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将军是想说,普天之下皆无定数,大鱼终有被弱者,亦或强者所食之日。”
“是的,大王之所以为大王,是因大王烈祖开创之基业传续至今,百姓之所以拥戴大王,是百姓能吃饱穿暖,是百姓知足。倘若大王不能令百姓知足,便会如黑巾乱贼一般席卷中原,大鱼能吃小鱼,小鱼同样也能饿死大鱼。
此乃末将愚见,不敬之处还望大王明鉴。”
“呵哈哈……”姜亥大笑,却无半点怒意。“赵逊说你敢言,寡人看来,不如说是魏将军看的透澈。”
“末将不敢。”
咸王以大鱼吃小鱼,小鱼繁衍不息来比喻现在的世道和既有的政治格局,意在为今天这次谈话定下基调。
说白了,王还是王,百姓还是百姓,姜亥的底线是要百里燕维护他的绝对统治。想必咸王想要的,只是他永固的王位和权利,其他人的死活他一概不管。
此种帝王最大的有优点是放心用人,致命缺点也在用人。
只要保证姜亥的权利和王位,他可以放心甩手所有权利,遇上文治武功之能臣,可开太平盛世,创千古君臣相合之佳话。若是任用了昏官无能之辈,祸害的就是天下苍生。
说好听的,叫放开手尽管干,出了事有寡人兜着,说不好听的,就叫放权为所欲为,寡人概不负责。
丞相公孙岳推崇雄论道,广叔子诚道派核心精髓都是尊王,不同在于雄论道激进而不择手段,其内部的理论体系庞杂,而派系林立,没有较为统一的思想理论,诚道派思想理论完整,且治国也颇有建树,遇事循序渐进章法有度。
公孙岳的改革失败,内朝外戚的贪腐,以及黑巾军的爆发,让手握重权的咸王非但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安全感,相反感到自身性命难保。
加之民怨沸腾,沐阳仓丑闻的揭露,令其对雄论道思想的容忍到了极限,种种内外因素之下,广叔子的出现正好促使了咸王改弦易张,重新树立权利架构,引入新的治国思想,稳定执政基础。
咸王率先给谈话定下基调,百里燕晓之以理,有必要让咸王清楚眼下的局势,已经不是家天下的世道,没有老百姓,君王什么都不是。
谈话依然继续着,气氛十分融洽。
“魏将军对当下战局有何见解,不妨说于寡人听听。”
“启禀大王,末将不敢高论,不过有些愚见罢了。在下以为,广叔子之言并非没有道理,确有可取之处。”
“可令咸国之地沦为焦土,寡人确实有所不甘呐。”
“这也是末将正要说起之事。自黑巾军起事以来已有半年,中原列强损失极大,咸国自用不说,只剩半壁江山。
就眼下而言,列国都未从民变中缓过气来,黑巾军攻打陔陵不下,确实有可能会师西进,或者北上,里应外合攻破思水江天险西进,咸军若是将黑巾军拖在咸国,便是给列国以喘息之机。
但如此一来,咸西、丘南、以及半个都郡都要沦丧,将来列国联兵也是聚而歼之,在咸国土地上合兵歼灭黑巾军,倒霉的依然是咸国。而战后,大王虽然能得广叔子相助,但咸国和咸国百姓又能得到什么呢。”
“所言极是,寡人深以为意,魏将军接着说。”
“末将以为,黑巾军拖是拖在咸国,但咸国不能一点好处都捞不到,尤其是晋军驻扎咸国二十五万人,十五万呆在雷城一动不动,长此以往,这二十五万晋军要赖到猴年马月,万一将来以索要资军平叛为名,长期驻扎不走了,这咸国恐怕也得变成晋国的咸郡。”
“此事寡人与广叔子确有提起,广叔子以为,十年或是十五年后,中原之势将成水火,晋国与列国争霸将无可避免。
寡人,不,寡人的太子仍有匡扶咸国之机。只恨当年江东之战,寡人听信了谗言,错失了战机,今闻听广叔子一番点拨,寡人是后悔不已呀。
要是早能得魏将军相助,咸国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日地步。十五年之后之事,寡人恐怕是看不见了,寡人只是不甘心咸国之地沦为焦土瓦砾。方才魏将军说咸国一分好处都没有,听将军之言,将军莫非能替寡人咸国争得好处不成?”
“末将不敢狂言,末将只想问大王一事,大王若首肯,此事便是咸国大利,不亚于再得三郡之土。”
“哦,魏将军不会如公孙岳一般虚言浮夸吧。”
“敢问大王,倘若孙国百姓愿为大王臣民,大王可愿纳孙国百姓为民,在咸国的土地上种地繁衍世代相传。”
“只要向寡人缴纳田赋劳役,为咸国征战,寡人自待他们如咸国百姓无异。”
“若是志国、徐国、长孙国百姓,大王也能如此相待?”
“魏将军何意?”
“末将斗胆进言,纳列国乱民入咸。”
“这是为何?咸国人丁不过六百余万,咸西、丘南、都郡半壁被占后,如今只剩四百余万。黑巾乱民数以千万计,咸国何以容留千万之众,咸国岂还是寡人的咸国。”
“大王,乱民之所以造反,无非因吃穿无着,不得已才反。民间俗语曰‘民以食为天’,百姓并非视大王为衣食父母,而是视土地之出产为衣食父母,大王乃天下土地之主,倘若能让各国乱民丰衣足食,又何愁百姓不为大王用命。
大王也说,只要孙国百姓为大王缴纳天赋劳役,为咸国征战流血既是咸国人,那大王为何惧怕这数以千万的乱民。”
“咸国若是如晋国这般人口三千万,容下五百万乱民又何妨。而如今乱民之数是咸国之三倍巨,令寡人怎能放心。有朝一日列国来犯,乱民里应外合哗变倒戈,寡人岂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大王所言极是,乱民却比咸国人口更多。故而大王当以非凡之魄力笼络人心,十年、二十年后,乱民生息繁衍代代相传,他们的儿孙子嗣都将是咸国人,大王若能看到这一点,即便咸西、丘南两郡都丢了,大王身后有千万百姓为依仗,又有何人敢于侵犯咸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