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刹那间的失常,幸好他理智过人,很快便恢复过来。他插手在她家转了一圈,每扇窗户都仔细检查了一遍,这套房子跟附近所有住户那样,窗子外都装了铁栅栏,看样子还算牢固。
她也从刚才那股异样的情绪中清醒了几许,连忙低下头进了厨房为他倒水去了。
都查探过一番之后,程否重新坐回沙发,他翘起双腿,全然看不出跟以往的他有什么不同。这座沙发比他家的要小很多,坐起来没那么惬意,不过他很会享受,一只手搭在沙发两边的扶手上,身子略有些歪斜,头懒懒地靠在沙发背的边沿。
莫可端水出来看见的就是他这副随意不羁的样子。
“你说你父亲今天来过?”他似没注意到她的愣神,径直长臂一伸,从她手里拿过那杯从冰箱里倒的冰开水。“他一个人来的?具体都说了些什么?”他习惯性地像查案那样地问道,并仰头喝了一口水。
她这才回神,找了他旁边的一个单人沙发坐下来。“不是,他是带着他现在的老婆和儿子一起来的,说的也无非就是那些话,叫我不要管房子的事,拆迁的问题由他去跟拆迁办谈。”
连老婆孩子都带来了?程否讥诮地撇嘴笑了笑。只怕不是他让他们来的,而是他老婆自己要跟过来的。涉及到丈夫跟前妻生的女儿,又关系到他们的财产,稍微明一点的女人都不会毫不过问的。
“你是怎么回答的呢?”他望着她,好整以暇地继续问。
她交握着十指,脸上流露出几分黯然。“我什么都没说,只说自己跟朋友有约,把他们打发走了。”
他赞许地朝她颔首一笑。“做得对,就该这样。”目前这套房子是她唯一的身家财产,也是她仅有的依靠,只有将主动权全掌握在自己手里,才不会被人算计。
她倒是没想过他会这么说,讶然地抬眼看了他一下。“你不认为我应该相信我的父亲,让他去处理拆迁这样的……大事?”父亲一直强调房子拆迁很复杂,她也觉得的确如此。所以坦白说,她根本没有信心自己能妥善解决这件事。
“相信你父亲?”他玩味地重复这几个字眼,目光揶揄地直视着她。“你真的相信他吗?”
相信的话也不会跟他打那通电话了。她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绕在一起的双手,一语未发。
“任何时候,你首先该相信的,是你自己。”他不知不觉坐直了身体,神情也郑重起来。“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在你们的利益并不一致的时候,你能信任,能把握住的,是你能看得见抓得住的东西。别人的话说得再好听,不如抓在自己的手心里,起码它不会欺骗你。”他难得地说了这么长一番话。
“利益并不一致?”这几个字唤起了她的注意。“我和我的父亲,利益不一致?”这个问题其实她已经想到过,只是被人这么直截了当地点明,她还是觉得有些不能接受。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眼神里没有怜悯,也没有其他的情绪。“他已经有了他现在的家庭,老婆、儿子,还有他的事业,你呢?你不在他的生活里,自然也不在他的人生规划里。”她现在的处境,让他不想跟她拐弯抹角,把问题说清了对她更好。
不在他的生活里?不在他的人生规划里?这两句话像猛烈的枪弹一般,直射进她心里,几乎让她的心脏汩汩流血,痛得不能自已。她明知道这是个事实,这么多年她早该明白了,可是……被人这么堂而皇之地揭开这道藏在心里已久的伤疤,她还是不能抑制地颤栗了。
她本能地抱住自己的双肩,将头埋进胸口,就像一只濒临伤亡的鸵鸟。他见状,动了动嘴唇,然后慢慢走过去,将她抱了起来。
“坚强一点,我知道你能做到的。”他近乎呢喃地在她耳边道:“还有我在你身边,我不会让你吃一点亏,受一点委屈的,相信我。”
她没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那些她本来堵在心里流不出的眼泪,此时簌簌而下。到底还是需要宣泄的吧?人受了伤,怎么会不疼,不想发泄呢?尤其在有人还关心着她的时候。
她不知道他拥抱了她多久,她只知道他的怀抱很温暖,胸膛很可靠,她不想离开他的怀抱。
“房子的事,你一定要自己做主,”在脑袋还有些模糊的那一刻,她听见他仿佛耳提面命地对她说:“谁来也不要管,这是你的财产,能跟拆迁办签协议的人,只有你。”
“明白了吗?”在迟迟听不见她的答复时,他捧起她的脸,目光坚定地直视着她,像一位说一不二的君主。
她望着他,缓慢的,却是没有丝毫怀疑地点下自己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