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未婚夫?!”裴述又怒又急,再顾不得等着被浇灌的大根儿,一骨碌爬起来,又将虞怜拉起来面对面坐好,捏住她的后颈就开始大吼,“你他妈还有未婚夫呢?你——”
虞怜对着他的赤裸的胸膛“啪”就是一下,冷声喝道:“你嘴巴放干净点!”
“我——”
“你什么你?”虞怜瞪他,“你还有理?”
“不——”
“你还吼!”
虞怜柳眉倒竖,蓦地伸手一推!
裴述猝不及防被推倒,懵头转向爬起来,对着气势汹汹看起来比他还要凶恶的虞怜,气焰陡然怂了几分,弱弱道:“不是,我,哎——”
他想说什么来着?
裴述眼前绿得发昏,他咬咬牙,深吸一口气道:“我怎么不知道?”
虞怜嗤笑一声,揪过被子遮掩住身体,靠在床头上,媚眼斜睨着他,反问道:
“你问过?”
……没有。
抢回来的妇人,问这个干嘛。
但是,但是——但是老子就是不爽!
裴述心里莫名憋屈,一脸悻悻地努力找茬:“年纪轻轻搞什么婚约?什么时候的事儿?见过几次面?”他越说心里越酸,阴阳怪气道,“你可老实交代好了!别哪天又跳出来什么‘你没问过’的!”
他浑身赤条条地盘腿坐在床上,那根不知羞耻的孽根大喇喇地仰着头,随着他激动的语气摇摇摆摆。虞怜看得眼睛疼,掀开被角好心招呼野人:“你能进来说吗?这还是白天!”
裴述心里正酸得很,平时顺眼极了的妇人,这会儿横竖哪儿看都不对。他叛逆地扭过头,梗着脖子说“不”!
行!
有本事!
够硬气!
虞怜抬起脚,冲着扭了脖子的鸡一脚踹上去,裴述猝不及防被当胸一脚,又倒在床上。
“你有本事永远别来!”
虞怜怒气冲冲,折腾这么半天,也不困了。她伸手去勾床角的衣服,边穿边将被子扔到裴述脸上。
“谁来谁是狗!”
狗就狗!裴述伸出手,一把拉住她,稍一用力将人拉进怀里。他抱住扭来扭去挣扎的虞怜,头蒙在被子里,闷闷地叫道:“阿怜!”
他把虞怜往上挪挪,隔着被子蹭蹭她的脸,“我难受。”
虞怜停下。
“我嫉妒他。”
他也不出来,闷在被子里,继续说道:“如果不是我,你是不是就要和他成亲了?”
虞怜不说话。
“他是不是很厉害?”
虞怜诚实地告诉他:“不出意外,他就是谢氏的下任家主。”
裴述不说话了,他紧了抱着虞怜的手。
虞怜隔着被子摸摸他,语气难得温柔:“你怕什么呢?”
“我不怕!”裴述激动一瞬,又慢慢低落下去,“只要你不跑,我就不怕。”
他似乎觉得这也不够,又补充道:“其实你跑了我也不怕。”
“但你跑不了!”
他别扭又矛盾的话,让虞怜莞尔一笑,拍拍他的手,将他头上的被子掀下来,躺在他的旁边。
“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裴述侧过身面对着她,他什么都想知道,却又什么都不想问。
知道什么呢?
知道原来在他们不曾交集过的前许多年里,她可能存在着的,和别人的故事。
尤其那个别人,他不得不承认,尽管虚伪矫情做作讨厌长得娘不唧唧还要惺惺作态风流自赏,却也的确不论家世门第还是品貌才华,都当属一二。
他怕的不是别人太好,而是在别人太好的同时,他却还没有来得及,向他深深爱慕的女郎,展示最好的自己。
就算不是谢玄彦。
他依旧会想,原来他缺席了虞怜整整二十个春秋,在她少年慕艾的年纪里,也不知曾为哪家郎君,有过羞怯欢欣少女心事。
他默不作声,又眼巴巴地望着虞怜,像只别扭又委屈的小狗。虞怜被他看得好笑又心软,忍不住摸摸那张实在好看的脸,主动开口道:“你做了坏事,我还怎么嫁?”
没做坏事就要嫁吗?
裴述顿时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
“婚约是长辈定下的,‘昏礼者,合二姓之好’,哪里有小辈置喙的余地。”虞怜语气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我及笄那年,宗室起乱,河间王攫取朝纲,控制了中军兵力,趁着岁除夜宴,各家世族的家主都在,一举封锁了宫门,要逼着怀帝让位。”
“我父亲得到消息后,担忧我伯父安危,于是连夜进了宫。”
“——哎!好阿兄!”虞怜忽然神秘一笑,问裴述道,“你可知道,我母亲是谁?”
裴述摇摇头。
“我母亲封邑新野,南阳王是我外租,也是河间王的胞弟。”
虞怜满意地看着裴述瞪大眼睛,又往下道:“我父亲觉得,有这份关系在,河间王总不会赶尽杀绝。于是他进宫,想要护我伯父出来。”
“但是——”虞怜神色怪异,似悲似讽,“我伯父死了。”
“那天夜晚,世族里唯一一个死了的家主,是被我父亲心急火燎赶去‘护着的’,我的伯父。”
“宫门锁了叁天,第四天我外祖引兵回京。河间王亲自出城迎他,之后——”
裴述沉默。
他想起了五年前那场皇室闹剧的结局,南阳王出兵勤王,亲自斩杀同胞兄长,还位怀帝。
虞怜的声音此时也随同响起:“——河间王,被就地斩杀于,城门之下。”
她眼神有些复杂,恍惚觉得,五年前那鲜血淋漓的一幕,还近在眼前。
那时她已整整叁天未得到父亲的消息,心里又急又慌,外祖父回京的消息刚一传来,她就随着母亲,匆匆忙忙前去迎接。
她站在城门之外,心里默默盘算着,要如何撒娇卖好,才能自然又不令人厌烦地提起父亲的下落。她看着远方的兵马轰隆隆铺天盖地而来,飞扬的黄沙尘土让她有些不适,却又带着大方得体的微笑,满心期盼地,望着最前方主帅的位置。
声势浩大的骑兵转眼停在眼前,万千骏马被齐齐勒住缰绳,马蹄蹬在地上,荡起土茫茫的尘埃。披荆戴甲的南阳王驱马前行几步,河间王褶皱的脸上早已迸出喜色,大笑着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张开双手等着胞弟下马,拥抱——
却见眼前白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