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去上班了!”祈安修直截了当的说,“你辞职吧!”
辞职?姚日轩傻了。
祈民昊也有些疑问,却就事论事,“这个我也赞同。小轩,你现在情况特殊,就是上班,也坚持不了几个月就得回家休养了。”
“可是……”姚日轩忽然感觉到一股没来由的恐慌。安修的态度不象是为了他好才让他离职,而是根本看到他!包括安安。
祈民昊想了想,“不过小轩辞职倒是不用。安修,你去通知人事部门办个手续,把小轩调到董事处来,改为董事会助理,这个就不用坐班了。小轩你正好也可以跟我在家,多了解一些董事会成员的情况。”
祈安修明显的有些为难,“那……这事爸爸你带他去办吧,毕竟我只是总经理,您才是董事长。”
祈民昊也觉得儿子今天的态度甚是不对劲,到底是为什麽呢?肯定是有原因的!
他没急著追问,先把事情应了下来,“小轩,那咱们一会儿出门。小安安,不著急哦,时间还早,爷爷一会开车送你去幼儿园。你不是说,辰辰也是他爷爷送的麽?以後爷爷也去接送你,好不好?”
“好!”姚平安重重的点头,大眼睛却瞟著祈安修,有一丝的疑惑和失落。小脑袋瓜里写满大大的问号,叔叔为什麽都不理他了?
祈安修急匆匆的走了,凌乱的步伐倒象是落荒而逃。
更加心神不宁的是姚日轩,巨大的y影象重重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来。安修是不是不能接受他的过去?
偏偏下午,邹建明的电话来了,“小轩,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祈安修驱车离家之後,拐进一条僻静的街道,伏在方向盘上好一阵子才能抬起双眸,里面已经是湿润的通红一片。
他当然知道刚才的态度让姚日轩和小平安都难过了,可是他真的没有办法!
在他还没有向他们坦叙实情之前,祈安修觉得自己象是个罪孽深重的无耻之徒,连多看他们一眼都是亵渎,根本就不敢和他们亲近。
没有人知道,他昨晚半夜里偷偷守在小安安的床前时,是怎麽的泪流满面;也没有人知道,他再下来看到姚日轩的睡颜时是怎样椎心刺血。
他只有咬著牙,把所有的眼泪默默的咽进肚子里,任凭咸涩的泪水把柔嫩的心伤得千疮百孔,伤痕累累。
昨晚的彻底未眠,祈安修已经冷静的把前因後果全部想了一遍。
无论错误是否出自他的本意,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伤害已经造成了,他就必须去面对这一切,并承担因此带来的一切後果。
小安安是他的亲生儿子,小轩肚子里还怀著一个,他们都是自己最亲的人,自己绝对不可能欺瞒他们,当作什麽都没发生一样过下去。
祈安修愿意倾尽全力去弥补这一切,他不会逃避自己该负起的责任。他不怕小轩和小安安打他、骂他,甚至拿刀子捅他都可以。
但是,小轩会原谅他吗?小安安会恨他吗?他们会不会知道实情後就弃他而去?或者满怀怨恨的过一辈子?
这是祈安修不敢想象,也无法接受的。若是如此,那他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每每一想到小轩有了小安安之後的艰难困顿,都让祈安修痛不欲生。
想著他挺著大肚子却只能挤在窄小的房间里勉强活动,手脚都舒展不开,想著幼小的安安被人欺负得动弹不得,哭都不能出声,祈安修是肝肠寸断,恨不能把自己千刀万剐!
要是连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怎麽能去请求小轩和小安安的原谅?
这才是祈安修不敢立即开口的真实原因。
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尤其是当你面对自己最心爱的人竟是被你自己伤害得最深的时候,那种自责和内疚会把人活活疯的!
祈安修曾经无比痛恨过造成这对父子俩悲惨遭遇的一切不公平的命运,可当他知道这个残酷的刽子手就是他自己时,他真的是要崩溃了。
所以他不敢面对姚日轩,不敢面对姚平安,看著毫不知情的他俩还对著自己甜甜的笑,会让他觉得自己象是个欺世盗名的衣冠禽兽,简直无地自容。
贴身口袋里,放著他昨晚悄悄从姚家父子数量少得可怜的相簿时抽出来的照片,是小平安满月时的那一张。
真的是与祈安修小时候一模一样。只是小家夥长大之後,渐渐长开了,才变得更象朝夕相处的爹地。
祈安修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小安安提到时怎麽就没想著去看一眼?
他在第一次和姚日轩发生关系时,就觉得莫名的熟稔,象是梦里千百回曾经见过,其实这根本不是什麽天生的契合,而是身体在用沈睡的记忆提醒他,他们真的曾经有过过去!
祈安修不是不去面对,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让他能够理清思绪再来对面姚家父子,坦白这一切的真相。
他定了定神,先回了公司,把紧急的要务全部处理了,让秘书安排休两天的假,这才拨通了一个电话,“阿群,忙麽?我想请你帮点忙!”
“这样呀,那你快点过来,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哦!要是送我一张你们家超市的购物卡,我就算你免费好啦!哈哈!老高最讨厌逛超市了,一想到要他推著购物车去买菜就好笑!”电话那头传来得意的诡笑声。
“ok!”祈安修挂了电话,连饭都没吃,就直接驱车到了一条安静的林荫道上,进到一所外表上看起来很普通的小楼里。
这栋小楼连招牌都没挂,外人很难弄不清到底是干什麽的。
进得里面,雪白的墙面配著竹绿色的窗帘,窗台上还摆著些花花草草,布置得相当温馨。下午天气正好,窗帘半开著,任阳光柔柔的倾泻进来,静谧的犹如私家会客室。
熟门熟路的敲开一间办公室,祈安修把一张购物金卡往桌上一扔,便深陷进舒适的沙发上里,揉揉酸痛的眼角,“阿群,这回真要麻烦你了,帮我做份财务转让!”
办公桌後,坐著个笑得一脸阳光,看起来很是亲切的男人。可你要是真的以为他象表面看起来这麽纯良无害,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这是间律师事务所,在外头并不出名,甚至在内业知道的也不多。那是因为他们专门负责接洽的全是些见不得人的案子,甚至与警界和黑道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位所长许群先生,是祈安娜的同学,年少无知时曾被祈大小姐的外表所蒙蔽,还很是追求过她了一阵子,可一俟发现了祈美人的真相,立即逃之夭夭,转投某黑恶势力的怀抱。不过,他反而和祈安修结下不错的私交。
见他脸色不好,许群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茉莉香片,关切的问道,“你怎麽了,脸色这麽差?”
祈安修苦笑著叹息,“我是自作孽!报应到了!”
许群听出几分不对劲,“出什麽事了?”
“别问了!让你老公赶紧帮忙查下,邹建明和刘芷君这对小夫妻的名下,一共有多少贷款。那男的是个医生,女的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上班。我只听说他们的房子和车子都是贷款买的,顺便再查查有没有其他的欠款,要有就全部帮他们还了,不过不要留我的名!”
“你要做好人好事?他们俩怎麽帮你了?”许群诧异的问了一声,忽又怒道,“那个姓高的不是我老公!是我老婆!”
祈安修懒得跟他争辩,闭目沈思了一会儿,“再给刘芷君买套房子吧,位置要在黄金地段,中等大小,易於出租转让的。你这个私下赠给她,女人手上始终还是要有点自己的东西比较好。”
“那女人怎麽了?”
“没怎麽,她怀孕了,估计有段时间不能工作。有套自己的房子,有份稳定的收益,不管怎麽说,她自己手上也从容些。”
许群瞪大了眼睛,“难道她怀的是你的孩子?不对呀!安修,不是听说你要跟个小男孩结婚了麽?”
“你的联想未免也太丰富了!”祈安修勉强睁开双眼,横了他一眼,“她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是谢谢她救了两条命。这件事要多快可以办好?”
许群笑得一脸自信,“不就是这麽点子小事麽?放心!转钱今天下午五点前就可以搞定,新买房子慢一点,明天下班前吧,可以麽?”
祈安修点了点头,许群转身打了个电话,口气是异样的凶悍,“喂!快去给我查两个人的资料……包括银行户头,欠款情况,通通都要!祖宗八代你要查的出来就一起查来,限你一个小时之内完成,查不出晚上就不要回家!”
不知道那头说了点什麽,许群脸色一下变了,捂著话筒小声的骂了句,“禽兽!”立即把电话挂了。
祈安修现在听不得别人家两口子的甜蜜,继续平铺直叙,“你再帮我做个公证,把我名下的所有财产全部转让给姚日轩和姚平安父子。再替我立份遗嘱,万一我要是挂掉了,他们父子是我财产的唯一受益人。”
“你得绝症啦?”
祈安修重重叹了口气,眼神无比忧伤,“我就是想死估计连阎王爷都瞧不起!我还得活很多很多年去还债,我欠他们的,实在太多了……”
听他的声音都哽咽了,许群收敛了调笑之色,“安修,到底出什麽事了?”
祈安修摇了摇头,不愿意多谈。
手续很快就办好了,祈安修心里有点酸楚,小平安还以为只有拿著银行卡和户头那些才能取钱,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叫做vip,只需要本人出示身分证就能够办理一切手续。
办完这些,祈安修买了一束白菊花,驱车前往郊区。
半路上,电话响了,是姚日轩。声音怯怯的,“安修,你在哪儿?”
祈安修努力吸了口气,让声音尽量温和下来,“我在外面办事。”
“安修……检查结果出来了……宝宝和我一样……”电话那头的人使劲忍著眼里的泪。他多麽希望给祈家生一个健康的宝宝,可结果却偏偏是这样。
姚日轩心里难过极了,此时最想得到的是孩子父亲的支持和鼓励。
他的表情,电话这头的人当然看不见,对於此事祈安修早有心理准备,并不意外。正想说句没关系,旁边突然有几辆小跑车飙得飞快出来抢道,把祈安修惊出一身冷汗,“先不说了!等我回来!有事跟你说!”
情急之中,他没发现,还没等他挂掉电话,电话其实已经断电了。
电话那头,姚日轩听不到祈安修的回答,只有戛然而止的“嘟嘟”盲音,心下一片凄惶。
当天交黄昏的时候,祈安修来到了一片墓园,找到了祈妈妈的墓地。
看著石碑上妈妈慈祥的笑容,强自支撑的神经终於绷掉了,祈安修心力交瘁的倒了下来,靠著石碑失声痛哭!
孩子永远只有在妈妈面前,才敢尽情释放自己的脆弱。
祈安修哭得不能自已,两天来的彻底未眠,大喜大悲之後情绪的异常波动,再加上连续十几个小时水米未进,身体实在是扛不住,竟迷迷糊糊的晕了过去。
可是猪爸爸呀!你怎麽忘了,你可是家有孕夫的人了。孕夫的情绪是最敏感的,你这一晕不要紧,家里可就晕出大事来了!
祈安修晕在墓园里了,手机无法接通,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那一边,找不到他的姚日轩心里头产生了不可扼制的异样念头。
猪,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这个念头一旦萌出,就如妖异的藤蔓疯狂的在心里生根发芽,汲取心里所有的美好和阳光,并把它拖进不见天日的忧郁深渊里。
姚日轩心里难受,一天都没好好吃饭的宝宝很不高兴有这种忧郁的情绪,在肚子里不安的躁动著连带著胃里也翻腾起来。
“呕……呕……”
姚日轩俯在马桶上吐得搜肠刮肚,胃里残余的一点东西全都交待了个干干净净。
好不容易止住了恶心感,他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眼睛红红的,还泛著泪光,头发乱糟糟的得象j窝,身上的家居服也揉得皱巴巴的,真是一点精神也没有。
孕夫的心里产生了强烈的自我厌弃,越看自己越不顺眼。
自己这麽笨,既没什麽学历,又没什麽本事,现在还变得这麽难看,安修那麽优秀,那麽帅气,为什麽要喜欢自己?
之前在他心目中,自己还算是干干净净的良民一个。可是现在呢?被莫名其妙的人强暴,还带著一个身份不明的儿子,肚子怀的又是个不男不女的小宝宝……
姚日轩越想越伤心,越想越自卑,越想越觉得──猪不要他了!也不要宝宝,更不要安安了!呜……
姚日轩躲在屋里暗自伤心,外头祈民昊正气得跳脚。
祈安修到底去了哪里?秘书说他请假了,又不跟家里打个招呼,莫名其妙的人就不见了。
“也不看看现在是什麽情况?怎麽能这麽不负责任?太没有责任感了!哪象个当爸爸的样子?”祈民昊咬牙切齿的在客厅里发脾气。
他今天去幼稚园接小平安,连幼稚园阿姨都偷偷打听,是不是家里出了干什麽事,为什麽小家夥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的?听得祈民昊心都揪紧了。
这孩子虽说不是自家的,但相处了这些天,也不知怎地,很容易就建立起来深厚的感情。平常见小安安高高兴兴还不觉得,今天见他始终耷拉个小脑袋无精打彩,祈民昊才知道自己是真把这孩子是疼到心里去了。
眼看著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都晚上十点多了,祈安娜已经把哥哥好友的电话全部打了一圈,还是没有任何人知道消息。
为了怕给姚家父子心里造成不良影响,fù_nǚ俩都偷偷躲在小客厅里商议。可看在姚日轩眼里,却又误会了。
是不是安修跟他们说了自己的事,所以故意避开他们父子?孕夫更加的胡思乱想了。
实在是联络不到祈安修,安娜只得提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老爸,要不找警方协助吧,查查哥到底去了哪里。”
祈民昊冷静下来想了想,“不用!警方这麽短时间也不可能找得到人。我倒是记得你以前有一个什麽同学,好象挺有背景的,和安修也熟,能不能找那个人帮忙问问?”
祈安娜想起来了,“许群!”
再一通电话过去,终於得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安修他下午来过,委托我办了点事情就离开了,不过,他好象心情非常不好,我问他要去哪里他也不肯说。安娜,你最近怎麽样?”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诡异的沙哑,却透著股说不出的高兴,好象抱著根救命稻草般想跟她聊下去。
祈安娜没空跟他罗嗦,“那他到底委托你办了什麽事情?”
“这个……安娜你也知道,我们是有职业c守的……”
“不用问了!”祈民昊道,“我知道他去了那里!”他果断的往外走。
祈安娜无视电话那头某人企图煲粥的挽留,果然挂掉,追了上去,“老爸,你去哪里?”
“去找你妈。”
妈妈不是在天国麽?怎麽找?祈安娜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会过意来,“那我陪您去!我的跑车开得快!”
祈民昊怕吓著姚家父子,努力摆出一副亲切温和的姿态,对他们交待了一句“有点事要办”,就匆匆忙忙和女儿出去了。
空空荡荡的大别墅里只剩下姚家父子在楼上楼下大眼瞪小眼。
姚平安见没了人,这才蹬蹬蹬的从楼上跑下来,摇著姚日轩的手,一脸迷惑,“爹地,叔叔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这一句话问得姚日轩当时眼泪就下来了,连儿子都这麽说了,肯定是猪不要他们了啦!现在连爷爷和姑姑都跑了!
姚日轩满怀凄凉,也许,是到了我们该离开的时候了。
“安安……是爹地不好,做错事惹叔叔生气了……呜呜……我们走吧!”
“爹地,你做错什麽了?有跟叔叔道歉麽?”
姚日轩哭得抽抽答答,“爹地……爹地错得很大很大……道歉已经没用了……”
姚平安的大眼睛里立即也有眼泪开始蓄积打转了,瘪著小嘴,陪著爹地一面哭,一面伸出小手给他擦眼泪,“臭叔叔!让爹地伤心了,我再不要理他了!爹地不哭!安安爱你,一辈子爱你!呜呜……”
姚日轩抱著儿子温软的小身子,多少有了一点慰藉,“我们走!”
姚平安虽然伤心,理智比他还多了几分,“爹地,我们还没换衣服,拿行李!”
啊?是哦!姚日轩低头一看,自己和儿子都还穿著睡衣,趿著拖鞋,这副模样怎麽能出门?
“那我们回屋换衣服。”
“可是……”小平安犹豫了一下,“不跟爷爷说一声吗?”
姚日轩黯然低头,“叔叔不要我们,爷爷就是知道了,我们也还是要走的。趁他们不在,咱们早点走吧!”
姚平安很是郁闷的嘟起了小嘴,走了那就再也见不到爷爷,见不到姑姑,还有……大苹果了!
进屋换了衣裳,待要收拾,却见衣柜里全是祈家给他们新添置的物品,这要是带走了,未免还要触景伤情。
姚日轩最终什麽都没拿,“安安,把我们自己的证件和钱拿上就好了!”
“我拿了!”姚平安拍拍自己瘪瘪的小猴背包,“爹地,我们现在上哪里?”
出了门,城市的夜里并不是全然的黑暗。有许多流光溢彩的勾勒出夜色妖娆。但却有更多的暗夜幽深让人心生惶恐。
姚日轩四顾茫然,偌大的城市竟不知何处才是自己的栖身之地。
“爹地也不知道去哪里,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再回望了一眼身後这座给予他们短暂幸福与欢乐的小小城堡,纵有再多的不舍也只能放弃。一大一小父子俩手牵著手,带著两颗破碎的心踏进了未知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