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是上下两层,下面一层原是一间日式酒吧(スナック),已经废弃多年,现在空着。二层除了住在中间22室的林欣,左右各住了一个女孩子。大家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刚搬来,林欣照着学校里日本老师教的去拜访芳邻(あいさつ),还给每位一块漂亮的中国丝巾做见面礼。谁知两位芳邻虽然一个燕瘦,一个环肥,那拒人千里的冷漠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后来岩井俊二的《四月物语》拍出来,她才明白这就是东京人对于陌生人的态度。
搬来的第一个夜晚,没有电视,没有电话,林欣早早入“被”而眠--因为无“床”可上。睡到半夜,林欣被小孩子哭一样的声音惊醒了。在寂静的夜里,这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再细听,才意识到是在闹猫。可哪来的猫呢?
过了几天她才知道,猫是右边环肥的。环肥是一张包子脸,五官不甚明了,只是笼统的让人觉得白。她的这种白不知和她昼伏夜出的猫头鹰式作息有无关系。刚搬来那阵,林欣常在半夜被环肥开门的声音吵醒。由于壁如纸,林欣听得清清楚楚环肥归宅后的三部曲:将钥匙扔在柜子上,喂猫,去浴室。
左边的燕瘦是个安分守己的女孩。虽然她高大威猛的男朋友不时来过夜,倒也没什么动静。
小楼是972年建的木结构房子。有人上楼,即便脚步斯文,人在房间里仍然感到轻微的晃动。碰到大块头的猛男,像那个天天来送信的邮递员,那可就是惊涛骇浪。这位邮递员哥哥每次总是骑着摩托车呼啸而来,“夸”地煞住车,让引擎就那么突突着,自己便登登地跑上楼,总是急行军的速度。从面向小阳台兼过道的窗户上的磨砂玻璃里映出的身影来看,是个敦实的家伙。林欣想这位哥哥也许练过相扑。
刚搬来,林欣就在门上钉上一只透明塑料文件夹,权作信箱。
房东太太是个面貌和善的中年妇人。高高的鼻子,水灵灵的眼睛,年轻时想必是个美人。和许多日本女人不同,她不甚修饰,连头发也没有染,任其花白着在脑后随便一束。她的声音是低而沙哑的“烟酒嗓”。林欣留意看她的手指,倒是雪白的,并没有香烟熏黄的痕迹。
房东太太守寡多年,独生女儿也远嫁到了北海道,只与一个八十岁的老母亲相依为命。冬天快到的时候,她看林欣穿得单薄,便将女儿的一些旧毛衣拿了来。林欣听说,在日本给人旧衣服是一种友好亲近的表示,便感激地接受了,虽然她其实并不缺衣服。作为报,她送了房东一大块枣红底子子图案的织锦桌布。
林欣住的这座城市叫做“小平市”。虽然这名字和邓小平并无关系,但是在异国他乡,这一点点与故乡的关联也能格外引起人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