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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寒山道不通 >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6

臂。顺着手臂朝上摸去,是被炸出一个窟窿的胸膛。再往上,是冰冷的头颅。

他不知道那是谁的尸体。他一遍一遍、仔仔细细地摸着那张脸,直到在太阳穴附近触碰到一条长长的疤痕。

那是他的一名手下,他最信任的同伴之一,有着和他相似的金色短发。

他捧着那张脸,亲吻尸体的额头。然后举起霰弹枪,将那张脸崩得稀烂。

他剥下尸体的军服,换上了自己的。

一寸一寸地,他又向前爬去,直到血液干涸,力气衰竭,直到再也听不到枪声,他依然在爬着……

再次醒来时,他听见了提琴声。

比雨水更清冷,比烛火更虔诚,是对圣母的颂歌。

一只柔嫩的小手抚上了他的前额,女孩明快的声音如同清泉淌过:

你醒了吗?

我叫伊莲。

他握住了那只手。

――然后温暖的柔荑在他的指间枯萎,青春的躯体慢慢凋朽,鲜活的生命一点点地浸入死亡的暗河……然后美丽的肉体归于荒土,然后房屋倾塌,废墟里重垒起新的建筑……

然后存在的痕迹被摸去,残留的记忆被风干,同伴的名字化为慰灵碑上空洞的刻痕。往事被闲人翻出咀嚼,又在厌弃后彻底遗忘。

昨日遇见的孩子,再转眼已步履蹒跚。爱过的人,恨过的人,最终都是死人。人世间的欲念失去了意义。时代的车轮轧轧碾过,世界一步步地离他远去,只有比死更漫长的岁月本身,盘桓在教堂高耸的穹顶。

我是鬼之败类,人之梦魇,神之离弃。

对岁月的感知,也终有麻木的一天。

然后就只剩下黑暗。

黑暗包裹他,保护他,束缚他。黑暗挥之不去,无孔不入,侵入他的皮肤,吞没他的骨血,直到与他合为一体,不分彼此。他悬浮在黑暗的中央,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不拥有,什么也不成为。

他的存在消失于广袤之海。在海底深处,再深处,在滚烫的熔岩里,一个声音不歇不绝地回荡。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

没有答案。没有结果。

只有从无边无际的战火中隐约传来的,一声狼一般凄惶的哀嚎。

预告片中曾经出现过的歇斯底里的哀嚎,再一次响起。原本就安静的录音室陷入了死寂,每个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投向轮椅上的男人,带着各自不一的震动与担忧。

显示屏上的画面切换了,舒容予止住喊声,偏过头去缓缓换了口气,重又捧起了台本。从他的脸上看不见凄惶,也看不见悲伤。刚刚声音中浓烈得令人窒息的感情,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不愧是名声优啊,他的同事们心中暗想。

灰隼在一阵眩晕中苏醒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道在这期间身上的伤口已经自行愈合。那几发子弹避开了所有重要部位,虽然流了不少血,但并未造成实际的伤害。

真正严重的问题是饥饿。

大量的失血让他口干舌燥,体内那个沉睡多年的嗜血怪物正在躁动不安。灰隼坐起来环顾了一圈房间,意料之中地一无所获。欧尔维当然不会给他留下食物。

对血液的疯狂渴望让他几乎无法冷静思考。灰隼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找回一丝理智。

如果之前的判断没有出错,这个地下军团已经倾巢而出。而自己却被留了下来。欧尔维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自己,而要如此费事?难道仅仅是为了折磨自己?

他从来没有看透过欧尔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体内的怪物叫嚣着,试图挣脱桎梏。他需要血……视线变得模糊,身体也开始不听使唤。灰隼摇摇晃晃地走到那扇铁门边,徒劳地捶打上去。一下、两下――

他只捶到第二下。

毫无预兆地,房门喀喇一声向外弹开了。灰隼一个站立不稳,踉跄着跌了出去,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条狭长的走廊。沿着走廊是一排洞开的房门。

难道说――

他的念头还没转完,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自己隔壁房间冲了出来。

相隔数米,人类血液的浓郁味道清晰可闻,灰隼脑中轰地一声,眼前只剩下对方颈上跳动的血管。

身体如猎食的猛兽般飞窜出去,刹那间将对方扑倒在地,尖利的牙齿直直刺向那脆弱的脖颈――

“灰隼!!!你疯了吗!”

薛的声音近在耳边。

灰隼的动作停滞了半秒。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他的头发被猛然朝后扯去,一股大力逼迫着他高昂起了头。被他扑倒的人趁机一个翻身,两人的位置登时对调,对方随即狠狠地掐住了他的喉管。那力量对他来说微不足道,轻易就能挣开。然而这番折腾却让神智多少恢复了一丝清明,灰隼死死咬牙,硬撑着没有动弹。

一滴鲜血落入了他的口中,然后又是一滴。

灰隼贪婪地张着嘴,像沙漠中濒死的旅人接住天降的甘霖。

中午的时候,顾泽接到了姐夫打来的电话。

“我查到那个人的名字了,他叫舒行之。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高木开门见山地说。

“先听坏的。”

“坏消息是,你一辈子都扳不倒他。和我之前猜想的一样,t城的巨头之一,黑白两道通吃,几代人的基业全握在他手上。别说是杀个人,他就是烧了一条街,都有本事说成是失火。”高木有些难掩的愤懑。

尽管多少有心理准备,真的听到这些时,顾泽仍是难以接受。谁又能想到,一个平凡无奇的声优会是这等出身。那样的人物原本应该只存在于亦真亦幻的传说中,这辈子都见不到一面。而现在,岂止是见面,连馆都踢过了。虽然结果是自己毫无形象地当街逃窜,但得知对方的身份后,那似乎也不显得那么丢脸了。

“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今天早上我一到局里,就被人询问昨天用警车载人的事了。”

顾泽一愣,顿生歉意:“连累你了……那怎么会是好消息?”

“因为询问我的那个人,不是我的头儿,而是我头儿的死对头――”高木的语声一顿,突然压低了,“我会再打给你的。”他匆匆说完就挂了电话。

顾泽等了很久,高木都没再拨过来。他心中装着事,一下午的工作都不在状态。直到下班后向停车场走去时,手机才再次振动起来。

“喂?”

“小顾,我又想了一下,你最近还是别开自己的车比较好。”高木语气严峻。

“为什么――”顾泽停了停,“我明白了。”

“对方是危险分子,总是谨慎些好。你的舒先生在哪儿?叫他也别去找那个人了。”

“他也快下班了,我正要去接他。”

高木沉吟了几秒:“听我说,把他工作的地点告诉我。我这边脱不开身,但会派几个人去接你们,用普通私家车。你家现在不安全,去警局对面的xx宾馆。”

“姐夫,你中午挂断电话,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头儿来找我了,问我知道些什么。我当然是装傻到底,顺便探了探他的口风。那些大人物混久了,总会结那么几个仇家,警局里的人,他们未必个个使唤得动。还算幸运,我的头儿跟他们不是一拨的,但要他平白无故去得罪人,也是不可能的。”

苦闷的沉默持续了片刻,高木像是下定决心般续道:“虽然扳不倒他,但我们现在有一个优势,你猜是什么?”

顾泽想了想:“他快死了?”

“没错,时间站在我们这边。只是正当防卫的话,头儿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就在宾馆里,一直待到他死。我就不信,再大的本事,还敢在警察眼皮底下……”

那血液滴落得很慢,不知过了多久,疯狂的饥渴终于淡去,停转的大脑重又运作起来。灰隼看清了摁住自己的薛,后者正又一次咬破手指上凝结的伤口。在他们身周,围着毫发无伤的几名同伴。

见他清醒过来,几人松开了对他的钳制。灰隼摇摇头示意薛停下:“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明明差点被杀死或同化,薛却说得轻描淡写。他站起身,“原来我们一直被锁在相邻的房间里。他们走了这么久才开门,恐怕是为了防止我们勘察到他们的去向。但是,为什么不杀了我们呢?还有,鸸鹋为什么那么轻易就……”

几人都陷入了沉默。这些问题恐怕一直困扰着每一个人。

灰隼叹了口气:“至少我知道他是谁了。”

薛目光一沉:“是谁?”

“乌鸦,他对你讲的那个故事恐怕并没骗你,反而解释了很多疑问。只有一点,他才不是什么倒霉的侦察兵。”灰隼面色沉重,“他就是当年制造了我们的人,也是我们的团长。论军衔,你还得叫他一声长官。”

他回想着欧尔维离去前的一言一行,心中浮起了一个更大的疑团。他们的动机是什么,筹码又是什么?

为什么明知必败,依然要去打这场仗?

☆、逃脱(已修)

顾泽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到舒容予所在的大楼,直奔录音棚。

里面的录音已经结束,最后留下的几名工作人员正在收拾器材。顾泽站在门口搜寻了一会,没看见舒容予的身影。他敲了敲门:“抱歉打扰了,我找舒先生有点事。”

工作人员转过身来:“舒先生吗?他刚走,应该是乘电梯下去了吧,你这会儿去应该还追得上。”

顾泽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快步走进电梯下到一楼,在门厅里找了一圈,舒容予不在。

不是说好了等自己过来的吗?

他拿起手机,拨了舒容予的号码。

“嘟――嘟――”

没有人接起。

顾泽不甘心地重拨,听着那一成不变的等待音,心下的焦躁愈演愈烈,忍不住踱起步来。

这当口,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大楼前,几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下车向大门走来。

是高木派来的人吧?顾泽放下手机迎了上去,想请他们再等一会。

堪堪迈出两步,他突然停住了。

不对。

毫不起眼的身材,毫不起眼的五官,无论看多少次都记不住的外貌――

如同一桶冰水当头浇下,模糊不清的记忆和眼前的景象对上了号。这些是昨天在医院里追他的人!

对方已经走到了门口。顾泽若无其事地转身,按下电梯的按钮,又扫了一眼三扇铁门上方的到站灯。22楼、22楼、10楼。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10,心中计算着对策。趁对方不备,转过身去大干一架的胜算――无。从大门逃出去――被对方堵住了。冲进楼道里――或许可以延迟被追上的时间。

手指悄然扣在紧急拨号键上,那里刚刚存下高木派来的手下的联系号码。

9。8。7。

背后悄无声息。难道对方还没认出自己?难道他们和昨天的不是同一群人?又或者他们在等着自己的反应?顾泽硬生生地忍下转头去看的冲动,目光依旧锁在到站灯上。

6。5。4。

舒容予在哪里?该死的到底在哪里?

3。2。1。

“叮”。

电梯门缓缓滑开,一大群上班族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顾泽顾不得礼节,在几束异样的目光中挤了进去,等到最后一个人跨出门,立即猛按关门键!

铁门像永远无法放完的慢镜头般一点一点地合上。那几个人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似乎从未进来。其中一人正将手机举到耳边,平淡无奇的目光扫过走出门去的上班族,又朝电梯这边移来。

顾泽一闪身退到门后的角落里,按下了最高一层。

铁门终于彻底合上,电梯带着他缓缓向上升去。

顾泽长舒了一口气,此时才发觉自己已是冷汗涔涔。他拿起手机想要重拨,电梯里却没有任何信号。

舒容予知道这些人会来堵门,所以提前离开了吗?不,如果他知情,一定会向自己示警。但如果他不知情,又为什么不见踪影,连电话也不接?

叮,电梯停在了最高一层。顾泽走出门去,又回身看了看其他两部的到站灯――还好,那些人没有追来,或许真的未曾注意到自己。

他低头编辑了一条短信:“那个人的手下正堵在门口。”

如果舒容予还在这幢大楼里……他刚打出“别去那里”这几个字,眼前蓦然浮现出今天早晨,舒容予那决绝的笑意。

如果舒容予还在这幢大楼里。

刹那间,顾泽明白了舒容予的想法。

握着手机的指头抖了起来。他将“别去那里”删掉,补上一句“三分钟内如果你不回复,我就去门口”,狠狠按下了发送。

顾泽刚刚数到二十秒,舒容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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