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希被他的笑容晃得晕头转向,伸手把他推倒在床上,“大副你这是政变!”
他笑得越发嚣张。
手铐铛铛作响,像条异常的共享的脐带把他们联结在一起。
在另一处身体联结的地方,林月用嘴唇,用手指,用阴茎,让她的阴道一次次绞紧、痉挛。
不,不只是阴道,不是这有这个器官。她的皮肤、心脏、大脑、嘴唇,全身的骨骼、每一块肌肉,都在纠缠,试图攫取他的呼吸,要把他彻底融进身体里。
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思绪困惑不解。
船员们露出神秘而了然的微笑。
鳄鱼闭上嘴,火烈鸟抖了抖翅膀,放下另一条腿,猴子露出蓝色的屁股,河马停下前进的步伐……它们默契地转身,缓缓走进秘境深处。
手铐不停地晃动。
他们是困在同一艘船上的犯人,要在无边的大海上找到生途。
她浑身颤抖,在他的锁骨上留下浅浅的牙印,咬得他下腹发紧。
“再咬就操死你。”他咬牙切齿。
“敢操我就敢咬。”她不甘示弱,抚过锁骨上被杯子砸出的红痕,揪住他的乳头。她试过,这也是他的敏感带。
不出意外,室友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想要把她压在身下。
她极力反抗,抓住一切可以借力的支撑点,要保住自己的上位。
因为无法分开,他们只能纠缠着握住彼此的手。
他先妥协了,把她紧紧按在身前。
她弓起身体,抱着他的腰,把热气和尖叫灌进他的胸口。
“相信预感!”
《灵性、海鞘和第八色草场》的扉页印着这样大写加粗的一句话。
这是说要相信直觉、第六感之类模糊的个人感觉吗?
开卷之后,这个疑问就会得到完美解决:
叁分之一读者在到达第二十页前放弃,心中只剩下“我操啥玩意儿”的感想,不会再记得这个问题;
叁分之一读者会艰难跋涉到一半,然后被努尔人对牛的上千种命名击溃,在“哞哞”的幻听里落荒而逃;
还有叁分之一读者顽强抵抗睡意,坚持到了最后,然后一边痛骂作者一边撕掉书。
只有非常少的读者,可能是拿书打苍蝇、赶蜘蛛、打孩子,也可能只是拿厕所读物时手滑,或者主妇用它当杯垫不小心打翻了杯子——总之是由于某种诡异的巧合,让书飞了起来,书页抖动,露出被折进装饰页的一行小字:
“你与世界等重。”
这其中又有部分读者会误认为此句是对自身体型的侮辱,部分读者早已忘了前面的内容,部分看到的人不是读者……于是迄今为止,尚未有人评论此书对这个问题的回答。
但很多人已经在像答案中所言的那样行事。
这不是说他们从这本书中学到了什么。
他们从前人、书本、草叶、动物、流水和天上的云那里学到了这种本领,或者源于本性,无师自通。
这算不上好,也不全是坏。
此书就是对这一行事的复现。
时光倒转。
他们从床上起来,喝下的酒回到瓶中。热水从未触及手背,他没有去过教堂。
忘掉由植物守卫的庭院,忘掉国际歌。
。现实要定一就,尔耐雄耐特英
没有玩滑板的少女,也没有来做咨询的高叁男生。
他们没有做爱,也没有互相拥抱的机会,没有所谓性瘾矫正,甚至没有在同一间套房里相遇。
继续倒带。
他退出俱乐部,离开猎艳的酒吧;她和前男友和好又分开,把写下的命令一行行删除。
他缩进高中的校服,从校门口的混混面前走过;她把狗狗从地里挖出,解下它腿上的绷带。
他们的身高不断变矮,手掌变小,在不断倒流的背景里停驻,直到还原成孩童的模样。
那是夏日的小镇。
小镇一直很太平。
那几年唯一发生的几件大事,是临镇有人上山祭祖,引发了山火,报纸报道损失近一个亿;县警察局局长的儿子回老家玩,在山里失足溺水,尸体半个多月之后才找到,听说烂得看不出人样;以及有风声说国道支线要从镇上经过,居民拒绝交换自己的房屋——拆迁计划不了了之,但那是在居民拎着锄头柴刀围住镇政府要说法之后,这必然是件大事。
有孩子在山里迷路,还摔断了腿,这原本也算得上要闻。但很快,此地不通的拆迁计划在临县热火朝天地搞了起来,小镇居民眼看着临县路通了 ,车来了,厂房、商店、餐馆、舞厅一间间建起,忙不迭地跑去玩,回来之后扼腕叹息。
小孩子也不再去山边玩耍,他们更想去街机厅,去玩一把超流行的《街头霸王》。
等再过几年,临县的房价超过小镇两倍时,不少人每天回家都要撞一撞墙。孩子会缠着父母买游戏机,网吧代替了街机厅成为新的潮流。
但这是以后的事。
现在山还是山,小镇还是小镇。
他或者她,发现自己悬浮在青石板的街道上,正向盛夏浓绿的山上飘去。
不知哪来传来丁香浓烈的气味,叁角梅的艳红从眼角闪过。
沿着石块垒就的山路向上,越过一条在夏季露出水底白石头的水沟,继续向前,在经过的第四个路口拐道,一直不停,就能达到竹林里的小屋。
那原本是护林人的小屋,周围以前是整齐栽种的林木。后来林木换了钱,空出地方,在地底暗自蔓延的竹子就毫不犹豫地霸占了空间。
小屋是水泥造的,有一层半高,不论内里如何跑外,外墙始终完好无损。
从木门烂出的破洞钻进去,一楼有灶台和木块支起的床板。二楼是在床上隔出来储物的小平台,堆着稻草、木条、破烂的竹筐,要用梯子才能爬上去。破掉的瓦片掉在地上,让蓝色的天光透进阴暗的屋里。
没有太多小孩会跑这么远来玩,除了靠山吃山的山民偶尔路过,也没有多少大人会来。
这里就像是一处秘密堡垒,被包裹在永远翠绿的竹林里。除了瓦片逐渐腐朽坠落,爬山虎悄悄笼罩,杂草占据地板,水泥永恒不变。
如果,存在这样一种假设的状况:
他和她从这里经过。他穿过竹林,她摘到花朵,然后各自在暮色中回家,回到安全之所。
那么,被倒带的一切是否还会发生?
假设是没有意义的。是的,但这不意味着现实发生的一切就有意义。
它只是发生了。
无法使用语言描绘。
汹涌的恐惧,身体的疼痛,草木的凉意,牙齿碰撞的声音,还有胸口燃烧的怒火。身体先于头脑记录了一切。
他会在无光的夜里无法入眠,她会在噩梦中尖叫着醒来。
他会因为小小的限制暴怒,她会若无其事地撒谎。
随着年岁增长,头脑逐渐成熟,随之成长的身体只是幻影,真正的身体依然停留在那个夏日的傍晚。
恐惧的种子被包裹在时间的树脂里,埋在地下,由盘根错节的竹枝守卫。
沙沙,沙沙。
再过一会儿,月亮就要升起来了。
说明:“第八草场”,来自特里·普拉切特的“碟形世界”。《死神学徒》中描述其为:“整个碟形世界只有几个地方能种’提前熟’的植物,这儿就是其中之一。……’提前熟’是指那些往过去长的植物。你今年播下种,它们去年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