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入门后,停下脚步,神色自若的环视现场,完全无惧旁人惊讶的视线。
他注意到她手上戴着白色的蕾丝手套,右手还拎着一个小小的以珍珠和蕾丝缝缀成的宴会包。
她和这个地方是如此格格不入。
室内一片沉寂,每个人都呆看着她。
然后,她朝注视她的人们露出了让男人们屏息的微笑。
跟着,他听见了某人从远处传来的咆哮,几乎在同时,他从眼前这诡异的画面中醒了过来,听见身旁的警探尴尬的咳了两声,回答长官的问题。
是,我还在。是,他是自杀的,我确定,场面不是很好看。
对方又说了些什么,但已经降低了音量。
他看见那个神秘的女人移动了脚步,却不是退出房门,反而朝那具尸首而去,没有人记得要阻止她靠近,包括那几名鉴识员。
我会尽快处理,我们会通知家属。警探说到这里,一名警察递上来一支手机,老警探接过手,看着手机上的屏幕,道:我们已经找到他家属的联络电话了,不会让家属慢半拍才从新闻上看到。是,我会代市长献上他的哀悼之意。
那警探快快说完那通电话,按掉手机的通话键,快步上前来到那女人身边。
小姐,抱歉,你是布莱克大师的亲人吗?
噢,不是。她抬起那美丽的瓜子脸,微微一笑,用那软软的口音,以法文回道:我不是布莱克大师的亲人。
说着,她拎着那小包包优雅的蹲了下来,打量审视着那具尸体,她的神态自然而轻松,好像她看的是一件美丽的家俱,而不是一具脑袋被爆掉的尸体。
布莱克大师的正前方看起来好好的,但他那朝下的后脑袋可是像被打烂的西瓜一样整个爆了开来,棕发周围全是血迹,他所处身后的墙上也是。
警探被她吓了一跳,忙伸手拉住她的手:小姐,这里不是博物馆。
她再抬首,瞅着那警探紧抓着她手臂的手,挑起了秀丽的眉。
她有一种高雅的气质,宛若皇室贵族,几乎在第一时间,那警探不安的松开了手,但仍坚持的道:布莱克大师不是展览品。
见他缩回了手,她满意的再微笑,软软同意道:他当然不是。
米契。误以为她也是昨夜的来宾之一,警探挥手召来手下,和她道:小姐,我是安利队长,请你和米契一起到旁边去,他会和你解释发生了什么事,也麻烦你配合我们对布莱克大师自杀案的调查。
再次听到这个错误的判断,男人忍不住开口c了嘴。
他不是自杀的。
一句话,却同时出自两张嘴。
男人愣了一下,发现另一个开口的人,是那名神秘的女子。她闻言也挑起了眉,眼里露出欣赏的神色。
警探皱起了眉,瞪着眼前这女人和一旁的男人,脱口道:什么意思?他当然是自杀的,那把枪都还在他手上。
在他的右手上。男人指出重点。
女人又瞧他一眼,微微再一笑,然后拎着她手上的小珠包,瞅着那警探道:只要认识布莱克大师的人都知道,虽然他和惯用右手的人一样以右手持弓,但他实际上却是个左撇子。如果你想自杀,绝不会以非惯用手持枪,因为要是一个不小心手滑的话,没死成更惨。
警探一愣,脸色难看的道:你怎么能确定?他既然能用右手持弓,恐怕也早习惯以右手做事了吧?
那确实是有可能的。女人点点头,眨了眨她的大眼睛,然后转向了他,用那有着长长睫毛,画着厚厚紫色眼影的双眸,瞅着他,笑问。
先生,你说呢?
他微愣,挑起了眉,在那一秒,他相信她其实很清楚答案是什么,但她只是把问题丢到了他身上。
但那警探拧起了盾,将视线横了过来,一脸凶恶。
他瞅那粉唇轻扬的女人一眼,然后才看着那安利队长,道:他若是吞枪自杀,那把枪不可能还在他手上。那是柯尔特点四五的手枪,开枪后,枪的后座力会让那把枪掉到地上。
她点了点头,赏了他另一抹微笑,转头再看向那警探,所以,这不是自杀案件,这是谋杀案。我相信如果你去测试他持枪的袖子,不会发现任何硝烟反应。
为了什么?安利队长不开心的瞪着她质问:每一个人都说布莱克大师是一个好好先生。
也许是为了一把琴。她说。
什么?安利队长恼怒的扬高了声音。
我刚先上楼到他借住的房间看了一下,也问过房闻里的警察,到处都没看见他的那把小提琴,对吧?
那是禁止进入的,你怎么——安利气得想敲那个乱讲话的警察,直接回头对手下咆哮:珍妮,在布莱克大师房间的家伙是谁?叫他立刻来见我!
你不需要责怪他。那画着大浓妆的美女挥了挥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柔声道:他只是回答了玛丽夫人的问题。
玛丽夫人?那是屋主的老婆,不过那女人已经四十八岁了,他刚刚才见过她。安利一愣,瞪着眼前的女人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是我的错。她将那可爱的小嘴张成o字形,不好意思的伸手轻点了下粉唇,才笑着打开了她的小包包,伸出戴着手套的小手,掏出一张纯白的名片交给他,道:安利队长你好,我是红眼意外调查公司的调查员,乔依丝。玛丽夫人在今早发现这个意外后,特别请我来协助调查。
我不管你是谁,这里是命案现场,不许任何闲杂人等——
我知道,但请放心,我并不打算干扰队长您办案,只是夫人希望我能提供您一些协助,好找回失窃的小提琴。
在一旁的制服警察米契一听,忍不住c嘴道:怎么可能有人会为一把小提琴杀人?这实在是太蠢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小提琴,那当然是不可能。女人看着那年轻的警察微笑,道:但为了布莱克大师的这一把,就有可能。
为什么?米契困惑的问。
因为那是安东尼奥?史特拉底瓦里制作的小提琴。乔依丝说。
米契还是一脸困惑,队长安利也是。
乔依丝将视线拉到他身上,微笑:我想这位先生比我更清楚这把名琴的历史。
看着那女人眼中莞尔的笑意,男人好心的告诉眼前这两名显然对乐器一窍不通,也完全没有兴趣的警察,开口解释。
史特拉底瓦里是生于十七世纪,殁于十八世纪的制琴师,他制作的大提琴与小提琴,是世上最好的名琴。史特拉底瓦里所制作的小提琴最近一次在伦敦的拍卖,成交价是九百八十万英镑,相当于一千两百多万欧元。若有人想拿这把琴去换钱,就算是在黑市中,也能轻易卖到相当好的价钱。
这金额让安利队长闻言一下子白了脸,咒骂出声:狗屎!为什么没人告诉我?珍妮!汤米!你们是怎么问宴的?把罗维先生和玛丽夫人请过来!
说完,安利队长凶狠的转过身来质问他。
还有你,你又是谁?
他朝队长微一颔首,从灰色的风衣口袋中,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回答:寇尔比保险公司保险调查员,杰克。寇尔比保险公司替罗维先生承保了布莱克大师这把小提琴的保险,我们公司需要找回这把小提琴。
替罗维先生承保,什么意思?安利浓眉一扬。这不是布莱克大师的小提琴吗?
乔依丝抬起一根食指,道:事实上,这把小提琴是玛丽夫人当初出嫁时带来的嫁妆,只是玛丽夫人觉得小提琴若没人使用就是死物而已,所以二十年前才借给好友布莱克大师。
借了二十年?安利更狐疑了。
玛丽夫人欣赏布莱克大师的才华,因此承诺将出借这把琴给布莱克大师使用,直到他往生为止。屠欢看了那个面容冷硬的保险公司调查员一眼,挑眉强调,这把琴的主人是玛丽夫人。
他没有和这女人争论,只一耸肩,淡淡道:我对主人是谁没意见,我只负责替公司把琴找回来。
很好。她满意的露出微笑,我也是。
他和那位美女一起走出了大门。
我需要搭便车。她撑起管家递给她的美丽小洋伞,用那双浓黑神秘的大眼瞅着他,伸出戴手套的小手,微笑:可以麻烦你送我一程吗?
他看着她的手,没有伸手去接,只点点头。
当然。他朝街上那辆破车一指,我的车在那。
看见那辆破旧的车,她没露出任何嫌弃或退却的模样,只是下了阶梯朝那旧车走去,恍若那是皇家马车一般。
他举步跟上,发现她走起路来也很好看。
所以你是保险公司调查员。当他来到身边时,她开口问。
是。
也许我们可以合作。她瞥了他一眼,微笑提议。
也许。
除了这是件伪装成自杀的强盗杀人宴之外,你还看出什么吗?
偷东西的人,不是专业的小偷。
怎么说?她好奇的瞧着他。
专业的小偷不杀人,杀人只会惹来更多的麻烦,引起警方更强烈的不满和追踪。他回答了她的问题,替她打开了车门,看着她说:如果我们要合作,我需要你刚刚偷拍的那些照片。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你怎么知道我有拍照?
你手上的包包。他瞧着她,直视着女人神秘的大眼道:那不是手拿包,但你却常常摸它,调整它的位置。
她睁着乌黑的大眼,露出无辜的微笑:也许我只是不想它翻到反面去。
合作的首要条件,是我们得交换彼此的情报。
她巧笑倩兮的问:假如我真的有现场的照片,你有什么情报可以和我交换?
没有。他告诉她。还没有。
她又挑起了眉,然后微笑:那么或许等你有情报之后,再来找我吧。
他跟着挑眉,或许。
那乌黑灵动的大眼闪过一丝光芒,跟着她收起了伞,欠身坐进了车里,他替她关上了门,绕过车子,上车坐到
了驾驶座,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
你想去哪里?
凡尔赛宫。
这个回答让他一愣,那是个观光圣地,他想不出她去那里是为了什么,不过也没有多问。
他载她去凡尔赛宫。
谢谢你的便车。她指示他将车停下后,礼貌的和他道谢。
不客气。他没有将车熄火,只朝她一颔首,看着她开门下了车。
她打起小洋伞,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进那观光圣地,他则把车子回转,慢慢往前开,他可以从后照镜里,看见那女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消失在人群中,他将车停在一辆休旅车旁,熄了火,然后下车。
要找到那女人不是很难,她比大部分的女人高,而且还撑了一把伞,他很快就发现她的存在,他隔了一段距离跟在她后面,穿过了人群,没多久,他就看见那女人快步走进了一个有守卫的花园。
那是一场名牌的时尚秀,花园外有告示的牌子,他故意撞倒了一个工作人员,扶对方起来时,顺便扒走了那人的工作证。
他脱掉风衣塞在一旁树丛里,解开衬衫上方几颗扣子,卷起衣袖,扛起一箱摆在小货车旁的箱子,轻而易举的就从另一边入口混了进去。
花园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在准备着即将开始的服装秀,他很快辨识出正式的舞台是靠喷水池那边,那里两旁搭了遮阳的白色帐篷,帐篷下摆满了椅子,已有记者和贵宾陆续入座。
而靠树丛这边的则是临时搭起来的工作区,到处都是顶着一张白脸和特殊发型的模特儿,有好几个都穿着和那女人同色系的衣服。
他不知道那女人混进这服装秀是为什么,但显然她早有准备。
他不认为这场秀和那把小提琴有什么关系,时间太短了,她不可能在去现场时,就已经知道要先打扮好,他猜这是她另一件案子。
他对她的另一件案子没兴趣,但他确实对她手里拥有的东西很感兴趣,所以他扛着箱子来回在后台帐篷间走动,在那些苍白的脸孔中,寻找那张同样苍白的脸。
老实说,他花了一点功夫才找到她,这里到处都是和她打扮差不多的高身兆女子,但发色和她一样乌黑的倒没几个。
他发现她时,她正在一张全身镜前,让一个穿着真丝衬衫的男人替她补妆。
天啊,屠欢,你是跑哪去了?你疯了吗?你差点要来不及了!
我这不是来了吗?
是啊,你穿着全套的行头跑出去,要是你没回来,我就等着被苏杀头了。
别担心,是苏请我帮她阿姨一点忙,她知道我会赶回来的,若我来不及,也会通知她,让她找人顶替我的。
问题是衣服在你身上啊,美女!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都是只有一件而已。
所以我回来了啊。
她娇笑着,一脸轻松的走到另一位等着出场的模特儿身后排队。
就在这时,花园中传出了重装摇滚乐,模特儿随着鲜明的节奏一个接一个的绕过比人还高的绿树墙,走了出去。
从旁边的电视屏幕上,可以清楚看见模特儿们走到喷水池展示身上衣服与行头的模样。
当那女人真的走出去时,他愣了一下,才发现原来她真的是一个模特儿,她走台步走得有模有样,完全不输其它名模,事实上她比其它人看起来都还要轻松自然。
难怪她走起路来那么好看,即便穿着奇装异服,被人盯着看也不以为意,她早就习惯被人注目了。
他观察着她,发现她手上还捏着那个宴会包,但他也注意到那些模特儿不是只穿同一件衣服。
她们每个人都会至少再换上一套,那表示她等一下会必须将那包包放下来。
他在后台等着,果然没多久,她回到了后台,将那宴会包交给了一个管理服装的人看管,然后去换了另一套衣服。
她再次走出去出现在屏幕上时,他放下手中的箱子,找到机会摸走了那个宴会包,里面没有多少东西,但那东西不难找,那是一只红宝石做成的项链。
她在出场前都还挂在脖子上,但出场后这项链就不见了。
他掏出那项链,那重量不对,果然宴会包只是她的障眼法,这红宝石项链才是正主儿。
他将它翻转到背面摸索着,很快找到了开关,他以拇指推开,下面出现一个传输的连结孔。看着那东西,他一扯嘴角,把项链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将那宴会包放回原位,快步离开了后台。
电话铃响了三声后,被接了起来。
什么事?
熟悉的声音一开口就是直接而简单的问题,让她忍不住扬起嘴角:阿磊,是我。
我知道,什么事?
她家这大弟向来是这德行,她早已习惯,可她清楚他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家伙:你在计算机旁吗?
对。
麻烦你帮我看一下,我现在的位置在哪?
男人沉默了一秒,很快领悟到一件事,他平铺直述的说:你搞丢了项链。
天啊,她家这些聪明的男人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她一手叉着腰,一边好笑的道:阿磊,你知道,男人要是够聪明,这种时候就知道要装傻一下,你要是每次都直接戳破女人的谎言,会被秀秀讨厌的。
秀秀不会对我说这种谎。他冷淡的说:那条项链不只是搜证的相机,我们让你随身携带,是为了以防万一。
她吐了下舌头,回道:我知道,可以请你帮我看一下,它在哪里吗?
你遇到扒手了吗?
她看着天花板,心虚的说:差不多。
你答应桃花,绝不会让项链离身的。
阿磊,你知道我比你大一岁吧?她好笑的提醒他:况且你应该晓得,如果我不够格,武哥是不会让我出任务的。
你在出任务吗?我以为你只是去巴黎走秀。
只是设计师请我帮她亲戚寻找失物。她轻描淡写的说:不是什么大案子。
男人闻言,清楚她刻意省略了其它事,但他没多追究,只道:你很清楚,那条项链能让桃花安心。
没错,她很清楚,她也晓得他们会多担心,阿磊是过去这些年来,承受最多关注的人,所以她才找这家伙帮忙,因为她知道他绝对会帮她这个忙,他们没有人想让长辈们担心,也不想引起更多注意。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打给了阿磊,而不是联络掌管计算机室的阿震哥,阿震哥虽然没有武哥那么爱碎念,但是他的保护欲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从小就最怕惹他生气了。对老爸和其它人她都可艾萨克撒娇蒙混过去,小哥可没那么好应付。
握着手机,她一边穿上牛仔裤,一边道:我会把项链找回来的,只要你告诉我它在哪里,你找到它的位置了吗?
当然。他告诉她顶链所在的位置,那是间旅馆,三一八号房,订房的人是杰克?史派罗,寇尔比保险公司的保险调查员。
就是他。她松了口气,道:阿磊,帮我一个忙,别和桃花说这件事,我不想让她担心。
那就别让顶链离身。
她举起手笑着伸手朝远方几万里外的大弟敬礼,道:是的,长官!等我拿回来之后,一定会记得把它随身携带的!
拿她没办法,男人顿了一下,才放缓音调,交代道:自己在外面多小心注意。
我知道。
巴黎入夜后很冷,记得加件外套。
说真的,虽然被碎念有时很烦,但离家千万里时,她还满开心听到家人的关心。
阿磊。
嗯?
我爱你。她半恶作剧半认真的说。
男人在电话线那头再次沉默,她清楚他脸上一定浮现难为情的模样,那让她轻笑出声。
果然,下一秒只听他粗鲁的道:别惹麻烦。
遵命。她笑着应道,这才挂掉了电话。
跟着,她的手机再次响起,是阿磊传来的新讯息,上面除了详细地址,还有地图和某人的背景资料。
她开心的吹了声口哨,抓起小包包,将手机扔了进去,和工作人员打了招呼后,心情愉快的到大街上招了辆出租车跳了上去。
第二章
尸体、瞳孔、握枪的手。
嘴中的弹孔、墙上的弹孔、沾血的地毯、血y喷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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