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次他半夜偷跑出去想到山上看星星,也是我陪着他去的。您知道吗?少爷跟我说过,他的梦想是当个科学家,研究天上的星星。但宋家家大业大,由不得他。少爷年幼时笑容可多着呢,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少爷像变了一个人,虽然沉稳许多,但我还是最怀念那时候他的样子。”
洛琳不明白老郑说这番话的用意何在,但她闭着眼仿佛能想象出宋靳凡小时候的无赖样儿,郁闷不知不觉消去了一点儿,嘴角也跟着勾了起来。
老郑见她不回答,还是兀自继续着:“少爷在人情世故方面很晚熟,但读书时脑子特别聪明,中考时成绩名列前茅,不靠一点关系就轻松进了重点高中,这方面少爷是从来都不用家人担心。只是……”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
“只是什么?”
“他……在高中时的校园生活并不美好,少爷从小家教就严,总是一个人,连个朋友都没有,那时候年纪小没长开,很是瘦弱矮小,曾经还被同学敲诈勒索过,我记得有段时间,少爷身上好多青青紫紫,问他怎么回事,他都不肯说,还叫我帮着瞒老爷夫人。后来有一个跟少爷同班的男孩子,实在看不过眼把他救出来,还报了警。结果等事情闹大了宋家才知道有这么回事。”
听到这里,洛琳震惊了——那样的宋靳凡,真的在这世界上存在过吗?她回想起在办公室里,他那杀伐决断的狠戾语气,跟老郑诉说回忆着的,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后来呢?”她禁不住问。
“后来啊,那个男生跟少爷成了好兄弟,开始跟着对方学习武术,一下课就往健身房跑,没出两年,少爷就跟老爷一样英俊雄武,高大凌人了。”
老郑此时又停顿了下来,“我老头子啰里八嗦说了这么多,少夫人没有嫌我烦吧?”
“怎么会呢,我挺爱听的,不过您没有骗我吧?”
不论如何,弱不禁风模样的宋靳凡,看来她是没法亲眼见证了。
“我可没那么丰富的想象力骗少夫人啊,我只是想跟您说,少爷这辈子挺不容易的,总是被逼着成长,他现在这样,并不是他想的。他只是笨拙了些,不擅长表达对少夫人的爱而已,我希望少夫人可以多帮衬着他,多体谅体谅他,毕竟你们还要做一辈子夫妻呢,不互相搀扶怎么行。”
是啊,他们还要做一辈子的夫妻呢。
如果没有这个觉悟的话,洛琳当初就不会同他结婚。
她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夜景,迟疑着自我否定:“他真的爱我么……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这样的人,哪里值得他对我这么好呢……”
“是真的,少夫人是少爷的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老郑适时地改了口,“总之,以我的人格担保,少爷真的只有少夫人一个而已,这点完全不用怀疑。您别看他对人冷冷淡淡的,其实纯情得很,我能看出来,少爷对您是用了心思的。”
车子开到本宅时,已经快凌晨了。
一路上老郑还跟洛琳说了许多宋靳凡小时候的事,这又颠覆了在她心中宋靳凡的些许形象,她忽然察觉到自己似乎没那么生气难过了。
下了车,老郑体贴地送她进了门,这才驱车离开。
甫一进门,她又难受起来。
当初跟宋靳凡结婚,他另外选择了一处住所——离公司近的那套市中心的三室两厅作为两人的婚房,而这套位于市郊的别墅——被宋靳凡称为本宅的这栋三层洋房,是设宴专用的。
宋靳凡是商人,应酬聚会特别多,偶尔也会轮到他主办一些商务活动,洛琳作为他的妻子,也算是东道主,自然是要跟他一起出席接待的。
不过因为她很排斥这些虚伪的场面,宋靳凡也不强迫她,所以她压根也没来过这里几次。除此之外,两人屈指可数的闹过的几次别扭,宋靳凡也都会送她来这里。
再说了,宋家一年到头也不过几次大宴会,平常这里冷冷清清,常驻的佣人也就吴嫂一个。
所以洛琳特别不喜欢这个地方。
这里的一草一木彷如随时都在提醒她:你看,你又惹你丈夫不高兴了,所以他关了你小黑屋,叫你反省反省。
这种认知令她很不舒服,仿佛自己只是任人摆布随意宰割的提线木偶。
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寂静得过分,吴嫂早就睡了,她不想打扰到老人家的睡眠,索性连灯都懒得开,直接躺倒在地板上,四肢朝天地看着白花花的房顶。
她叹了口气,心想:真的,一辈子都这样过了吗?但她和宋靳凡之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少了些什么呢?
爱吗?
洛琳自嘲地放声大笑起来,泪流了满面。
就这样时哭时笑的,洛琳渐渐躺在打了蜡的光滑地板上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洛琳开始头痛欲裂起来,上一秒身子还如同着了火一般,又在下一刻像跌进冰水中,瑟瑟发抖,潜意识知道自己可能是发烧了,可她就是不想动,心想就这样烧死得了,说不定就解脱了。
莫清头七,她就试图自杀过,她想莫清能带她一起走,她想告诉莫清,没有他的地方,天堂都像地狱。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死掉。
恍惚着感受到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自喉咙发出的呻-吟像拉锯一样,粗糙难听,连吞咽口水都困难。
有人递给了她一杯温水,捏住她的下颚,使她被迫张开嘴,嘴里被塞进两片白色药丸,又渡了一口水进去,她仰着脖子,直到药丸沿着喉管顺利进入了身体里,对方才将她重新放回柔软的席梦思床上。
“……对不起。”洛琳嗫嚅着。
宋靳凡叹了口气,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枚吻。
“睡吧,睡一觉起来就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