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那么冷清,他的心里却是火热的。这个时候,很需要和最最亲近的人一起,哪怕是吃一顿饭,喝一杯茶。除了她,哪里还有更加亲近的人呢?
心里如小鹿在跳跃,他却告诉自己,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那是皇后,是父皇叫自己照顾她的。这没什么不妥。
他甚至又令人带了许多礼物,都是她喜欢吃的,喜欢玩的小玩意。她的很多习惯,他都记得,一直都记得。
他想,自己只是去探望皇后,完全是合乎规矩的。
立正殿静悄悄的。一场大雪,所有人都困在屋子里烤火聊天。一声:“太子驾到”,宫女们赶紧跪下行礼。
“殿下,里面请。”
太子进去。
所有宫女太监识趣地退下。
里面只有一个背影。一个男人的背影。
一身劲装,还戴着一个毛茸茸的大帽子。光从背影看,彻彻底底是一个走惯了雪路的鲜卑猎人。
他咳嗽一声。背影回过头来。
男装的女子,身形苗条,神采奕奕,透出一股子他从未见过的风情。这比她女装的时候,更有一番滋味,忽然心里就一跳。
“殿下……”
他一怔,皇后这是干什么?为什么在宫廷里穿了一身男装?
她的眼珠子却是热切的,声音也是热切的:“殿下,我是告诉你,我想出宫,我要去找陛下……”
他下意识地反对:“不行,绝对不行。”
她的眼珠流淌,眼波那么热情而冲动:“为什么不行?青州又不是武川。沿途都是我们的地界,治安也不错,我会小心。赵立和乙辛会保护我……”
“也不行!你是皇后!”太子的声音严厉起来。她是一个女人,现在是战争,可不是游山玩水,跑去干什么?难道不知道路途的艰险?
皇后入军营11
太子的声音严厉起来。她是一个女人,现在是战争,可不是游山玩水,跑去干什么?
“我一定要去。”
“为什么?”
心里有什么事情,总是要第一个告诉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是信任他的。就算跟他已经不再那么和睦自在了,也是相信他的。而且,皇后不能私自出宫,至少要跟他通一声气,否则,他一旦发现自己不见了,岂不闹得人仰马翻?她嗫嚅着:“我怕陛下……我怕陛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这些天老是做恶梦……”
太子心里一震。
“皇后,你多虑了。父皇率军在外,有我北国几十万大军随扈,就算是齐国,也不见得就是父皇的对手。”
“可是,他们有高焕,高焕很厉害的。”
“齐国有高焕,我们也有李将军。再说,到了青州,反而比武川镇更安全,那里是我们长期对南朝作战的地方,将士们都是身经百战,除了李将军,还有贾秀,高闾,裴业等名将。不见得高焕就能讨了好去。再说,齐帝如此昏庸,一个高焕也敌不得什么。父皇就算比高焕更厉害几倍的敌人也见识过,当年征战南朝,连南朝最有名的大将萧大将军都落荒而逃……所以,皇后,你就不必多虑了,父皇如果没有把握,绝不会御驾亲征……”
芳菲再也忍不住了:“可是,还有三皇子……三皇子……你知道么?他才是最大的敌人……他比高焕更可怕……”
“!!!!!”
太子的面色变得非常可怕,只是沉默不语。
三皇子,手足骨r,相煎何急。
“你知道,陛下的心病……他怕像太祖他们一样,都死在自己的儿子手里……太祖太宗,何等雄杰?参合陂之战,大败吃人王慕容王朝,奠定了北军南下的霸主地位。可是,如此一个雄豪,却死在了自己儿子之手……”
皇后入军营12
当年杀人王慕容家族,横行中原,成为五胡乱华的第一吃人大族。后来,北国的太祖率领数万大军和他们在五原一带的黄河对峙。太祖假传慕容老王已死的消息,使军心动荡,太祖率二万大军追赶,终于在六日后,于参合陂遇到慕容氏的主力。北军连夜登山,计划奇袭慕容军。翌晨,北军登上山头,慕容军正要东归,忽见敌军遍布山上,士卒大惊。太祖下令攻击敌人争相渡河逃命,人马相互践踏,压死及溺死者数以万计。四、五万人全部投降。所有投降的敌人全被坑杀。后帝慕容垂欲报此仇,一代枭雄于是亲征,经过参合陂,见前一年的骨骸堆积如山,特别设坛吊祭,士卒中有父子兄弟阵亡于该地者皆恸哭,声震山谷。慕容垂因此惭愤呕血,原本的病势遂加剧,不久即行病逝。
也就是此后,北国才真正统一了北方,成为霸主。此后,用了一些汉臣,着名的如崔浩,开垦农耕,蓄养牧业,能够自给自足,才摆脱了吃人的习惯。
这些,太子都知道。
也因此,更是恐惧。
父皇的命运,便是自己未来命运的缩影。
尽管还没有儿子,这也是他并不那么急于宠幸许多妃嫔,不希望有许多儿子的主要原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但是,儿子多了,王位却只有一个,他自己曾经身陷在这样的纷争里,直到现在,都无法摆脱,所以,更加害怕那种无法避免的争夺。
自己,比任何人都更加不愿意父皇战死在三皇子的手里。
可是,皇后出去,又敌得过什么?
他怔怔的:“皇后……其实父皇他……他知道……他也很害怕……”
那一次,父皇就提起,并暗示过的。当时,父皇的表情,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是他很难见到的父皇眼里的惊恐和沮丧。一代雄主,也是会害怕的!
皇后入军营13
芳菲也放柔了声音:“就是因为他知道,所以,我才要赶去。这是陛下最大的一个心病……他抱着这样的情绪作战,是非常危险的……殿下,我很想开解陛下……现在,陛下需要我……”她正是因此而恐惧。自己在他身边,才能安慰他,开解他,此外,谁能开解他呢?
“殿下,我一定要去青州。”
“不行,这很危险……父皇,他身边有许多谋臣,有许多老将!而且,父皇久经沙场,至于你的开解……战场上不是靠开解,是靠实力……”
芳菲微怒!
什么叫只靠实力?
他的声音忽然有些软弱:“皇后,你真的别去冒险了。父皇也不希望你遭遇任何的危险……而我,也是不希望的……”
这一去,但觉得前途那么凶险。如果父皇没了,她也没了,身边的亲人,便一个个地离去了,以后,就算是大年初一,难道自己也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了?……他生平不曾如此地恐惧,直觉地反对,一个劲地摇头:“不行,皇后,你绝对不能去……没有女人上战场的道理……”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话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皇后,女人不许干政……女人不许上战场……”
女人不许这样,不许那样!
芳菲终于怒了:“我不是干政!”
“那你去前线干什么?战场上哪里需要女人?你能冲锋还是陷阵?”
芳菲的声音十分坚定:“殿下,我只是告知你此事。要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危。我一定要去青州。我出过远门,而且还有侍卫护送,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太子见她如此固执,忽然怒了:“皇后,青州可不是北武当,不是一个女人想来就来,想去就去的,战争,比你想象的更加残酷……而且,你身子也不好……”她流产后,很长一段时间,身子都是虚弱的。
皇后入军营14
她流产后,很长一段时间,身子都是虚弱的。尽管休养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但是,身子的削瘦是显而易见的。再也并非昔日太子府那个珠圆玉润的明媚少女了。
因为这些夜晚的担忧,她夜夜都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眼神都憔悴了,更是显得又圆又大的眼珠子,微微失去了昔日的神采。
她这个样子,如何能出去?
“……皇后,你真的不能出去,一个女人上路实在太危险了……”
她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我并不认为自己是出去游山玩水的。我也不是一个人,还有侍卫保护我……”
他愤怒:“如果你路途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如何向父皇交代?”
“是我自己要去的!而且,路途上,也不会有什么三长两短,毕竟,齐军还在青州。三皇子的叛军也在青州。我们的国土上还是很安全的。我并不会度过北国边境……以前我那么几次千里迢迢的逃亡,还没有人护送,都没死了,为什么现在就有危险了?”她的声音也大起来,难道自己现在做了皇后,就显得尊贵了,就走不得了?
以前呢?
北国女子,那么多在外面走动的。
凭什么娇贵的就不能行走?
她完全没料到自己告诉太子的结果,竟然是如此强烈的反对,就忍不住了,心里又失望,又微微难过。
太子,他总是这样,女人不许这样,不许那样!
还说什么女人干政,自己这是在干政?每一次,大帽子先就扣下来。
就这一点小事情,他都如此了,以后呢?
真不知以后还会如何呢?
太子还要反对,冯皇后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殿下,我只是告知你,而非要你替我做决定。”
他一怔,这才想起,她是皇后!
自己是太子,自己并没有权利干涉她的决定。
皇后入军营15
自己是太子,自己并没有权利干涉她的决定。
只能建议,无法干涉。
可是,这一次,他却异常的坚决:“不行,我坚决不答应。父皇出征之前,我答应过他,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如果你出去涉险,便是我的失职,我根本无法向父皇交代。皇后,你不许去!”
她注意到,他用的是“不许”的字眼。
这时,隐约的,他真的是皇帝,而非仅仅是监国的太子。他完全是拿出了皇帝的架势,在命令自己!
芳菲早就知道他骨子里其实是一个非常固执,非常大男人的;但是,不料竟然固执到这等的地步。自己跟他之间,也不知是为什么,好几次都是一言不合就吵起来。
昔日的那种默契,那种亲密,那种心灵相通——都敌不过意见的不同?
甚至,他竟敢以摄政未来帝王的身份压制自己。这算什么?
她也怒了:“早知如此,我根本就不该告诉你的。”
“既然你告诉我了,我就要对你负责,对父皇负责!否则,父皇回来,我没法向父皇交代。为君父分忧,是我的分内事,皇后,即日起,你不许离开立正殿半步。”
芳菲大怒:“你敢干涉我的行踪?我是皇后……”
“皇后又如何?我只知道你是个女人!女人出门,又是战场,就会非常危险。”他口气决然,皇后也罢,其他也罢,管她一万条理由,在自己眼里,她就是一个女人而已。
“殿下,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我是为你好。来人……”
几名宫人,侍卫上来。
“你们这些日子要保证皇后的安全。若是皇后有个三长两短,孤家拿你们是问。”
众人慌忙跪下,不明白太子为何忽然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皇后入军营16
芳菲气急败坏,太子,这是变相地把自己软禁起来了。他凭什么?陛下征战在外,他就敢这么对待自己了?
按理,他还是自己的——儿子——一辈人呢!
他凭什么?
自己本是信任他,才告诉他的,也是为了不引起他的慌张。不料,竟然又是这样。
她怒声:“殿下……”
“皇后,孤家奉父皇之命照顾你,当然第一要务就是保证你的安全。如有冒犯,父皇回来,孤家甘愿领受责罚。”
他说完,转身就走。
芳菲看着他的背影走远,简直又气又恼。却又毫无办法。后悔得几乎要咬掉自己的舌尖,早知道,偷偷地就带人走了,多事告诉他干什么?弄得他j飞狗跳,担惊受怕,也不至于让自己现在这般狼狈了。
再说太子出了立正殿,也非常郁闷。却又担心,真不知皇后到底怎么想的,再是担心,一个女人,以皇后之尊出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心里在这一刻,是如此地软弱。
父皇走了,难道她也要走?
那是一种非常微妙的心情,比父皇的出征更令他担惊受怕。父皇是一世英雄,文治武功摆在那里,而且几十万大军随扈,再不济,生命安全是能得到保障的。他虽然也替父皇担忧,却并不害怕。
但是,对芳菲,那就是完全的害怕了——那是宫廷里一朵娇养的花,一旦离开了宫廷,她岂知外面世界的险恶?
不行,决不能让她出去,哪怕是跟她翻脸,也决不能让她离开。
他低声道:“王琚。”
王琚小心翼翼地:“老奴在。”
“你派人盯着皇后。决不能让皇后离开皇宫。”
“这……老奴不敢啊……”
“她有什么愤懑,只会找孤家,不会责备你们的。这是孤家的安排,你必须听命。”
王琚好生为难,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是。老奴一定尽心竭力。”
安特烈的夹击1
“她有什么愤懑,只会找孤家,不会责备你们的。这是孤家的安排,你必须听命。”
王琚好生为难,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是。老奴一定尽心竭力。”
正在这时,皇后已经追出来。
太子没法再走,只好硬着头皮站住。
所有的随从都识趣地退开。
皇后几步走到他的面前,指着他:“殿下,你不要僭越了。”
他的语气十分耐心:“我不是僭越,我是怕你危险。你想想,你是皇后。神殿的余孽,三皇子的人,谁说不在暗中监视着你?若是他们在路上盯上你,抓了你作为人质,你想想,父皇该怎么办?岂不是送上门给敌人人质?”
芳菲无言以答。但是,心里的愤怒和惊恐,更胜以前——但觉太子性子里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正在一一地表露出来:比如,他的强硬!
他对女人的态度的强硬,比罗迦更甚。
以前,罗迦从不会动不动就说:“不许女人干政”之类的。
但是,太子,已经说了两三次了。
而且,他骨子里的专断——非要自己听他的。
自己是皇后,他是太子,凭什么自己要听他的?
太子和罗迦,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他见她神色捉摸不定,声音更是缓和:“皇后,你听我一言。父皇不在,我便有义务照顾你。无论是我还是父皇,都不希望你以身涉险,再说,你去了,又做得了什么?在战争面前,女人除了拖累,什么都做不到…………”
芳菲对这样的语气更是不爽,压低了声音,几乎在怒吼:“殿下,你这是凭什么?你只需要管好你的政事,至于后宫,你凭什么c手?”
他好生惊异,凭什么?这还需要凭什么?太子监国,当然要管好国中事务。至于后宫,自己当然是不管的。
安特烈的夹击2
他好生惊异,凭什么?这还需要凭什么?太子监国,当然要管好国中事务。至于后宫,自己当然是不管的。他异常干脆:“我当然不会c手后宫。只要你呆在皇宫里,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管;问题是,你出城去前线,那就不是后宫了……”
但见她咬着嘴唇,满面通红,心里忽然软了,声音也低下去了:“芳菲,我只是不想你出事……芳菲,得罪了……”
他一挥手,也不等芳菲回答,便叫了王琚:“王琚,你替孤家在此好好伺候皇后,一丝半点也不能懈怠。”
这一次,是真的转身就走了。
芳菲待要追上去,门外,是王琚和几名侍卫。王琚点头哈腰的陪着小心:“娘娘,外面风寒,您还是回去歇着吧。”
芳菲气得浑身发抖。好一个太子,竟然真的要囚禁自己?
可是,此时她根本无法跟太子翻脸——宫廷比战场还厉害,尤其是陛下又不在,一旦传出去,自己和太子不和,将会极大地动摇太子在朝廷里的威信。
此时并非发脾气的时候,她再三衡量,才咬牙回去了。
太子这时已经走出立正殿,悄然地在转角处停下脚步,但见皇后没有追出来,里面静悄悄的,脸上方露出了一丝笑容,才离开了。
一回到太子府,但见整个太子府,今日布置得分外的喜庆,看得出很花费了一番心思,全都是他喜欢的东西。一众侍妾已经打扮得花枝招展迎着他,为首的米妃,今日换了一件桃红色的绣花窄袄,看起来分外妖娆,献上的是她的拿手好菜:“殿下,今天是大年初一,臣妾等为您准备了家宴……”
太子一看,方见得桌上是琳琅满目的菜肴,应有尽有。他想起今日是初一,便带了笑容:“也罢,就一起用餐吧。”
侍妾们见他异常难得的和颜悦色,无不兴奋地坐下来。
安特烈的夹击3
宴席间,侍妾们不停地殷勤劝酒劝菜。米妃亲自斟了一杯酒,莺声燕语:“殿下,这是上等的清酒,来自南朝的巴蜀,号称黄金酒,您尝尝……”
太子端着酒杯,看了一眼,忽然想起什么,勃然变色,倏地站起来:“米妃,孤家不是下令太子府任何人不许饮酒么?”
米妃的脸色也变了,声音十分惶恐:“臣妾……臣妾以为这是大年初一……而且,只预备了很少的一点酒……”
“再少也不行!禁酒令,是父皇下的命令。现在父皇出征在外,孤家却在家大吃大喝,纵情酗酒,这算什么?你要孤家做一个表里不一的人?”
米妃仓促跪了下去:“臣妾有罪……臣妾有罪……”
“以后,府邸谁也不许私藏禁酒。”
一众侍妾见米妃马p拍到了马脚上,无不震恐,都跪了下去:“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太子余怒未消:“你们都下去吧。”
侍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