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结束这一切,没有什么选择没有什么折扣,他要连本带利的全讨回来,一条命不够,他要他们全家人陪葬!
妞不懂这些,她的眼神中没有了对强子的惧怕,是一种她不自知的深深的依恋和疼惜。妞伸手出,在强子微促的眉上轻轻抚摸,多少年了,她最不愿意看到强子促眉,他喜欢看强子笑,看他黑亮的眼睛里硬硬的东西,不是象现在这样。
强子慢慢搂住妞,虽然在强子怀里,但妞却非常不安,他们听着彼此的心跳,几乎相拥了一夜。
第三部 第三十五章 舍弃
第二天一早,强子洗漱干净,换过衣服,做好早饭,叫妞吃,他抱了孩子,在阳台上看花看鸟,逗得孩子咯咯笑,懵着发音,不知道是〃妈〃还是〃爸〃,妞听着心里舒展些,她信强子,强子啥事儿都有办法。
吃过饭,强子在写字台上写东西,然后折好放进抽屉,又扯出一张纸写了一串数字,对妞说,明天你打电话给王飚,纸上是王飚的号,让王飚明天来,给他我放到抽屉里纸。 妞静静地点头。
一阵敲门声,强子犹豫着开门,是周玉菡。
强子没想到她来,冷冷地说,〃有事吗?〃
周的脸色很不好,轻声道:〃没事,我来跟嫂子坐坐。〃
〃张总那儿不是挺忙吗?〃
强子在门里,周玉菡在门外,〃我能不能进去说。〃
强子没动,〃有事你和王飚说。〃
周盯着强子的眼睛,〃我来看看嫂子和孩子,不行?〃
强子咬咬牙,迎出来带上门,拉着周玉菡的胳膊奔下楼,到一处偏僻的地方低吼:
〃别犯傻了,你咋比我傻媳妇还傻,你不小了,找个人好好过日子行不行……。。。〃
〃不行!〃周玉菡斩钉截铁地打断他,放缓声音:〃强哥,我有自尊,我也不是嫁不出去,我没想死皮赖脸地缠着你,但你有什么心事,就不能把我当成话筒说说?〃周玉菡有些哽咽,看着强子的脸,〃这几天,你憔悴成这样儿,到底发生了什么,说出来行不行?〃
强子望着远方,过会儿才说,〃小周,人活着没有容易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些事,我可以告诉你,有些事我不能告诉你。回去吧,如果这里没有值得你开心的人和事儿,就回你老家去,女人还得找个好男人,过上平安的日子才是正理儿,这些和你嫂子说她也不懂,可我知道你懂,我今天有事,一会儿得出去了,就不送你了。〃强子转身走,自始至终都没看她。
周玉菡知道,高强的那道心门,没有向他敞开,也许是永远都不会,她再一次被拒之门外,可是他知道,高强一定有什么事,而且还是大事。
她毫不犹豫地拉住强子,〃强哥,你不能这么走了,你知道吗?我这些天天天睡不好,吃不下,我一直想和你好好谈谈,不谈我们也可以,说说你的事,好吗?我从没听过你讲起你小时候、年青时候的事儿,今天,你能不能陪陪我,和我说说话。〃周说着低下头,泪水盈盈而出。
强子站住身,拉开周的手,〃我不会说啥大道理,你是个有文化的人,应该比我想得开,别把自己弄得不开心,我真有事儿,今天就不陪你了,要真想看你嫂子和孩子,以后有的是时间。〃
强子大步走了,周玉菡不知道怎样离开的这里。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她真的可以啊,可以为他生为他死的,为什么他把自己隐得深深的,不让她触及他的心,这两年多,没见他和任何女人有牵连,一个傻乎乎的女人,就算有些姿色,又有什么乐趣可言?真的可以给他温暖和体贴?那傻女人,能知道什么是体贴?能给她生意上帮帮忙?累时给他解解闷?
他有事,瞒不过她的眼睛,可他不说,她旁敲侧引地问过王飚,刘长义,乐子,甚至孬子,但没人说知道。她真的想帮他,她也了解,如高强这样的人,如果在他有事的时候帮了他,他一辈子都不会忘,王飚和刘长义就是例子,所以,这也是她的机会。可高强,他即不给自己得到帮助的机会,也不给她任何接近他的机会。
强子回楼上时,时钟已打过九点,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出门前,再次回身看看妞和孩子,说,〃多带孩子下楼走走,天也渐暖了,多晒太阳好。〃妞呆呆地点头,她还在想,那个漂亮的周姑娘说来看她,强子拉她下楼去干啥了?她不喜欢强子拉她,心里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强子走了,妞把孩子放下,收拾屋子,想着强子和医生大哥,对了,强子回来,她得让他带着去看看医生大哥,记得在医生家住时,医生大哥和嫂子对她可好,天天给她做小米粥炒j蛋,香得很,对了,强子一直没说嫂子咋没来,强子回来了,她得问问。
妞擦着衣柜,想着昨夜强子一点点给她理头发,原来强子的手不仅做活巧,还会梳头呢。妞偷偷乐,打个哈欠,真困,医生家嫂子说过一句,〃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这句她一下子就记住了,问强子啥意思,强子让她想,她想了好久才知道,原来这一年全睡觉啊。妞再乐,她睡的不多,强子也不多,不过昨夜,他们一夜没睡,从来没有过,强子抱着她,象她抱孩子那样小心地抱着她,妞很高兴。
妞把另一屋的被子叠起来,似乎闻到强子的气息,可是强子为啥这几天和平常不一样呢,妞停下手中活儿,想着,用力想,想得头有点晕,终于想到小时候记的几句,〃小白菜呀,心里黄啊,两三岁啊,没有娘啊。〃强子是没娘,不知道啥时候没的,不象是因为这,她再想到一句,是听电视里人说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差不多,准是强子看医生大哥来了,想家了,准是,又想起爸了,想姐了。
妞深吸口气,她也想,坐在床上,想着强子带她跑出那村,想那个坏石主任,想爸想姐,想第一次到强子家,想姐到她的家。妞想起自己的娘来,还有家后的那座山,山里的野草野菜野果刺猬和蛇。
想着想着,电话铃响起来,忙去接,是乐子,问强哥呢,说有事找他,大哥大关了。妞说他出去了,里面有人说强哥不在出去了,然后是王飚的声音,说嫂子,强哥没说去哪儿吗?妞说没有,里面嘀咕,去哪儿了。
妞放下电话,还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时钟叮叮地打过十点,把妞从自己的思想里拉回来,是喂孩子的时间了,妞洗洗手,去给孩子冲奶。
又一阵电话响,妞摇着奶瓶子去接,是个女声,“嫂子吗?”
“啊。”
“我是,我是小周。”
是周姑娘,妞把奶瓶子放到桌上,“有事吗?”
“嫂子,强哥,他走了吗?”
“走了。”
“说去哪儿了吗?”
“没说。”
“哦,那,她走前跟你说什么话了吗?”
妞挺挺身,把椅子往身前拉拉,坐下,“说,我带孩子下楼晒太阳。”
“那,还有别的吗?”
“没。”
“嫂子,强哥肯定有事儿,没告诉你,你想想,他到底去哪儿了,有什么事?”
有事儿?有啥事儿?强子是好象有事儿,除了去看医生大哥去厂子,他还有啥事?
“嫂子,你好好想想,我觉得大哥可能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可他不告诉我,咱们得帮他,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啊。”妞急急说,遇到啥事儿?妞想,想不出,从椅子上站起来,把电话机子也拽起来了,“他没说啥,他啥也没说,没说,”妞努力想,强子说啥了,他真的没说去哪儿,啥也没说。
“好了好了,唉,嫂子,我挂了。”
妞慢慢放下电话,想着周姑娘说的,是啊,强子有事儿,准是有事儿,没事儿他咋那样儿?可他到底有啥事儿,他去哪儿了?
强子说过啥了?她想想,想不出,孩子哼哧哼哧的哭叫着,妞忙把能瓶子拿起来,用手贴贴温度,进屋喂孩子。
有啥事儿?强子说啥了呢?
十点半,时钟再叮的一声响,妞突然想起来,强子说,明天让王飚来拿,拿他写好的纸。妞匆匆放下孩子;奔向电话。
拿起电话才呆住,她不知道周姑娘的电话号码,怎么打?
她得告诉周姑娘强子说的话,不知道这话能不能帮强子,她急死了,屋里屋外转,穿好衣服,抱起孩子,却不知到哪里去,最后,只得呆呆地坐在椅子里,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话机,盼着电话响,是周姑娘的电话,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一点的钟声响了,电话还是没响。
妞冒着汗,眼睛盯得又酸又累,孩子又哭,好久,过去,给孩子换了n布,又坐在椅子上盯电话。
屋里很静,妞不时摸摸电话机,不会吧,电话响,自己听不见,电话怎么还不响?
妞动一下麻酸的身子,腿碰到桌的一角,一张悬在桌边的纸飘下来,妞弯腰捡起,随手放在桌上,是,电话号码,但不是周姑娘的,是强子留给她的,厂里的电话和他的大哥大号,妞终于拿起电话,拔了强子的大哥大,没人听,只有滴滴的声音。
妞看着厂子电话,强子不会在厂子,乐子不是正找他呢?可是,万一他去厂子了呢,妞又拔厂子电话。
〃谁呀?〃
〃我,我找强子。〃
〃强子?我们这没叫强子的。〃
〃强子,我找强子,找,高强。〃
〃你谁呀?〃里面声音立刻蛮横起来,没有人把高强叫强子,不是高经理就是强哥。
〃我,我是他媳妇。〃
里面片刻没吱声,不得不信,把高强叫强子的女人,只能是他媳妇,虽然这声音听起来小心翼翼的。
〃强哥,他今天没来。〃
〃哦。〃妞呆着,电话从耳边一点点滑落,里面有人问, 〃嫂子吧,还有事儿吗?〃
〃没,没,周姑娘在那儿不?〃
〃周姑娘?哪个周姑娘?〃
妞喃喃道:〃漂亮的,周姑娘。〃
〃哦,她不在这边,今天也没来。〃
妞放下电话开始抹眼泪,敲着自己的脑袋,早那会儿,周姑娘来电话时,咋想不起强子说的这话呢。再想今天强子都说过啥了,叫她吃饭,抱着孩子去阳台,在阳台上跟孩子说啥她没听清,再就写东西,说让王飚明天来拿,再就是让她带孩子晒太阳,然后周姑娘就来了,别的没说啥,就这几句。
第三部 第三十六章 仇恨(深仇)
妞站起来,这话很对强子重要吗?她不知道,周姑娘肯定知道,可是她找不着周姑娘,妞走到阳台上向下看,远处看,对了,强子会不会去看医生大哥了,会吧,妞回身,再拔厂子电话,说,“告诉乐子飚子,强子去看医生大哥。”
里面有人说:“嫂子啊,飚哥在这儿呢。”
王飚从警卫室过,有人问看到强哥没,嫂子打电话找他呢,王飚正说也找呢。
接过电话说,嫂子,我们去过医院了,强哥没在那儿。
妞觉得浑身没力气,“去哪儿了,他去哪儿了。”
“强哥可能办事儿去了,嫂子别急,没事儿。”
“可是,可是,周姑娘说他有事,麻粪事。”
“呵呵放心吧,没事,嫂子,强哥几点出去的?”
妞看看时钟,“差不多,九点多。”
“哦,好了,嫂子没事儿吧,有事就打这个电话。”
“没,没事儿,”妞欲放下电话,还是问了句,“你认识周姑娘不?
“周姑娘?”
“漂亮的,周姑娘。”
“呵呵,周玉菡,认识。”
妞的眼睛亮了,“找得到不?”
“嫂子找她有事?”
“嗯。”
“她今天没来,我有她电话,你记个号码?”
妞高兴地大声说,“你找她,跟她说,强子说,明天让王飚拿东西。”
王飚听着,摸不着头脑。
“飚子,对了,就是你,跟周姑娘说,强子说,让你明天来拿东西。”
“嫂子,强哥有东西给我。”
“嗯!”妞在电话里使劲点头。
“让我明天去拿?”
“嗯。”
“为啥是明天?”
“不知道。”妞摇头,“给我你的号,让我明天打。”
飚子不懂,为啥她要找周,告诉周这句话,“嫂子,为啥告诉周玉菡?是强哥让你告诉的?”
“不是,周姑娘打电话,说强子有事,问强子去哪儿,我不知道,问强子说啥。”
“强哥今天走前给我留的东西?”
“嗯。”
“是啥东西?”
“纸。”
飚子越听越糊涂,“嫂子,你放下电话,我这就过去。
“强子说明天让你来拿。”
“我去看看。”
“强子说,明天······”
“嫂子,放下电话,我先去你家再说好吗?”
“明天你来拿。”
“嫂子,周姑娘和我一样,我们都想帮强哥,你先放下电话,我一会儿就到。”
王飚没等妞再说,挂了电话,长呼口气,傻嫂子,天啊。叫人赶紧去叫乐子和长义,想想说,别叫长义了,叫孬子。两人赶过来时,王飚只说,先上车,去强哥家,别的事以后再说。
到了楼下,王飚见强子的车没了,开始往楼梯上跑,急急敲门。
妞开门,见王飚,说,“告诉周姑娘了吗?”
“嫂子,我强哥给我的纸呢?”
“他说······”
“快拿给我看看。”飚子呼呼喘着气。
妞走到写字台前,拉开抽屉,把纸拿出来,不情不愿地交给王飚。
强子的信写的很短。
“飚子:
我很高兴认识你们几个兄弟,这十年是我过得最踏实最开心的十年,但你知道,现在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我没有别的办法,也不想别的浪费时间的办法,现在每过一分一秒对我来说都是折磨,这血债,不光是医生大哥和嫂子,还有我的姐,我的爹,还有村里的李寡妇,王小妹,等等等,你没有在那里生活过,想不出那狗日的是个多么没有人性的家伙,我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装潢公司的一半股份赚出来后,就退给张总,这边让孬子先经营着,和木器厂赚的钱,一半给我的老婆孩子,另一半你们处理。帐上的现金余额,都给孬子。
孬子,我把她们娘俩托付给你,不管你在哪儿娶媳妇,娶了谁,你走到哪儿,都要带上她们娘俩。如果孩子脑子也不灵光,就算了,长大后给她找个老实的男人,如果孩子脑瓜好,你要供她好好读书。别的我不说了。
有什么东西刺得飚子眼湿,抓着纸,转过身对妞说,“嫂子,我们走了。”
“有事?”妞慌了。
“没事没事,强哥说他去老家看看,让我把厂子安排安排,呵呵,最晚明天就回来。”
“嗯。”妞点头,飚子冲她笑笑。
飚子带上门,举起拳头重重的砸在墙上。乐子和孬子都不知道咋回事儿,飚子说,快上车,乐子开,能开多快开多快。
乐子问,去哪儿?
强哥老家,我指路。
孬子说,强哥真回老家呀。
飚子低吼,快走,少说废话,上车再说。
强子一路麻木的开着车,他很想集中精力想想,怎么样找那石老狗,怎么说,怎么宰,到商店买了把剔骨刀,他试过了,很锋。
但他不能集中思想,有东西鼓荡得心底胀胀地疼,用手抚着被风吹到额前的乱发,才发现自己的指节也酸。
路上的车辆不多,但他车速不快,他再一次发现这十年生活的遥远,一切都象是个梦,他最清晰地记忆,还是家里带着土草味的气息,头顶叽叫的燕子,土炕,矮房,一望无际的庄稼地。
亲人,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他可以毫无顾忌的把自己这块儿皮r扔在那儿,做那片土的肥料。
王飚他们的车轮,飞速的转着,没人吱声,王飚望着窗外,咬着自己的半截拇指,强哥,他理解他杀人拼命,他不理解他为啥把嫂子托付给孬子,孬子后来的确表现不错,可是孬子对嫂子做过的事不能原谅,难道强哥真的以为他会喜欢傻嫂子? 不,应该不会,因为大哥没有直接把嫂子和孩子交待给孬子,而是交待给了自己,这是对他的最大信任也是最大的嘱托。
王飚狠狠咬下自己的拇指,感觉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张开了,血y就要从毛孔里喷洒出来。他看看车脉,没再催加快,但他的心一阵阵紧的发抖。强哥的头脑不简单,他为什么会做这么傻的事?除了自己拼命,有多少条道儿能把那家伙收拾死,根本不用他自己出手的,让那老东西死了也不知道找谁去,难道非要亲手刃仇人?
强子就想亲自动手。没人知道他的恨有深,他甚至想把学七三一部队,把石老狗的r一条条切萝卜一样切下来,腌成r干吃,或者连皮带骨一口一口嚼碎他。
老父死不瞑目,姐那鲜活的脸,医生大哥变形的双腿,直到他的眼前晃动,闭眼再睁开还是挥不去。对面来辆车呼啸而过,强子忙打偏,差点撞上。
强子的眼睛突然看不清东西,把车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闭起眼睛,揉揉太阳x。
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看清道路,再启车。
一切如旧,路,地和天,这空空荡荡的旷野,让他觉得凄凉,他没有直接奔村子,先到村外去看老父和姐姐,今天是姐的祭日。
几乎找不到了,杂草掩去了小路,车行不过,强子停下车,走过去。
一个人影在坟前,瑟缩着,苟偻着,破衣烂衫。
强子慢慢走过去,那人听到脚步,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