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求一盏?”
南渡见薛眠目光落在那莲灯上有一会儿了,以为他是想要,问过后也没待他作答便向那僧人走去。
这问话来得突然,举动也突然,薛眠愣了一下,自问并没有想要求灯,赶紧快步追了上去。
“阿弥陀佛,施主有礼。”僧人双手合十朝南渡点了点头,微笑道:“这是祈愿莲,施主近日如果有愿想求或有事想解,不妨点一盏灯。莲灯长明,平安常伴,心愿到达。”
说来其实求神拜佛祈愿问安,这些南渡是不怎么信的,倒并非因为他不学佛不念经所以不依赖这个,也不是因为唯物主义让他“子不语怪力乱神”。过去的前半生曾遇诸多红尘事,曾见诸多红尘人,顺也好,逆也罢,如何蹚过来的,他心里清楚。
都是打碎了牙齿和血吞,新伤旧疤全藏在一片薄衣料下,用不着求神庇佑怜悯给予解难,也谈不上佛光普照到他。
凭的只是一双肩膀,一副身躯,硬担了下来。
但今天到这一方香火鼎盛的禅院,见这人头济济的信徒,闻檀香,磕长头,谒神佛,忽然有了一种灵台被一扫清明的感觉,想着佛法或却也无边,冥冥中是有定数安排。
既然不信变相信,或者说不妨一信,那请一盏灯、许一个愿,好像也应景了。
“诶,等等,”薛眠轻拽了他一下,小声道:“我没说要求,你不……”
南渡朝僧人颔了一首,转身看着薛眠:“也不麻烦,求一盏灯而已,既然来了,就当留个纪念。”
“……可我没什么要求的啊。”薛眠如实道。
南渡笑了笑,问:“那刚刚在正殿里,你许的什么愿?”
“许……”
慢着。
这不是套话呢么?
薛眠立时打住,撇了撇嘴:“没什么,一点小事。”
南渡不置可否,唇边依旧挂着淡淡笑意,不急不缓道:“不管是大是小,既然许了,多点一盏灯将心愿巩固一下也无不可。你说呢?”
是无不可,而且佛祖菩萨面前人得心诚意净,点灯不是坏事,他的话也在理,薛眠没有再拒绝的理由,便点头道:“那香火钱我自己来,你别替我出。”
“好,”南渡笑了笑:“一人一盏,各出各的。”
向僧人问明了点灯步骤,出国前提前换好的美金此时派上了用场,二人各捐了一百现钞投于功德箱內,香烛燃灯,手捧红莲,于毗卢遮那佛金身前双膝跪地,虔诚祝祷,埋身叩首,一起许下各自不为旁人所知的心愿。
僧人接过莲灯置于佛像下方的案台上,那里已经丛丛灯火长燃不息。待摆好灯,僧人从一旁的方桌上取了两张纸并两支笔递上前给二人,笑得和善:“都说落纸成契,二位不妨和其他施主一样,将刚刚所发心愿写下来。莲灯下面有莲座,可以把纸放入其中,这样就能更加与佛祖心意相通了。”
薛眠从前少有到寺庙,更何况是异国禅院,殊不知这其中规矩说法这么多,倒也没觉得麻烦,向僧人道了谢,接过纸笔,递了一套到南渡手边:“入乡随俗,那我们……就写吧。”
本来觉得是多此一举,许愿在心,落到纸上又哪有刻在心头来得虔诚。不过不知是不是薛眠这一声“我们”使然,南渡原本可有可无的一点兴头像是被酒炉暖过似的,从冷淡到温热,不过须臾之间。
垂下眼眸,看了看那只递在自己面前的手,抬手一接,应了这邀约。
戒堂里有供僧人休息用的长桌板凳,二人并排落座,各自将纸铺平捋顺,薛眠握着笔,盯着雪白的纸面想了一会儿。
他的心愿说来简单也不简单,就四个字——平淡如真。不久前跪在大雄宝殿时他在心里默默祝祷这四个字,求愿自己往后岁月都能像现在一样,平平淡淡,真我不瑕,待人待己不必窠臼束缚,能坦荡,能通透,能得一点真正自由。
需知做到这步他曾付出过多大代价。
所以现在才这么眷恋一份简单的平淡。
正出神间,一阵“沙沙”声传来,微微侧过脸看去,南渡已经提笔走字写起来了。
薛眠回目光也回神思,定了定,于白宣上落下第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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