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校场外的繁荣景象,颜良自是相当满意。
作为一个后来人,他深深明白文化、体育、娱乐产业对于拉动经济、促进繁荣的作用。
既然老百姓如此喜爱凑热闹,且自发形成了一个集体育、娱乐,商业为一体的集市,那我们英明神武的颜府君又怎会不从善如流呢!
来到营中后,颜良便叫来了便宜小舅子魏杰问话。
魏杰这厮和自己么弟颜佑年龄相仿,关系很好,而且都是闲不住的主。
他俩原本都在下曲阳县中为吏,在颜良表露出招募家乡子弟赴常山闯事业后,召合了不少家中僮客与乡邻子弟一同往依。
二者中,颜佑相对稳重一些,所以被颜良辟为府中金曹掾,掌货币、盐铁事,兼掌市政,算是个要害部门。
但魏杰却纯是个纨绔子弟,在家里的时候走马斗犬无不精通,饮宴狎妓样样在行。
这类人要是搁在二十一世纪,在帝都称之为“玩儿主”,在魔都则称为“白相宁”。
颜良没有任人唯亲的恶习,故而原本决定要把魏杰放在军中历练一番,洗一洗他身上的浮夸之气。
不过眼下颜良却正好有一桩事情极其适合交给这小子来做,故而特意唤他前来。
数年之前,魏杰的姐姐刚刚嫁给颜良的时候,那会儿颜良的脾气可没现在好,对看不上眼的人基本没个好脸色。
而那时候魏杰就已经流露出纨绔子弟的迹象,所以颜良也不止一次私下训诫过他。
魏杰的姐姐已经身故多年,颜良也常年征战在外,与魏杰基本上一年里也见不上一面,而如今的颜良带人貌似宽和,但身上的威严与日俱增,让魏杰那是既敬且畏。
魏杰进到室内,施礼之后,束手端立在原地候颜良问话,而等了许久不见动静,心里揣摩着是不是又哪儿闯祸,惹得姐夫不高兴了,头便不自觉地低了下来,还偷偷抬眼打望。
颜良倒不是存心晾着他,而是在盘算着些事情,却正好看到这小子贼眉鼠眼的样子,心里又气又乐,说道:“这是什么姿态,就没个正形。”
被颜良一训,魏杰连忙站正了答道:“姐夫教训得是。”
颜良有事要用他,也不愿意闹得隔阂,便和颜道:“且上前来坐。”
魏杰为人机灵,察言观色的功夫那是绝佳,见姐夫态度温和,连忙屁颠屁颠地跑到前边,把一个坐席移到颜良身侧坐下。
颜良近距离看着与亡妻面貌有五六分肖似的小舅子,虽然两世的记忆融合在一块儿对魏氏的情感冲淡了不少,但也不由感叹道:“齐卿啊!你阿姐寿浅,我又没能时刻陪伴在她身边,却是愧对了她。如今你阿姐虽然不在了,不过我依旧是把你当作亲弟看待,看到你便能想起你的阿姐。”
魏杰仅仅比她姐姐小了一岁,姐弟俩从小便关系融洽,听颜良提及此事,不免也眼圈发红,说道:“我亦时时念着阿姐,阿姐故去前曾言,让我要一直遵循姐夫的教导,弟可从无一日或忘。”
颜良不想变成叙旧专场,因而点到即止,便引开话题道:“齐卿啊!你若在家中也就罢了,但跟了我到常山来,我便得照看着你,也不枉了你阿姐的托付,你可明白?”
“自是,自是,弟尽随姐夫马首是瞻。”
“嗯!那你且说说,你来真定后,都做了些什么?”
听颜良这么一问,魏杰心里一个咯噔,悄悄看着颜良的脸色,发现没板下来,便小心翼翼地道:“弟来真定后,自是随在张司马麾下,与众乡里子弟们一起操练弓马军伍之事。”
“嗯,很好,张司马练兵有方,你可要好好学学。那你闲暇之时呢?又做些什么?”
“闲暇之时,偶尔……偶尔进城与新结交的友朋饮上几杯。”
“噢?多认识点友朋那自是好事,除了饮宴之外呢?还有啥耍子?我可是听说这真定城里好玩的去处不少。”
由于先前的闲聊,让魏杰降低了戒心,颜良又提及他最为热衷的玩耍之事,让魏杰心痒难搔,嘴巴一时没有把牢,说道:“那可不是,真定比起下曲阳就热闹得太多了,那酒肆、女闾、博局一家又一家的……”
说到一半,魏杰察觉出了不对,这酒肆也就罢了,女闾、博局可都不是什么好场所,自己怎么就说漏了嘴。
颜良对自己这个小舅子的秉性也知根知底,倒也不过分苛责,问道:“如今校场附近热闹非凡,就没什么可耍的么?”
魏杰这时候倒也不敢瞎掰扯,犹犹豫豫地道:“校场附近却也热闹,又不少商贩来此处贩售酒食,还有……还有……”
颜良道:“还有什么?但言无妨。”
“有些世家子弟多借着骑射角抵较技,有好事者也以此设局搏掩。”
“噢?倒是有趣,你可有耍上一手?”
“弟……弟偶有为之。”
颜良面色不便,可口中话题却陡然一转道:“朝廷律令禁止搏掩,尔等倒不怕么?”
魏杰听了心中一抖,这朝廷虽然说是禁赌,但从来也没见有人执行过,且这个法令多是针对王侯之家,也下不到小民头上。
魏杰弱弱地答道:“都是随手博个一两局,掩钱甚少。”
颜良冷笑道:“哼哼!尔等都是数人,十数人,数十人聚在一块儿搏掩,那掩钱还会少了?朝廷虽不以搏掩之罪惩处黔首百姓,可尔等都是世家子弟,不事生产,醉心搏掩等恶业,朝廷亦不当姑息。”
其实魏杰想得和颜良说得都没错,有汉以来,上上下下赌博成风。
当初高祖刘邦在长安时,看到太上皇刘煓闷闷不乐,便问为何,太上皇答曰:“平生所好,皆屠贩少年,酤酒卖饼,斗鸡蹴踘,以此为欢。今皆无此,故以不乐。”这斗鸡蹴踘便带有博戏的成分,从皇帝的老子带头开赌,这风气可见一斑。
而汉景帝刘启在当太子的时候因为博戏中发生争执,用棋盘砸死了吴王太子刘贤,也为之后吴楚七国之乱埋下了伏笔。
在汉以前,春秋至秦,很多国家都禁止赌博,比如魏国丞相李悝制定的《法经》,其中根据赌博犯罪主体的不同,给予不同的处罚。
对寻常百姓:“博戏,罚金三币”。
而对太子则要严苛得多:“太子博戏,则笞。不止,则特笞。不止,则更立。”三次赌博便要被废立,可见有多么严苛。
进入汉朝之后,朝廷也意识到搏掩对社会的危害,有记录的以搏掩罪名除爵的君侯便达到了十余人。
俗话说法不责众,面对泛滥的赌博风气,朝廷也不能一股脑儿全部抓了,但如果这些赌徒做过了分,影响到社会团结,那便是随时可以宰割的牛羊。
曾经就有过“世家子弟富人或斗鸡走狗马,弋猎博戏,乱齐民。乃征诸犯令,相引数千人,名曰“株送徒”。”
魏杰见姐夫突然翻脸,马上就虚了,说道:“弟只是偶尔为之,偶尔为之,下次不敢了。”
魏杰以为自己肯定逃不掉一顿挂落时,不过颜良却并未继续训斥他,反而说道:“男子汉追逐声色犬马倒也是寻常之事,只不过如今天下不靖,总要做些有益于家国社稷之事,齐卿以为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