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兄弟,可不是兄妹。”齐羽仙道:“飞鸟兄弟中的哥哥飞鸟熊藏死在程侯手中,弟弟飞鸟翔闭关修炼忍术,与圣教失联多日。飞鸟萤子是自己找上门来的——我们可没出过一文钱的聘金。”
“你们也太黑了吧?把人往死里用,出了事就撇得干干净净?还有脸说一文钱没花,怎么着?你们还准备把她说成是志愿者?”
“事实如此。我们可没有指使她去刺杀程侯。”
程宗扬嗤之以鼻,“事实要是有用,还用得打来打去吗?大家摆事实,讲道理,谁有理谁赢——可能吗?”
齐羽仙摊开手,“人不在我这里,程侯再不满也没办法。”
“别装了!她已经招供了,幕后指使者就是你!”
齐羽仙无奈地说道:“程侯非要栽赃,小女子也无可奈何。”
“栽赃?要不要我们在魔尊面前立誓?”
程宗扬不提还好,提起被改成岳鸟人面孔的魔尊像,齐羽仙就不禁露出一脸吃屎的表情。
齐羽仙忍了又忍,最后目光一扫左右,“你们出去!”
“是!”两人刚要举步,只见程宗扬身形一闪,双掌直切两人腰腹。
六级通幽境的修为不是白给的,一看他的出手,两人就知道要糟,连忙撤步弓身,避开要害,谁知程宗扬用的却是个虚招,趁着两人弯腰避让,上半身露出破绽,双掌快捷无伦地一翻,扳住两人的脖颈,然后劲气一吐。
“呯”的一声,两人脑袋撞在一起,齐齐晕倒。
程宗扬轻鬆地拍了拍手,“才这么点儿修为?也太水了吧?”
齐羽仙胸口起伏了一下,忍着气道:“程侯如今被十方丛林列为佛门公敌,正自顾不暇,难道还要再树敌么?”
“多新鲜啊,”程宗扬冷笑道:“说得好像大家不是敌人一样。”
齐羽仙道:“就算大家是敌非友,但眼下的局面,合则两利,斗则两伤。至少现在,本教并无意与程侯为敌。”
程宗扬看了小紫一眼,心里暗自嘀咕,死丫头特意来找黑魔海的人,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有没有敌意,口说无凭,起码得拿出诚意来吧?”
“程侯想要什么诚意?”
“你们出手,把窥基杀了——办干净点,别牵扯到我身上。”
齐羽仙气得笑了起来,“我如果答应,程侯会相信吗?”
废话,相信你们,我还不如相信老母猪会上树。
程宗扬冷着脸道:“这就是没诚意了?”
“刺杀窥基,请恕小女子无能为力。不过程侯有意对付窥基大师的话,倒是有些消息可以提供给程侯。”
“说来听听。”
“程侯可知道,十方丛林的沮渠二世大师身染沉疴,如今有意择一门人,授予衣钵?”
沮渠大师准备传位了?
“传给谁?”
“沮渠大师心许何人,外界尚不知晓。不过窥基大师、释特昧普大师都在备选之列。”
程宗扬心头一动,这个消息如果是真的,份量就很重了——说明窥基与释特昧普之间有绝大的利益冲突!
程宗扬嗤笑一声,“路人尽知的消息也拿来蒙我?”
齐羽仙看了小紫一眼,“程侯想知道什么?”
“你们家那个贱人呢?又在哪个阴沟里钻着,准备害谁呢?”
“仙姬正在协助教尊筹备大祭。不日便会请紫姑娘与殇侯北上。”
程宗扬看着她,慢慢露出一丝森冷的笑意,“也就是说,唐国主持大局的,只有你一个……”
齐羽仙笑容变得僵硬,对面的男子杀意喷薄而出,显然是真动了杀心。
她并没有撒谎,剑玉姬确实不在长安城内。教内大祭已经拖延多时,当初因为魔尊丢失,只能百般敷衍,如今迎回魔尊,时隔二十余年的大祭,已经成为教内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为此圣教全面收缩,行事低调之极。
却没想到,即使躲进咸宜观也没能瞒住小紫,被她直接找上门来。别人也许不知道,但齐羽仙清楚,为了隐匿行迹,自己在坊内、观内、院内暗中布置了三重防卫,结果他们却如入无人之境,直到踏上门来,三重防卫都没有一丝示警,等她发觉不妙,已经无法脱身。
齐羽仙与程宗扬打过不少交道,这个身世成谜的年轻人虽然有着让人好笑的道德观,性子温和,极少采取激烈手段,相比于他的年纪,攻击性低得出奇,尤其是主动攻击方面低到可以忽略不计,但绝对是个危险人物——老好人一旦动了杀心,必定是血雨腥风。
齐羽仙立即设法自救,“好吧!唐国有人要对付你。”
程宗扬衣袍无风而动,逼人的杀气牢牢锁定对面的丽人。
齐羽仙飞快地说道:“以窥基大师为首,参与者有掌管神策左军的仇士良;龙宸在长安的杀手;淮西、魏博、平卢三镇的牙兵;十方丛林的大慈恩寺、青龙寺、佛光寺;十六王宅的两位亲王:安王和陈王;还有瑶池宗的奉玦仙子和周族的少主。”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们通过龙宸,邀请我们一同出手。我借口请示仙姬,如今尚未回复。”
程宗扬盯着她,“瑶池宗?”
“瑶池宗君长老身死,奉琼仙子朱殷失踪,有消息称是你做的手脚。”
“谁说的?”
齐羽仙硬着头皮道:“仙姬。”
也就是剑玉姬不在场,不然程宗扬非捅她一刀不可。这贱人太他妈缺德了!变着法儿地给自己泼污水,各种造谣诬蔑……好吧,就算这事确实与自己有关,她用得着喊得满世界都知道吗?
“对付我一个远道而来的外来者,用得着这么多人?”加上黑魔海已经九方势力了,难道还要再找一个,给自己来个十面埋伏?
“程侯是汉国使节,又是辅政大臣,事关汉唐两国,必须要做得干
净,避免走漏风声。所以要纠集足够的人手,一击必杀,不容一人脱身。程侯身边高手不少,单是那些侍姬,就不容他们不小心。”
“连奴婢也不放过?这是要斩草除根?”
齐羽仙暗暗吸了口气,“程侯莫怒——释特昧普已经放出话来,不仅要除掉程侯这位佛门公敌,还要将程侯的侍姬尽数渡化,充作善母。”
“咔”的一声,程宗扬脚下的青砖寸寸碎裂。
良久,程宗扬森然道:“你是故意挑拨?想激怒我?”
齐羽仙道:“当时在场的有魏博乐从训,还有大慈恩寺的几名僧人,是真是假,程侯一问便知。”
“我先杀了你,岂不是先少了一个敌人?”
齐羽仙举起右手,“我可以起誓,绝不会向程侯出手!相反,我会声称得到仙姬许可,加入他们,借机将他们筹划的内幕透露给程侯。”
“我会信吗?”
“紫姑娘是毒宗唯一传人,今次大祭必须在场。如果因为我坏了教内大事,我只能以死向教尊谢罪。”
“你们和十方丛林什么关系?”
齐羽仙道:“十方丛林和我们一样,都曾与岳鹏举结怨。但敌人的敌人,未必就是朋友。程侯能理解吗?”
“理解个屁!”程宗扬收起杀意,“把他们计划的时间和地点告诉我。要是敢玩花样,以后我见你们一次杀一次!”
程宗扬转身欲走,却听小紫道:“那几个会飞的鸟是怎么找到你们的?”
程宗扬一拍额头,自己本来想知道小女忍是不是被黑魔海派人救走的,结果说了一大通,却把正事给忘了。
齐羽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回道:“飞鸟兄弟是幽长老招揽,据说在倭国犯了事,来六朝避仇。”
“犯了什么事?”
“姑娘知道,他们忍者平常鬼鬼祟祟的,不喜欢跟人交谈,所以我也没有打听过。”
“飞鸟翔闭关修炼什么忍术?”
“我不太清楚。”
程宗扬不满地说道:“这个不知道,那个不清楚,要你有什么用!”
齐羽仙寒声道:“请程侯自重。对我一个弱女子呼来喝去,难道就显了侯爷你的威风?”
“一日为婢,终身为奴。你一个奴婢还指望主子跟你客气?诶,我突然发现你挺不怕死啊?你要不服气,我干脆还是杀了你算了。”
齐羽仙深深吸了口气,“程侯息怒,是我的不是。至于飞鸟翔修炼的忍术,他们忍者行事隐秘,极少示人。”
小紫道:“那就是演示过了?”
齐羽仙沉默片刻,“我只见过他使用匿身术,能在地下潜藏数个时辰。”
“飞鸟萤子什么时候来的?”
“半年之前。接到飞鸟熊藏的死讯,她乘舟渡海,前来收取骸骨。”
“骸骨呢?”
齐羽仙犹豫了一下,“应该在飞鸟翔身上。不过他一直闭关,我们也没办法确认。目前只能说下落不明。”
“所以就是你们故意吊着她,让她为你们办事?”
齐羽仙没有作声,默认了此事。
小紫笑道:“你们敢这样骗她,除非那个飞鸟翔已经死了。”
齐羽仙浑身一震,眼中流露出震惊、懊恼、后悔,还有一丝深深的畏惧。
她已经打起十二分精神,结果还是漏出马脚,被小紫轻易就猜出幕后真相。
“最后一件事。”小紫摊开手掌,“把我的龙精还给我。”
齐羽仙脸色有点难看,这都什么年头的事了,这会儿居然又翻出来。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齐羽仙忍气吞声地说道:“龙精不在我手里。”
“去哪儿了?”
“已经奉给教尊。”
“你起誓。”
齐羽仙张了张嘴,最后苦笑道:“请紫姑娘恕罪。龙精确实不在本教。”
“那你拿什么来赎命呢?”
齐羽仙默然良久,最后一咬牙,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盒。
小紫眼睛一亮,接过玉盒,笑道:“你好笨啊,人家是说,你把元红献给程头儿,用来赎命就够了。”
齐羽仙脸上掠过一丝懊恼,“我可以反悔吗?”
“晚啦。”小紫笑眯眯道:“下次请早。”
齐羽仙目送两人扬长而去,片刻后院外传来讯息,发现舞阳程侯的行迹。接着观中传讯,舞阳程侯与紫姑娘去三清像前转了一圈,然后离开咸宜观,一路向南,目前正在跟踪。
齐羽仙鬆了口气,背后的罗衣瞬间被冷汗湿透。
室内传出一个声音,“他们走了?”
“是。”
纱帘飘开,一名身着紫袍的宦官从室内出来,“他的太一经得了殇振羽的指点,年纪轻轻便有了通幽境的修为,了不得。”
齐羽仙恨恨道:“若非仙姬说过,他身上有绝大的秘密和机缘,早在
盘江,我就动手除掉他了。”
当日在南荒,以他那点修为,自己随手都能捺死他!谁知一念之差,便眼看着他的修为和他聚拢的势力一样,以令人恐怖的速度疯狂提升,短短两年,便凌驾于自己之上,如今自己反而要在他的威胁下忍辱偷生。
“小剑心思太重,什么秘密能比性命更要紧的?”
那宦官走到椅旁坐下,从袖中掏出几枚骰子慢慢摇着,“我那个便宜侄女已经知道了吗?”
“虽然瞒得紧,但只怕已经被她觉察出些许蛛丝马迹。”
“可惜了。”那宦官叹道:“鱼家那小子是个好料子,可白白送命不说,连阴阳鱼也被程家那小子拿走。殇振羽啊殇振羽,你他娘的一辈子都是个混蛋!”
“若非中了殇侯的腐毒,尊者也不会改名换姓,入宫潜修,恰巧避开岳贼当日的杀戮。也算因祸得福。”
“这算什么福气?”鱼朝恩怨气冲天,“我倒宁愿缺点别的!”
鱼朝恩手中的骰子越摇越快,最后覆手一掷。三枚骰子齐齐射入桌案,每一面都是六点朝上。
小小挑拨一句,齐羽仙乖巧地闭上嘴,免得引火烧身。
鱼朝恩挥袖一拂,三枚骰子依次跳出,落入袖中,起身道:“赶紧把事都办完,大祭要紧!可不能再耽误了。”
齐羽仙敛衣施礼,“是。”
“还有,大师兄的伤势这么多年都不见好,如今已经迎回魔尊,他要还是无法出面理事,不如趁早让贤!”
鱼朝恩人影已经消失,声音却留了下来,“十来年都没弄出名堂,练赤城他不觉得丢人,我还觉得丢人呢!哪怕交给我试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