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有山民到附近放羊,在草丛中发现一具女尸,挺着肚子、面目狰狞,衣服首饰被剥得一干二净,下体被捅了个对穿,显然是生前受辱,歹人见她身死,又怕鬼魂纠缠,将尸首的手脚用三寸长的铁钉楔在地上,死相惨不忍睹,这下惊动了警察同仵作成群结队地前来查验,得了个强暴不从致死的结论。
这终究是件丑事,王家人既不前去认尸,也不肯殓,末了还是警局好歹请了脚夫,裹一张草席将尸首扔在了京张铁路第五道口的乱葬岗。谁知这原本只应存在于茶余饭后家长里短的事情被越传越邪乎,闹得满城风雨,令京中百姓无不闻之色变。
翠玉并不识字,这天却拈着一份三流小报,捂着心口左一个"啊呦!"右一个"好惨!"又招呼鸨儿并姐妹们一同来看:
"你们瞟瞟,这上头是不是凤娥?是不是凤娥?"
众人围拢过来,只见报上连环画似的绘一组小像,里面的女人燕尾刘海儿,凤仙领斜切两腮、小脚裤儿紧裹双腿,说像是凤娥,却又和寻常画报中的女子并无不同。鸨儿正在里间让晚琴伺候着捶腿,听见叫嚷,烟锅立即敲在了晚琴脑袋上。晚琴疼得嘶嘶的,扶她起身时手上暗使劲,惹得鸨儿大骂:"缺德挨刀儿的——我的腰要折了!"
鸨儿接过报纸,上面斗大的字一个也看不懂,气急败坏地塞给晚琴,道:"上头写的啥?"
晚琴凝眉看了半晌,道:"我认得上头有个'死'!"
鸨儿气得又是一记烟锅敲来,"晦气!死什么死!我知道。"
最终还是叫了站院子的茶房来念。风言风语传到了小报上都是拐过了十八道弯、掺泥带沙变了味儿的,真假难辨。点春院成了名馆,凤娥成了名妓,就连王老烟也成了翩翩落魄公子,名士与名妓、书生伴美人,写得缠绵悱恻,颇有"卅六鸳鸯同命鸟、一双蝴蝶可怜虫"的意味,简直像是徐枕亚的笔墨。只是公子家有群妒妇兼毒妇,趁着美人怀有身孕去山中拜佛保胎,引她到僻静处,雇了几个地痞流氓将她糟践了,闹得个牡丹枝头艳、零落泥淖中的下场。
有姑娘嚷道:"我早料到凤娥一进门,王家那几位非得把她给活剥了不可!"
鸨儿也听得直嘬牙花子,借机训斥:"都听清了?这就是报应!"
下面的东西便越讲越离谱。说菜市口又杀了一批乱党,有同伙趁夜半无人时去乱葬岗尸,结果夜幕之下竟发觉一个血淋淋的胎儿,据说那鬼胎双眼通红,还能啼哭,待众人一探究竟时,竟口吐人言,咿呀咿呀地叫着:"苦也!"话音未落,那几人眼前齐齐地一黑,脖子上一凉,被悄无声息地割断了喉咙,眼睛也瞎了,据闻死时眼球都是血红的。
天色渐晚,有嫖客哼着岔曲摇头晃脑地跨进院门。他面黄肌也瘦,脑门上发黑,一半是人、倒有一半像鬼,见园中鸦雀无声的,不悦地嚷道:"怎么了这是?个个儿都撞了邪啦?"
院中众姐妹一见是王老烟,惊得呆若木鸡,装作有客似的纷纷上楼。鸨儿尖声叫道:"琴丫头,你来伴着王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