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府乃是三年前由前朝公卿府邸改建,修得恢弘气派,乃是由圣上钦赐给宁王的。当今宁王可是大大的有名,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今圣上改朝换代,自然也将朝堂上下里里外外清扫了一番,至如今,薛朝旧臣只有极少数尚在朝堂,多已失势,而这宁王,却是意外中的意外,只因这宁王原是薛朝天子。
新帝虽行仁政,未对前朝皇室赶尽杀绝,但天子身份到底特殊,新帝起先封宁王为降王,其中意义不言自明,但之后又改其封号,赐其府邸,由此之后,这一介亡国之君竟是圣眷日隆,以至于到了让世人都啧啧称奇的地步——这宁王又有什么本事,非但能保住自己性命,还能保自己的荣华富贵?
宁王府前,一人风尘仆仆,提缰勒马,抬头看一眼府前的牌匾,长长呼出一口气。
这牌匾十分特别,其上只得龙飞凤舞的一个宁字,笔法漂亮却不失庄重,时人皆知字是当今陛下御笔亲题,价值何止千金。宁王薛寅之名也就此传遍大江南北,人人为之侧目:陛下何以对前朝亡国之君如此亲厚?
流言蜚语是一回事,由此而生的骂名是另一回事,拱手送上河山的亡国之君或许不那么多,那么媚上惑主的亡国之君呢?
来人抬手轻轻安抚一下□□有些焦躁的坐骑,而后翻身下马,他十分年轻,作武人打扮,一身劲装,腰配短刀,虽满身风尘,一眼看去却仍是英气勃勃气魄逼人,不过气质落拓了些,教人一眼拿不准他的身份。却见他立在原地,却不动作,只默看眼前恢弘气派的府邸,末了忽而一声长叹,眉宇间流露出丁点疲倦之色。
这神色疲倦里带一丝安宁,仿佛终于归家的旅人。此一点细细想来却未带一丝讽刺,曾几何时,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视宣京为家,这座给他短暂尊荣,也赋予他无限骂名的城,几是他人生颠沛的起点,但又在何时,已不知不觉地变成了终点了呢?
有一个人给了他这份安宁,他不知这份安宁会在何时迎来终点,但至少此刻,他沉溺于此,不愿离去,就算明朝风雨再疾,也是明朝的事了。
薛寅驻足片刻,眼前的门忽然由内而外开了,一人倚门而立,含笑凝视他。薛寅扬了扬眉,一别数月,这人倒是丝毫不变,不过他认识姓柳的这么些年,这人似乎也从来不曾变过,容颜不改,笑容不变。
反之,懒得出奇的薛小王爷这般神的模样,倒是十分少见。
柳从之端详他片刻,笑道:“欢迎回来。”
薛寅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把自己的目光移开,垂首下跪,“薛寅参见陛下。”
柳从之向前两步,轻轻扶起他,“不必多礼。我为你设了酒菜,给你接风洗尘。”
柳从之的手十分温暖,薛寅呆了一呆,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即使登基已三年有余,在他面前,柳从之仍然不喜自称朕,而是自称我。
这几乎独此一份的特例有时几乎会让人忘却眼前这个平易近人笑得如沐春风之人乃是帝王,不过也仅是几乎而已,薛寅一直以来都是个清醒的人,这一点从未变过。
府内确实设了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