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孟,我儿子不来上学了,我老婆跟了别人,王明明跑了,钱没了,餐馆也快完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唐叔抽泣了一阵子,抬起头来又灌了一杯酒,喃喃地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来美国,十几年了,每天偷偷摸摸地过日子,话也不会说,电视看不懂,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好不容易熬到大赦,以为终于出头了,谁知道原来不是的,老天爷一下子把所有的东西都拿走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受的苦还不够多吗?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我仍旧是无言以对,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混乱,于唐叔而言,昨天的绸缪显然没有带来今天的幸福。悲伤的结局是因为错误的开始,还是一路上的阴错阳差?这世上毕竟还是没有未卜先知,因与果倒是不失时机的自我呈现,可惜的是,这因果也常常与人们的意愿背道而驰。
唐叔的酒量并不大,连续的急饮让他酩酊大醉,我把他扶上了床,替他盖好被子,今天算是过去了,可是明天会怎样呢?
明天是不用去想它的,它若来临,我们能做的,也只是欣然地说一声“早上好”罢了。
我再一次站在了纽约的街头,马路的另一侧是昔日的海市蜃楼,天空仍然是空濛而神秘的,宁静的街上空无一人,雪花簌簌地堆积,不知是在掩盖还是在重建不肯磨灭的昨日,我隐约听见咯吱咯吱的踏雪之声,却遍不着已走过我身旁的人。
我独自一人坐在一家小小的咖啡馆里,去年的此时,林菲正在我的对面酣然入睡。一个漂亮的女服务生走来,我从她的手里接过铅笔和打印纸,在落笔之时,我又忽然觉得,这或许已经是一幅完成了的画作。笔已在手,我总要画点什么,于是我一道一道,将那空白涂成茫茫的黑色,然而在完成之前,我却胆怯地在黑暗的一角留下一扇小小的窗户。我对自己的懦弱恼恨不已,漆黑已让我告辞,远离,置身事外,可我却偏偏趴在小窗户的角上偷窥微光黯淡的往日。
我终于是走进了黑夜,在黑夜里凝望远方,那里灯火阑珊,照着一个幻变不停的空间。雪地上有一行陌生人的足印,迤逦地消失在灯火渐息之处。她走了,只留下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