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城里最结实、最高、最向阳通风的房子,除了县衙就是城隍庙。
也是冬日大家闲得慌,平常哪有这么多香火?
“所以你是从乡亲百姓那些磕叨里琢磨出不对的?”墨鲤惊问。
孟戚神情尴尬,都怪脑子太灵光,明明只想躺着晒太阳吹风,话飘到耳朵里面脑子愣是给掰扯出了不寻常的地方,继而引出兴趣,然后一发不可收拾索性跑到县衙偷看户籍账薄,看完偷偷摸摸回来找墨鲤分享新发现。
“阿鲤且想想,这里的农事可有不寻常的地方?”
见孟戚格外看重这事,墨鲤认真想了想,随即颓然。
原以为读过万卷书,武功臻入化境,能治百病,天下尽可去得。
没料外面都转悠一圈了,家里的事还看不明白,世上可学的事真是太多了,不拘于。怎么孟戚能发现的,他就没有察觉呢?
“不如我们等开春耕种,或许就可以见到真相?阿鲤是身在此山,不见真容……才忽略了这事。”孟戚赶紧劝说。
什么身在此山中,身就是山,看不到正常。
接了这份暗示的墨鲤哭笑不得,转念一想,索性去找秦老先生。
“我去问老师。”
等什么开春,要是春天没看出来岂不是还要蹲在田里等出苗、等灌浆、等秋天收割?
半夜不睡,蹲田里像话吗?沙鼠这么胖溜到田里,不被人打就怪了!
且说秦逯过了几天安稳日子,雪停后,给城里患风湿病的老人开了药方,又给唐小糖看了牙,发现有牙根冒出来了,高兴地一挥手让糖伢子出去玩,趁着天晴多跑跑。
结果前脚小徒弟刚放风,后脚大徒弟就带着孟戚来了,看神情就是有事。
秦逯:“……”
忽然头痛。
慢条斯理烹茶,秦老先生听完来意,表情微变,似在深思。
墨鲤也不打搅,过了好一会,直到水沸了,秦逯才抬眼问:“尔等的意思是……在龙脉盘踞的地方,草木野兽得益为患,耕种不易?竹山县却似没有受到这样的困扰,其中的缘故,你们想要知道?”
“正是如此。”
墨鲤眼睛一亮,看秦老先生的神情,明显是从前没想过,刚刚才悟通。
“这缘故,确实在薛令君身上。”秦逯想着也觉得有趣,捋着胡须笑了起来。
自己聪明的徒弟,跟更精明的孟国师,竟然都被这件事难住了,还神神秘秘跑来问他。
“所以薛令君当真是农学大家?”墨鲤这么走过来,也想明白孟戚为什么这般重视了。
百姓若能以一家之力,种出供养十家人嚼用的粮食,那另外九家人就不必被困在土地上,他们能去经商能学手艺能去铺子里做工,用赚来的钱买粮。
往深了说,田地一旦没有那么值钱,粮食的获利变少,世族豪强的盘剥跟吞并土地的势头都会逐缓,当然还会有别的问题衍生,百姓的疾苦不会轻易解决,可是这基本的事情能出现变动,已经是极大的希望。
平州地处北疆,各种不宜耕种的条件都占了,假如这里种出的粮食正好能养活全县百姓,放到江南会有多少亩产?
“呃,农学大家……薛令君自然不是了。”
秦逯一愣,继而笑道,“令君的拿手本事,他不会隐瞒的,为何不亲自去问呢?”
***
薛庭一脸茫然,望着兴冲冲来找自己的孟戚。
前朝国师上门,来问自己的绝活?
“我配了一点药,杀虫驱兽的。”
薛庭说着就忍不住抱怨道,“这竹山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种什么都能长好,就是虫害恼人,种什么糟蹋什么,我就给下毒喽。熬一熬,一家发一份,半月浇一回,按时节换药,反正都是药材提取的汁儿,风吹雨打过半月就没了。种个田太难了,早年我天天蹲田里,还得找你老师帮忙,总算弄出了虫鼠蚁兽厌恶气味的草药方子,撒在地里省事多了。至于鸟雀,个小迷药就很好使了,晕乎乎倒在田里给大伙儿加餐,瞧这些年都没有敢来糟蹋庄稼的兔子野獾了。”
墨鲤:“……”
这就真的没想到。
孟戚默然坐了片刻,忽而问:“本县的收成,是否一年比一年好?良种颗粒饱满否?这里收的粮种,可让外县的人种过?在虫害没那么厉害的地方,收成如何?”
薛庭一愣,墨鲤却是恍然。
岐懋山灵气滋养下,二十多年来代代丰收的粮种,真的很平常吗?
就算平常,拿了薛庭的药跟方子,他们钻山里找灵穴(白参消耗过一波灵气的地方就很好)种一片,得出的种子怎会不行?也许岐懋山的种子只适合北地,可还有上云山、四郎山、飞鹤山能试呢。
也许需要很多年才能一代代筛选出良种,但,龙脉又不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