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看了两眼,翟雁声便嗤笑一声,道:“别看了,你的朋友在前面站着呢。”
程郁猝然回头,顺着翟雁声的目光向前看去,才看到吴蔚然站在小区门前的辅道路口看手机。紧接着程郁的手机就响了,他拿出来看,是吴蔚然发的消息,说:“我现在准备回厂里了,晚上一起去吃饭吧。”
翟雁声的余光瞥见短信上的内容,笑了出来,道:“何必等到晚上,就现在吧。”
程郁惊慌地望着翟雁声,问:“你想干什么?”
但为时已晚,翟雁声已经将车停在吴蔚然面前,他缓缓降下车窗,程郁的眼睛便对上了好奇地望过来的吴蔚然。
“程郁?好巧啊,我刚刚还在给你发短信。”吴蔚然说。
他弯下腰同程郁打招呼,看见驾驶位的翟雁声,好奇地望了一眼,程郁喉结滚动一瞬,艰难道:“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的远房叔叔。”
吴蔚然笑道:“原来是程郁的叔叔,之前总说要跟他一起去拜访您,没想到一直忙到现在,居然今天偶遇了。”
翟雁声笑了一瞬,他偏过头问吴蔚然:“遇上了就是缘分,不如一起吃个饭吧。”
吴蔚然闻言,犹疑地道:“真是不凑巧,刚过了饭点,我吃过饭了。而且这碰面也有些突然,不够正式,我……”
翟雁声打断吴蔚然的话,又提议道:“不吃饭的话,去咖啡馆里坐坐也好,听说你平时工作很忙,我也忙,很难有机会这样碰在一起,择日不如撞日,怎么样?”
程郁怕吴蔚然看出端倪,想要用眼神暗示他不要去,却又一时想不到合适地跟吴蔚然圆谎的借口,只好一直埋着头,希望自己消极的态度能让吴蔚然反应过来。
可程郁低头等了一会儿,只听到吴蔚然犹豫过后的爽快,他说:“那好吧,只是有些太不正式了,总有些过意不去。”
吴蔚然上了车,坐在后座,翟雁声从后视镜里看着吴蔚然的模样,道:“马路对面有一家咖啡馆不错,就去那里吧。”
吴蔚然连忙说:“都听您的。”
程郁一言不发,绝望地靠在椅背上,从吴蔚然上车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事态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控制,或者说事态从未被自己控制过,先前的一切只不过都是翟雁声的有心放水,和吴蔚然的全心信任。
云城人不爱喝咖啡这种小资活动,虽然是下午时间,咖啡馆里却连半个人影也不见,只有服务生懒懒地躲在银台后边打瞌睡。他们挑了咖啡馆临窗的位置,能看见街边的景象,程郁一言不发,坐在窗边直勾勾望着窗外。吴蔚然和翟雁声的交谈时不时传进程郁的耳朵,程郁知道一切都要完了,翟雁声不会再宽容他,而他可能也要失去吴蔚然的信任了。
“程郁说您是他唯一的亲人了,所以您来云城以后,他时不时就去探望您,我原本想请您来宿舍坐坐,但一直忙碌,还没能顾得上。”吴蔚然说。
翟雁声饶有兴致地听着,瞥了程郁一眼,含笑问:“是吗,程郁还说我这个‘远房叔叔’什么了?”
吴蔚然觉得程郁这个远房叔叔不太像程郁的长辈,他的模样、气质、谈吐都不像是十几年能对远房亲戚不管不顾的人,更不像是落魄的人,虽然奇怪,可吴蔚然还是回答了翟雁声的问题:“他说您今年才来云城做生意,也很忙。”
服务员端上咖啡,翟雁声将甜点往程郁的方向推了推,道:“你喜欢吃这种,尝尝吧。”
程郁惊恐地瞪大眼睛望着翟雁声推到自己面前的甜点,半点不敢动弹,只埋着头喝咖啡,把咖啡当成水一般往肚里灌。
吴蔚然总觉得今天的程郁十分奇怪,他想分出力问问程郁的情况,但翟雁声在掌控局面上实在太厉害,吴蔚然的话题和力一直被对面这个程郁的叔叔牵着鼻子走,竟分不出一句话来问候程郁。
程郁喝完咖啡,似乎实在不能再忍受这种情况,他起身,道:“你们先聊,我去一趟洗手间。”
他原本想去洗手间给吴蔚然发短信,让他赶紧离开自己这个“远房叔叔”的视线范围,没成想前脚刚进洗手间,翟雁声紧跟着就进来了。
翟雁声进门,还将门顺手关上,程郁靠在洗手台上,问:“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看你状态不好,来关心你。”翟雁声靠近程郁,他手撑着洗手台,将程郁圈在自己的领地范围,道:“你瞧,你脸色这么差,只有我发现了,我来关心你,那个吴蔚然,他还坐着喝咖啡呢。”
程郁难以理解地望着翟雁声,说:“我以为你不会容忍你的人跟别人有关系,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看到我不会让你生气耻辱吗?”
翟雁声的目光有如逡巡领地一般在程郁脸上环视,而后他说:“你也说了,是有了关系我才会生气,现在你们什么关系也没有,我也不会让你们有关系。”他的手轻轻抚过程郁的脸颊,说:“更何况,你真的觉得你像你想象中那么在乎他,而他也有那么在乎你吗?”
程郁闭上眼睛,问:“你什么意思?”
翟雁声的脸凑过来,他声音低沉,有一种奇异的魅力和蛊惑:“我没什么意思,你也说了,我是你的远房叔叔,做叔叔的,难道不该帮你把把关吗?”
说完,翟雁声抬着程郁的下巴,将他的的嘴唇贴近自己的嘴唇,程郁无处可逃,柔软的唇瓣被翟雁声吸吮舔舐,程郁喝过咖啡,唇齿间有醇厚甘苦的香味,翟雁声低声说:“把嘴巴张开,像以前一样。”
程郁仰着头,被迫承受翟雁声的亲吻,有那么一刻,他几乎绝望了,他感觉一生一世也无法逃出翟雁声的手掌心。
·
“你们在做什么?”
程郁是被这一句问话给惊醒的。吴蔚然的声音有如一盆凉水,将程郁从头到脚浇了个透,程郁如梦初醒,猝然睁开眼睛推开翟雁声。
翟雁声对此并不意外,他松开手,用手指拭去唇边晶亮的涎液,他望着程郁,道:“真不巧,被发现了。”而后他又望向吴蔚然,道:“你要用洗手间吗?我们现在就出去。”
翟雁声拖着僵硬木然的程郁,程郁死死扣着洗手台的手指被一根一根拉着离开。直到程郁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吴蔚然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良久,吴蔚然才转过身,打开水龙头,用冰凉的水扑向自己的脸颊。凉水让他的混沌茫然的思绪清醒半分,他不再一直回想着他朝思暮想的身影与他的“叔叔”亲吻的画面,也不再回想那一句“像以前一样”,他望着镜子里颓唐的自己,好半天终于笑出声来。
吴蔚然想起程郁和他的叔叔都去洗手间以后自己独自坐在窗边,然后有服务生走到他面前,说洗手间里边的人不太舒服,说跟自己是同伴,想让自己去帮帮忙。
那时吴蔚然多么迫切,他以为程郁一直以来的不在状态是因为不舒服,连忙走到洗手间门前,然后隔着未曾关紧的门缝,看见两个缠绵的身影。
吴蔚然突然想起翟雁声那一刻锐利的眼神,他从没有沉浸于这个亲吻中,他在做戏给自己看,包括那个服务生,想必也是专程将自己叫过去的。翟雁声像一个成功的猎人,冲着吴蔚然炫耀自己的猎人,并且警告敲打了吴蔚然,不要妄想觊觎分食他的猎物。
原来这一切,从不是吴蔚然看到的想象的那样简单,他苦苦爱慕着、想要去追求,想要拥有的程郁,早就是别人的囊中之物。
吴蔚然浑浑噩噩地从洗手间出来,即将离开咖啡馆的时候,他又回到银台去买单,却被告知之前那位先生已经买过单了。
吴蔚然艰难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自言自语道:“原来我又来晚了。”
银员从柜台下取出一个小盒子摆在吴蔚然面前,道:“不过那位先生让我把这个转交给您。”
是吴蔚然先前送给程郁的那个陶塑的小盒子,上边贴着一张便利贴,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字:“多谢这些日子对程郁的照顾,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吴蔚然拿着自己送出去又重新回到自己手上的礼物离开了咖啡店,他想起就在前两天,自己还是那么兴奋地在村子里买下这个纪念品。同行的人纷纷去刻字,把自己的期望一同刻在礼物上,只有吴蔚然没有刻,他对程郁甚至没有半分多余的期望,他最大的期望不过是程郁能够好好地接到他这分爱意。
而现在吴蔚然知道了,连自己送出去的这分心意都是一场笑话,尽数是一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