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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天山月依旧,不照去年人
虽然刘询不是霍光的第一人选,但霍光对现在的一切还算满意。在登基日,刘询当着满朝官员,盛赞他贤良。登基后,不管大事、小事,刘询都会事先征询他的意见。在两人的协商下,关中十万大军整军待发,准备给进犯的匈奴迎头痛击,霍成君入宫的吉日也已选定,可是在西域问题上,因为一个无名无望的人,两人之间却有了暗藏的分歧。萧望之,东海兰陵人,一个普通的农家子弟,少年时勤奋好学,经纶满腹,才名在外,长史丙吉将他举荐给霍光,霍光专门召见了他,听闻他经史子集,都能对答如流,的确才华出众,颇得霍光赏识,按理说他应该官运亨通才对,可因为在小事上忤逆了霍光,从此地位一落千丈、郁郁不得志。刘询登基后,听闻此人,生了兴趣,命他觐见,交谈后发现果如外面传闻,经纶满腹,才华出众,当即决定重用萧望之。当然,刘询还有另一重更重要的考虑,此人因为得罪过霍光,被霍光贬抑得多年难得志,必定对霍光有积怨,而自己此时缺的就是这种不畏惧霍光权势,绝不会被霍光拉拢的有智之士。在西域问题上,刘询表现得不想卷入乌孙国的内乱,更不想动兵。虽然在霍光的一再说服下,勉强答应了霍光出兵暗助乌孙,但是他打算派萧望之作为汉朝特使,随军同行。霍光激烈反对,刘询虽然不和霍光当面发生冲突,但是霍光一日反对萧望之,他就一日不理会乌孙的战乱。再加上,朝堂内本来就有不少反战派的儒生,认为国家刚刚安稳,更应该休养生息,实不该为了一个西域国家的内乱大动兵戈、劳民伤财,刘询十分欣赏他们的观点,自然顺应着众位儒生的谏言,按兵不动。乌孙局势迫在眉睫,霍光无奈下,只得做了退让,接受萧望之为特使。在霍光退了一步的情况下,刘询也做了更大的退步,答应了霍光的要求,出兵西域。两方第一回合的斗争,看上去还是霍光占了上风,逼得不愿意动兵的皇帝都动了兵,但是,霍光却高兴不起来。霍成君私下里劝解霍光:爹,皇上只不过命萧望之去做特使,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官职,爹爹何必为此不开心霍家的敌人少他一人不少,多他一人也不多霍光苦笑:你也和外面的人一样,认为我没有重用他,是因为他在小事上忤逆了我你爹爹是如此心胸狭隘的人吗霍成君呐呐地说:女儿错了难道别有隐情
萧望之是人才,不要说经史子集,就是兵法律典,他都能倒背如流,也许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能考倒他,皇上一见他,惊为鸿儒,一点不奇怪,我当年也是这般反应。此人竟然如此有才华霍成君惊异。
我当时心生敬仰,立即将他留在身边,决定历练一番后,委以重任,但是时间长了,却慢慢发现此人原来是个纸上谈兵的赵括,而且他外表清高自诩、目下无尘,骨子里却好名重权,还一点都不肯承认。霍光淡笑,朝堂不但不是个纤尘不染的洁净地,反而是个污秽重重的肮脏地,只有两种人可以在这样的地方成就功业,一种是心性坚贞,无欲而刚的人,这种人如白莲,身在污泥,却丝毫不染,虽然结局常常会很悲惨,但是却会留芳千古;还有一种人则心思通明,表面上处事圆滑、手段狡诈,内心自有自己的行事原则,这种人像泥鳅,身在污泥中,却丝毫不被污泥所阻,反倒来去自如,甚至化污泥为己用,是匡扶社稷,治理国家的大才。像萧望之这样的人觉得自己是前者,可是他的清高自诩下深藏的是懦弱贪婪,治国一定会误事。我阻止皇上重用他,怕的是他误了国家,皇上却以为我是害怕这般有才华的人将来会制衡住我。霍光的目中全是忧虑,再加上过早苍白的头发,让人觉得他显得越发老了。霍成君听得发愣,看着面前的父亲,心底的感觉很奇怪,每一次,当她以为她已经看明白了父亲时,就会发现,还是没有看明白。父亲究竟是狠毒,还是善良究竟是忠臣,还是奸臣究竟是重情义,还是性凉薄究竟是贪恋荣华的权臣,还是心性坚忍的智者父亲是第二种人吗她小声地说:父亲,你忘记说第二种人的结局了。
第二种人的结局霍光温和地凝视着女儿,笑了,很久后,他眺望着远处说:有的能全身而退、有的被粉身碎骨,不过,我想他们并不在乎,只要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结局如何,他们不关心。
一大清早,霍光就领着霍禹、霍山、霍云和霍成君去长安城外的霍氏宗祠,祭奠先祖牌位。
非节庆、非清明、非亲人忌日,霍光的举动在外人眼中未免奇怪,不过霍禹他们早就习惯。自小到大的记忆中,父亲高兴时,会来宗祠,不高兴时,也会来宗祠。宗祠里乌黑厚重的木门,氤氲缭绕的香火,似乎可以让父亲一切的心绪都平静。他们只是猜不透,父亲这次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朝堂上的一切都很顺利,按理说应该是高兴的,但青烟缭绕下父亲的面容,却有辨不分明的愁郁。看似在笑,可瞧仔细了总觉得笑下背负了太多东西,连一贯镇定从容的父亲似乎也觉得难以负荷。祭奠了祖先牌位,一行人到厢房休息。
因为不是正式的祭奠,霍光自己虽不吃荤腥,但并不禁子侄食用,所以霍山听说刚从山中打了一只鹿,忙命人架炉烤肉。两个丫头挽着袖子,拿着铁箸翻烤鹿肉,两个婆子在一旁煨酒。霍禹、霍山、霍云围着炉子,边吃酒,边说笑。霍光倚在暖榻上,一边啜着清茶,一边听着后辈们的笑语。霍成君嫌烟火味重,所以远离了炉子,坐在霍光下首。她手中把玩着个酒盅,默默沉思,酒冷多时,她都没有察觉。成君,你在想什么霍光问。
霍成君脸色有些苍白,往霍光身边坐了下,轻声说:爹爹,就这样放过云歌了吗
女儿的执念竟如此重霍光暗叹了口气,云歌现在无足轻重,如今朝中局势不明,没有必要为了她,和孟珏势不两立。霍禹捕捉到孟珏二字,立即挥手让丫鬟、婆子们都退下。
霍山却理解错了霍禹的意思,笑拿起铁箸,夹起鹿肉来烤,其实这东西要自己动手烤来吃,才有意思。
霍云给自己倒了杯热酒,状似没有留意,实际却是凝神细听。
霍禹说道:爹,孟珏是我们的敌人,本就势不两立,越早除掉他越好。
霍光淡笑,云儿,你说云歌是从长安城郊的农家中搜出,你们知道云歌之前被谁囚禁着吗
霍云的手猛地一颤,酒全洒到了衣袖上,幸亏恰好霍山急匆匆吃了口鹿肉,被烫到了舌头,大呼小叫起来,把众人的注意都引了过去。霍云趁机把酒杯搁下,偷偷瞟了眼霍成君,大大咧咧地说:被人囚禁不是刘弗陵安排云歌藏在那里的吗如果是刘弗陵安排的,为什么没有搜到国玺兵符为什么国玺兵符最后会在刘询手里孟珏说,云歌之前被关在冷宫。霍云、霍禹两人都啊的一声惊叫,满脸吃惊和不能相信。霍禹恨叹:竟然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
我们都低估了刘询,这位皇上实在不好应付。霍光轻叹了口气,他想要孟珏做他的刀,不过孟珏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这把刀不肯顺他的心意来刺我。霍光说话时,霍云神色阴晴不定,瞅了好几眼霍成君,霍成君却只是低头静坐,一派泰然。
霍云收敛了情绪,也垂目而坐,只脸上罩着一层浓重的寒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生气于被刘询戏弄了。
霍山把漱口的冰水一口吐掉,赶着问:如此说来,孟珏倒不是我们的敌人了
霍禹冷着脸说:是敌人,不过是需要拉拢的敌人,最好能让他的刀锋也对着皇上,犯不着逼得他和皇上联手对付我们。道理虽然明白,气却咽不下,霍禹说着话,猛地一下把面前的酒壶从窗户砸了出去。霍光听到霍禹说的话,本点了点头,看到他的动作,却又蹙了蹙眉。他侧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霍成君,成君,你怎么看霍成君抬头一笑,爹爹、哥哥的话都很在理。我只是有点担心云歌那丫头,爹爹当时没有在场,所以不曾上心,可我亲眼看到她的眼神,就是现在想来,都是寒意沁骨,总觉得留着她,是个祸害。云歌身有龙子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霍光并未告诉其他人。霍禹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都有些不能理解,但看霍光没有解释的意思,三人也不敢问。霍光知道成君的话很对,留着一个深恨你的敌人,绝对不智。可是目前,孟珏和刘询都在保云歌的命,很难再动云歌,只能容后再说。目前最紧要的是应付好皇上。新帝登基,免不了官员任免,如今又正要在关中和西域动兵,稍不留神,关中的兵权就会被皇上拿回,云歌的事情以后再说。成君,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为进宫做准备,刘询和刘弗陵不同,是个正常行事的男人,他应该会选纳妃嫔,用后宫的力量影响朝堂,你肩头的担子很重。霍成君的眉头不禁又锁了几分,沉默地点了点头。其实,从她暗中把云歌调换出冷宫,她和刘询的战争就已经开始了。她不相信他,他当然也不会相信她。几人用完膳后,准备下山回长安。
除了开道的杂役,还有上百名侍卫前后守护,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行在山道上。霍成君坐着红缎幔遮的小轿。霍禹三人骑着汗血宝马。霍光来时本坐的是轿子,回时突然动了兴致,命人寻了一匹青鬃马,骑马而行。人虽多,却训练有素,没有任何喧闹声,冬天的山谷又静谧,只有马蹄踩着山道的得得声。
反正随着队伍而行,马又驯服,不需太过操心,霍山已经在马上打起了瞌睡。
突然,队伍最前面人叫马嘶,惊得山林中的鸟儿扑落落尖叫着飞起。
霍山的马一个急停,霍山被摔了下来,他刚要破口大骂,却看霍光他们都已经下了马。
霍禹和霍云拔刀,打算去护霍光。
霍光的表情很镇静,吩咐道:不用管我,保护好你们的妹妹。
霍禹、霍云闻言,忙一前一后护住了霍成君,霍山发了一会儿懵,脑子里面跳出刺客两字,才总算搞明白了状况,急忙拔出了刀,赶到霍成君身侧。外围的侍卫纷纷拔出兵刀,准备阻挡迎敌,近身的侍卫则变换队形,围成了好几个圈,将霍光他们护在当中。最外的一圈,搭箭挽弓,随时欲射;紧靠着往里的一圈,人人都手持过人高的青铜盾牌,搭于地上,彼此密接,像一个青铜城堡;最里面的两圈侍卫,有的身着软甲,擅长近身搏斗,有的身着重铠甲,随时可以用自己的身子挡开刀剑。霍光的身前身后,还站了几个垂手而立的人,打扮如霍府普通家奴,但高鼓的太阳穴,显示出极高明的内家功夫。等一切布置妥当,霍云、霍山都平静了下来,如此周密的保护,刺客怎么可能突破他们都握着刀,看向圈子外面。只见无数白灿灿的刀影中,一根乌黑的鞭子在随意游走,如灵蛇吐信,诡谲敏锐,鞭子的末梢,总有办法在密布的刀锋中寻到罅隙,攻入持刀人的手腕,轻轻一点,转瞬即逝,人却已如被毒蛇咬中,整个手臂都绵软无力,刀也就掉在了地上。眼看着侍卫一个个被鞭子扫中,来人渐渐攻到了近前,霍光这才看清楚,刺客竟然只有两个人
前面的是一个黑纱遮面的女子。一匹黑马,一袭黑衣,策马慢行,好似遛马。普通的马鞭不过半丈,她手中的鞭子却有三四丈长,舞得甚是漂亮,没有半点杀气,可鞭梢一点,就会有一个侍卫惨叫着弃刀。女子身后,尾随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马,马上坐着一个男子,锦衣裘袍,金冠玉带,端得是器宇非凡、华贵逼人,脸上却戴着个狰狞可怕的银狼面具,狼头铸造得栩栩如生,好似择人欲噬。温暖的阳光照射到银色的金属上,泛出冰冷无情的光芒,让人从心里透出阵阵寒意。面具上一双漆黑的眼睛,如寒星般清亮,面对他们的重重阵仗,流露着毫不在意的冷漠。从出现到现在,地上已经死伤无数,他却只是坐在马上,袖手静看着一切,好似不仅仅他们的生死他没放在心上,就是他前面那女子的生死,他也压根不关心。霍禹虽然性格傲慢,但自小被霍光严格训练,又亲历过几次血光激战,从不知道害怕为何物,可这次他的手有些发颤,未顾得上还有侍卫在和黑衣女子苦战,就举刀下令:放箭最外围的侍卫,立即射出了早已搭好的弓箭。
黑衣女子的鞭子快速挥舞,几丈长的鞭子,如一团旋风,将近身的箭全都卷落。
他们射出的箭,没有伤到敌人,反而将在外面围攻黑衣女子的侍卫全部射死。
霍山气急,跳上了马,大哥,我出去会会她
霍光刚想开口斥责他,只听一声宏亮的马嘶传来,伴着山谷回音,好似上千匹马在嘶鸣。霍山座下的马猛然一个拱背,将霍山摔下,紧接着弯下前蹄,跪在了地上。霍禹、霍云所骑的两匹马也是面朝男子的白马跪下。而霍光所骑的青鬃马虽没有跪,却是左跳右蹿,极度不安,险些把几个侍卫踢伤。男子的白马如同审查自己的臣子,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三匹汗血宝马,满意地刨了刨蹄子,又昂了昂头,三匹汗血宝马这才温顺地立起,俯首贴耳,再无以前目中无马的傲慢姿态。霍禹颤抖着手,举起刀再次下令:放箭。
这次的箭比先前更加密集,而且动用了几把弩弓,所以个别箭的劲力十分大,穿透了黑衣女子的鞭影,迫得女子拔出弯刀将箭击落。霍禹见状,心中懊恼。早知道,应该带羽林营的一个弩弓队出来,任她武功再高,也得死在箭下。可是谁能料到只是到长安城外拜祖,又不是打仗,这般的防护已是罕见。放箭
放箭
黑衣女子在密集的箭雨中,艰难前行,好几次都险象环生、危在旦夕,可她身后的男子仍只是策马跟随,冷眼旁观,没有任何相帮的意思。放霍禹的眼睛突然瞪大。
只看男子的白马蓦然加速,在漫天箭雨中如一道银色的闪电,直向他们扑来,所有的箭都在一片可遮蔽天地的森寒刀影中坠落。快到青铜盾牌前时,白马一声长鸣,高高跃起,如同流星一般,飞跃过侍卫重重的包围圈,稳稳地落在了包围圈内。他们以为坚不可摧的青铜盾牌城堡,竟然形同虚设。所有侍卫立即大乱,前面有黑衣女子,后面有这个男子,他们不知道究竟该阻挡谁。
霍光身前的几个仆人同时出手。一人轻身跃起,想去攻击男子,一人去斩马腿,想将白马砍倒。
白马不等男子下令,就轻轻巧巧地避开攻击,后腿同时一踢,给想偷袭它的人一个重重的窝心脚。三匹汗血宝马见白马遇险,突然发难,扬蹄爆走,见谁踢谁,阻止着任何想接近白马的人。青鬃马也是又叫又跳,极度不安,想要逃走。混乱中,霍成君险些被马踢伤,霍山、霍云忙全力护住她,和几匹马打成一团。在极度的混乱纷扰中,男子的刀却安静得像漫天轻舞的雪花。如雪一般寒,可以将一切凝固,令人连血里都透出冷;又如雪一般姿态曼妙、无处不在,每一刀都会落在人的要害。实际只是眨眼的一刹那,可在霍光眼里,一切都好似慢动作,男子的刀,弧光轻旋,灿若星辰,飘若流云,似乎还述说着江南杏花雨里的一场旖旎相逢,可挡在他面前的人全被无情地斩杀。在他的刀锋前,无坚不摧,保护霍光的几个高手一瞬间就身首异处。
霍禹眼睛都已全红,大叫:保护大将军。
无数的侍卫如潮水一般涌上去,在众人铺天盖地的刀光剑影中,男子突然弃马,从马上飞身而下,动作如鬼魅一般无声无息。霍光好似听到众人的惊叫,可是太快了,快得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脖子上已经一股寒意直透心底。
一切,立即,静止。
只有一个戴着银狼面具的男子,站立在,霍光面前。
他手中的刀,搭在,霍光的脖子上。
霍禹、霍山、霍云的脑袋一片空白,霍光在他们心中是不可能倒的神,不管发生什么,他都有办法化解,霍光怎么可能会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霍成君呆了好一会儿,才有点醒悟,立即大叫:所有人都住手,退后其实不用她说,所有的人早已经停了动作,傻傻地盯着男子和霍光。她看向男子,半恭敬半威胁地说:你刀下的人是大汉的大将军大司马,你若伤他半分,辱的是大汉国威,大汉必倾举国之力诛杀你和你的家族。不过,如果你肯放下刀,不管你是有冤,还是有求,我们都会尽力答应你。霍光虽然面色有些发白,却没有任何慌乱,唇边反抿着抹淡笑,从容地问道:不知公子来自西域哪国的王族汗血宝马胁如插翅,日行千里,被视为马中的天马。据史记记载,大宛国贰师城附近有一座高山,山上有野马,奔跃如飞,可是速度太快,人类根本无法捕捉,于是大宛国人想了个办法,在春天的晚上,把五色母马放在山下,野马与母马交配后生下的就是汗血宝马。我朝武皇发兵二十万求汗血宝马,得了千匹,视若珍宝。可汗血宝马的优异就是来自野马的宝贵血脉,我朝汗血宝马传到现在,虽然神骏,却早已经不能算真正的汗血宝马了。你的这匹白马,想必是野马马王的后代。老夫年青时,也曾去过西域,却没有机会去大宛,说来还没有见过真正的汗血宝马,倒是该多谢公子,让老夫一睹天马神姿。霍光竟在刀锋前,侃侃而谈,如果不是眼前的景象太怪异,听的人肯定以为他是在和子侄讲古。男子却毫无所动,只是一言不发地静站着。忽听得马蹄得得,却看是黑衣女子骑马而来。因为霍光遇险,众人心神被慑,根本不知道黑衣女子何时离去。黑衣女子在马上回道:三少爷,五个想去搬救兵的人已死。
霍光的脸色终于变了一变,他想拖延时间的心思竟然完全被看透。他强笑了笑,开门见山地问道:公子若想杀我,老夫早已毙命,你想要什么男子的声音冷漠如冰,我要见云歌,大将军命人将她接来,她若毫发无伤,你自然也毫发无伤。
再过半个时辰就是原定的云歌问斩时间,看来此人是专程来救云歌。霍光呆了一下后,反倒轻松起来。原本怀疑此人会和刘询有瓜葛,不料竟是为云歌而来,那就好如果此人是刘询的盟友,霍氏可就凶险了。霍成君想张嘴道明实情,却又迟疑起来。如果来人知道云歌已经不在他们手里,会轻易放弃父亲吗他刀下的人可是大汉的大将军大司马,不管他提什么要求,都可以实现,错过了今日,绝不会再有下次机会。霍光本是多疑的人,可是很奇怪,他相信这个把刀架到他脖子上的人。这人举止间的倨傲,竟让他觉得几分熟悉,云歌的罪名早已撤消,已经放出大牢,如今在谏议大夫孟珏府上。男子深盯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撤刀、转身,上马。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眨眼的工夫,他的人已经在马上。仍有几十个铠甲森寒的侍卫手持刀戈,围在他身周,他却视若不见,十分从容地策着马离去。
他来得莫名其妙,走得也莫名其妙。
一地的尸首,众人的心惊胆寒,竟好似只是他的一场游戏。
霍山怒喝了一声,将手中的宝刀扔向他。
霍禹如梦初醒,立即下令:追杀来人陈田、王子怒立即去调羽林营。
男子闻声回头。
霍山的刀在空中,呼啸着直直击向他的脸。众人都以为他肯定能避开。却不料,男子不避不闪,任由刀直直击在了面具上。啊
不少人的惊叫声中竟透出了一丝惋惜,却是惊叫未完,就变成了目瞪口呆。
只看银狼面具从中裂开,男子却毫发未伤,显然他是有意如此,狰狞的面具下,竟是一张清冷异常的俊颜。
男子的目光在霍光面上微顿一下,转回了头。
不过一瞬。
一匹白马,一匹黑马,迅速消失在山林中。
看清楚男子容貌的刹那,霍光如遭雷击,眼前一黑,直直向地上栽去。
霍云忙扶住了他,伯伯,伯伯
霍禹、霍山、霍成君都立即围了过来。
爹,爹
伯伯,伯伯
七叫八嚷中,几个仆人又是给霍光顺气,又是烧艾草给霍光嗅。
霍光的气息略微平顺,人却迟迟不能回神,似乎在发呆,又似乎在思索。半晌后,他对霍禹吩咐:不许再追那个人了,也不许对任何人提起今天的事情。想了想,他又吩咐:回去后,把今天的侍卫全都安排到边疆参军。霍禹虽心中不解,却不敢发问,只能连连应是。
云歌是三月见过的最听话也最冷漠的病人。
不管多苦的药,只要端到她面前,她肯定一口喝尽,不管多疼的针灸,她都能毫不皱眉的忍下来。
可是,别的事情上,不管花费多少心思,她都视若无睹。
她对所有人都很冷淡。那种冷淡,不是居高临下的傲慢,而是小心翼翼的戒备。
三月想起她以前眼神中纯净的笑意时,会觉得很心酸,也终于能体会到几分公子的心境。连她这个旁观者都如此,当事人的心中滋味只怕绝非心酸二字能道明。冬日的天黑得早,所以晚膳也用得早。
三月服侍云歌用完饭,收拾了餐具出来,却看淡青的冥光中,两个人立在院子里,一个黑纱遮面的女子,一个背光而立的男子。三月自恃武功不弱,可这两个人何时进入院子,又在这里站了多久,她竟一无所觉。更何况,云歌住的地方,二师兄和五师弟轮班带人守护,这两人竟能不惊动任何人,就站在了院中。她谨慎地后退了一步,用力将餐具砸向地面,来人
男子好似有些不耐烦,大步向屋内行去。
三月想拦,一根鞭子,悠忽而至,鞭尾几探,已将她去路全部封死。她看到男子进了屋,又听到屋内传来云歌的惊叫声,急得要哭出来。如果云歌再有意外,她如何向公子交待黑衣女子看到她的样子,轻声说:从你准备晚膳时,我就跟在你身后,看得出来,你对我家小姐很费心照顾,多谢你随着她的话语,她手中的鞭子渐渐慢了下来,三月恍惚了一瞬,终于明白了女子话里的意思,云歌是你家小姐八月、九月匆匆跑进来,看到三月被人袭击,二话不说就左右攻向黑衣女子。出手就是杀招,三月大骇,对黑衣女子叫道:小心刚跨进院子的孟珏,却是叫道:竹姑娘,手下留情
阿竹袖中的弯刀收了回去,人斜斜飞开,三月替她挡下了八月的剑招,九月的双刺被孟珏匆忙间扔过来的一块玉佩砸到了地上。阿竹向孟珏行了一礼,见过孟公子。
孟珏作揖回了一礼,多年未见,你一切可好几时到的长安
很好。中午刚到。
孟珏看向屋子,曜也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