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颜这时还没来得及回头,只拿背影对他,只是从这简单的背影、从她站立的姿态里,裴陆臣也能读出她的心。
没办法,太了解这女人
果然,她沉默片刻后,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道:你不喜欢
就是因为喜欢,才怕一切不过只是幻影,才担心很快就会失去。喜欢与担忧成正比,他哪能不惶惶不可终日
裴陆臣无声地叹了口气,终于嘴角一扯,勾出一笑,即使她看不见:好妹妹,来,让哥哥香香嘴巴,哥哥就更喜欢了。
时颜眼一闭,咬牙沉默。
她没回答,蓦地推门进来的边缘替她回答了:不要脸。
被破坏了兴致的裴陆臣历时摆出一副惨兮兮的模样,对刚进门的边缘视而不见,只顾看定时颜,作委屈状。
时颜只觉即使背对,也觉察到他炙热的目光,垂眼忖度片刻,她还是转回身去,捧起裴陆臣的脸。
裴陆臣彻底呆滞,那一刻,几乎感觉到心脏因跳得太快而抽痛开来
时颜却只是吻在他额头的纱布上。不重不轻,不徐不缓。一吻离开,正要直起身时,被裴陆臣拉住。
不远处,边缘看懂了裴陆臣的目光,愣了一下便返身出去,带上房门后,倚靠在外门板上,好半晌,忽的苦涩一笑。
时颜亦看懂了他的目光,却只能说:我现在还只能做到这样。抱歉。
他灼灼的眼神慢慢变了,紧抓住她胳膊的手也慢慢松开,改而替她将一缕鬓发拨到耳后。
没事,没事,裴陆臣安慰她,更安慰自己,这已经算很大的进步了。
一转念,他却又恢复了一贯的痞气,挑眉觑看她,故意拖慢道:为了让你尽快适应,要不搬到我家去吧。
本没想她会答应,所以见她点头时,裴陆臣再一次不争气地愣住。
时颜离开时,与走廊上的边缘打了个照面,两个女人匆匆一面,都没说话。待时颜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边缘才再度进了病房。
裴陆臣本就等着她,一见面,就问道:查得怎么样了
池城确实伤了,几乎去了半条命,还在住院。命是捡回来了,估计伤好以后会回来找时颜。边缘语调始终保持一致,毫无波澜起伏,是公式化的刻板。
裴陆臣手里是时颜离开前帮他削好的苹果,去了皮,氧化速度快得惊人,一如机会,不趁现在抓住,就会失效、腐烂,直至消失。
他其实早有定夺,可那一丝歉疚却仍在心里作祟:边缘,我这么瞒着她,会不会做得太毒了点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裴陆臣似被她一语点醒,随后失笑,却是苦笑:没错,这是我用命换来的机会,我怎么舍得让它溜走
是啊。
裴陆臣从这般自我催眠中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边缘的异样,你怎么了你裴陆臣盯着她的脸,有些不可思议,哭了
她却是再正常不过的招牌式面无表情,你眼花了。顿一顿,越发正色道,我刚开始以为他见死不救才算了,我只帮你说这一次谎,下不为例。
边缘抬手朋友间的老规矩,击掌为盟裴陆臣随后抬手。
啪一声脆响,击碎各自的各怀鬼胎。
裴陆臣出院之前,时颜就已经搬进了他的复式公寓,东西齐全,最令时颜诧异的,裴陆臣连宝宝的房间都已准备好。
不是不感动。可总觉得除了感动,还少了些什么。
时颜明白缺少的那部分是什么,可她不想点破,不想再去破坏这得之不易的安宁。她该想想开心的事,比如,她连请搬家公司的钱都省了,又比如,原先的公寓可以在房屋中介那儿挂牌等出租,待价而沽。
房屋地段好,布局佳,很快就有租客看中,时颜回原先的公寓和对方签合同。
当天亦是裴陆臣出院的日子,她本想着签完合同顺道去接裴陆臣出院,可租客见了她,说出口的第一句话竟是:时小姐,终于找着您了,池先生他
她当即明白是怎么回事,没等对方说完,就着手轰他出门。
对方却硬抵着门板,争取这最后一丝门缝急语道:请您务必去见池先生一趟,他现在还在
时颜冷言打断他:要见,也该他来见我。不,是见裴陆臣,他该向裴陆臣道歉噼里啪啦报完裴陆臣的住址,猛地关上门。
因为要等那租客离去她才能出门,时颜到医院时比预定晚了一个多小时。
她近段时间三天两头来医院,不是为了儿子,就是因为要探望裴陆臣,连公司都很少去,对医院比自家公司还熟悉,轻车熟路地到了病房,裴陆臣已经打包好了行李等她。
送上还挂着露珠的香槟玫瑰:我托护士小姐买的,喜欢么
你今天出院,该我送你礼物才对。
裴陆臣但笑不语,上下打量一下时颜。淡妆,就已足够光彩照人。她其实不需要太致的修饰,她甚至不需要展露笑意,她只需对着他,然后,俘虏他。
她的头发不知不觉已及肩,垂顺而柔直,裴陆臣伸手拨了拨她头发,看定她:你已经给了我最好的礼物。
时颜驾车,裴陆臣做副驾,目光黏在她身上,一刻不离,知道她被自己盯着难免尴尬,于是似是而非地找些话题:小魔怪呢
时颜驾车,没回视,却一语道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裴陆臣耸耸肩,缄口不语,不再自讨没趣是他拜托边疆照顾宝宝半天,好让这女人抽空陪自己出院。
池城亦是在这一天出院。强行出院,医护人员阻止,未果。
护士只知道他接了个电话后就要立即离开,没人知道他强行出院的真正原因,毕竟,拿自己生命开玩笑的人并不多见。
池城按电话那端报的地址寻上门去。
有什么比自己的女人在自己生命垂危时、却与另一个男人逍遥快活更伤人
因为伤势还未复原,还未坐上出租车,他腹部伤口就已撕扯一般的疼,那种疼法,比在他痛觉神经上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更煎熬。
在快速行驶的出租车上,池城已设想好许多种可能,每一种,带来的痛都比身体上的伤更甚。
而当池城真的亲眼目睹那一幕时,他却突然发现,不疼了。
真的不疼了,因为全部感觉都在那一刻离他而去,留在出租车内的,只剩一具空壳。
其实,他看见的那一幕很简单,也很温馨。
不过就是公寓楼外的停车格内,一辆休旅车,下来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女人手里有花,脸上有笑。
进了这栋楼,你就是我的人了。考虑好了没有
拜托,我早就住进来了。
这么说你意思是,你答应做我的人了
那好,老规矩,为了纪念这历史的一刻,香香嘴巴。
先生先生司机的催促声盖过了那对男女的对话,令池城蓦地抽回神来。
原本已麻木的肢体突然又泛起疼痛,令他不禁向自己的腹部。
明明没有在流血,可为什么,会那样疼那样疼,那样撕心裂肺,以至于他开口对司机说话时,分外吃力,幸好,他只需要说两个字:走吧。
出租车调头离去,从这对那女身侧,毫不迟疑、毫无留恋地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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