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桑原哲矢不开门?
理由只有一个,他听不见敲门声。
预期会打雷,他叫浅田在门外把关,严禁任何人进来。
若是让人知道他堂堂一个大男人、桑原门的第二代头目,竟然怕打雷怕得要命,岂不是丢脸丢到家了?
他全副武装的躲进被窝,耳朵塞着耳机,把随身听的音量开到最大,让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盖过他心中的恐惧。
怎……么办?静香……姊还、还在后院……抱着那、那个男孩淋雨……哭泣让柳川夏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的。
我们先过去看看。浅田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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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香仍然抱着阿明立在浙沥哗啦的大雨中,全身颤抖,菱唇已由红转紫,却还是一脸倔强。
除了静香外,陷入愁云惨雾中的幸子、厨娘和阿明看见他们,就像看见救世主般。
浅田、南部,你们快帮忙把阿明拉过来。大小姐疯了。厨娘着急地说。
情急之下,她顾不了身分地位,不怕冒犯静香,一心想救回自己的孙子。
别胡说!谁再敢说大小姐的不是,我立即呈报门主,将他驱逐出门,永不录用。浅田厉声斥责。
原本最沉得住气的人这会儿也发火了。
浅田,厨娘也是爱孙心切,别和她计较。快想办法让大小姐进屋,再淋雨下去她会受不了的。南部开口。
浅田撑起伞,靠近静香,用伞为她和阿明阻隔滂陀大雨。
大小姐,雨下得太大了,进屋吧!浅田柔声劝说。
浅田,你来了!静香看着他,扯动黑紫的双唇,眼眸空d无神。
是的,属下来了。请将少主交给属下。
不,还在打雷,我不能将哲矢交给你,他会害怕的。静香摇着头。
属下会保护少主的,大小姐应该相信属下,把少主交给属下。他煞有其事的说。
我知道你会保护哲矢,但那是厮杀的时候;在雷声下,只有我能保护他,他说……他说……静香抬头望着浅田,很困惑似的,他说什么,我想不起来了,你知道吗?
属下不知道,请大小姐放开少主,把少主交给属下。浅田重申,说来说去就是这句话。
哲矢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想不起来?静香低下头问怀中的阿明,脸上带着歉意,哲矢,你出发到关西的前晚说了什么呢?说我是你的什么?你再说一遍,我忘了。
我怎么会知道?妳这个疯婆子,我才不是什么哲矢,我叫阿明!
阿明生气了,莫名其妙被这个女人抱住,祖母又不许他挣脱,让他陪着她淋雨,既尴尬又别扭。
闭嘴!浅田制止阿明的气话。
浅田,别骂!哲矢……静香话未完,突地倒了下去。
大小姐?
浅田丢下伞,拦腰抱住她。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扶她进屋,一阵混乱后,终于,静香换上干净舒爽的衣物躺在她房内的榻上。
她发着高烧,所幸她自己是医生,书房里除了书籍外,还有一些成药。
幸子在她舌下塞入含锭,寸步不离的照顾她。
哲矢……静香嗫嚅。
大小姐,妳醒了?
幸子兴奋地俯身探望,发现静香只是说梦话,眼睛未张。
哲矢……你说过的,你一定说过……
幸子听了又哭了。
大小姐好傻,少主就要订婚了,她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明知没有希望,也不肯放弃。表面上装得好象很洒脱,实则虐待、折磨自己,终至压抑不住情绪的爆发出来。
谁会怜惜她?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
柳川夏再度闯入婚宴大厅。
大听里热闹非凡,宾客们陆绩到场,桑原门内外戒备森严,防范菊帮的渗透。
柳川夏的到来引起关注,几个生面孔的弟兄围了过来。
我找南部。
在这个紧要关头,要找桑原哲矢是难上加难,所以她采迂迥战术:先找到南部再说。
果然,那几位弟兄一听她找的是南部,其中一个立即去唤人。
不久,南部来了,把柳川夏带到角落。
又怎么了?
这次无论如何一定要哲矢哥出马,静香姊快不行了。她到现在还昏迷不醒,直嚷着哲矢、哲矢,我听了好心酸……
南部面露难色。不是我不让妳去找少主,而是订婚典礼就要举行,他走不开啊!
远方,桑原哲矢正随着门主和夫人四处兜圈子,应酬宾客。
他连静香姊的死活都不顾了吗? 她繁握拳头,咬牙切齿的说。
话不能这么说……
不管,你随便找个借口把哲矢哥骗过来嘛!拜托!柳川夏使出女人的利器,嗲声嗲气的要求。
南部离开,不久,带着一脸大便的桑原哲矢来到柳川夏面前。
这次妳又要来骂我什么?他不耐烦的问。
我没那个闲工夫骂你,你快去看看静香姊,她就要死了!柳川夏急切的望着他。
她又装神弄鬼了?上次是不吃不喝,这次呢?寻死寻活?
桑原哲矢冰冷她说:我不可能去下未婚妻不管,去看别的女人。
柳川夏双手扯住他的衣领,将他拉下面对她的怒目,她不是别的女人。是你的女人。
他拨开她,讶异地问:妳知道?他和静香的关系?
我知道,所以你更该死!
南部,这是怎么回事?桑原哲矢铁青着脸。
是属下无意间说出的,属下甘愿受罚。但是,请少主先去看大小姐,大小姐恐怕真的有性命危险。
连南部都这么说?
桑原哲矢转向最不可能欺骗他的人。
浅田?
浅田也点点头。
二话不说,桑原哲矢立即回到岩居。
他一进入静香的房中,其余人便识相的退出门外。
静香仍在昏睡中,脸上毫无血色,看起来奄奄一息。
桑原哲矢十分不安,心整个揪紧。
哲矢……
听见静香的呼唤,他俯身向前。
她的眼睛是闭着的,嘴里不断叫着他的名字。
他伤她多深啊!
人往往对至亲最是冷酷、残忍。
爱是两头刃的剑,爱得越深,受的伤害越大。
你说……静香微弱的声音又起。
他将她抱起,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胸口。
说我的心跳……她喃道。
怦怦怦的,让我觉得尘世的腥风血雨和人性的丑恶不再如此难以忍受。是我的防护罩、我避风的港口。他接着说,将十年前那一夜对她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说给她听。
现在,换我来当妳的堡垒,为妳遮风挡雨。静香……
一旦违背与星野雅子的婚约,舍弃和星野家联盟的机会,他母亲和星野众议员一定会气得跳脚,整个黑白道上的人也会等着看他的笑话。
但是,他义无反顾,为了怀里的人。
桑原哲矢低头,在静香的额上落下深情的一吻。
彷佛感受到他的怜爱,静香不再呓语,安静地睡着。
岩店里温馨感人。
主会所的婚宴上,却酝酿着一场风暴。
给我搜!大厅一角,佐藤和美子小声的指使喽啰头,连岩居也不例外,一定要把少主找出来,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众宾客面面相觑,风雨中赶来参加黑白两道的世纪订婚典礼,本以为很风光,没想到男主角却缺席了。
哲矢呢?我们来了这么久还不见他人影,该不会跑去躲起来了吧?星野众议员脸上带着笑,口气却是兴师问罪。
怎么会呢?星野众议员真爱说笑,哲矢临时有要事处理,离开一下下,马上回来。桑原正男陪着笑脸。
该不会是渡边和夫的事吧?星野幸灾乐祸地说:据了解,桑原门最近话事不顺,源于和渡边先生之间的恩怨。渡边先生财大势大,本来外人也不好c手,理当明哲保身,偏偏小女雅子对哲矢倾心。我和她母亲只有这个女儿,向来宠她,凡事都顺着她的意,舍不得让她受到一丝丝委屈。如果这个婚事会令她痛苦,最好还是就此打住,避兔楼子越桶越大,到时恐怕不是你们承担得起的。
佐藤和美子向属下交代完,回到丈夫身边,扮演称职的妻子角色。听到星野众议员最后的这句话,霎时花容失色。
您千万别这么想,哲矢可疼雅子了,我和门主也把她当掌上明珠般疼爱,怎会让她难过?桑原门和渡边和夫之间的恩怨全属误会,解释清楚就没事了,绝不会影响我们两家的关系。她脸上堆着笑,假意地说。
一阵哗然,桑原哲矢出现了。
哲矢,我的好儿子,快来。快将雅子请出休息室,带到大厅来……佐藤和美子见到儿子,不顾形象的嚷了起来。
桑原哲矢绕过她,直接走到星野众议员面前,弯腰鞠躬,对不起,我不能娶令千金,对于造成你们的伤害,我深感抱歉。
你……佐藤和美子挤入桑原哲矢和星野众议员中间,破口大骂,有胆你再说一遍!
没人理她。
星野众议员气得额上青筋暴露,你知道毁婚的后果吗?这不光是和我星野家决裂,更是与整个政坛作对。此时,渡边和夫正和你父亲过不去,刻意在商界封锁你们的经济,如今你又得罪我,等于是自断变腿。你等着看桑原门毁灭吧!
怒气冲天的星野众议员恶态尽出,撂下狠话,头也不回的拉走一脸茫然的妻子去找女儿。
霎时,满屋子的人走的走、跑的跑,深怕遭到池鱼之殃。
大厅颐时变得十分冷清。
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说!佐藤和美子拔尖的嗓音响起,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迥荡着。
我不能娶星野雅子。桑原哲矢平静地面对母亲的怒气。
三十分钟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佐藤和美子起眼审视他,是不是为了静香那个死丫头?
桑原哲矢没回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佐藤和美子看出他沉默背后的含义。
她要宰了静香,反正桑原门迟早要毁在她手上,不如她先送她上路。
佐藤和美子要走,却让人抓住手。
是意想不到的人──桑原正男。
妳做什么?她是我女儿,妳好歹也为我多留个血脉。他说。
血脉?那种来历不明的女人生的你也要?女儿长大了,连人带心都留不住,将来嫁了人,姓也改了,你还留她干什么?
没错,嫁人!之前她怎么没想到,枉她聪明一世。
放着静香这么大个不定时炸弹在家里,不如把她嫁了,不但多了个让桑原门起死回生的机会,也能让哲矢死心。
佐藤和美子怒色稍缓,对丈夫说:既然确定静香是你女儿,就为她办个舞会,介绍给同道的人认识,乘机找个乘龙快婿。
政商两界都得罪光了,只好联合同道对抗渡边和夫。
佐藤和美子打的如意算盘,让桑原哲矢接下来的一句话打乱了。
我不娶,静香也不会出嫁。
你疯了?她是你姊姊耶!你们两个平日怎么搞我都可以不管,但是现在,惹上星野和渡边这两大势力,桑原门原有的两扇门板全让你和你父亲给卸了,没了遮蔽,外面多少豺狼虎豹虎视眈眈,等着扒我们的皮、吃我们的r、啃我们的骨、喝我们的血,身为第二代头目的你竟敢告诉我,你和你姊姊一个不娶、一个不嫁,要厮守在一起。你干脆一刀杀了我算了!
对于桑原哲矢和静香间的情事浑然不知的桑原正男,茫茫然盯着针锋相对的
老婆和儿子,耳朵里听到的不再是他们相互叫嚣的家中丑闻,而是啵啵啵的y体流过血管的声音。
佐藤和美子捶打着呆若木j的桑原正男,哀号了起来,天哪!看你造了什么孽?你的儿子和妳的女儿近亲相恋,天地不容……
静香不是我姊姊!桑原哲矢低喝,随即补充,我们从不认为我们是姊弟,我们是以男女之心相爱的,请门主和夫人成全。
现在桑原门和渡边的局势未明,他不能贸然公开静香的身分,不能陷她于危险中。
桑原正男无法消化这个消息,脑血管负荷不了,啵的爆开了。
砰一声,肥胖的身躯倒地不起。
桑原正男再也没有站起来过,一生瘫痪在床。
另一个昏迷床榻的病人却突然睁开眼睛,在他倒下的一瞬间。
静香作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她,彷佛回到十年前那段与桑原哲矢相处的美好时光,却又见到不该出现在十年前的柳川夏等人。
打雷了,她拥他在怀中,让他倾听她的心跳,他们却来打扰。
他们一直叫她放了哲矢,她不肯,双方僵持不下。后来,浅田骂了某个人,把她吓昏。
当她睁开眼时,窗外雨霆,月亮透着薄晕。
桑原哲矢应该已成为星野雅子的未婚夫,是别人的了。
虽然她执意不肯放开他的人,却也挽不回他的心。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她的后半生,将有他俩的孩子陪着她。
静香摸着已怀孕二十周,稍嫌平坦的腹部。
胎儿不够大,受她近来起伏不定的情绪影响,可能健康状况也不好,她需要好好的补一补了。
大小姐,妳醒了!我准备了一些点心要请大小姐尝尝,这是我第一次做点心,妳可别笑我。
幸子进房后,看见静香坐起,连忙将手上的餐点端来。
为什么是妳准备的?厨娘呢?
幸子从不进厨房,这次突然破例,让静香很好奇。
幸子端详了静香一会儿,发现她神清气爽,眼神不再迷茫,知道她已经清醒了。但怕她对白天发生的事内疚,故意避而不谈。
厨娘退休回老家了。她佯装轻松地道。
静香幽幽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快!
幸子企图转移静香沮丧的心情,轻快地说:大小姐,有两件消息要跟妳报告,妳想先听好的还是坏的?
坏的。
她想,再坏也坏不过现在了。
心爱的男人要结婚了,新娘不是她,而她还怀着他的孩子。最糟的是,他还是她的弟弟。
门主中风了,酒井医生现在正在为门主诊断。
门主中风了?她的父亲……
静香发现,她居然没有一点点悲伤的感觉,桑原正男之于她,形同陌路,只是个高不可攀的长者。
好消息呢?她问。
好消息是少主没有和星野小姐订婚。幸子高兴的宣布。
为什么?
没有订婚?
少主说他不娶、妳不嫁。幸子将她听来的告诉静香。
他不娶、她不嫁?
这是对她的誓言吗?如果是的话,将是对她这段懵懂爱恋的最大恩惠。
大小姐,妳怎么哭了?应该笑才对呀!
幸子调侃的话传入耳中。
静香伸手摸着脸颊,果然是湿的。
原来这就是喜极而泣的滋味。
泪到嘴边是咸的,到了心里却是甜蜜蜜。
然而,他一定容不下她与他的孩子!
为了孩子,静香做了与十年前截然不同的抉择,她决定离开他。
★
幸子走后,她收好包袱,打算离家出走,开门却对上桑原哲矢了然的神色。
我以为妳会永远爱着我,如妳那夜所说的,但妳却在我决定面对与妳的感情时,选择离开我。他压下心中的惶恐,冷静地控诉她的恶意离弃。
我仍然爱你,此生此世都会爱着你。她伸手抚摸他憔悴的面容,可是我却不能不离开你,因为我怕有一天你会先放弃我。
他让她产生不确定感,一颗心忐忑不安。
桑原哲矢看出她的踟蹰,大手一揽,将她拥入怀中。
静香,对不起,我爱妳。请妳相信我,我绝不再让妳受苦。他向她承诺。
闻言,静香泪流满面,我知道,当我听到你拒绝和星野雅子的婚事时,我就明了你的心意了,只是……我……她抬头面对他,我又有了孩子,而这次,我决定留下它。
好,妳想留下孩子就留下,我相信妳会是个好母亲。
他和十年前的态度完全不同,静香不解地凝视着他
他回望她,深情款款,总有一天,我会给妳和孩子一个完完整整的家,对妳说属于我们的故事。
尾 声
看来,桑原门的气数真的尽了,竟轮到女人出头。渡边看着突然造访的佐藤和美子,不怀好意地说。
佐藤和美子对他的揶揄置若罔闻,放低姿态,自顾自地说明来意,桑原那老头子已瘫在床上,横竖是个废人,他和渡边先生之间的恩恩怨怨,是否能请您忘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桑原门现在已如风中残烛,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鹰帮的佐藤和美子呀!曾几何时,幽雅高贵、不可一世、睥睨群雄的佐藤和美子也要如此低声下气、摇尾乞怜了?可悲、可叹!渡边用舞台上夸张的口吻念完这段话。
佐藤和美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多置一词。
妳儿子哲矢呢?他不是桑原门第二代头目吗?老头子不行了,应该是他接任门主才对,怎么不见他来?这年轻人很有胆识,我挺欣赏他的。如果他肯来求我,也许我会考虑放了桑原门。
哲矢他……他不够格当门主,已卸下继承人的身分,不管事了。她支支吾吾的。
哦!对了,听说他和自己的姊姊发生畸恋,不管世俗的眼光,打算厮守在一起。不错啊!有情有义,是个性情中人,深得我心。渡边由衷佩服桑原哲矢。
当年他和雪子若是也有视死如归的决心,就不会分隔两地了。
桑原哲矢要是当上了桑原门门主,叫他来找我,其它的人就免了。来人,送客。
说完,渡边和夫转进堂后。
★
顺应他的一句话,桑原哲矢成了桑原门的第二代门主,并且在继任隔天再度与渡边会面。
你这小子,好样的!渡边己见到桑原哲矢,大笑两声,拍拍他的肩膀。
敢拋下星野的女儿不娶,宁愿守着自己的亲姊姊,佩服!说出你的来意吧!
是渡边先生让晚辈来的。
渡边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