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霜默默观看会议上的变故,现在她终于明白了枢墨白的意图。根据她所博阅过的闲书故事,接下来,冯乙必定横眉怒目,道一句:“你什么意思!”
果然,冯乙横眉怒目:“枢墨白,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枢墨白施施然道,“但请冯前辈说出巳时之后至午时,阁下在何处。枢某正待前辈的解释。”
冯乙狡辩:“我已说了,与他们一起出外寻人……杨兄可为我作证!”
杨回附和:“没错,梁姑娘失踪之后,还是冯兄告知我此事,后来大家才出了江山听雨楼……”
“那么,也就是说杨掌门在江山听雨楼门口与冯前辈分开,随后各自行动,并不知冯前辈行踪,是吗?”
“这嘛……”杨回捻了下黑须。
“那鄙人便代冯前辈直言了,”枢墨白躬道,“与杨掌门分开之后,冯前辈又回了进来,随后寻到黄少,与他有所交代,接着磨磨蹭蹭,直至将近午时才随着出外吃饭的人混出大门,在西湖兜了一圈,欣赏一下我杭州的湖光风景,便再次入楼内。冯前辈如此忙碌,以致未吃午饭,不知现下是否腹内空虚,饥饿难耐呢?”
“枢墨白,你真是编了一个好故事,我要说的话都被你说了,”即便如此,冯乙依旧不动声色,淡定地饮了一口茶水,“你监视我们。”
“是,”枢墨白坦然承认道,“而且不止冯前辈,在场的每一位,也都在鄙人的眼线之中。这是盐漕二帮总瓢把子的意思,令鄙人务必乘此武林大会群雄聚集之际,揪出所有谳教的内……”
“看来两帮帮主对武林人士并不信任,比武大会是虚,抓谳教中人才是实……”宋飞鹞打断他,出言嘲讽,“哎呀,你们南方人,一肚子的弯弯绕,能不能爽快点!枢盟主,我看你现在怀疑冯掌门,说了半天也没有证据。你不会是想说,是那黄少供述出冯前辈就是幕后主使吧……”
“非也,”枢墨白否认,“其实冯前辈还牵扯到另一件事。”
“何事?”
“与梁姑娘有关。”
梁掌门闻言弹起:“我女儿……”
“其实,就在这杭州城中,有一个所在,专门收留因故逃离家中的女子,那个地方,名为如月堂。”
“啊!那是”
“梁掌门,稍安勿躁,”枢墨白不急不缓,反倒问起了众人,“诸位可知如月堂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吗?”
梁掌门正愁一肚子火没处发:“哼!似尼姑庵又不是尼姑庵,必定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
董含好似唯恐天下不乱,猥琐地笑笑:“就是,女人就该嫁人生孩子,没事逃家的必定不是正经女人。”
无定道人也甚为不解:“枢盟主,你为什么要容许杭州有这样的地方呢?”
“因为……说来话长,”枢墨白道,“那是四年前的事。当时,鄙人尚处抱朴山居随家师修习道术……”
他说到此处,那平顶翁却叹了一声。
抱朴山居,是杭州有名的道观。前任主持又是前任武林盟主的玄清真人,正是枢墨白的老师。但不知为何枢墨白并未完全出家,所以他时而道士装扮,时而书生装扮。但直到去年他受玄清真人举荐为新一任武林盟主之前,江湖上都鲜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号。
所有人都只知道,他是玄清真人的徒弟,除此以外,他的来历便是一团迷雾。这个人,好像是没有家人的。
沈兰霜听他爹说起过:玄清真人在举荐过他两个月之后,便羽化登天了。
现在,枢墨白则说起另一件往事。
“四年前,有三名女子从江西一路逃入杭州城……原因么,诸位也知道,一些地方宗族势力横行,对于家中的女眷并不当人看待。她们寄希望于在杭州过上好子,不过……事与愿违。”
他的折扇收起,一手执扇柄,轻击另一手掌。他不带感地诉说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却令沈兰霜听得心中发寒。
“她们在街上行走时,显露了份,被族亲见到,因此当夜,那族亲纠集所有在杭州做营生的族人,将她们暂住的地方团团围住……直至将人拖出,一路拖往西湖,说她们不守妇道,遵从族规,理当被处死。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三个女人丢进了湖里。”
这个故事与韩紫深所说的略有出入,但补充了后半段。枢墨白只是寥寥几句,却令沈兰霜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画面:男人的叫骂与女人的哭喊不绝于耳……最后,岸边只剩下了前者。
她的右手不握成了拳,听枢墨白把这个故事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