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桐如是想着,心底的郁气豁然开朗,一扫而空。深呼一口气,感受着夜间凉薄却又清新的空气。筱桐深深叹息,明日,她便又要脱胎换骨了。只要卫嫣然脑中淤血一除,终有一日,她的灵魂会与这具身体合二为一。届时,恐怕就连她自己也会分不清,她,究竟是卫嫣然,还是叶筱桐了罢。
想至此处,筱桐忽然兀自摇头,不,她是叶筱桐,昨天是,今天是,明天、将来都会是。她决不能在这陌生的时空迷失自我,绝对不能!
“筱桐,筱桐?”
老头儿连唤两声,使得筱桐从沉思中回神,“啊?师父,叫我何事?”
“你呀,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没见我们已经到客栈了?”老头儿一脸好奇,刚才这丫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知道是在担心些什么。
“哦,这么快就到啦。”筱桐即使反应过来,抬头望去,只见大大的全兴客栈四个字在灯笼的映衬下清晰可见,她不好意思地一笑,继而答道,“也没想什么,就是在想明天师父帮我治疗之事。”
“叶姑娘原来是担心此事,”谢谦很是时候地接过话茬,“姑娘尽管放心,房伯伯的医术可谓是天下无双,当然,他那聪慧异常的大徒弟除外。你且尽管放心,只要房伯伯说能医好,那便百分百能医好。无需多加担心。”
筱桐听言,微微一笑,轻轻点首,“嗯,如此自是最好不过了。”
此时,一阵沁着凉意的夜风自耳边席卷而过,惹得筱桐浑身上寒颤,只觉那冷风钻着衣衫的缝隙直直吹进体内。
老头儿见状,自是明白因由,遂连忙催促道:“好了好了,夜深了,都早点儿歇息吧。明儿个还要忙呢。”语毕,便一马当先地进了客栈大门。
谢谦与筱桐互看一眼,也随后而入。
这夜,筱桐睡得异常安稳。是她自逃出皇宫以来睡得最为舒适的一天。
一夜无梦。翌日一早,筱桐便早早地起了身,等着老头儿前来为她医治。因着化妆品对皮肤不好,多以筱桐夜间都是将面容洗净才睡下。这么早起,也是为了给自己上妆,不露破绽。
果不其然,她一切都准备妥当,刚用完早饭之时,老头儿便如期而至,随后跟进来的还有那个俊朗非凡的男子。
筱桐不解地看了看谢谦,又看了看老头儿,以眼神询问。
老头儿会意,连忙笑着解释,“谢小子也略通些医术,是以我请他过来帮把手。”
“原来如此。”筱桐这才放下心来,“那么,师父,现在就尅是了吗?”
“不急,在医治之前,为师需先征求你的已结案。”老头儿手捋胡须,脸上全无平日里的嬉皮笑脸,面色沉重郑重,显然,要说的事情非常重要,切不可以玩笑置之。谢谦也是自知轻重,面色沉稳地坐于一旁,凝神静听,不发一语。
“你这毛病,需以针灸之术加之运气调息方可痊愈,运气调息这一步骤,你虽无内力,但为师可代劳,倒非难事。但是这针灸之术,却非你亲身受之,只是这针灸不同往常,施针头部,定是疼痛异常。为师想问你,是否想用麻沸散抑制知觉,如此一来,可以缓解头痛。只是……”
“只是这麻沸散了能引起强烈的后遗症,比如口干、皮肤干燥、瞳孔扩大、脉搏加快、颜面潮红,甚至血压下降而致死,师父所要说的,是否是这个?”筱桐不待老头儿把2话说完,便接了下去。
老头儿闻言,顿时睁大了眼睛,惊讶道:“你懂医术?”
“先前在宫,哦不,先前看过一点医书,正巧看到这麻沸散的药性,是以便记了下来。只是那些所谓的药草实际长的是何模样,却是从未见过。”筱桐快言快语,差点说漏了嘴,还好及时更正,没让人听出什么破绽。
“原来如此。”老头哦偶尔点了点头,“原来你当真是有此慧根的,过目不忘也算是不错的本事,若是运用得当,前途不可限量。”
“师父,你这话可严重了,我充其量不过是记忆力好了点儿,若说过目不忘,我自认还无此能耐。”筱桐向来不爱显山露水,这过目不忘之能,她即便是有,也是断不能承认的。如若认了,还不知会有多大的祸事在前面等着自己。到不若谦逊些不予承认,还可少得许多麻烦。
老头儿怎么会不知筱桐所想,也没与之斑驳,只追问道:“那你准备如何?需不需用麻沸散?”
筱桐蹙眉思索稍许,而后眼神坚定地看着老头儿,道:“既然那麻沸散的后遗症如此之多,自认是不用。”
“你可想好了?决定了?别怪为师没提醒你,若是不用那麻沸散,可是会疼痛异常。你很有可能忍受不了。”老头儿再度询问道,言语间带着稍许的关切,眼神中却透着欣赏。
“师父,我想好了。我不怕疼,不管有多疼,我都会受着,心甘情愿。”筱桐的语气中透着坚定更显示出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
卫嫣然本来的身体底子就够孱弱不堪了,若是再加上那么多后遗症,只怕是就算这淤血美丽,以这副残弱之躯也拖延不了多长时间。既然如此,她倒不如忍痛一搏,若自己能忍得住,那以后的日子便再无忧患。若是忍不住,那自己也只能认命。任由这淤血纵横脑内,直至灵体合一之时,安静地死去。但是,比起后者,筱桐有自信,她一定能够以坚强的意志闯过这一关。获得最终的胜利。
老头儿见筱桐语气决然,显是已然下定决心,便不再规劝。只是语出惊人道:“筱桐,把你脸上的那些妆卸了吧,不然仅是额间及太阳穴几个位置的脉路为师也无法看得真切。”
筱桐一听,面露踌躇之色,“师父,一定要卸吗?”
“卸了吧,这里没有外人,你的真实样貌,我们绝不会说出去的。难道你还信不过为师吗?”老头儿说罢,转头看了一眼谢谦。
谢谦见状,也是急急承诺,“叶姑娘请放心,在下保证,绝不会将叶姑娘的样貌说与他人听,今日之后,在下会将今日所见所闻通通抛诸脑后。当做从未见过。”
谢谦久经商场,若是连这点都看不破,他也无需在商场上打混了。这叶筱桐的犹豫,和明显的,是出自于她不想别人看到她的真实样貌。虽然他不能理解这是为何,但是不该问的不问,他向来不是多话之人,亦非多管闲事之人。自然,他也是个能够说道做到的君子。
筱桐见二人都如此信誓旦旦的保证,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还请师父及谢公子稍等。”
筱桐说罢,便转至房间内的一个小隔间内,将脸清洗干净,擦干之后才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个小隔间,是全兴客栈的首创,只有上房才有的待遇。筱桐初见时,也是惊讶不已,暗叹这古代竟也有类似现代浴室一般功用的房间。说是小隔间,其实却并不小。里面有一个比普通人家沐浴的木桶大出两倍不止的浴桶,更有特殊管道制成的输水管。以木制简易阀门控制,随时可开放水闸。非常方便好用。
筱桐从门内缓步踱出,来到正室的刹那,饶是老头儿活了大半辈子,即便见过无数女人,此时却还是看傻了眼,瞠目结舌地说道:“你……你你……你是筱桐?”
而谢谦则更显惊愕,原本坐于椅子上的他竟是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双寒眸直盯着筱桐看,连眼皮都舍不得眨一下。
筱桐见状,微微一笑,道:“怎么?换张脸就不认识了?”
此言一出,屋内恶人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咳咳咳,”老头儿连咳三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呃,想不到你原来长这般……呃……花容月貌。”
老头儿几乎语塞,一时竟找不出什么更好的形容词来形容。
“是啊,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想不到掩藏在那张平凡脸孔下的,竟是如此一张清丽出尘的脸庞。”谢谦也不无感慨。
筱桐则是不以为意,“外表再好,也只是一张脸,怎及得上人心的险恶。我若是顶着这张脸招摇于世,只怕如今早就清白不保,更不用说完全无虞地立于此处了。”
“叶姑娘倒是看得通透。”谢谦也随即附和。
“那是自然,这张脸,会给我带来的麻烦远比赞赏要不得多。”说到此处,筱桐也颇有些怨艾,若不是卫嫣然的身份,她怎需每日那么辛苦上妆卸妆。
“嗯,我看着不错,就是这张俏脸才配得上我那可爱的徒弟。”老头儿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眼角眉梢流露出的皆是对筱桐的赞赏。
筱桐却是听出了什么,连忙追问:“师父,你刚才那话何意?”
老头儿这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抬头看天花板,故作糊涂地说道:“唉,今天的天气真好啊,筱桐,你这毛病肯定能顺利医好,你说是不?”
筱桐见老头儿不愿多说,也会死颇为无奈,这老头儿,从他言语间不难听出,他似乎知道些什么。但是,却为何不肯告知与她呢?
既然老头儿不肯说,筱桐也不逼问。只是问道:“师父,施针期间是否可以将我周身大穴封住?以免我无法忍耐剧痛。”
“不可,此次的治疗本就是针灸加之运气相辅相成,若是封了穴道,周身之气无法顺利游走,自是医不好你这病的。”老头儿由先前的玩笑之色迅速正色,毕竟,如此严重的脑淤血,自然要慎重对待。
“既然如此,那边开始吧。我会尽量忍耐的。”筱桐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言毕,便脱了鞋躺倒在床上。犹如上手术台一般,却是不停地做着自我催眠,不怕疼,不怕,叶筱桐不怕。
老头儿冲着谢谦使了个眼色,谢谦会意,便自椅子上站起,与老头儿一同来到榻边。
“筱桐,你尽量闭眼睡觉。若能睡着,可减少些许疼痛。”老头儿出生提醒。
筱桐微微点头,合了眼睑。尽量让脑袋放空,不作他想。
犹豫筱桐今日起得本就比往日早些,此时倒真有些睡意,只须臾,便进入梦乡。
老头儿见时机已到,便从包袱中拿出一个皮质小包,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粗粗细细零零总总算起来不千余根银针插于其内。
他将针包递给一旁候着的谢谦,先拿了一瓶药水状的东西出来,以指尖轻抹于筱桐脑部每一个需要施针的要穴,足足涂抹了小半个时辰,才堪堪完毕。而后,便伸手说道:“六号针。”
谢谦闻言,便取出六号针来递给老头儿,自然,他再一旁,是看也是学。毕竟,针灸之术他并不擅长,老头儿也很少碰上此种病患,是以如此大好机会,他自是要好好观察一番。
当第一根针刺入的刹那,筱桐立刻便由睡梦中惊醒。但是,她却并没有叫出声,亦没有睁开眼,二十紧咬牙关,拼命忍耐。
这脑间穴位果然非同寻常,仅是第一根,便已是如此疼痛,后面数根依次而入,更加难以想象。
谢谦和老头儿在一旁,自是注意到了筱桐的动静,他二人皆为习武之人,一个人是睡是醒自是了如指掌。但是,他们都很知趣地装作不知。此时此刻,如若她睁开眼来,只怕后面的,她更加受不住吧。
紧接着,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一直到三七二十一根针全部刺入,筱桐已是满身冷汗,额间斗大的汗滴如流水般沿着发迹一滴滴落下。
这时的筱桐,牙关紧咬,虽未睁眼,却面露狰狞,双拳紧握,指甲因为疼痛狠狠地掐入肉间,唇间已有滴滴鲜血缓缓流出。
床榻边的二人,见筱桐如此坚韧的意志,如此强韧的忍耐力,心里无不佩服万分。若是换了常人,即便是堂堂男子汉,只怕也是早就无法坚持。而筱桐,曲曲一介弱质女流,竟能忍到如斯地步,实在是不得不叫人心生敬佩。
谢谦仅是自一旁看着,眼中都尽是不忍,恨不能让房伯伯就此停手,也省得筱桐继续受这份儿罪了。但是显然,理智不允许他这么做。不然,先前的忍痛岂不全都白费了去?
老头儿自是看出筱桐的辛苦,也希望能够快些完成。但是针灸之术,最忌急躁。将所有的针布置完毕,老头儿实在不忍再看那坚韧不拔的少女。偏过头去,坐到椅子上,兀自倒了一杯茶,强令自己凝神,静气。医者,最忌心浮气躁。动了心绪,自是不能。
谢谦也依样学样,喝起茶来。
直到三炷香过,老头琢磨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再次来到床边,以掌运气,将全身热流集于右手掌心,于筱桐头部斜上方以力运气。
筱桐顿时便觉头部上方一股热流袭来,脑部竟是前所未有的一片舒畅。就连那刺骨的疼痛在此刻似乎也轻松了不少去。
直至老头儿帮筱桐运气完毕,又小心翼翼地将那一根根针拔出,筱桐还是没有一点儿动静。
“房伯伯,为何叶姑娘没了动静?”谢谦说话的语气中满是着急,眉宇间无不透露出些许担忧之色。
老头深深叹了一口气,以手抚额,将先前发功时的汗水擦干,安抚地说道:“贤侄尽管放心,筱桐安全无虞,如今只是昏睡过去了。待其醒来,便无碍了。”
“那就好。”谢谦长吁一口气,先前听房伯伯说,这针灸的医治方法虽然好,但还是有些风险的,若是一个不小心,定是要人命的。只不过,房伯伯出手,自然不比普通大夫。成功率是相当高的。如今听他亲口确认,他才算放下心来。
少女方才坚韧的模样映入脑海,谢谦对筱桐,多了一份欣赏,更多了一份认同。
房伯伯收的徒弟,向来必有过人之处。原本,他还想不通为何房伯伯要收她为徒,如今看来,这叶姑娘倒确是有其过人之处的。
“我们出去吧,让她好好休息休息。这一觉,估计最少也要两日次啊能醒来了。”老头儿看着谢谦,压低了声音说道。
谢谦闻言,微微点头,将先前老头的针包收拾妥当,交还与他,而后二人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出了房门,谢谦还十分周到的特意交代店里的小二,不要进去打扰。
86章
午后的阳光照进室内,带来一片温馨祥和的温暖。
筱桐醒来的时候,屋里不见半个人影。脑海中依稀记起睡前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的淤血是否顺利清除了。
谢谦自门外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一副因昏睡了两日而苍白的几近透明的脸庞上,一双清澈的双眼正凝神不知所想。
似是听见了开门的动静,那双眼睛的视线转而直直看向门口处。
谢谦见筱桐看过来,微笑着说道:“叶姑娘,你醒了?”那笑容,虽然带着疏远,却又让人觉得无比亲切。
筱桐亦是微微一笑,轻轻点头,算作回答。尽管脸色苍白如雪,但却丝毫不影响她那如泉水一般沁人心脾的笑容。
谢谦看着那抹纯净的笑容,心下顿时一阵荡漾,平静的心湖如有石子投入,漾起圈圈涟漪。
他将手中的粥食端至塌边,搬了一把椅子坐下,轻声说道:“房伯伯说你今日应该可以醒来,所以我便叫厨房熬了些粥,两日未曾进食,想必你也饿了吧。”
谢谦这不说还好,一说起来,筱桐倒当真觉得肚子里面空空如也,再加之那碗中的粥不知是用了什么原料,隔了老远,便闻得那香气四溢,顿时让人有食指大动之感。
“我已经睡了两日了?”尽管肚子很饿,但筱桐却并未马上说要进食,而是先询问自己的情况。
“嗯,自前天下午算来,到现在,正好整两日。”谢谦温和的声音传来,说到这里时,微微一顿,似有感知般,不待筱桐发问,便继续说道,“你不必担心,房伯伯说你的病已然痊愈,只是需调养几日,方可恢复元气。”
显然的,筱桐听到自己最想听的答案,心里总算轻松稍许,做了一个深呼吸,她从榻上费力地坐起,伸出双手便要接过谢谦手中的碗来,“这粥好香,仅是闻这味道就让我食欲大振了。”
然而,谢谦却并未依着筱桐,而是将碗稍稍一挪。并未交给她。
筱桐见状,不明其意地看着他,绝美的脸庞上双眼大睁,脸上爬满了问号。
谢谦怎会不知筱桐心中所想,遂连忙解释,“你两日未曾进食,只怕是体虚无力,今天这顿就由我来喂你吧。”
筱桐听言,脸上顿觉尴尬,又似是勉强,“这样劳烦谢公子,恐怕不好吧。”
毕竟他们才认识没几日,连吃饭都要人家喂,这叫她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这有什么不好的,本公子亲自喂食,叶姑娘你可是天下第一人呢,就连我爹娘目前为止都还没享受过这等待遇,叶姑娘你只需倍感荣幸的享福便是。”
谢谦见筱桐那淡漠有礼的模样,知道若是不说些什么让她开怀,只怕是等这粥凉了,她也未必会喝下去。
果然,筱桐一听,立刻扑哧一笑,先前脸上那所有的不自在一扫而空,笑着说道:“我倒当真是没看出来,谢公子你也是个会开玩笑之人呢。令堂不需你喂食,那正说明了他们身体大好,是好事而非坏事。你该高兴才是。”
“唉,”谢谦闻言,微叹一口气,脸上的表情甚为无奈,“就是身体太好了,才一天到晚琢磨着逼我成亲。”
筱桐一听,则是笑着劝说,“成亲有何不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况且,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吧,十九?二十?这个年纪的男子,很多都是连孩子都会叫爹了,你这种至今还未成亲的,已经算是异类了。令堂若是再不着急,真该怀疑你是否有断袖之癖了。”
谢谦一听,温润的双眸顿时瞠圆,一脸的不可思议,“叶姑娘,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这可真是奇耻大辱!”
然而下一刻,他的眼中便似有光闪过,玩笑道:“我是不是断袖,叶姑娘要不要试试看?”
此话一出,筱桐彻底绝倒,这哪里是那个初见时彬彬有礼温润如玉的男子,分明也是一头森林里出来的饿狼。
“别别别,本姑娘敬谢不敏。”筱桐连忙摇头摆手,坚决拒绝,“你是不是断袖与我无关,若要试的话,也该是找你的意中人试。”
“叶姑娘,你这话说得实在太令我伤心了。”
谢谦故作一脸的痛心无比,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捂着心口处,那模样,要多假,有多假,看得筱桐直笑个不停。
谢谦见筱桐笑得开心,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但是面上却还是收敛了笑意说道:“好了,你别笑了,再笑这粥就凉了。”
筱桐闻言,这才停了笑,由着谢谦一勺一勺地喂着她将那碗粥如数喝下。
就在此时,筱桐脑中却忽然想起,曾经,宫里那总爱穿着一身玄色龙袍的男子,也这样喂过她,不过,不同的是,他喂她的,是药而非饭食。
想到此处,筱桐豁然惊醒,自己是疯了不成?居然在这时候会想起他?不不不,她以后再也不要想起那个男人。他与她,只是一个意外,如今,她既逃出宫来,便与他,再无交集,他们两人,终是陌路。
于是,筱桐立刻敛回心神,不再多想。
“这粥的味道真好。我本来以为,皮蛋瘦肉粥已经很好喝了,想不到竟还有其他粥食更胜一筹。”筱桐一边将那最后一口咽下,一边称赞道。原本苍白的脸色此时也是比之先前红润了少许。
“那是自然,”谢谦说着话,转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只招了招手,便有小二前来将他手中拿着的空碗接了过去。
紧接着,他又关了门,坐回到床前,满面尽显得得意之色,“这粥可是我娘家里的祖传秘方,除了我谢家的客栈酒楼,其他地方想吃都吃不到。今儿个这碗算我请你的,下回记得自己掏钱光顾啊。”
筱桐听后越发好笑,“想不到你倒当真幽默。跟给人的第一印象完全相反了去。”
“哦?”谢谦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不知本公子给叶姑娘的第一印象如何呢?”
“这个嘛。”筱桐故作思索状地想了一会儿,“玉树临风,俊逸潇洒,温润如玉,彬彬有礼,有才多金,清冷孤傲。”
谢谦在一旁听着,一个劲敌直点头,“叶姑娘没说错。平日里,我正是这般模样,只是,若是相熟之人,便又是另一番样子罢了。”
“那你的意思是,你与我算是相熟了?”筱桐很聪明地抓住他话中的重点。
“那是自然。且不说日后我们要一同上路,就算是到了凤城,也算是半个邻居。交个朋友总没有什么过分的。况且,叶姑娘依一人前去凤城,没个朋友照应,总也不方便不是?所以,我谢某人便很好心地做一回这护花使者罢。”谢谦似是很勉强地说着,然而,这话中却是句句在理字字在心。
筱桐听着也是不停颔首,“既然如此,那你这个朋友我便交了。只是这谢公子谢公子的叫起来着实麻烦,不若以后我便以姓名相称,如何?”
谢谦状似斟酌地想了想,“看样子,我虚长你几岁,至少叫我声谢大哥吧。”
“呃,不好意思,本姑娘叫不习惯。我还是觉得,直接称呼姓名比较顺口。”
筱桐一想起以前演古装戏的时候,一般叫什么大哥什么大哥的,多数是女子暗恋那男子的,她心里就不舒服,所以她才想直呼其名,这样感觉也自在不少。
谢谦虽然无奈,但也拗不过她,只得点头答应,“那好吧,就直呼姓名吧。既然如此,那本公子也不客气了,以后直接称呼你筱桐如何?”
筱桐自是点头应允:“好吧。那便如此吧。”
说到此处,筱桐才突然想起,貌似自她醒来后房间里便好像一直少了个人,“不知师父到哪里去了?”
“哦,房伯伯说你这毛病需调养两日,所以出去采药材去了。这会儿也差不多快回来了。”谢谦说着话,便站起身来,作势欲走。
“你且好好歇息歇息吧,我还有些事,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嗯,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了。”筱桐自然识相,谢家貌似产业颇多,这谢谦应该很忙吧。如此的大忙人竟还特意帮她送饭过来,可见其为人确实不错。
谢谦得了应,便转身离开了去。
只剩了筱桐一人躺在床上,先前热闹的室内突然一片冷清寂静,仿佛连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筱桐合上眼睑,睡了两天,自然是再睡不着。想着即将和师傅还有谢谦陌生的地方,有了师父,也有了第一个朋友。
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害怕孤独的。有人陪在自己身边,竟是比先前自己一人上路的时候,心里安稳了很多。就如同刚刚南迁的大雁筑好自己的鸟巢一般,心中踏实不少。
睁开眼,透过打开的窗户望向那一片蔚蓝的天空,心,前所未有的向往着未来的生活。远离了那如鸟笼般的皇宫,今后,她该何去何从?
至今为止,筱桐都没有想好,自己该做些什么?皇宫里带出来的那些银两,只要不是极尽奢侈的浪费,足够她好吃好喝一辈子。她完全可以享受那人人向往的米虫生活。
但是,这不是她的作风。就好像在现代时父母给的钱一样足够她过着优异的生活,但她却仍旧还是要拍戏是一样的道理。
至于嫁人,她实在不敢去想。在现代,一个真心相爱的男人都何等难求,更何况在这三妻四妾的古代。
此时,刘臣的面容浮上脑海,筱桐才惊讶地想起,自己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未曾想起现代的家人、朋友。这才意识到,那一切的一切,仿若前生云梦,终将从自己的生命里消失无踪了。
“丫头,我一回来就听说你醒了?”
略显苍老但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不用看也知道,必是老头儿无疑。
筱桐睁开眼来,正瞧见老头儿开门进来,一见她醒了,脸上笑得更是欣慰。
一丝暖意浮上心头,筱桐玩笑道:“师父,我醒来的时候见你不在,还以为你扔下我不管了呢。”
筱桐说话的语气似娇似嗔,显是一副撒娇的模样。完全已不将老头儿当外人看了。
“傻丫头,为师扔下谁也不能扔下你不管不是?”老头儿听后,一脸笑意更浓,然而心里却在咕哝,若是看不好你,自己那两个最为得意的徒弟倘若得知,还不知会怎样找自己麻烦呢。他就是有那个心,也绝对没那个胆。
“师父,我这身体约莫几时可以起程?”
“不急,待我做几个补身的药丸,你每日服下,三日后便可起程了。”
“嗯,那便好。”筱桐闻言稍安。
“筱桐,你好好歇息,为师去给你制药了。”
“唉好,师父您去吧。”
就这样,三日过后,筱桐的身体果真已然恢复如常,先前那时不时的双眼朦胧以及那微微的头痛都已经消失不见。
于是,筱桐、老头儿、谢谦以及王伯,外加一个赶车的小厮,一行五人便就这样上路了。
这日午时,马车停靠于官道一旁稍作歇息。筱桐与老头儿他们挑了一处略显平坦的草坪,铺上了大块的布垫,坐在上面歇息,顺便享用午餐。
这两日行来,他们已经进入南方,虽然仍是初冬的气候,但这里的草地只有稍许沾染了枯黄,大部分都还是嫩绿之色。
一望无际的天空一片湛蓝,时不时的,几只鸟儿飞过,直冲云霄。青草的气息扑鼻而来,带来满满的大自然的香气,令人顿感神情气爽,舒畅万分。
然而,坐着的筱桐,此时却是觉得,人类,在这宽广无边的大自然中,实在太过渺小。
就在几人吃得津津有味之时,官道上已是匆匆行去了好几拨人马。那些人,大多一副书生打扮,或骑马或骑驴,个个都是背着包袱急急前行,也不知是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情,竟然如此急迫。
筱桐看着奇怪,便问道:“这两天是怎么了?为何这么多书生打扮之人自官道上经过?”
谢谦听后,忙为之解答,“我国皇上前些日子平反成功,卫党一脉所有官员如数下狱。依罪责轻重活关押活流放,致使如今朝中无人。是以皇上下旨,将于本月底举办科举,大选贤才入仕为官,以报朝纲。”
筱桐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如此。想来也是,那卫郸权倾朝野多年,手下之人数不胜数,如今卫党覆灭,朝中空虚也是理所当然。
唉,只怕是那色皇帝又要忙上个一年半载,才能稳定朝纲吧。
“那卫家的人是如何处置的?”筱桐突然想起那个温文尔雅的卫志,显然,他并未牵涉其中,不知那色皇帝会怎么处置他。
“我皇宽容仁慈,卫王的家眷只是流放边境,永世不得入朝为官而已。不过。。。。”
谢谦说到这里,话锋突然一转,自是勾起了筱桐的好奇心,“不过什么?”筱桐见状,连忙追问。
“不过听说皇上的皇后也是卫王之女,按理来说,即算是皇上宽容大度,也应该废弃后位才是,更何况,听说那皇后还是个痴儿。却不知为何,皇上竟对外宣称将皇后送去世外高人处医病,倒并未废弃后位。”
筱桐一听,心里咯噔一声,顿时一慌。这色皇帝是为何意?当初她在宫里时,很明显的,他是有废后意图的。现如今她逃出宫来,不是正好给了他这个机会?那他为何却不废了她呢?
而一旁一直只顾着吃饭的老头儿,听到此言,也是几不可见地跳了眼皮。而后便又仍作不知的继续吃着。
老头儿的徒弟,个个出身高门大户,但是师门却有规定,除本门弟子,外人皆不可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是以,谢谦虽和他那些个徒弟相熟,但是却并不知他们是谁,是何身份。
说起话来自然也似那不知情的人一般,对皇帝相当敬佩。
“许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后位人选吧。”筱桐囫囵吞枣地回了一句,似是回答了谢谦的疑问,但更似是在说给自己听。
谢谦全不知情,自是不以为意地继续分析:“或许吧。但也可能是皇上真的喜欢那个皇后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此时的筱桐,正是如此。
会吗?筱桐无声地问着,随即又立刻否定,不,绝无可能,他是帝王,根本不可能动情。即便是动了,也是对那个她成功扮演的傻子,而非她本人。
筱桐如是想着,心下这才安定稍许。自然食欲也随之而来。。。。。。。。。
八十七章
接下来的日子里,筱桐一行人停停走走,约莫十余日,终于到了向往中的凤城。
这一路上,谢谦对筱桐颇照料,尤其是近几日来天气逐渐转冷,他对于筱桐的衣食住行无不是照顾的妥妥帖帖。
无形中,筱桐与谢谦也是越走越近。不再似刚刚见面时的那般剑拔弩张刻板教条。反倒是时常说笑开怀,好不自在。
看的就连一旁的老头都觉得自己不再是 那白发苍苍的老翁,而是与他们年纪相当的毛头小子一般。
远远的,筱桐坐于马车上便已看到凤城的城门。兴奋的心情难以言喻地爬上脸庞。
新的生活,即将在这里启程。
纵观凤城,青山环绕,绿水长流。正是如诗歌中咏颂的那般江南风景。
进到城内,筱桐一下便被眼前这繁华的景象所吸引,只见宽广的大街上,商铺林立,人头攒动,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好一派和平安定繁荣富强的边城景象。
谢谦坐于马车内一旁,看着筱桐那开心的模样,心间也是一片喜悦。
“筱桐,你打算住在哪里?”这个问题,谢谦十分关心,是以第一个问了出来。
“还没想好。”筱桐头也不回的盯着窗外的情景,不做思索的回答。
“既然如此,不若先去我家小住几日如何?”谢谦诚心相邀,当然,这其中自是也有些他自己的打算。
“去你家?”筱桐闻言回过头来,嘴角虽然扯出一抹微笑,但眼神中却没有半点玩笑的成分,“不妥吧,我又不是你的谁,去你家住,你爹娘不会有意见吗?更何况,我听师傅说,这次伯父伯母的寿辰,可是你的选亲大会哦。若是因为我,惹得你的未来意中人不高兴了,那我岂非太罪过了?”
谢谦闻言,狠狠地瞪了一眼一旁的老头儿,以眼神传达讯息:房伯伯,你怎么这么多嘴。
而老头则是理直气壮地回瞪:怎么,本来就是事实,还不让人说不成。
筱桐看着好笑,遂以掌横于他两人视线交叉的中间,摇摆几下,道:“你们就别瞪了,再瞪眼珠子都给瞪出来了。”
谢谦无奈,收回视线,脸上仍旧是如沐春风的笑容,“不碍的,你别听房伯伯胡说。我爹娘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有意见?”
“额……还是不要了,我在你家开的客栈住几天便是,待我买好宅子,便直接住进去了。没几天时间的。”筱桐实在不想太过尴尬,她不想别人有所误会。
但是谢谦显然不会这么轻易妥协,“既然没几天时间,那住在我家又何妨?只是以朋友身份住进去,别无其他。”这最后一句,他是特意强调的。
对于筱桐,相处这大半个月下来,他多少已是对其秉性有所了解。是以,最近几日,每每与筱桐意见不合之时,便会立刻抓住其软肋,逼得她即便是不同意也不行。就如同那盘旋高空的鹰隼,即使距离再远,还是能够立刻以那双锐利的双眼、迅速的动作捕食那奔跑于原野上的美食。
对他来说,现在的筱桐正如那正在奔跑的盘中餐一般。他不急,他会等,但是,却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能够更进一步的机会。
筱桐是谢谦见过的唯一一个既不为他的外表所吸引,更不为他的财富所动摇的女人。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对于筱桐的为人秉性,他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也正是如此,每了解一份,他对她的心便越加动摇一份。
从最初的文风不动到如今 春风荡漾,十几天,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却足够谢谦的心底每天都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直到如今,他知道,他第一次,对女人,对眼前的这个女人,动了心,亦动了情。
果然不出所料,筱桐一听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在多加拒绝,实在过意不去。万般无奈之下,筱桐只好答应。
“那好吧,我就去你府上打扰几日,等宅子买好了布置好后便立刻搬离。”
谢谦见状,自是喜上眉梢。不管怎么说,只要肯住进他家便好。
然而老头坐在一边却是乐不起来,谢小子这表情,分明就是对筱桐有意。这可叫他如何是好?虽然筱桐命中注定与二徒弟会是一对,可是这谢小子如今横插一脚,唉,只盼着将来不会给筱桐带来什么麻烦就好。
就这样,进城当天,筱桐和老头儿便直接跟着谢谦住进了谢府。
原本,筱桐以为,像谢家这等高门大户,谢谦的父母定是两个成天板着脸的老古董。可是见了面才知道,那二两不但不如她所想的那般,反而思想倒是难得的开通。
谢父与老头儿的性格颇为相像,两个老顽童凑在一起,成天吵闹个不停。细细听去,却都是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比如,“老房,你当年欠我那二两银子到现在还没还呢,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还?”
“唉,老谢,不就是二两银子吗,没啥大不了的,我这次出门儿没带银子,下次见面一定还你。”
“还还还,你都咋呼了二十几年了,到现在我连个铜板都没见着。”
“我说老谢,你怕啥,我还能赖了你的不成?”
“是,你是不赖,你这是典型的千年不赖万年不还。”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每每筱桐听见,都故作听而不见。
私底下,她也曾问过老头儿,不过二两银子,要不她替他还了如何?
结果老头儿的回答却让筱桐恨不能直接撞墙算了,他说:“丫头,你可千万别多管闲事。你当为师真的就就没那二两银子么?谢老头儿那个性我还能不了解?别人若是欠着他银子,他到死都忘不了,我若是还了他银子,指不定明天我就变成路人甲,见了面他都未必认识我。”
从此之后,筱桐便再也不过问老头儿和谢父之间的争执。
再说谢母,约莫三十几岁脸上虽然隐约染上岁月的风霜,但是那保养得当的脸庞仍是风韵犹存。由此,可想而知她当年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谢母为人甚为随和,脸上总是挂着一丝暖人心脾的微笑,即便原本的心情沉入谷底,但见了她那笑容,便立刻让人感到一股暖流流入心间,之前的阴郁当即便一扫而空。
平日里,筱桐都是与谢母处在一块,谢谦说,买房子的事情交与他办,筱桐便也放心地交托与他。毕竟谢谦是个商人,在这方面,是他的专长,筱桐自然是要人尽其用的不是。
然而,没过几天,这日清晨,谢家大厅里,谢母早早的便候在里面,谢谦进来的时候,眼中一丝惊讶一闪即逝。
“娘,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了?”谢谦直直步入厅内。
“谦儿啊,娘是有些话要与你说,今儿个才刻意早起了些。”谢母仍如往常地微笑的说道。
“什么话?娘但说无妨。”谢谦来到饭桌前坐下,就着早就准备好的早餐动作优雅的享用起来。
“谦儿,我和你爹都看出来了,你对那位姑娘有意,是也不是?”谢母本也没打算绕弯子,是以便直接开门见山地开口了。
谢谦闻言,止了动作,敛容看向谢母,“娘,不瞒你说,孩儿确有此意。”
“娘是要劝你,还是早些放弃吧。”谢母心下叹息,这叶姑娘确实是个好姑娘,只可惜……
“这是为何?”谢谦不明所以,爹娘想来不过问他的感情,即便是催他成亲,也是要找个自己中意的。如今,这个人总算出现了,可是爹娘为何不允?
“你房伯伯略通岐黄之术,你也是知晓的。前几日,他与你爹二人于书房喝的酩酊大醉,无意间说漏了叶姑娘的命数。唉,”说到此处,谢母也是颇为无奈发叹了口气,“我很你爹爹都看出你对那叶姑娘动了情,只可惜,你与叶姑娘,必是有缘无分,为娘劝你,还是早些放弃的好。以免将来伤心难过,后悔已是不及。”
“娘,此话怎讲?你倒是说说清楚,筱桐是何命数?你若是不告诉我,我又怎能轻言放弃。”谢谦听闻此言,无疑如遭雷击。若是没有个说法,叫他怎能信服?
“既然如此,娘便告知与你,你切勿说与他人听,就连叶姑娘也不可说。”谢母敛了笑容,一脸正色说到。
“恩孩儿指天发誓,绝不与任何人说。”谢谦也不复往日的温文儒雅,神色间满是肃穆。
“叶姑娘侍为国母之命,将来是要流芳百世的一代贤后啊。”谢母尽量压低了声音,凑近谢谦耳朵边将这个秘密告知于他。
谢谦闻言,双眼豁然瞠大,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母,“娘,此话当真?”
“当真,你房伯伯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他夜观星象窥得的天机,绝对错不了。”谢母深色庄重,全无半分玩笑之意。
谢谦顿时便如失了魂魄,整个人颓丧是坐于桌前。“怎么会,怎么会是如此?”他轻轻低喃,脸上一片茫然之色。
“为娘言尽于此,谦儿,你是一个知道轻重的人,孰轻孰重,你自己考虑吧。”谢母说完,便离开了大厅。只留谢谦一个人,不知所措地坐于厅内,就连桌上的早餐没了温度,却还是浑然不知。
最近几日,筱桐颇觉奇怪,谢谦似是故意躲着她一般,每每见着她,说不到几句话便借故离开,即便是说话,也每每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一开始,她倒不觉得什么,但是次数多了,想不引起她的主意都难。
左思右想之下,她觉得,该不会是在谢家叨扰的时间太长,惹人生厌吧。
恰巧,谢父寿辰前一天,晚饭时分,谢谦便告诉他,宅子已经买好,价钱也不贵,且他已命人布置妥当,里面该有的都有了。她和老头儿直接搬进去住即可。筱桐自是言谢,回了房将前几日去钱庄取来的银票递给他,怎奈谢谦无论如何也不肯收。筱桐无法,只得又拿了回来。
于是,筱桐在谢府住到第三日,谢父寿宴完毕之时,便与老头儿搬离了谢府,来到谢谦为她买的宅子里。
老头儿对这其中因由自是知晓,那日醉酒本就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让谢谦放弃,否则,他日他那二徒弟寻来之时,筱桐这丫头是要吃不少苦的。
是以,为了筱桐好,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时光流逝,很快,筱桐已经逃出宫外四个多月了。最近这几个月,她每日与师傅潜心学习医术。时常与老头儿两个人到附近的山上采摘草药。而筱桐的学习进度,连老头儿也为之惊讶,即便是当年聪慧如姜问,也不及筱桐。在这起间,谢谦常以朋友身份前来看望筱桐,还不时带来一些外间难寻的吃食。筱桐自是欣然接受,原本,她曾今以为谢谦对自己有意思,虽然她并无意,但是正自寻烦恼时,才突然发现,或许,这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罢了。
之后,每每想起,她总是自嘲一笑,自己那自恋的毛病竟是从现代一并带到了古代来了。
日子就这样平静无波地过着,筱桐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十分满意。至于嫁人,她则是不敢妄想。一切随缘吧。
就在筱桐的生活总算安定下来之时,未来的朝野亦是日新月异。
司空烨和姜问两人联手,仅仅四个月,开科选仕,平定内乱,整顿朝纲,以前所未有的雷霆之风将整个朝廷整顿的像模像样。
此次科举考试选拔出的那些官员,大多是他们的同门师弟,也有少许是二人前几年自民间结识的一批有志有才之士。
由于了解甚深,是以官职安排也都是各取所长,让他们能够在官场上尽情发挥,为百姓谋福。
一时之间,整个未国的前景一片欣欣向荣,百姓亦是个个安居乐业生活安康。
然而,与此番景象截然相反的是,皇宫里的一片清冷孤寂。
八十八章
然而,于此截然相反的是,皇宫里的一片清冷孤寂。
司空烨自亲政以来,至今为止,整整四个多月,未曾踏入后宫一步。每天都是专注于政事。与此同时,皇衣卫寻找卫嫣然的事情亦是仍旧进行着。虽然,结果并不在司空烨的预料之内。他本以为,卫嫣然一介弱智女流,即算是逃出宫去,皇衣卫要找到她也绝对不难。可是,事实证明,他一次又一次的期盼皆是落空。
每隔十天,王修都会来密道汇报情况。司空烨每次都是抱着满满的希望而去,却都是满怀失望而归。他实在是想不通,她到底是使了什么法子,竟然好像整个人就那么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踪迹可寻。可是,他却仍旧不信邪,更不想妥协。他,一定要找到她。很想大声质问她,为什么装傻骗他。但是,他更想确定,自己心中的这份思念是为何故。
这天,朝堂之上,以沈威为首的几位老臣联名上书,“皇上亲政四个月来,勤恳为政固然是好事,但繁衍子嗣也尤为重要。如今已是国泰民安,社稷稳定,为臣恳请皇上于后宫之中,广施恩泽,为我未国的将来谋福。”
细细看去,只见沈威说这话时一副忠心为国的模样,但是看在姜问眼里,却煞是好笑。
“皇上,沈将军说得对啊。”一位白胡子言宫也自队列中站出,“如今我未国江山已定,是时候繁衍子嗣,以期我未国后继有人啊。”
司空烨坐于龙椅之上,脸色讳莫如深,不明所想。但只有他心里知道,他对这个建议有多么的反感。尽管于情于理,他明白,作为一个帝王,安抚后宫也是尤为重要。但他一想起那些莺莺燕燕花枝招展的女人,就提不起兴趣。是以,这四个多月下来,他以朝纲不振为由,整日埋首政事。可事到如今,显然已是避无可避。如今大局已定,朝纲已稳,他已没有理由再拖下去。
“沈爱卿,张爱卿,你等忠心为国之心朕已知晓,前阵子确是朝政繁忙,朕差点将此事抛于脑后。今日你等若是不提,朕倒当真是要忘记了去。你等且放心,朕心中自是有数。”司空烨四两拨千斤,一番话说得恰到好处,既安抚了朝臣,也未作出任何承诺。
御书房内,刚一下早朝,姜问、顾青、张锐三人便来到了御书房内。
顾青和张锐二人皆是新晋官员,他二人与姜问、司空烨师出同门。顾青擅长舞文弄墨,于文学兵法政事上的造诣颇高。而张锐,便是那日扮作赵彻协助司空烨平反的武将。此次科举,分为文科和武科两大科目,文科的胜出者自然非顾青莫属,而武科亦是如此,显然非张锐莫属。老头儿门下的弟子,个个都是天赋异禀,再加之名师指导,勤学苦练,成就自是比民间的文人武夫高出许多。胜出自也是不在话下。
三人一进御书房,作势便要下跪叩首,司空烨见状,看了看身后的小全子,连忙说道:“你们免礼吧。现在此处又没外人,何必如此多礼。”
几人本也只是做做样子,闻得司空烨此言,自是连忙站直了去。
“小全子,你先下去吧,到门口候着便是。”司空烨与几位师兄弟谈话,自是不习惯别人在场。尽管小全子并非外人。
“是,奴才告退。”小全子怎会不知,其实皇上让他到门口候着,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在外偷听。毕竟,虽然皇上已得天下,但是这皇宫里,还是不可避免地布满了朝臣的眼线。尤其是以前那些旧部,眼线一直未曾撤离。皇上自是不能放心。
待小全子退出去后,御书房内顿时便热闹了起来。
首先开口的自然是姜问,“呵,那群老头儿倒真是沉不住气,这么快就想着布局了。”
“可不是,这才安生了多长时间。”顾青亦是附和。
“唉,此事也是无可避免。”司空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人人都想坐上这至高无上的龙椅,但是却只有坐上的人才知道。那高处不胜寒的真正含义。
“师兄,你就真打算遂了他污染意?”张锐也从一旁问道。
“当然不能。”司空烨立刻否定,“恩泽后宫自然是要的,至于子嗣,也不是谁想有便能有的。”司空烨说这话的表情阴寒无比,显然,也是早有打算。
“师弟,难道……你还想着皇后娘娘不成?”姜问问这话的语气,颇有些试探的意味在里面。
“哼!”司空烨闻言,冷哼一声,“那女人,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如人间蒸发了一般。皇衣卫如今已然尽数出动,却还是没有半点儿消息。”
这不说还好,一说他心里就有气。被那女人骗了整整一个多月。现在,每当想起此事,就连他也分不清,到底傻的是她还是他。
“依我看,你倒不如废了她,再过几个月便是开春,届时选秀入宫,再寻合适之人册封不是更好?”姜问从旁提议,他实在是搞不懂,这师弟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当初明明保证过会废了筱桐,如今倒好,不但不废,还派人去找,这于他而言,实在不是什么好现象。
司空烨闻言,偏头看了姜问一眼,而后道:“废了她?那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姜问撇了撇嘴角,属实无奈。虽然他已经提议过多次,但师弟就是不肯,搞得他不得不怀疑,师弟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可是每次试探性地问起,却又都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我看哪,二师兄着实是不甘心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吧。”顾青虽然当时并不在朝中,但事后也是有所耳闻。就连他都非常好奇,这个皇后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听说是貌若天仙聪慧过人。当然,这聪慧过人是他自己加上去的。能想到以装傻来逃避权利之争的女子,他实在是非常佩服。更何况,她竟还能将自己这两个英明神武的师兄给骗了过去呢。
“三师兄,你这不是废话嘛。只要是个男人,换了是谁被一个女人这般愚弄,恐怕都是不甘心的吧。”张锐说话向来快言快语,现在又都是自己人,自是有什么说什么。
姜问看着这二人讨论得如此起劲,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在想,若真只是不甘心那就好咯。怕只怕,事情并非如此简单。想到此处,姜问总算下决心开了口,实行自己一早便已定下的计划,“师弟,明日早朝之时,我想请辞离去。”
此言一出,在场的三人不料姜问突然转换话题,皆是惊讶地看向他,“问,你这是何意?”司空烨最先从惊愕中反应过来。
“当初我便说过,助你得天下后便想游走四方。如今朝纲稳定,我想,是我离开的时候了。”姜问把一早想好的理由说出,然而,他的心里,自是有另一番打算的。如果,她没出现,那么,他或许会一直辅佐司空烨,与他共创这百年盛世。可是,世事往往难料,筱桐的出现,在他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当中。他,想争取。即便这么做,或许会对不起师弟,但是,他不想错过。
御书房内,顿时陷入一片静谧,几人都不再说话。司空烨似是思索稍许,脸上的表情似确认地问道:“姜问,你真的决定了?”
对于姜问的性格秉性,司空烨是相当了解的,他若是决定了的事情,任你再如何劝说,也无法改变。所以,他不会挽留,只是确认。确认他是否真的做出决定。
“嗯,决定了。”姜问很是肯定地回答,“师弟,丞相一位,由顾师弟来担当已是绰绰有余。他之于政事上的才华并不比你我二人逊色,这点,相信你应该是清楚。更何况,如今朝纲已定,我觉得我的任务也完成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出去四处逍遥一番了。”对于自己走之后的空缺,姜问早已想好,顾青为人谨慎处事周到,若论起才华,也绝不逊色,由他来接掌丞相一位,自是再合适不过。
“既然你去意已决,那我便不多做挽留了。”司空烨说这话时,好看的剑眉微蹙,显是舍不得放人。但是,他却也知道,姜问能够逍遥的时间只怕也不多了。据皇衣卫最近的情报,宣国皇帝如今催促得紧,姜问只怕是也没多少自由日子了。
八十九章
翌日,朝堂之上,姜问当众请辞,帝允,同时,帝力排从议,令新科状元顾青接掌丞相一职,为民谋福。
当天夜里,聚贤阁三楼一雅间内,此时正有三人坐于其内。
“二师兄,你说这大师兄也真是,今儿个可是特地为他办的饯别宴,他可倒好,到现在还是不见个影。”说话之人,一身海蓝色锦袍加身,小麦色皮肤,浓眉挺鼻,生得很是英气逼人。此人,正是张锐是也。
“可不是,这菜都快上齐了,还不见大师兄人影。”这次开口之人,身穿一身月牙色锦袍,相貌俊逸,玉簪束发,一只手端一酒杯,时不时地轻啜一口解解馋。
“不急,大师兄向来准时,时辰到了,他自会出现。”这最后一个,面目平凡,却是着了一身玄色衣衫,十分惹人注目。此人举手投足间,举止优雅,贵气天成,流露出的自信和霸气令人不寒而栗。
果然,随着最后一道菜被端上桌,紧随而来的便是一道雪白色身影。
“抱歉,各位师弟久等了。”来人脚步轻浮,速度极快,显是踏着轻功而来。
“大师兄,你总算来了,再不来这菜都要凉了。”张锐最是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
姜问闻言,一边来到桌前坐下,一边故作不知地向窗外望却,而后道:“哦?我好像没迟到啊。难道是你们来得太早了?”
“是,大师兄从不迟到,只是我们来早了而已。”顾青认命地叹息,然而下一刻,他便满脸惊讶地看着姜问,一只手指着他道:“大师兄,你你你……难道今天月亮是打西边儿出来的不成?”
张锐也似才发现般,瞠目结舌地看着姜问,“大师兄,你是不是制药制得太多,吃错药了?”
司空烨亦是纳罕,语气冷冽地问道:“姜问,你明日就打算以这副模样离开?”
姜问心下好笑,面上也牵起嘴角,笑道:“可不是,难道有段日子不见,你们再度被我这张俊脸迷倒了去?”他不过就是恢复了本来面貌,眼前这几人就好似看见怪物一般看着自己。犯得着那么大惊小怪吗!他自下山以来一直戴着面具,时间久了也会厌倦不说,更何况此次离开,他是要去找筱桐的,怎能再戴着面具四处游走?无论如何,姜问都已下定决心。此次,他定要以真面目面对筱桐。
“完了完了,整个未国上上下下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啊,你们可千万得小心,别被这张狐狸脸摄取了心魄。”张锐一脸呼天抢地,这大师兄那张脸的威力想当初他们可是真真实实见识过的。
犹记得那时候他们师兄弟一同下山采买日常所需,附近那镇子上无论是大姑娘还是小媳妇,无一不是被这张俏脸迷得失了心魄。像那种走在大街上因只顾着回头看而撞上人的还算轻的,严重点的,直接激动地当街晕倒。
“行了,你就别耍宝了,要说魅力,二师弟这张脸也不差啊,只可惜啊,每次出门都带张这么丑的面具,真让人提不起劲。”姜问一见张锐那模样,就觉好笑之极。有那么夸张吗?不过是以本来面目示人而已。
“是啊,以前在山上又不是没见过。”顾青也从一旁小声咕哝。
张锐见这一桌子人没一个搭理自己的,很是无趣地撇了撇嘴角,“好吧,既然如此,大家先吃饭吧,边吃边聊,不然菜都要凉了。”
于是,一桌菜,四个人便就此开动,大快朵颐起来。
“来,大师兄,我们敬你。此次离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我们祝你一路顺风。”司空烨举起酒杯,语气豪迈地带头说道。
“二师兄说得对,这杯确实要喝。”顾青亦是举杯从旁附和道。
张锐见状,也赶忙举起酒杯。
四盏酒杯,杯杯相碰,发出声声脆响,似是在诉说着几人此刻毫无间隙的兄弟情义。
“姜问,你当真明日便走?”酒过三巡,菜入肚肠,几人已是酒足饭饱,酣畅淋漓。司空烨仍旧神色清明地问道,语气中的挽留之意再明显不过,“即便是要离开,也无需如此着急吧。”
“是啊,大师兄,你这么急着离开是为何意?难道说,是急着给咱们找个嫂子回来不成?”张锐也是神色自如,自一旁开起玩笑。
姜问闻言,扬唇挑眉,“反正都是要走的,早走晚走无甚差别。况且,这次倒是让你猜中了,我还真是想给你们找个嫂子。”
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人闻言,无一不是双目圆瞠惊讶万分,“难道说大师兄已有心上人?”顾青似是猜测亦似试探。
“确是如此。”姜问坦言承认,也不隐瞒。
司空烨闻言,则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一拳捶在姜问的胸膛之上,“姜问,你何时有了意中人?我竟一点儿也不知道?”
“师弟,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会知我心中所想。”姜问对于几人的惊讶,早已有所预料。他这些年来,几乎不近女色,突然宣称自己有意中人,他们会惊讶也是理所当然。
“难怪走得这么急呢。”顾青一脸坏笑,跟着张锐和司空烨调侃。
就这样,几人于聚贤阁内吃喝调侃,直至深夜,方才各自散了去。
丞相府内,姜问一回来便进了书房。一弯残月高挂空中,映得相府之内一片寂寥。
小堰自门外推门而入,姜问一见他进来,便自案上抬起头来,“小堰,明日你先回宣国吧。我打算一个人游走几日。”
“主子,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你走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绝不离半步。”小堰闻言,一脸严肃地拒绝,唯有那双期盼的眼眸,泄露了他心底此刻的焦急。
“我不需要你保护。”姜问一口回绝,一来,他是觉得小堰一直跟着,不方便他找人,二来,他也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人保护。若论武功,除却司空烨和师父,这天底下应是再无人能出其左右。是以,他自是觉得有恃无恐了。
“就算主子不需要,我还是要跟着你。”小堰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皇上那边可是吩咐了,若是保护不好六皇子,随时准备提头来见。是以,他就算誓死也要守在主子身边守护于他。
“唉,”姜问见小堰态度坚决,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随你吧。”真不知,从今往后,会是怎样一番模样。
小堰见姜问妥协,立马两眼放光,语带雀跃地道:“多谢主子。”
“行了,你先下去收拾收拾吧。明天一早准备上路。”姜问摆了摆手,示意小堰退下。
很快,书房内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姜问凝神于桌案上,赫然可见,那桌上竟是铺了一张大型地图。仔细看去,只见那地图上,未国边境一带画满了圈圈叉叉。
姜问先前便已分析过,筱桐逃离皇宫,很可能是往边境而去。理由自然是,既然她要逃,定会逃到离皇宫最远的地方。是以,他很用心地将未国所有的边境地带研究了一遍。以筱桐的聪慧,她定不会往北,未国北临靖国,近几年虽无甚战乱,但是北方居民却经常被靖国鞑子骚扰,奸yín抢掠无恶不作,百姓的生活日日战战兢兢,苦不堪言。所以,他非常肯定,筱桐绝不会往北行去。可是既然不是往北,便很可能是往西南而去,西南方向一连六七城池,包换凤城在内,无一不是安定繁荣。换位思考,如若他是筱桐,也定会逃往那处。经过一番研究分析之后,姜问就此定下路线,决定往西南方向沿途寻找。
司空烨离了聚贤阁后,看天色尚早,还不到与王修约定的时间。等不及的他,便一路来到皇衣卫的密宅。
门扉轻叩,立刻便有人前来开门,“你是……”
“去,叫王修前来见我。”司空冷声说道,尽管戴了一张平凡无奇的面具,但那话中语调丝毫不影响他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
“您请随我进来。”开门之人闻声微惊,能道出王领位姓名的,除了宫里那位绝无他人。这皇衣卫的密宅表面上只是一方富甲的商户,主人的姓名也都是捏造的,是以,除了皇衣卫内部下属,能够叫出王修姓名的,唯有当今圣上。
司空烨大步跨入门槛之内,那开门人小心翼翼将门关上之后,便将司空烨带领到大堂之内。
司空烨刚进去坐下,王修便急急而来。
“属下叩见皇上。”王修一来,便立刻跪地叩首,铿锵有声的行礼。
“起来吧。”司空烨答道:“怎么样?可有消息了?”
王修闻言,脸色稍黯,“回皇上,还是没有半点儿消息。”
司空烨听言,“啪”也一拳打在桌上,冷声喝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居然连个不会武功的女人都找不到。”
“启禀皇上,属下怀疑……”王修说到这里,似是有些犹豫,稍稍停顿。
“怀疑什么?”司空烨目光犀利地扫向王修,脸上的怒色显而易见。皇衣卫出手,向来万无一失。可是,每每在卫嫣然的问题上,却是从未得手。
“属下怀疑,皇后娘娘是不是通晓易容之术?”王修一边观察司空烨的脸色,一边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
司空烨听闻此言,面色稍霁,微有缓和,却是双眉紧锁,思索半晌,点了头道:“不无可能。”
“可是先前属下曾经调查过,皇后娘娘自幼便不得宠,不仅不曾识字,甚至连针线女工都不曾习过,这般的女子,会懂易容吗?”王修见司空烨并未将怒火转移到自己身上,心里偷偷喘了口气的同时,亦将自己的疑虑一一道出。
司空烨轻瞥一眼王修,双眸深邃如海,不明所想。
“你以为,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还能以常理推测皇后吗?”司空烨反问,同时,却又似在询问自己。
“是属下疏忽了。”王修见状不妙,立刻承认错误,“皇上,依微臣看,如此漫无目的地寻找也不是办法。”
“确是如此。”司空烨也这么觉得,如今,四个月已过,再远的地方,只怕是也到了吧。想到此处,他眼前蓦然一亮,似黑暗中陡然燃起的火光,照亮了一室的昏暗。
“王修,依你看,再过半月便要过年了。年前,朕以正式亲政为由,统计各处新晋人口,此法可好?”司空烨低声问道。眼中却是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一旁的王修虽为武将,但也略通朝中之事。初听司空烨此言,有些不明其意,然细想之下,立刻便参透其中奥妙。
“皇上,属下觉得此法可行。”想通之后,王修立刻垂首赞同。
“好,那朕明日便传旨一试。”司空烨双手一拍椅子上的扶手,心情爽朗地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你们早些歇息。朕先回去产了。”
“属下送您回宫。”王修恭恭敬敬地道。
司空烨略一思索,偏头道:“也好。”
说罢,便与王修二人一前一后向那井口处行去。
第二天,辰时一过,顾青便早早来到了丞相府,姜问已然收拾妥当。其实,说是收拾,也没什么东西。除了一路上所需银两及衣物,再无其他。
“大师兄,一路好走,若是找到嫂子记得带回来给兄弟几个看看。”相府门口,顾青看着姜问,如是说道。
姜问唇角上翘,扯出一抹魅惑人心的笑容,“带不带来给你们看,要看我心情。”话音刚落,他便动作利索地翻身上马,打马前行。飞一般地离开了去。
小堰好笑地看着顾青被姜问那一笑迷得看傻了眼,冷硬的面庞亦不止不住地嘴角微勾,随后便也如姜问一般,骑着马飞速离去。
“顾青,后会有期。”待到顾青回过神来之时,相府门口已是一片冷清。唯有这一句后会有期随着风声远远地传来。
顾青颇为无奈地撇了撇嘴角,心里嘟囔道:“大师兄这绝对是犯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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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二年二月底,皇帝亲政四月有余,帝令全国各大城池统计人口,一一盘查。
筱桐远在凤城,却也没能逃过。唯一庆幸的是,她是用叶筱桐的名字上报,且相貌也是经过一番仔细雕琢,自是不怕被人识破了去。
几日过后,三月上旬,便是未国一年一度的新年即将到来之际,此节日与现代时的春节相仿。但唯一不同的是,未国的新年不知为何竟是定在每年的三月六日。新年将至,整个凤城皆是一片喜气洋洋。家家户户大红灯笼高挂,人人脸上皆是洋溢着片片喜气。筱桐和老头儿也是被这热闹的景象所感染,精心准备起过年的用品来。
“筱桐,你们那里有没有新年?也是这个过法吗?”
饭桌上,老头乐呵呵地问道,自筱桐与老头儿搬进这座宅子,说话便不似在谢府那般顾忌。老头儿时常会问起筱桐一些现代的事情。筱桐也都如实以答。
“新年自然是有的,跟这里差不多,也是一家团圆,和和乐乐。不过不同的是,我们那里会放鞭炮,放烟花,至于这灯笼,是每年的正月十五元宵节才挂。不似这里。新年时便挂了灯笼。”筱桐很好心情地为老头儿解释。
“原来如此。话说,那元宵节是个什么节日?”
“就是一家团圆的节日,元宵节那天,家家户户皆要吃那用糯米揉了馅儿进去的圆子。那圆子便是元宵。所以叫元宵节。”
“哦?元宵?味道如何?”老头儿一听这稀奇的食物,便好奇起来。
“还不错,那个做起来倒是不难。师父您若是想吃,后天过年我给你做。”筱酮讨巧地答道。
“诶,好好好,那为师就等着了。”
“房伯伯,您要等着什么?”
就在筱桐与老头儿聊得正欢之时,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传来,筱桐转头看去,来人可不正是谢谦。
“哟,谢小子啊,你今儿个怎么想起过来了?”
“这不是快过年了,我给你们送些年货过来嘛。年里三天城里的商铺都是要停业的。”谢谦说着话,挥了挥手,身后便有几人抬了大堆的东西陆陆续续进到厅内。
“你何必如此破费呢。我和师父也不是没有银子,竟还劳你这般照顾我们。”对于谢谦的行为,筱桐着实不能理解。若说他对她有意,看着不像,若说他对她无意,偏偏又是时常照顾着。
“哎,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况且,房伯伯这不是也在这儿嘛。我爹娘也记我平日里多照拂着点。”谢谦进到厅内坐了下来。
“下次你可别再如此了。再这样下去,我只怕未来嫂子要吃醋了。”筱桐取笑着说道。
“哪里会,若心你又不是没见过,更何况,她喜欢你可是喜欢得紧呢。”谢谦对于筱桐的取笑,面上满是不以为然。然而眼底,却是掩不住地爬上一丝黯然。
九十章
自从爹娘告知他筱桐的命数之后,他考虑了良久,终还是决定放弃。他是商人,懂得利益取舍,不做赔本的买卖是他的原则。所以,他想,趁着还没泥足深陷之时趁早退出,以免将来伤人伤己。然,他却是清楚地知道,此生,他是再碰不到如筱桐这般吸引他的女人了。他唯有将这份感情深深地埋藏于心底,默默付出。
可是爹娘那边日夜盼着他成亲,也确实,他这年经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只怕是坊间都要传他不能人道了。是以,谢父寿辰那日,他便选了一个性格温婉长相乖巧甜美的女子。既然他爱的女人不会属于他,那么,他至少要找个听话的女人。沈若心,正好符合这所有的要求,是为贤妻良母的最佳选择。所以,他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她。
最近这三个月秋,初时那一两个月,他竭力克制自己不来看望她。可是每每还是忍不住派人来打探她的近况是好是坏。天气转冷之时,他会担心她是否多穿了件衣裳,与房伯伯上山采药之时有没有冻着,有没有因为研读医术而忘了吃饭,如此种种,他的心里总是为她担心。久而久之,即便他不亲自前来,还是养成了习惯担心她关心她。
是以,当他发现即使不见面,她仍然是这般令他牵挂之时。他便不再克制,一得空便会前来看望她。至于若心,谢谦从心底里感到愧疚,那是一个温婉可人的女子,而且,不给看出,她对十分中意,中意到,就连他牵挂的人,她也跟着一起牵挂。但是,他能给她的,也仅仅只是一份相敬如宾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