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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金称本来就不是个感情细腻的人,压根儿没注意到怀中的躯体已经魂飞窗外。抱着柳儿的肩膀温存了一会儿,终归按捺不住,低头在对方耳边解释道:眼下我遇到了一件事
爷先等等柳儿的身体猛然硬了一下,然后笑着将张金称推开。先容妾身找人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然后再给爷烧壶茶来
着话,她也不待张金称同意。径自走到门外去招呼下人。几个婢女正胆战心惊地恭候在门口儿,听完女主人的命令,长舒了一口气,跑进跑出,小心翼翼地将屋子收拾干净。
有柳儿在身边,张金称便不觉着被晃得头晕了。像个男主人般危襟正座,静静地看着柳儿和婢女们一道忙碌。在新人那边,那对姐妹花是从来不干这些低贱的杂活的。首发她们有那个时间会猜谜、斗草、射覆,即便偶尔动动女红,也是精雕细刻,个把月都见不到成品。
那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娇贵,不像柳儿这样,也不管干净还是肮脏,总喜欢亲自动手。但在有些时候,张金称又觉得事必躬亲的柳儿给人的感觉更亲切。就像已经故去的他的乡下媳妇,闲不住,总会给自己找些事情干。
忙碌了一会儿,被张金称弄得乱七八糟的房间终于恢复了原来的齐整。侍女们送上热茶、摆好点心,弓着身子退下。柳儿先伺候着张金称吃了些,自己也随便垫了一点儿,然后捧起一盏热茶歪在床边,静静地等着张金称的垂询。
其实,其实也不算什么要紧事也许是肚子里有了东西的缘故,看着柳儿慵懒的模样,张金称的心绪突然又安宁了下来,笑了笑,低声道。163
您就说给我听听么妾身其实未必能帮得上什么忙,却能跟着长长见识柳儿双目含笑,如同撒娇一般追问。
呵呵,呵呵,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张金称又笑了几声,很是犹豫自己该不该问。那个,那个我今天突然想起你跟我说过的故事,然后有点儿纳闷。然后,然后就过来,其实主要是好多日子没来了,想跟你说会子话
这当然不是张金称的真实想法,柳儿心里透亮,脸上的表情却越发喜悦。这是您的家,您当然随时可以来您也歪一会吧,我给你锤锤背
罢,放下茶盏,将张金称推倒在床上,拿起一只美人拳,在张金称的腰间轻敲慢打。这可是很长时间没有过的享受,张金称立刻舒服得鼻孔里边直冒泡。首发一 边哼哼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嗯,嗯,就那,就那。这人啊,嗯,就怕年纪大。年纪一大,没毛病筋骨也发酸。我跟你说啊,我今天突然想到这么一档子事 儿。那个,那个刘邦,就是那个不会打仗,就会用人的那个刘邦
爷说吧,妾身听着呢。刘邦怎么了,你又看中了哪个来给你当萧何柳氏笑了笑,又一搭没一搭地接话。
这就是柳儿的好处,总不会让你觉得寂寞。张金称长长的舒了口气,继续倾诉,你不是跟我说过么那个叫刘邦的家伙最多也就能带十万兵,还老打败仗。但他手下的韩信却能带兵百万,并且屡战屡胜
刘邦和韩信的故事,柳儿的确跟张金称讲过。那是她刚被张金称纳入后宫时,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所作出的大胆之举。速度首发。主要是为了让张金称觉得自己有用,不会日久而倦。但现在二人之间已经很久没说故事了,连柳儿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
我想,嗯,就那张金称趴在床上,看不到柳儿眼神的变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想啊,既然韩信那小子那么能打,怎么会死心塌地跟着刘邦呢他自己随便拉支队伍出来,日后江山还不是他的
柳儿听得一愣,手上的力道瞬间失去了分寸。好在张金称皮糙肉厚,经得起捶打,非但没觉得疼,反而很是受用。对,用力,再加大点劲儿。这两天要下雨,我总是觉得腰酸
啊,噢柳儿迅速将飘走的心思收回来,手上继续加大力气,以免被张金称感觉到自己的慌张。刘邦不擅长将兵,唯独擅长将将,这是古书上记载,韩信亲 口对刘邦说的。首发但今天的问题,肯定不能只用韩信的原话来回应。张金称问得绝不是什么刘邦韩信,柳儿清醒地认识到。床上这个男人对程名振起了猜忌,所以 才试图从古人那里寻找答案。
刘邦当年怎么镇住韩信的你知道么张金称等了半晌没得到解答,不觉有些焦急。那个萧,萧何,还有那个,那个张良,都比刘邦有本事。他们怎么没造反呢你知道么
萧何等人为什么不造反只扫过几眼史书的柳儿怎可能知道确切答案但她的心思转得非常快,略作沉吟,已经想好了说辞。大当家问这个啊,说来也有意思。据传说中讲,正因为刘邦没本事,所以大伙才死心塌地的保他。那项羽的本领倒是天下第一,最后却落个树倒猢狲散
这是什么道理张金称被彻底弄糊涂了,翻过身来,皱着眉头问。首发
柳儿不愿意与他正对,温柔地将他的身体又搬了过去,一边继续给他捶背,一边回答,其实妾身只是听人说过,您也就当个故事而已,千万别当真。刘邦没本 事,所以懂得尊敬有本事的人,萧何、韩信他们跟在刘邦身后容易出头,有了功劳后也容易捞到赏赐但项羽那边就不行了,你再有本事,也大不过项王,怎么混也 混不出头来。所以大伙核计了一下,。觉得还是跟着刘邦混容易出息
如此解释楚汉之争的,柳儿这里也算是头一家。张金称听得直眨巴眼睛,对照着自己目前的情况斟酌了片刻,笑着说道:你说得对,换了我,也不跟着项羽。无论立多少功劳都是霸王的,无论做得多辛苦,都落不到一句好儿
并且刘邦这人虽然本事不大,但有一个好处,就是不好嫉妒用力敲打了张金称两下,柳儿继续苦口婆心,他知道韩信比自己强,所以打仗方面的事情, 对韩信言听计从。速度首发。不但要什么给什么,而且无论谁进谗言,都不肯听当年江山还没打下来,他已经将三齐,就是今天的河南河北,统统都封 给了韩信。
姓刘的好气魄。张金称听得入迷,忍不住大声赞叹。用人不疑,赏罚分明,他一直希望自己也能够做到。但真的做起来,才发觉其远远比想象中难度来得大。
是啊,要么人家怎么建立了汉朝呢柳儿停住手,喘息了片刻,慢慢总结。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她自己亦希望自己遇到了个草莽英雄。虽然是被强捋来 的,也好过跟着馆陶县令那个糟老头子。首发所以一心一意地帮助榻上这个男人出谋划策,即便偶尔目光向外看,也强令自己收心、认命。
只有鹃子那样单纯的女人,才适合小九那样的男人。而自己的命运,柳儿知道,就该是跟着一个像自己一样污浊的家伙。可是谁也没有料到,榻上这个污浊的家 伙才被扶上墙,立刻起了另外的心思。大户人家的女儿,名门闺秀,到底意味着什么,谁都当她猜不到么人家马上要称王了,需要找良家女子才能般配。捋进泽地 里的残花败柳,配不上王爷的地位,也辱没了所有巨鹿泽豪杰的身份。
那后来呢,刘邦怎么又跟韩信翻了脸张金称舒服地翻了个身,枕着自己的胳膊追问。你不是说刘邦后来还是杀了韩信么还有那个啥,那个不见天,不见地的.
那是他打下江山之后柳儿笑了笑,嘴角露出几分苦涩,打下了江山,韩信就没用了。刘邦说过的话就可以不算了。现在想想,其实刘邦不是有心胸,而是能够忍
嗯张金称眯缝着眼睛,若有所悟。柳儿却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心中凄苦,说话的语调也愈发苍凉,当初他曾经发誓,如果想杀韩信,除非天上没有太 阳,脚下没有土,身体里边没有血。结果找了口枯井盖上盖子,用绳子向脖子上一勒,什么誓言都解决了男人么,想说了不算,总有办法
这些都是民间传说。刘邦曾经发下毒誓,如果想杀功臣,必须满足三个条件。无天无地无血。再郑重的誓言也能找到破绽,只要你存心去找。
张金称听得一惊,眉头瞬间皱出了一个川字。速度首发。他旋即知道柳儿是在跟自己赌气,数落自己将当初情浓时的诺言全部抛在了脑后。尴尬地笑了笑,低声道:这不,这不是还没打下江山呢么你放心好了,我这辈子
刚要发誓,又想到柳儿方才的话,男人想破誓,什么办法都能找得出来。摇了摇头,继续道,算了,不说。反正我会对得起你
大王这话就说重了,是妾身笨,不知道满足柳儿笑着擦了下眼睛,尽量展现自己的温柔与干练。大王记得刘邦夺天下之前那些作为就是了。小九和娟子都是好人,我一直盯着,也没盯出什么破绽来
她也是心神太乱,所以过多没考虑张金称的感受就直接奔向了正题。被人戳破了心事,张金称脸上立即有些挂不住了,腾地一下坐起来,低声叫嚷,谁说我怀疑小九了。你别瞎猜。女人家,就是喜欢瞎琢磨。记住了,今天的话绝对不能往外边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大王放心。妾身虽然笨,那边是外,还是分得清楚的柳儿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在脸上绽放出一团浅浅的笑容。她今天算是看清楚了张金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失望至极,反而觉得浑身轻松。
张金称将信将疑,目光盯着柳儿,试图寻找出一些破绽。看了好一会儿,除了微笑外,再发现不了什么,自觉理亏,跳下床来,一边喝茶泻火,一边小声嘀咕,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但那也不能完全怪我啊。世道就是这样,我还能跟天下所有人拧着干不成还有,小九他们两口子那边,你继续勤走动。也不为了别的,他 有不想说的话,尽量及时让我知晓。
妾身明白柳儿像奴婢一样蹲身施礼。
下去准备点吃的,我今天要在你这过夜张金称不知道自己该生气还是该高兴,挥手将柳儿赶开。他想一个人静静地做会儿,想想刘邦和韩信的故事,也想想今后怎么安排柳儿。虽然不能立她做正室,但也不能亏待了她。毕竟她的作用无人可以替代,性子也比较好拿捏。
想着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他又想到程名振和杜鹃两个。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柳儿没向自己汇报过那对夫妻的情况了。虽然以往的汇报也没多大用,但总比听不到任何秘密让人放心些。
这女人不是一天到晚扎在那边么猛然间,张金称心里感到一股酸溜溜的滋味。刘邦的故事中,不仅仅有一个韩信。他记得还有一个陈平家伙,柳儿对自己讲过.
这一晚,张金称使出了浑身解数。柳儿亦是曲意逢迎,婉转承欢。当一切结束之后,他肩并肩躺在榻上,静静地倾听彼此的喘息。
小妖精,爷今晚喂饱你了没歇了一会儿,张金称突然侧过身来,用拇指和食指托着柳儿的下巴追问。
这是他们刚刚住在一起时,他经常开的一句玩笑。虽然略显轻薄,却隐隐带着一丝温馨。而她亦如既往地半张开娇艳欲滴的双唇,喘息着回应,爷自己知道的,还用问
张金称原来是知道的。他知道自己还很结实,还不算老。这一点,他最近在那对姐妹花身上也曾经无数次证明过。但今天他却突然失去了自信,总觉得柳儿的回 答得不够直接,不够明白。可男人的自尊又让他无法刨根究底,于是努力集中精神,试图像练武一样短时间内重新振作,再杀一回,让柳儿真真正正、彻彻底底的讨 饶。可惜没等身体调整到位,眼皮先沉了下去,然后便不可遏止地坠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二人都起得很晚。张金称随便吃了些早饭,不再提昨天晚上的任何话头,独自到中军处理公务去了。柳儿本来想叮嘱他几句,话到了嘴边,也突然失去了兴趣。笑了笑,转身回屋中默默地梳妆。
铜镜里是一张的姣好脸,带着一点春意,宛若雨后海棠。但透过斑驳的镜面,柳儿却看到了无法擦去的风尘。
女人家,一岁便是一岁。风吹雨打之后的海棠即便开得再艳,也无法与那些含苞待放小花骨朵争春。她们所能把握的,只堪是怒放时的记忆。而她怒放之时的妖娆,应该看到的人却根本没机会看到。
夫人今天是怎么了好像很不高兴丫鬟们进来收拾房间,看到柳儿梳妆打扮后半晌没挪窝,吓得胡乱划拉了几把便匆匆地退了出去,聚集在窗前窃窃私语。若是放在平日,柳儿夫人早就风风火火地跑到校场中看热闹去了,根本不会一个人在家中面对这份孤独。
没事不要多嘴小丫头晏紫年龄最大,见识也最广,板起脸来小声呵斥。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去,夫人累了,想歇一会还需要向你们请假么
众丫鬟吐了吐舌头,做鸟雀散去。她们都很年青,身上带着所有这个年龄段女孩子一样的娇憨与糊涂。张金称昨天抱怨柳儿对她们缺乏管教。柳儿自己心里却清楚,是自己刻意纵容她们稀里糊涂的。一方面是为了弥补心中的某些遗憾。另一方面,她不希望自己身边有太多的聪明人。
在聪明人眼里,这世上的傻子太多,太好骗。所以他们总是肆无忌惮地使用自己的聪明。譬如柳儿的上一任丈夫林县令,就是自己硬生生把自己给聪明死的。同 样的恐慌,柳儿不想再重复经历一次。但作为一个清醒者,她又无力解开这个越来越深的局。就好像被关进的一个密不透风的屋子,明明知道这样下去自己早晚会被 憋死,却没能力在墙上打一个洞逃生,甚至连捅一个窟窿眼儿求救的力量都没有。这样坐以待毙的滋味还不如那些沉睡着的人,至少他们是死在美梦当中。
背后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小丫头晏紫走上前,默默地为她揉捏肩膀。昨天夫人替大伙挡了一道灾,她里感激,所以用一种力所能及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谢 意。柳儿很清楚这些下人们的想法,拍了拍对方的手指,笑着道:别忙活了,我一点都不累。小红她们几个呢,平日叽叽喳喳个没够,怎么今天全变成哑巴了
她们去外边采芦芽了,说是今晚让大王和夫人都尝尝鲜。晏紫停顿了一下,低声回禀。作为水乡泽国的特产,芦芽在春天会走上所有人的餐桌。上至几位寨 主,下到普通喽啰,都将其视作极品珍馐。而那东西适合作为食物的时间极短,动作稍慢的人,往往不是只能捡到别人采剩下的,就是采了一筐子已经嚼不动的老根 回来,枉费半天心思。
柳儿的厨房中当然不缺几筐芦芽。无论是否还受宠,她毕竟也是几位寨主夫人之一,所有吃穿供给从优。丫鬟们所谓采集芦芽给夫人尝鲜,不过是出去踏春的一 个借口。柳氏心里犹如明镜,嘴上却不戳破,和气笑了笑,继续说道:那你怎么不一块去外边天气不错,别总是闷在院子里
大当家,大当家昨天说,夫人身边不能没有人伺候晏紫轻轻咬了咬嘴唇,如实相告。
张金称昨天的怒火很吓人,谁也不想再触他的霉头。而跟在柳儿身边,肯定比躲在外面安全。作为年龄最长的丫鬟,晏紫很谨慎地给自己选择了一个避风港。
你倒是听话柳儿无奈地笑了笑,低声数落。她不喜欢背后长个小尾巴,那样会失去很多乐趣和自由。但个中原因却不好明说,那根本就是个执念,见不得光,也不能与任何人分享。
晏紫怕的就是被赶走,恭恭敬敬地蹲下身去施礼,低声回应,不光是怕大当家责怪,您身边的确也需要个人伺候。否则别的夫人出门都前呼后拥的,您比她们来得早,也比她们对下人好,凭什么就要落了单,看上去就像没人管一样
那你就跟着柳儿回转身,用力将小丫头拉起来。得不得势不能光看表面。院子里的那两棵杏树开得还艳呢,能咋呼得了几天
夫人说得极是小丫头晏紫听得似懂非懂,眨巴着眼睛回应。
跟这种没经历过多少人间风雨的小丫头说这些简直是对牛弹琴,柳儿想了想,自己也觉得很无聊。摇头一笑,低声命令,好了,你早晚会懂。走吧,咱们也出去转转,省得在屋子里边闷得慌
这是小丫头晏紫最为盼望的事情,所以迫不及待地答应着去准备。片刻之后,主仆两个收拾停当了,也拎着放芦芽的竹篮,相伴向泽地深处走去。
最近一段时间没有战事,男人们可以留在家中做帮忙,女人被则被从繁重的农活中解放出来,四下寻找野菜改善伙食。因此,湖畔周围到处都是笑声,将整个泽 地衬托的生机勃勃。如此多的人都干同样的事情,分到每个人头上的收获难免就少了。好在柳儿和晏紫两个的目的也不在挖芦芽,只是拎着竹篮,一边走一边天南地 北地闲扯。
你家哪的爱打听个人私事是女人的天性,即便是圆滑如柳儿也不能例外。
南和晏紫咧了咧嘴,说了一个非常不愿意提及的地名。
那是距离巨鹿泽非常近的一个弹丸小县,有一条水路可以直达泽内。在程名振没入泽之前,张金称等人可没有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觉悟。便利的交通即意味着绿林豪杰们朝夕可至,有钱的大户人家早跑光了,剩下没钱也没势力的,只好留下来听天由命。
你也是被掠来的怪不得这么胆小。感怀自身遭遇,柳儿忍不住停下脚步,摸着小丫鬟的头安慰。
对方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晏紫又咧了下嘴,苦笑着道:不是。我爷娘去得早。家里只有一个哥哥。他见日子过不下去,就带着我入泽投奔了大当家。后来他在狐狸淀战死了。二当家怕我没人管活活饿死,才让我到后寨当丫头
狐狸淀之战是程名振到达巨鹿泽后打的第一场经典战斗。正是凭着此役,他和王二毛两个才彻底于泽地中站稳了脚跟。柳儿清楚那场战斗的所有细节,更明白此 战对巨鹿泽的重要性,叹了口气,低声道:那可真难为你了。小小年纪便糟了这么多的罪。在后寨过得惯么平时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晏紫咬了下嘴唇,慌慌张张地接口。难得被女主人关心的一次,她有点难以适应,更不敢随便告别人的状,以免给自己招来祸患。
真的没有柳儿是何等的精明,在听见回答的瞬间已经猜到了些什么。又伸手捋了下晏紫额前的碎发,低声安慰道:还是个漂亮妮子呢,怪不得有人惦记着。其实,女人还是生得平常些好。就像马莲花一样,越是漂亮,根子也是越苦
晏紫侧开脸去,尽量不跟柳儿的目光相对,不苦,不苦,夫人从不拿我撒气。我们真的一点都不苦
柳儿咬了咬牙,低声冷笑,算了,还不是就那点儿破事儿改天我跟大当家说一声,谁再随便往后寨跑,就打折了他的腿
这下,晏紫更加惊慌了。一把扯住她的衣袖,眼泪汪汪地祈求,夫人,夫人别。您别替奴婢操心了。是奴婢自己命苦,怪不得别人
谁这么大胆子还敢到我屋子里边造反。你告诉我,我替你出头见小丫头吓得眼泪汪汪,柳儿更是心头火冒,挽起衣袖,恨恨作势。
别,您别管了。大当家正宠着他
该死的东西柳儿知道自己的猜测全中了,不由得面如寒霜。他以为认了大当家做干佬,就可以欺负到我头上来么你不要怕,看我怎么收拾他
愤怒之下,她的话未免有些太大声。临近挖野菜的女人们听见了,吓得纷纷低头。小丫鬟晏紫更是面如土色,几乎跪了下来,苦苦哀求,夫人,夫人您别。您犯不着生气。他是冲着我,不是冲着您
挖野菜的女人们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纷纷回避。柳儿在寨子中是什么地位,大伙都非常清楚。而胆敢调戏柳儿身边婢女的男人,在巨鹿泽中更是凤毛麟角。不用猜,众人也都知道,这是张金称新认的那两个义子,张虎和张彪其中之一干的好事。
按照柳儿对寨中群雄的熟悉程度,她能精确地猜出具体是哪一个胆大包天。原名杨彪的张彪出自郝老刀的门下,虽然是个粗人,却颇知进退。而原名周礼虎,曾 经在馆陶县衙公干的张虎,却是个色中恶鬼。此人当年不过是个衙役的身份,就胆敢跟衙门里的婢女眉来眼去。如今拜了个有实力的干佬,想必更是毫无忌惮了。
而张金称之所以急着认两个义子,也绝非为了弥补亲情上的遗憾。锐士营的很多将领都来自馆陶县的乡勇队伍,平日里其中与程名振走得近,并被其倚做臂膀 的,只有王二毛,段清、周礼虎等聊聊数人。万一周礼虎认了干老子后变了心,程名振身后就等于被架上了一把刀,随时都会刺进他的心脏。
想到这儿,即便不是为了给晏紫出头,柳儿眼里也容不下张虎周礼虎了。只是如何提醒程名振做出防备,她一时半会儿还没好主意。犹豫了一下,笑着说道:好了,好了。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你也别害怕。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他再狗胆包天,也不敢当着我的面对你动手动脚
嗯晏紫咬了咬下唇,低声回应,眼睛里边充满了感激。
把话题揭开后,主仆两人的心情又舒畅了起来。一边采着芦芽一边唠家常,谈谈说说,不知不觉间竟又从后寨走到了前寨。转过湖湾,便是程名振的练兵场了。新的芦苇还没长起来,远远地便能看到旌旗招展,刀枪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