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1月9日
第十一章·陈年往事
桑塔纳小车飞快行驶在返回三港公司员工宿舍楼的路上,原本茂密的树林和
吕江那座大宅子逐渐消失在背后,露出了淮海这座大城市原有的样貌,坐在程阳
身边的白莉媛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只是微微侧斜着头,望着窗外掠过的大楼,
默然不语。
程阳显然看出白莉媛此刻有些异常的动静,一向善于揣摩人心的他并没有突
兀地去问个来由,而是不断用自己诙谐幽默的口吻和白莉媛说笑着,谈着三港公
司里的趣事和道听途说的新闻,试图让白莉媛的心情愉快起来。
以往时候,只要程阳讲几个笑话,白莉媛就会被逗得很开心,但今天却有些
不一样,对于程阳的努力,白莉媛却没有给出正常的回应,她的心里头还被先前
吕宅发生的那些事情所萦绕。
这座幽静树林中的大房子,就如同它独特的外形一般,给人予幽深莫测的感
觉,而住在这幢房子里的人,也都是白莉媛之前从未接触过的类型。
一个身患重病不利于行,长得活死人一般的女主人,一个走路悄无声息、神
出鬼没的女佣人,让这幢宅子多了股令人心悸的不良气息。
唯一可以安慰的是,这幢宅子里还有一个看起来算是正常的人,他就是宅子
的男主人吕江。
虽然吕江身居三港公司高位,平日里普通员工和家属压根没机会靠近他,但
这半天的接触下来,吕江待人温和宽厚,对待地位比自己低很多的白莉媛,依旧
彬彬有礼、客气周到,处处为她体贴着想,给白莉媛的观感却是极好的。
只不过,吕江虽然表现得很好,但他与妻子之间的关系却有些怪怪的。
从表面上看,吕江好像对患病的妻子十分尊重和体贴,从未对她利言厉色,
也没有对她表露过不耐烦和嫌弃的情绪,看上去的确是个疼爱妻子的好丈夫。
但白莉媛从女人特有的敏感度出发,总觉得吕江和妻子之间有些不对劲,但
她又无法用言语表达出哪里不对劲,所以心中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因为这些事情一直在心头盘旋着,程阳在一旁说的笑话什么的,白莉媛压根
就没听进去,不过程阳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没有回应而放弃,依旧滔滔不绝地唱
着独角戏。
就这样一个人说、一个人没在听地走了半程,程阳不知讲到吕江在三港公司
的一些陈年往事,其中一些话却触动了白莉媛某条神经,她突然从恍惚的状态中
苏醒过来,抓住程阳问道:「你刚才说吕总和他太太的事情,能不能说详细点,
他太太是怎么了?」
对于白莉媛这个突然发问,程阳并没有显示出惊讶,或许是因为见过太多的
类似反应,已经司空见惯了般,很快就顺着白莉媛的要求,说了下去。
「这个吕太太,说起来可不得了了,你知道她的父亲是谁吗?」
白莉媛当然不知道,程阳卖了个关子,也没有继续藏着,很快就解释道:「
吕太太本姓刘,名芯,她的父亲叫刘铁男,是三港公司前一任的总经理,也是三
港公司成立时的第一任领导,可以说是这家公司的创始人。」
「想当年,吕总被分配到三港公司工作时才20出头,因为有文化,写了一
手好字,被相中调去给老刘总当文字秘书,结果凭借自己的能力,得到了老刘总
的赏识,一步步被提升为办公室副主任,经常陪同老刘总进进出出,帮他料理一
切大小事务,不免也和刘家家属们熟悉了起来。」
「也就在这一年,老刘总的小女儿刘芯大学毕业,为了照顾女儿,老刘总将
刘芯安排到了三港公司的工会工作。工会那个地方多闲啊,一年到头就发发福利
,组织一下员工活动就好了。」
「听公司里的老员工说,刘芯年轻时候挺漂亮的,而且很有文艺细胞,能歌
善舞,性格开朗,在工会的时候时常组织文艺晚会什么的,在公司年轻员工中很
受欢迎。」
「那时候,工人们最流行的娱乐就是跳舞,尤其是晚上在工人俱乐部的舞池
,每个晚上都挤满了男男女女,刘芯当然是女性中最亮眼的一个,好多男人都争
着要和她跳舞,但她却最喜欢和吕总一起跳。」
「实话实话,吕总当年也是一表人才,长得又高大,跳舞也跳得很好,两个
人年纪也差不了多少,一来二去就看对眼了,不到半年,刘芯就提出要嫁人,嫁
人的对象就是吕总。」
程阳一开头谈起吕江,就是口舌不绝、头头是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公司
的资历有多老,实际上他给吕江开车也才2个多月的事,不过以程阳的性格,到
哪里都很容易受到别人的信任,他能够知道这么多的八卦新闻
,也是正常的事。
不过,虽然都是一些陈年旧事,但白莉媛听起来还是挺有意思的,尤其是从
程阳的口中,得知了许多有关吕江过去的经历,这些都恰好击中了白莉媛内心的
所想,所以她不知不觉中变得专注起来。
「那时候的吕总,本来就很得老刘总器重,有心要栽培这个苗子,再加上自
己的宝贝女儿喜欢,他老人家当然成全了,很快他们俩就成亲了,据说,当年的
婚礼在公司里办,可红火、可热闹了,就连市领导也过来捧场助兴。」
「吕总娶了刘芯,一下子成了乘龙快婿,有了老丈人这个大靠山,事业简直
是一飞冲天,没几年就当上了分管业务的副总经理,别提多风光了。」
「吕总爬得这么快,其他人虽然羡慕,但心里头也是服气的。一来刘铁男在
淮海工业界里威望很高,就连市领导都很尊重这个创业元勋,公司里谁不看老刘
总的面子;二来吕总这个人的确有本事,十年前国内刚刚开放,外界的压力很大
,但吕总很快就把公司的业务给提升上去了,给公司创造了很高的营业收入,让
公司上下都获得了实利。」
听着程阳讲述吕江的事迹,白莉媛眼中不知不觉萌发出敬仰和崇拜的神情,
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妇女,白莉媛对三港公司的重大事情并没有什么了解,
平时也只是通过员工家属间的闲聊和自己少有的几次接触中获得信息。
虽然之前周边的人们口中对吕江的怨言很多,但通过她这次的接触来看,吕
江却不像众人口中说得那么差劲,再加上程阳口述吕江的职业经历,进一步为吕
江在白莉媛心中的形象进行了加分,从而让白莉媛对这个领导产生了更多好感。
尽管白莉媛并没有说话,但她表情里发生的这一点微妙的变化,都被程阳用
视力余光收在眼底。
程阳不动声色,继续按照自己的叙述口吻,讲了下去。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刘芯出嫁后好多年,肚子里一直没有动静,在那个时
候,这种情况十分罕见,所以吕总也成为别人背后谈论的焦点,不少人还笑话他
在男人那一面不行,不过吕总并没有受这些留言风语的影响,依旧与太太十分恩
爱。」
听到这里,白莉媛才焕然大悟,为什么她在吕江家看不到小孩子的痕迹,而
且吕宅总是给她一种阴沉沉的感觉,原来吕江并没有自己的孩子。
白莉媛是个十分注重家庭生活的女人,她一直以自己的孩子为骄傲,联想起
吕江夫妻两人这么多年过着没有孩子的生活,她心中本来就很充沛的同情心便开
始发挥作用,暗自为吕江夫妻感到悲哀。
「那几年,国内外形势都不大好,老刘总的身体也不大行了,所以他就选择
了退休,临走前找了市领导汇报,之后上面任命下来,果然是让吕总接了总经理
的班,成为公司的一把手。」
「老刘总退了后没几年就去世了,可巧,坏事都是一连串的凑过来,父亲去
世后没几年,吕太太居然怀上了,但是这一胎却没有保住,据说小产了。」
「吖——那孩子呢?」
白莉媛惊讶地问道,她最喜欢小孩子了,所以一开口就问这个。
「不清楚,据说那孩子身体没长好,生下来就夭折了,吕太太当时昏迷不醒
,吕总正好到国外出差,所以之后的事情,公司里人也说不明白,反正孩子肯定
没了。」
程阳口中含含煳煳地答道,看起来他对这些细节也知道得不多,从口气上听
起来也不是很感兴趣。
白莉媛叹了口气,联想到自己的石头儿从小体弱多病,幸好这一路走来还算
顺利,心中暗自念了好几遍菩萨,感谢菩萨保佑。
程阳并没有发现白莉媛的心理动向,他只是借着兴头继续说了下去。
「真是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吕太太流了孩子后,又患上了罕见的
肌肉神经症,整个人下半身都没有知觉,直接就瘫掉了,直到现在都只能坐在轮
椅里,行动包括大小便都要人帮忙,别说生孩子,就连夫妻生活都做不了了。」
「这时候吕总还不到四十岁,正处于事业巅峰,在淮海市还是国内都是十分
出色的年轻才俊,自然到处都有人献殷勤,再加上吕太太一直肚中无人,现在又
这个模样,大家都在议论,这段婚姻还能不能维持下去。」
「不过,让所有人都惊讶的是,吕总并没有因为吕太太出了事就另外找人,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照顾着吕太太,给她请了贴身的保姆,换了这幢幽静的宅子,
避免她被外界骚扰,这可是很难得的啊。」
白莉媛一直安静听着程阳讲述吕江的故事,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听到这
里也感同身受,不由得点点头
,赞同程阳对吕江的评价。
「师母,你刚才也看到过吕太太了吧,她现在身体各个部位肌肉萎缩,整个
人瘦得不成样子,看上去更像鬼而不像人,我上次见了一面,回去好几天都做噩
梦,真不知道吕总是怎么坚持下来得。」
说实话,吕总对吕太太可真是有情有义了,虽然老刘总当年是对吕总有恩在
先,但吕总这么多年对吕太太不离不弃,也差不多可以扯平了。
凡是知道吕总这些事情的人,无不对吕总竖个大拇指,夸赞他是个有担当的
男子汉。
程阳越说越激动,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翘起个大拇指,好像在表达自己
内心的感受般。
白莉媛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心中也是暗自对吕江的为人感到敬佩,原本心
里头那点阴霾,也被程阳的这番话给驱散了。
程阳口中说着,手里却没有耽搁行驶,说了这么多,车子也回到了三港公司
的宿舍楼,白莉媛心里挂念着孩子,和程阳匆匆告别后,便返回家中,幸好石头
还是很乖地在家中看书,并没有因为母亲晚归而不满。
白莉媛让儿子吃了晚饭,安排他睡好后,回到自己的床上,本来她平时是个
合眼就睡的人,却不知为何,今天晚上特别难以入眠。
白莉媛在床上翻来覆去想要睡着,但眼前却不由自主地回放着今天下午的所
见所闻,特别是听了程阳讲述的吕江的故事后,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幻想起吕江和
刘芯年轻时的样子,然后又切换成他们现在的模样,尤其是刘芯坐在轮椅上,那
种阴戚戚的眼神,总是让白莉媛觉得很不舒服。
在床上坚持了1个多小时还没睡着,听着儿子在隔壁房间轻轻的呼吸声,白
莉媛觉得心里头有股烦闷不安的气息,让她浑身燥热难耐,辗转反侧了半天,觉
得身上汗津津的,好不难受。
白莉媛反正睡不着,索性爬起来,跑到卫生间里,打开淋浴冲洗了起来。
在凉水的冲刷下,白莉媛身上的烦躁消退了不少,她给自己全身打了香皂,
用手指用力搓揉着身上的汗渍,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好像身处于下午那个房间。
当她自己反过手去抚摸肩膀时,就联想到自己踮起脚尖为吕江量肩膀,两个
人身体几乎碰到了一起的情形。
当她蹲下身子去搓揉自己小腿时,莫名想到自己先前蹲在吕江脚边,为他测
量腿围腿长的情形。
虽然在黑暗中看不到任何东西,但白莉媛似乎感觉到吕江就在她面前,他那
高大的身躯犹如一座山,令人望之生畏,令人敬仰崇拜。
尤其是那座山峰中的凸起,犹如一颗粗壮挺拔的迎客松,在乱云之中从容自
在地伸展着,像一道刺破残阳的利剑般强而有力,可以驱散山巅的云雾,让大地
温暖回春。
虽然水是那么地凉,但白莉媛却觉得有一股暖流在她体内缓缓流动,她感到
无比地羞耻,因为自己的幻想,因为自己的身份。
她紧紧地闭上眼睛,想要摆脱自己脑中的绮思,但却惊讶地发现,那颗迎客
松在自己的眼前茁壮地存在着,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驱散。
白莉媛并不知道,人的本能是无法被外界所断绝的,虽然平时可以以社会道
德、社会秩序、甚至是法律来限制,但这些外在因素只能压抑本能,却无法取代
本能。
白莉媛的本能中,原本就有仰慕年长男性的因素,再加上她遇到的这个男性
,又是一个外形和社会地位都极其强大有力的男性,这些因素导致了她,自然会
对这个男性产生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