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恭首谦开口了:
“魏郎中所言不错,新政却未将勋戚纳入新政之列。但常言道,食君俸禄替君解忧,勋戚大臣国之栋梁,赏以封地食邑意在勉励其心,为我王当出谋划策中兴社稷,倘若再征税赋,岂非陷我王于不义。”
由于知识的匮乏和信息传播的不畅,知识只被少数权贵阶层所掌握,而要治国,需要知识,但又被权贵所掌握,于是治国的方略自然要考虑权贵的利益。堂而皇之以为君解忧获得经济特权,就成了一贯的政治潜规则。
恭首谦堂而皇之将贵族特权与行政权利挂钩,无非是当下思维的盲区和政治惯性作怪,在现代人看来根本是站不住脚的,但在当下是天经地义。
所以这个禁区当下推翻不了,也不能正面去驳,百里燕遂而改变策略说:
“哪敢问恭兄,勋戚士大夫是乃国之栋梁,天下万民又做何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民者大王之民,天下百姓自应忠于大王。”
“既如此,万民可为栋梁否。”百里燕再问。
“这……”恭首谦顿了一顿,说:“栋梁国之柱也,万民凡庶岂能与之相提并论。”
“那好,民既非栋梁之才,敢问恭兄,军无民可成军否,民不税,府库何来钱粮。若无民,又何来在座各位之生生父母,又何来众人在此夸夸其谈纵论国事之清闲。
而所谓民也,乃天下之脊梁,社稷之国力根本,民若非栋梁,天下又该作何为,还请恭兄赐教。”
“这……”
恭首谦口口声声老百姓不是栋梁,实则连他自己也难自圆其说。这时百里燕又道:
“恭兄,万民凡庶若非栋梁,恭兄生生父母又该作何。若无恭兄生生父母,焉能有恭兄今日地位。所谓万民非栋梁,在下看来实乃国之大谬。
天下苍生唯民是也,无民则无天下,无天下,何来君王臣子勋戚士大夫一说。朝中之勋戚权贵,往前追述两百年,一千年,当年何尝又不是平头百姓市井小民。天下若无民力,社稷又从何谈起。
军若无民,国事从何谈起,民若不税,又何谈江山社稷。若无百姓纳税,这议贤馆每日十数石耗费又从何来,焉能容尔等再次虚言空谈。依在下见,相国所推新政,既不能解君之忧,亦无法济民之困。
而商者无不来自于民,天下也无人天生便是商贾、权贵之命,往上数十代祖宗,谁家不是平头百姓。如今新政皆以重税课商,与杀鸡取卵并无异同……”
“大胆,狂妄!”
不等百里燕话音落下,一老者怒声驳斥。循声望去,正是坐于恭首谦身后愚论派明阳子。
明阳子手拄木杖立身而起,气势哼哼说道:
“君臣黎民者,如苍天之日月星辰,各司其职各司其政,岂能僭越天道人伦之理,妄议革天改命。老夫劝你,此事不提也罢。再若妄言非议,便是天下人诛心。”
“明阳公所言极是,恭某受教。”
恭首谦上前一步,向明阳子躬身一礼,表示他认可明阳子一说。
论政本是务实之道,明阳子突然跳出来,以星辰日月玄虚之词比喻君臣万民,倒是令百里燕措手不及。
与此同时,此前那白衣青年目中闪过一抹亮色,目光顿时落向百里燕,心里寻思着百里燕准备如何应付。
这时百里燕也向明阳子略施一礼,但是一点不客气:
“明阳公所言不过公之片面之词。晚生敢问明阳公,天下若非万民之天下,这天又岂是太阳一家之天。若无星月相伴并举,天岂能是天乎。”
“庶子!”明阳子怒意顿起,抽搐老脸还要挥手拐杖指着百里燕的鼻子:“天道常伦乃命中定数,岂容你这等歪理邪说在此狂言。
天命所授,自有天命之道。生来为民,自当以民力耕作。生来为臣,自当以臣子之心辅佐。倘若皆如你之所言,百姓亦可为栋梁之才,老夫问你,天下人皆若栋梁,又有何人耕作纳粮,君王又何以驱使民力治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