默气愤地瞪视了一眼贾敏,在林如海面前依膝跪下,含着热泪说:“父亲,孩儿指天发誓,绝没有在妹妹的药里做过任何手脚,也绝不曾生过任何想要谋害妹妹的心思,不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林如海脸色缓和了些,说:“我原知道默儿你不是那种人,只是……”
贾敏旋即转头,瞪着林默的眼神像要将他整个儿吃下去似地,厉声说:“不是你却是谁!今日下午也就是你和我去过玉儿房里,不是你,莫非是我要亲手毒杀自己的女儿?哼,我看,你是小小年纪就心思歹毒,想着妹妹是嫡女,唯恐她将来出嫁会得了许多家产做嫁妆!”
林默看都不看她一眼,稳了稳心神,说:“谁会去无缘无故杀人呢?一般不是因为情爱,就是出于利益。而我和妹妹之间第一项原因是不存在的,第二项嘛,我以为,谋害妹妹,于我而言,不仅无利益可得,反而有害,请父亲细思。我才考了秀才,紧跟着就要考举人进士,大好前程在等着我,而下药杀人是重罪,一旦东窗事发,不禁没了前程,连x命都堪忧。我何苦那么做呢?要说因为妹妹长大后要费一副嫁妆的缘故我便嫉恨她到了恨不能要她死的地步,呵呵,简直就是无稽之谈,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今日,当着父亲的面,我林默要说一句狂妄的话:大丈夫生于当世,原该自己立一番事业,靠祖上算什么好汉?林家的家业,固然丰厚,我却不甚在意,就算是将来全与了妹妹做嫁妆,也不会介怀,我相信凭着自己的学识本事,一定会闯出自己的一番事业来,却怎会因此而下药害妹妹呢?”
林如海听得频频点头,说:“默儿有理,谋害玉儿的怕是另有其人吧。”
贾敏着急地说:“老爷到底还是偏心,就被他几句花言巧语给骗过去了。”
林默转头看了一眼贾敏,咬了咬下唇,狠了狠心,一口气地说:“谋害妹妹,默儿是没有什么好处,可是,有的人却可以得利。说得直白点,那人其实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看似妹妹被害,其实孩儿才是躲在暗处下手的那人最大的目标。请父亲明察。”
林如海说:“怎么……”
开弓没有回头箭,林默一鼓作气地说:“是的,表面上看是谋害妹妹,实际的目的却是为了嫁祸孩儿,父亲想想,方才母亲说我谋害了妹妹,可以免去妹妹将来的一份嫁妆。要是按着这个说法,按着我朝的惯例,妹妹的嫁妆不过林家家产的十分之一二也就顶天了,可是,若是谁借此机会谋害孩儿,却可望获取林家家产的十之□。那么,谁最有可能……”
贾敏色厉内荏地打断林默的话,说:“一派胡言!你无非就是含沙s影地说我这个嫡母要谋害你了,可是,我犯不着为了害你还绕上我女儿一条命吧?虎毒还不食子呢。”
林默冷冷地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事情多了去了!那武则天为了当皇后还亲手扼杀了自己的女儿呢!再说,妹妹到底没出大事,刚才父亲也说了,只需细细调养,应无x命之忧,而我,则是马上就被泼上了好大一盆脏水!”
贾敏撒泼大哭了起来,说:“老天怎么不劈死这信口雌黄的东西!自己黑心下毒手,这么多人亲眼瞧见了的,怎么还能花言巧语地,倒过来把脏水往别人身上泼!你出去随便找个人说说,看谁会信亲娘会毒杀自己女儿的?”
林默说:“别的亲娘当然不会,可是,你就难说了。”
林默一不做二不休,将去年贾敏如何将指使云罗陈五等人监视使坏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听得林如海的脸色瞬息万变。
贾敏大声哭嚎起来,说:“胡说!我才没有,你不要血口喷人!”
林如海揉着几乎要裂开的太阳x,疲累地说:“默儿你说话可要有凭有据。”
林默沉默了一会儿,说:“本来陈五可做人证,后来却出了点差错。孩儿本来是委托缙王府的两位侍卫大哥帮我看管他的,可是,侍卫大哥们带着他返回鲁南的途中,那陈五却因为水土不服,死了。不过,当时陈五的供认,那两位大哥都是一起听见的,他们可以证明孩儿所说的句句属实。”
贾敏一听松了口气,马上跳脚说:“缙王府的人自然是向着你说话!老爷不可信他!”
正闹得一团乱,外面又有人奔了过来,说:“老爷,不得了了,安徽那边的流民为着没吃的闹事,打死了张金坤张老爷的二儿子和管家,巡抚吴大人请您一起去处理呢。”
说起来,今年安徽大旱,饿死了许多人,流民离乡乞讨为生,姑苏因为素来富庶便一下子多了许多流民,和当地居民冲突不断。这张金坤原是一个盐商,家里有些钱财,便又开起了米铺,投机取巧,倒买倒卖,和流民之间的冲突最为尖锐,偏生他那二儿子x格倨傲奢侈,而且好勇斗狠,这一次真闹出人命来了。偏生张金坤家里有些权势,还有个伯父在京城当着二品的大官,这事儿本来双方都有错,但是张家仗着权势又死了儿子,自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处理不好的话扬州的官吏们都要被牵连着吃瓜落,所以,巡抚也不敢自作主张,索x拉上林如海一起去处理。
林如海焦头烂额,家里的事情没理清楚,外面还烦心劳力的事情一大把,便说:“你们先别闹了,各自回房消停消停,待我把公务办理清楚了再来判明此事。”
贾敏断不肯依,非说是林如海有心偏袒,哭哭闹闹地说:“老爷啊,我而今三十多了,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现在她被人治得快要死了,老爷还不肯好生对待的话,我就一头碰死在这里算了。”
林如海额头青筋乱跳,说:“你待怎样?”
贾敏说:“最起码得先把他看管起来。”
外面的下仆又在催促了,说:“老爷,巡抚大人的轿子已经在门口了,叫老爷快去呢。”
林如海急于脱身,便说:“那默儿你便在这书房里呆一会儿,等我回来再说。”
林默心想,在这里就在这里,这是父亲的地盘,她敢怎样!便说:“好,我等父亲回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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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不会虐默默滴,小攻在路上了,放心!
晚上也许会再来一发,嘿嘿嘿,看我的状态了。
34第34章
凌紫左等右等林默不见回来,心里惴惴不安,跑出去打听了一番,老爷太太那边的人个个都是噤若寒蝉,没探到一点准信,便索x出去找到扫雪。
扫雪原是缙王府的一个侍卫的外甥,年纪小,手脚却灵活,还会几分武功,张爽等人离开姑苏的时候看他不错,便将他送给林默做小厮,也为着好贴身保护的意思。扫雪因为是跟着林默出门的小厮,平日就住在仪门之外的下仆专用房舍里,除非林默召唤轻易进不了“小山居”,但也有个便利之处,就是他出府办事却是方便,只要不轮值,一溜烟便出去了,不像丫鬟们基本束缚在仪门之内。
凌紫带着个小丫鬟同去,自己在一个隐蔽处等着,叫小丫鬟去唤了扫雪过来,满面愁云地说:“默少爷好像出了点什么不太好的事情,被老爷叫去书房后就一直没回来。你悄悄地爬到老爷书房外面的树上哨探哨探,听听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故儿。若是没要紧的事便罢,若是有事,咱们得往上面报个信,这是世子爷专门交代了的。”
扫雪答应着去了,没多久便大惊失色地回来,将偷听到了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凌紫。
凌紫蹙眉道:“这可不是小事,一定要叫世子爷知道,不然,真有了什么,咱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扫雪半是紧张,半是义愤地说:“好,我马上飞马疾奔去鲁南告诉世子爷去!”
凌紫揪了揪他的脸,说:“你顶什么用?别赶到鲁南,马没累死,你先累死了。我跟你说,你现在去菱花巷一趟,那里有秘密接头的人,可以往王府那边通消息。”
扫雪便马上去了,到了菱花巷,费了半天劲说清楚了事情的厉害,扫雪才知道,世子爷现在不在鲁南,却是在帝京。那接头的人倒是不敢马虎,马上叫人往帝京处传递消息。
要说淳于钊为何在帝京,其中话长。
缙王成为大晋第一位的王爷,可不仅仅全靠他身为先帝爷唯一胞弟的身份,更因为他的赫赫战功。虽然他没有得到大儒的点拨,可以在文化学识上叫人敬佩,但是,自幼童时期开始就和武将们厮混锻炼,其中一些还是开国时期的著名将领,这使得当时还是孩子的缙王学到了很多书本上没有的知识,培养出了卓越的军事才能。
在缙王的胞兄,当时的皇太子正在学习孔孟之道、圣人之言以及如何统治臣民的时候,缙王或许在黄沙遍布的大漠里寻找敌人踪迹,或者在血r纷飞的战场上指挥作战。无数次的残酷杀戮,无数具冰冷的尸首叫缙王迅速从热血青年蜕化成了坚强的大将:唯有强者才能在战场上活下去!
就这样,缙王成了大晋朝的“战神”,经过一场又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将当时和大晋分庭抗礼、占据北部地区的北元生生打回了蒙古,又进一步将退缩回去的北元集团军生生打成了游击队,后来北元g本不敢和缙王的大军对抗,只是仗着骑马骁勇,神出鬼没,时不时骚扰一下大晋的边防,打砸抢一番来回忆往日霸占汉人大好山川的好日子。
这一次,北元是再也受不了这窝囊日子了,集合了三十几个部落的力量,趁着大晋皇帝搞改革搞得怨声载道的时机大举南下,不过半月不到的时间就占了北部大片的土地,军情如火,皇帝只得摈弃对缙王的防备之心,下诏令缙王为全国兵马大元帅,集结三军,出关迎敌。
本来淳于钊也要跟着去的,可是,帝京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太皇太后身子有些不适,缙王忧心老母的孝心驱动下,命长子淳于钊代替自己前往帝京,侍病榻前,替父尽孝。
淳于钊到了帝京,才知道太皇太后原来是为了缙王的事情着了气恼才生病的。因为北元的战情初起的时候,皇帝因为一直防备着缙王,觉得他势力太大,威望太高,恨不能削藩呢,哪里会想要缙王挂帅出征呢?奈何边关将士不给力,节节败退,朝廷中要求缙王出征的呼声很高,皇帝偏是压着,太皇太后苏氏看不过眼,某次便委婉劝了皇帝几句,谁知惹翻了皇帝,竟然犟头犟脑地扭头便走了,气得苏氏当时就犯了心口疼,事后皇帝也不肯亲自过来探视皇祖母(皇帝是世子爷的堂兄),只是命太医好生医治。苏氏皇祖母的面子没了,只得病得重些,好给皇帝施压,实则没什么大碍。淳于钊到帝京后,天天陪着苏氏,百般说笑引她开心,加之后来皇帝想着已经迫于压力派了缙王出征,说不起硬话了,便也服了软,苏氏本来就无大病,加之小儿子出征后果然不负众望地捷报频传,给她挣了脸面,自然是气色一天比一天好。
淳于钊便打算打道回鲁南了,收拾东西的时候他心里忽然转过一个念头:平素父王将我约束得紧,几乎没有离开鲁南的机会,想去看看睿儿也不能够,现在不正是一个脱身的好机会吗?
淳于钊想到父王对自己的殷切期许,又狠心打消了这个念头:算了吧,见了面又能怎样呢?徒然令人惆怅罢了。
可是,一旦动了心思,又想起林默和自己在一起的种种欢乐温馨往事,淳于钊简直是坐不安于椅子,食而不知其味,那点子想要见他的念想被淳于钊在脑子里勉力按下去之后又顽强地起来了,就如同一个不倒翁一般。
恰在淳于钊徘徊犹豫的时候,张爽快步赶过来,说:“世子爷,姑苏那边出事了。”
淳于钊脸色一变。
张爽便面色凝重地将自己收到的情报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淳于钊听完了张爽的说明,猛然一击案面,咬牙骂道:“贱妇安敢如此!”
张爽窥探着淳于钊的脸色,试探着说:“要不,让卑职去走一趟?定不叫小公子吃亏,世子爷请放心。”
淳于钊摆摆手,说:“我原以为嫡母厌恶庶子也不过是人之常情,叫太皇太后出面给她家吃了一顿派头就没事了,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丧心病狂,她这是不弄死睿儿誓不罢休啊。她是三品诰命,又是林家的家务事,你一个六品侍卫,又不是在咱们王府的属地,怕是按不平此事。”
张爽垂头,说:“如此说来,卑职确实有心无力。”
淳于钊说:“罢了,你去准备几匹最快的马,我进g一趟,随后便启程。”
淳于钊到了苏氏的宁寿g,亲热又恭敬地和皇祖母问了好,叙了话,才说:“孙儿平素被父王约束得狠了,大晋的秀丽山河,还几乎没看过呢。”
苏氏最疼爱这个孙儿,觉得比现今龙椅上坐着的那个更得人意儿,可惜大晋朝规矩就是立嫡不立幼,不然要是当初大儿子死的时候叫小儿子继了位,钊儿就该是太子了,可恨她当时尊为太后,竟然做不得主。一想着这些,苏氏就有些心疼,所以平日对淳于钊的要求几乎是百依百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