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偏僻贫瘠的小村落,夜晚不似往常寂静,秋风瑟瑟,打落了枝头上枯黄的树叶。
这种天气,寻常人家总给孩子换床厚的棉被,清晨再给孩子多添件衣服。
夜色凉如水,南头村的一户普通人家中,稚童却蜷缩在脏臭的一个角落酣眠,旁边就是区隔开的猪圈。
曾绰总在睡梦中听见有人叫他,可叫的却又不是他的名字。
梦中那个女人大约是漂亮温婉的,穿着一身旗袍,而周围的环境是陌生的,她语气温柔亲切,好像唤他……
究竟唤他什么呢?他听不到。
可惜却看不清她的脸,不管他再怎么努力挣扎。
他在睡梦中眉头紧蹙,迫切想看清楚那个女人的脸。
“死小子,还不赶快起来!”一个凶神恶煞三十多岁的男子,恶狠狠地朝正在熟睡中,窝在稻草堆里的曾绰踹了一脚。
这男子叫陈力,是曾绰母亲的丈夫,却不是曾绰的爹。而陈力只能算是曾绰的继父。
曾绰小小的身子忍不住挛缩起,被踹的地方隐隐作痛。
他只好麻溜地起床,姑且称那堆破稻草是床吧。
此刻他浑身乏力,舌根泛苦,却还是强撑着咬了牙了牙,硬爬了起来。
他日日睡在这脏破臭的地方,前些日子热还好,这几天天气转凉,一到晚上四面受风,他才受了寒,发起了烧,整个人昏昏沉沉,以至于今天起了稍晚了些。
曾绰去厨房吃了点剩菜,那碗里的东西,普通人看了定要作呕,要倒了喂猪的。
曾绰却面不改色吃了下去。
吃完早饭,他背着个大竹筐,去山上割猪草喂猪,之后还要去砍柴。
他如此麻木,日复一日,过这种日子,看不到尽头。
曾绰今年才不过七岁,却因长期营养不良,看上去个子很小。
几年前曾绰刚到这里的时候,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胖娃娃,小脸白皙圆滚滚的,一双薄唇粉嫩嫩的,一看就是富人家养的孩子,瞧这五官样貌想必将来长大了,肯定是天人之姿,人中龙凤。
当时这小娃娃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极好的料子,他被曾秀莲抱在怀里,说话时奶声奶气的,很讨人喜欢。
如今不过几年,便被折磨成这样,瘦骨嶙峋,头发枯黄,小脸干瘪,倒是那双眼眸极为好看,虽然瘦成这样,看曾绰的五官,还依旧是个漂亮的小孩。
曾绰一开始随着他曾秀莲母亲来到南头村的时候,他头上受了伤,记不起以前的事情。南头村是曾秀莲的老家,她早些年去上海做女工。不知是混的不好,或是其他原因居然选择离开上海,回了南头村。
一个单身女子,带着一个漂亮的小娃娃回到贫瘠的小村庄,村里人怎么都感觉不对劲。
曾秀莲一开始对曾绰还不算差,大约是嫁给村里的单身汉陈力后,两人孕育一子,取名陈昌宝。
之后,家里所有目光都焦距在小儿子身上。
曾秀莲当然知道曾绰不是自己亲生的,也和自己丈夫陈力说过。
两人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就怎么都觉得曾绰不顺眼。多一个人就多一双筷子,每顿饭多一个人吃一点粮食,长此以往,不少粮食都被这个外人吃了。
陈力不让曾绰读书,只让他干活。对此曾秀莲没什么异议。
曾绰当初来南头村穿的那身漂亮衣服,早就被扒拉了下来了,现如今曾秀莲准备留着给自己的小儿子穿了。
可曾绰怎么就睡在猪圈隔壁,床铺变成一窝干稻草的呢?
这话说来也长,本来曾绰还住在屋里头,不至于那么凄惨。只不过干活多,吃得少,不能上学。
现在却还要被动不动就毒打,忍受母亲和继父的冷言冷语。
起因是曾秀莲的小儿子那日啼哭不止,头上摔了个乌青块。
平日里陈力下地干活,曾秀莲在家带孩子。
那日,曾秀莲上个茅坑的区间,叫正在喂猪的曾绰照看下自己的小儿子。
结果回来她就看到,曾绰抱着自己正哭着小儿子宝儿焦急哄着,她的宝儿头上不知是怎么了,摔了出一块乌青块。可心疼死曾秀莲了。
她瞬间一把抱回自己的宝儿,气愤地踹了曾绰一脚。
曾秀莲又是懊恼,又是心疼。她大声骂道:“你怎么照看你弟弟的?居然让他摔了,没用的东西,养你干嘛的,要是你弟弟出事,我活剐了你。”
曾绰被倏忽地踹倒在地,他捂着被踹到的地方。
他想解释不是的,在他进屋前弟弟就摔在了地上。
可是那一脚太重,他说不出话来。
只好缓了缓,便爬了起来,继续干活。
曾绰其实早就明白了,解释也没用。他这样的生活,和村里的孩子都不一样。
他母亲眼中,对他没有任何疼爱。
就在当晚,他住在偏屋的东西被扔了出来,当然本来也没多少东西,就这样被自己母亲赶到了猪圈隔壁。
而这一住就是半年。
……
曾绰发着烧还照样劳碌了一天,傍晚回家遇到同村的孩子散学。
看着他们结伴而归,曾绰心里有些羡慕,心里在想,母亲什么时候也让他能去上学。
他想到此,气馁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
只好丧气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