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虹如瀑,灵罡似长河席卷,方圆数十丈,竟然好似化为一方阴寒地狱。
虽然苏浩然身处潇湘城,好似君王置身山河疆域,可调动天地气机化为己用,那股阴寒气息,依旧让他背脊打了个寒颤。
苏浩然屏气凝神,心神收敛之际,不再以天地威压禁锢胡瀚,一袖挥出,将手持巨锤的虬壮汉子拍的倒飞而出,手中折扇在空中画圆,以守璞之势挡住那阴寒一刀,自己则飘然倒掠而出。
巩相收刀在手,双指稍稍拧转,空中那条如水幕的暗影刀虹蓦然一变,化作一条淡灰色长qiāng轰然刺出。
苏浩然双脚踏空,接连退后。
虚空之中,苏浩然脚下,荡起大片的浩然涟漪。
刀虹幻化的长qiāng急转升空,向苏浩然胸口刺去,苏浩然身形再次拔高,脚下一条气机长河汹涌而出,踩踏那条长qiāng急速前行,双袖鼓荡,罡风萦绕,转瞬之际,涟漪荡漾的虚空竟是有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凸凹浮现,将巩相撞飞出去。
任是你身法再玄妙精微,天网恢恢下,也难逃窠臼。
只是巩相撞入大地后,喷出一口鲜血,站起身,看到周围空间有一种气机如铜墙铁壁将自身困笼,而苏浩然却并未继续下杀手,他这才望向站在远处已经脱离战场的虬壮汉子。
巩相皱了皱眉,沉声道,“胡瀚,你若还有保留,我可不会再出手相救了。”
名叫胡瀚的虬壮汉子脸色有些凝重,那叫苏浩然的家伙却是有些诡异,周身那层无形的灵罡护罩,即便面对他的攻击,也足以当得起坚不可摧四字,一手操控天地气机的手段,更是让人心悸。关键是,苏浩然从始至终,都显得从容不迫,没有半点灵元枯竭,哪怕是一丝捉襟见肘迹象。
沈辉脸色阴沉,他自然能看出,巩相胡瀚两人各有保留,如若两人全力出手,先前那场捉对厮杀,就算奈何不了苏浩然,也绝对不会落在下风。
沈辉看了眼持剑立于自己身前的素白麻衣男子,但愿这位家族供奉能一锤定音。
如果那叫苏浩然的家伙还有底牌,难不成要自己这位沈家少主去给他苏浩然赔礼道歉?或者阴沟里翻船,殒命于此?
如今潇湘苏家跟南青沈家可是早已撕破了脸皮。
倒持长剑的素白麻衣男子看了沈辉一眼,轻声道,“少主,我若是出手,有把握一锤定音,只是这潇湘城,好像不太对劲,到时候哪怕自是一息破绽,恐怕少主你的性命就会受到威胁。”
沈辉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丁毅会说这么一句话。
巩相一个纵身,同样退出战圈,那柄淡灰色狭刀悬浮头顶。
胡瀚脸色最是难看,先前他的叫声最大,说什么一锤打杀了苏浩然了事,不料接连一番砥砺厮杀,甚至都不曾碰到苏浩然衣角。
楚天倒是为苏浩然捏了一把冷汗,因为那枚星符的缘故,楚天能感受到某些微妙端倪,苏浩然眼下状况,并不好。
楚天甚至能看出来,如果那虬壮汉子跟精瘦男子毫无顾忌的联手,只需片刻,便足以让苏浩然败落下来。
只是比起眼下微妙局势,人心更为精妙不可言。
涉及生死,关乎武道,没有谁愿意出死力。
看来沈家的铁血手腕,并未完全折断那些依附在沈家之下武道修士的脊梁骨。
那位一身素白麻衣的男子缓缓走出,剑尖指地。
跟苏浩然相距不过十丈有余。
始终面带微笑,悬空而立的苏浩然看向那名麻衣男子,问道,“前辈便是南青‘剑心’丁毅?”
面容古板的麻衣男子竟是挤出一抹笑意,“不敢当,丁某醉心剑道数十年,不说青云有剑一,便是许多后起之秀,都让丁某敬佩,哪里当得起‘剑心’二字。”
麻衣男子笑道,“只是今日,丁某还要说声对不住了。”
苏浩然一手负后,一手轻摇折扇,“各为其主,无关对错。”
那人淡然一笑,轻轻抖剑,如龙吟清鸣。
苏浩然笑道,“剑心剑心,关键便在于一个心字!武道需修力,可更重在修心,虽说近来南青沈家武运升腾,可说到底不过是上面人的一条走狗,撑死了也就是吃些残羹冷炙,何来心道精粹,真是好笑,能成为传承数百年的武道氏族,对这最基本的武道真谛都不知道,可惜你们这种散修游勇,还要依附于沈家门下,硬生生再将自己的武道拉低一层,就算是最终能踏足丹河境,又能如何?”
苏浩然伸出手在空中笔画了一下,“也就能达到这种高度而已。”
他笑着看向素白麻衣男子,“丁师兄,你说对也不对!?”
素白麻衣男子嘴角已微微翘起。
对于苏浩然的话,好似深以为然。
胡瀚脸色变幻不定。
巩相若有所思。
不料苏浩然转头向楚天看去,轻声笑道,“差不多可以收取那份文运雪莲了。”
胡瀚定了定心神,手持黝黑巨锤,再次缓缓走出。
苏浩然笑容玩味,“你还真是一条好狗啊。”
胡瀚沉声喝道,“休要满口胡言,既然丁供奉亲自出手,老子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胡瀚一脚狠狠踏地,周身泼墨般的灵罡疯狂席卷。
苏浩然对胡瀚的话置若罔闻。
有风拂过,天地之间,浩然之气犹存。
苏浩然视线中,看着那名剑尖微微下垂的麻衣男子。
并不见那麻衣男子着急出手,而是将背负在身后的剑鞘摘下,竖直放在地上。
他手中长剑缓缓提起,不是出剑,而是拔剑后再归鞘。
绰号剑心的麻衣男子握住剑柄,随着剑身慢慢收入剑鞘中,轻声道,“丁某以心淬剑数十年,剑意如春意生发,欣欣向荣,虽说‘剑心’之称,问心有愧,可世间人从不会给错了绰号。”
长剑缓缓推入鞘中。
天地肃杀之意起,有剑气弥漫。
苏浩然眯起眼睛,依旧不为动容。
楚天目光从那朵文运雪莲上收回,看向那蓬勃生发的剑气,心神微动。
胡瀚哈哈大笑,手持巨锤狂奔而去。
墨黑色灵罡好似雷弧肆意飘摇。
巩相脸色依旧阴晴不定,看了眼素白麻衣男子,并未落后,同样向苏浩然奔去。
苏浩然洒然一笑,依旧悬停虚空,负手而立。
楚天已经激发手中那枚星符,化作一条条灵纹符箓,将那朵文运雪莲收入其中,于此同时,苏浩然一身浩然之气急速枯萎。
楚天心神大惊。
下一刻,楚天瞪大了眼。
只见那位已经收剑入鞘的麻衣男子,轻声呢喃道,“定风波!”
原本周身灵韵激荡的虬壮汉子,整个人横飞出去,重重砸在百丈外的雪地上,当场死绝。
那柄黝黑巨锤,灵罡激射,撞在城墙上,砸出一道数十丈的巨大坑洞,乱石穿空。
在胡瀚之后俯身前冲的精瘦男子,在胡瀚横飞出去同时,整个人莫名化作一道阴影,消失不见。
于此同时,天地一线,好似被一剑分裂开来,麻衣男子身后另外十数名持剑之人,齐齐被一道剑纹穿透了脖颈。
那位前一刻还安坐在玉椅上的沈辉,眉心一抹竖直血痕,双手颓然滑落。
楚天咽了口吐沫,手捧雪莲,视线却在苏浩然和麻衣男子身上犹疑不定。
街道远处,无数观战修士皆面面相觑。
苏浩然颓然坠落在地。
一身素白麻衣的男子向苏浩然抱拳淡然一笑,看了楚天一眼,一闪而逝。
楚天深吸了口气,看着苏浩然安安静静坐在地上调息吐纳,没有说话。
足足小半柱香,脸色惨白如金箔的苏浩然才睁开眼,咧嘴一笑,问道,“跟我一起去苏家坐坐?”
楚天看了眼周围十数具尸体,白眼道,“难怪你如此有恃无恐。”
苏浩然苦笑一声,摇头道,“丁毅前辈虽说跟我们苏家有所交易,可出手也是有前提的,若不是我运气不错,现在站在这里的,恐怕不是我们了。”
楚天没有细问其中缘由,转头向那位一身素白麻衣男子走去的方向看去。
朱红看着满地白雪洒满殷虹的大地,小脸微白。
苏浩然也是看着浸染鲜血的积雪,向一侧摆了摆手,很快有人过来清理战场,然后跟楚天如出一辙,眺望向那位麻衣男子消失的方向。
片刻之后,苏浩然才深吸了口气,取出一枚疗伤丹药,吞下后,收回目光。
楚天将手中那朵雪莲递给苏浩然,后者挤出一抹笑意,“怎么样,先前那位前辈的一剑,楚兄得了几分剑意?”
楚天呵呵一笑,抬起右手,伸出两根手指中间留了一道缝隙,“这么丁点而已。”
苏浩然笑而不语。
一场大战,从始至终楚天看似都在观战,实际上心性上的拔河,同样尤为艰险,若非最后时刻苏浩然以自身根本气运帮助楚天得到那朵文运雪莲,功亏一篑不说,更不可能有机会在那一瞬将心神完全融入此方天地,达到那种类似‘天人合一’的无妄境界,去抓取麻衣男子那一剑之中的真意。
最终结果,显而易见,是一场不谋而合的双赢局面。
苏浩然看着楚天问道,“真不跟我一起去苏家坐坐?”
楚天点头道,“你们苏家现在可不太平,既然苏家以文脉入武道,没听说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苏浩然咧嘴道,“没看出来,你还是那君王之子?”
楚天哈哈一笑,“现在看出来也不晚。”
苏浩然愣了一下,翻了个白眼。
第一次亲眼看见神桥巅峰修士在天上飞来飞去纵横杀伐的玄妙手段,朱红扯了扯楚天衣袖,皱着眉头道,“公子,我觉得吧,你的话很对,我现在的武道修为还是太差了些,咱们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苏浩然有些无语。
楚天点头道,“本公子向来说的都很对的。”
苏浩然只觉得识人不明。
朱红不住点头,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