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雁声吃味了,不高兴地说:“想见她还不简单,把电视打开天天都能见到。”
程郁见翟雁声不高兴,低头不再多言,一瞧见程郁这个样子,翟雁声就知道自己又把事情给搞砸了,他越发懊恼起来,两人都不再说话,偌大的房子里又陷入沉默。
吃完饭后程郁站在厨房水池前刷碗,翟雁声去忙工作,程郁套着橡胶手套,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一声,程郁手忙脚乱地去拿,湿哒哒的水流直往下滴。
“程郁,今天我去乡下采风,买了特产回来,你说是我今晚给你送回宿舍,还是过两天培训结束了我带回宿舍?”是吴蔚然的短信,即便只是文字,程郁也能想到他热情洋溢的样子。
吴蔚然看起来热情似火,想到先前他说的要追求自己的事情,程郁不知该如何回复吴蔚然的短信,便戴着手套继续刷碗,他拾干净后走到客厅,还没坐下,翟雁声就穿着外套从书房出来了。
“临时有个饭局必须得去,你自己在家里看电视看书干什么都行,别等我了,晚点回来。”临走前翟雁声又不甚放心地回头叮嘱他一声:“不许乱跑,好好在家待着。”
他走得匆匆忙忙,看起来确实有要紧的事情,程郁以前就从不过问翟雁声在做什么,就是因为他如此清醒自知,才显得比那些自作多情的人要让翟雁声舒心许多。翟雁声在外无论是叱咤风云还是花天酒地,既不是程郁能够过问的,程郁也不愿意去过问。
翟雁声走了,程郁的手触到口袋里的手机,回想着方才吴蔚然的短信,他还没有回复,这会儿想着翟雁声出门前的模样,他的心思突然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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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台的招待所属于“公家单位”,平时能进,但是现在住着培训人员的时候,闲杂人等不允许随便进出,程郁到了电视台招待所门前就被拦下了。
程郁扒着门窗跟看门大爷讲话:“大爷,我找人,我朋友在里边。”
大爷架着玳瑁框的眼镜不耐烦地挥挥手,说:“找人也不能进,除非把人叫出来领你进去。”
程郁只好站在招待所门前给吴蔚然打电话,他原本想直接上门给吴蔚然一个惊喜,谁知被看门大爷拦在门口,难扫兴。吴蔚然出来得很快,他从招待所数十层高的台阶上飞快奔下来,然后快步跑到门口冲着程郁傻笑起来。
“你怎么来了?”吴蔚然问。
程郁也笑起来,说:“我一个人待着无聊,就来找你玩了,你不是说有礼物吗,我来取礼物。”
吴蔚然刚洗过澡,招待所的一次性沐浴用品气味很廉价,但吴蔚然朝气蓬勃,他头发湿漉漉的,大约还没来得及擦,只戴着连帽衫上巨大的松垮垮的帽子,让他看起来像个大学生。程郁没有上过大学,但是在海城偶尔路过大学时,感觉门口往来的年轻人似乎都是这样的。
“进去说吧,我带你看看我住的房间。”吴蔚然说。
招待所是两人间,但吴蔚然独自一人住着,“我的一个学姐是电视台的主持人,这次培训她也参与了一些工作,前几天碰见她,她帮我安排成自己住了,方便,也不吵闹,还不错吧。”
程郁心头微微一动,又想到了那个和吴蔚然并肩同行的身影,他颇有些自己都察觉不出的酸味,问吴蔚然:“这么好的学姐太难得了,你在学校时怎么贿赂的?”
“我可没有贿赂。”吴蔚然说。“其实也不完全算是学姐,是我办公室的孙姐要安排我跟她相亲,但是我们俩都没这个意思,在外边就说是学姐学弟打发孙姐他们。我进学校的时候她都快要毕业了,要不是她说,我也还不知道。”
程郁哦了一声,想着两人并肩同行时那样般配,被人撮合到一起相亲也不奇怪,想了想,他又连忙岔开话题,说:“别跟我炫耀你的相亲史了,不是带礼物了吗,在哪儿呀?”
吴蔚然蹲下身准备把礼物拿出来,沉默两秒忽然抬起头盯着程郁看:“程郁,你是不是因为学姐的事情不高兴了?”
程郁连忙说:“没有!别胡说。”
吴蔚然嗯了一声,又说:“就当你没有生气吧,那你今天为什么来找我?”他像个捕猎的猎人似的,持续发问:“我在追求你,你这样来找我,会让我想很多的。”
为什么来找吴蔚然,程郁也想不明白,总归并不是那么好奇礼物是什么。如果单纯地只是因为一周没见了有些想念才来找吴蔚然,好像也不是这样,程郁沉默地想了想,居然好像还有一丝对翟雁声的恶意。
以往都是翟雁声将他扔下,自己去外边尽情潇洒,现在翟雁声放心地将他留在那个漂亮的房子里,翟雁声不再出去浪荡了,而程郁,如果翟雁声像他说的那样想要挽回程郁、重视程郁,程郁也做不到以一种全然平和的心态去对待这种情况。
程郁不是圣人,他想要故意甚至是恶意地、神不知鬼不觉地、也背叛一次翟雁声的信任,毁掉翟雁声的痴心妄想。被翟雁声这样的人爱着是什么滋味,程郁还不曾细细品味,但仅仅只是被翟雁声选择的这个过程就已经足够痛苦,既然有机会回击,哪怕只是一次,程郁也想试试。
“没有这么多为什么,周末了,闲着无聊,随便逛逛呗。”程郁最后说。
程郁想痛击翟雁声,却并不想拖吴蔚然下水,他不能再伤害吴蔚然更多了,即便他已经对吴蔚然撒了许多谎。
吴蔚然显然很失落,眼底的光熄灭了,很快又燃起来,他从行李箱中取出一个纸盒递给程郁,说:“今天我们去了一个云城下边的特色产业村,村里有好些人家是做陶土泥塑的,我看到这个娃娃很可爱,感觉你一定会喜欢,所以就买回来了。”
程郁将手里的纸盒打开,里边是一个不大的泥塑摆件,并不十分致,但是有种质朴的可爱,上色非常大胆,样子也憨态可掬。
程郁笑起来,说:“真可爱,我喜欢。”
吴蔚然似乎松了口气,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程郁和吴蔚然聊了会儿天,便起身告辞了,外边天色渐晚,他得尽早回去。吴蔚然将他送到招待所门口,看他上了车,程郁隔着车窗同吴蔚然挥挥手,车子发动起来,程郁坐在后排对司机说:“师傅,不去工业园,去梧桐湾。”
夜间的云城南城区繁华热闹,车子在市区穿梭,光骤明骤暗。程郁口袋里放着装着玩偶的盒子,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突然后悔起来,程郁知道他不该来的,他不该在这一晚来找吴蔚然的。
想到吴蔚然满怀期待而后眼神明显暗下去的瞬间,程郁心头塞满了懊恼和后悔,还有一些他分辨不出的憋闷和痛苦。
第六十章
翟雁声深夜才回去,进门时程郁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还播着,人已经睡着了。他裹在薄薄的毛毯里,显得稚嫩可怜。翟雁声没有开灯,借着电视忽明忽暗的光看了一会儿程郁,他想摸摸程郁的脸颊,抬手嗅到自己身上的烟酒气,最终又回手,转而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时程郁已经醒了,他坐起来,抱着遥控换台。深夜已经没有什么节目可看,程郁翻了翻,调到云城台时电视台正在重播白天的新闻,女主持戚晓寒穿着墨蓝色的套装,越发衬得她肤白貌美,只是新闻主播打扮得成熟而略显老气,远不如程郁在商场看见她时那么青春靓丽。
翟雁声见程郁醒来,问:“怎么不去床上睡?”
程郁连忙抬手关了电视,说:“看了一会儿就睡着了,忘记了。”他站起身穿上拖鞋,抱着毛毯往房间里走,忙不迭地想逃离翟雁声的视线,说:“那我先回去睡了。”
翟雁声看着程郁踉踉跄跄急匆匆的步伐,觉得他这一晚有些奇怪,但是哪里奇怪,翟雁声又说不出来。程郁是长大了,和以前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完全不同,翟雁声有时也不能完全看透他。
程郁回到房间又睡不着了,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在漆黑的房间里独自懊恼。他对翟雁声有一种天然的恐惧,看到翟雁声就忍不住想起这一晚他曾悄悄地忤逆过翟雁声,不该这么怕他,可以再坦然一些。程郁心想。
翟雁声似乎很忙,一直到程郁再度睡着,翟雁声都没有进来睡觉,第二天他们吃过早饭,程郁还在拾房间的时候,赵铭译又来了,翟雁声和赵铭译在书房里待了许久,原本安排的要去逛街的行程被翟雁声推到下午,午饭是程郁做的,端进书房时看见书桌上摊满了文件,上边有许多圈圈画画的笔迹。
吃过午饭后程郁无所事事,待在客厅里看电视,赵铭译出门送餐盘时路过客厅,瞧见程郁又抱着腿窝在沙发上,便站住了,对程郁说:“先生最近很忙,常有这样顾不上吃饭睡觉的时候,你如果不忙,是不是可以在这边常住一段时间,照顾先生的饮食起居。”
赵铭译说完自己的提议便端着餐盘放在厨房里,程郁坐在客厅里陷入沉默,翟雁声的确很忙,但程郁,他更清楚自己如果答应赵铭译的提议便意味着什么。
所有人都在想方设法让程郁回到翟雁声身边,他们打亲情牌感情牌,将程郁高高地架起来,总要想法设法如愿以偿。就连赵铭译这样向来冷面冷清直言不讳的人,都学会对着程郁用一种偷梁换柱的方式,哄着他顺从。
赵铭译要回书房时程郁叫住他:“赵秘书。”赵铭译转过身,等待程郁的回答,程郁低着头,说:“我平时也要上班,不能照顾得那么及时,云城的家政虽然不多,但用心挑选总会有好的,若是先生瞧不上,让老宅里送来一位,想必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