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方才她还是抱有一丁点希望的,那么现在,这点儿希望也被张澜兜头泼来的一盆冷水浇灭了。
她的声音沉了下来:“张参将,你拿我当什么?”
“我没有,我不知道……”张澜不知所措。
“你我现在什么关系都不是,你再给我银两,是想让我遭受更多的非议吗?”
“……我……”
“还是说,你愿意再娶我?”她冷笑,是的,她深知他是不可能娶她的。
果然——
“……抱歉,关于这个,我还是无法面对……”他说。
“所以你现在又何必再来呢?”这个女人的眼中,已经满是绝望了,“你可知我为什么要在成亲前夕告诉你我的秘密?因为我曾经也幻想过,是否会有一个男人是真心我,会不计较我的过去,我可以毫无保留地与他坦诚相待。现在看来,一次两次,都是我错了……”
张澜哑然,他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所以脚步声远去,他就这么走了。
宋飞鹞记得那一刻,周艳娘扶着门框逐渐瘫软:“张将军,多谢你……多谢你让我清楚明白了自己……终究不过只是个婊子!”
……
两个男人,同样的拒绝,却是不同的选择。
“抱歉……看来是我误会了。”
她的思绪回到现在。
墙的那一边,她听到钱秀秀在愣怔之后,终于有了反应。他们开始互相道歉。
刘弦安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早点说清楚,该道歉的人是我。”
“你不该道歉,”钱秀秀恢复了往的客气,“其实,我对你也没有大家说的那样……你不必把别人的话当回事。”
“哦这样啊……”
“是啊,就是这样。”
他们沉默了一阵。
“我以后可能不怎么来了,但若你需要帮忙也可以跟我说一声,街里街坊嘛……”
“好……”
“我去照顾我爹了。”
“好……”
钱秀秀去井边打水了。宋飞鹞转到地窖所在的一个角落,她知道有个人藏在那里藏了许久,今的酉常换了一皂青的衣裙,比起往低调朴素了不少。
“你听到了?”她向她道。
“哼。”酉常抠着指甲不屑道,“亏老娘还下了点不太致命的毒给他俩创造机会……他老那个样子。为什么不遵从自己的本心,坦率一点。”
“因为他知道,一旦他坦率了,遭殃的就是两个人。”宋飞鹞为刘弦安说话,“他不想被拒绝,也不想耽搁别人一辈子。”
“迂腐,他和他师兄一样,都迂腐。”
“那你还强行睡了他。我以为你以前喜欢过他呢。”
“我是喜欢过他,”酉常挑挑眉,“我还喜欢过很多人,但我的喜欢短得很,上过后,一下子就会没了,接下来就要换下一个……然后换来换去,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真正过谁了。所以现在我想,至少在我死前,我需要一个人真心地我,那我这辈子也算圆满了。”
“你想找谁呢?”
她指指还愣在原处的刘弦安:“肯定不是他,他的眼里已经不可能有别人了。”
于是她立刻想起了刘弦安方才的那些话,至少有一半是真的,
“凌雪心……”她好奇了起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也是一个迂腐的人,”酉常戳了她一指头,“跟你截然不同但又有所相同。你们这些人啊,嘴上总是说着满腔大义,然后就一个个地死了。”
“人本来就都会死的。”她严肃地跟她说。
“你说得对。”
然后酉常笑嘻嘻地转到了刘弦安边,轻拍了下他:“弦安,看谁呢?”
“你……怎么又来了……”后者对她的到来有些无措。
“我找你看病啊,来来来,屋里聊,放心,我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了你!”
等了许久的俞汉州可不干了:“哎呀!是人家先来的,你不能插队啊!”
柳怀音和俞汉州熟络了,在旁帮腔道:“对啊姐姐,你不能插队,人家都等好久了!”
“去去去,小毛头不知道孔融让梨的故事么?小孩就该让大人!”
“啊?!还有这种说法的吗?!”
院子的另一边,厢房门大开,沈兰霜一边出门一边骂:“我不要听你胡扯了!什么鬼,人怎么可能从墙里走出来……你真是越来越荒唐了!”
从屋里传来林长风有气无力的辩解:“霜儿,我没瞎说,是真的!”
而在药庐的院门口,马花拉着钱阿雄:“阿雄,阿雄,你体没好,就在这里再待一段时间吧!”
“鬼才要继续待在这里!我要回家!”
“阿雄,阿雄……你……哎呀……”她的伤口还没好彻底,一时疼得蹲下,又赶紧起来,“你等等我……”
这些都是人,他们每一个的选择都各不相同,且都与她无关。
——她与他们,究竟哪里不同?
不如说,是哪里还相同吧。
是那最后一点人——她大概会永远记得今朝,这一派与她格格不入的活生生的人间气象。
“就……再让我看长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