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凌笳乐干脆往沈戈那边偏了下身子,并把手也搭在沈戈背上。已经拍得有些懈怠的照相机立马又都活跃起来。
“紧张吗?”沈戈微微偏头,眼睛依旧看着红毯外的镜头,在凌笳乐耳边悄声问道。
凌笳乐冲镜头微笑着,“有一点。”
“比上次在柏林呢?”
上一次?凌笳乐回想起上一次的电影节,微笑着摇了摇头。上一次参加电影节时他没有紧张,因为那时候他是死的,笑容是假的。现在他活过来了,紧张也好、高兴也好,都是实打实由他心里流露出来的。
红毯走到尽头往上登台阶时,沈戈和凌笳乐复制了曾经的名场面。冯姒肚子已经很大了,却依然穿着华丽的礼服和高跟鞋。沈戈与凌笳乐分立在她左右,一人拎起半帘裙摆,并伸出手臂让她将手搭在上面。
三人优雅地走到最高处,回首等媒体拍照。
冯姒与农妇张丽华截然不同的妩媚风情,凌笳乐如江路一般矛盾共存的妍丽与清澈,还有沈戈与张松相似的锋利与稳重,这样的三个人出现在同一镜头里,无疑会夺走所有人的视线。起码在今年的戛纳电影节上,电影人不会再被其他八卦抢去风头。
终于等到拍照时间结束,冯姒一边握住一只手,冲左右笑笑,“走吧,去看我们的电影。”
沈戈和凌笳乐微笑着隔空对视一眼,和梁制片他们一起走进《挚爱》的首映厅。
上一次在柏林,凌笳乐坐在放映厅里心神不宁,一会儿担心镜头太暴露,一会儿担心沈戈会因为在这部片子里和自己演情侣而惹上麻烦,都没能好好地看电影,中途甚至还因为心情过于不平静而出去躲了很久。
这一次有沈戈坐他旁边陪着,他一定能把片子看完。
影片开始后没多久,他就忍不住朝沈戈看去,正巧沈戈也在看他。两人借着黑暗的掩护凝视彼此,唯一的光源是他们前方的大屏幕,画面里的江路,也是凌笳乐,正举着一只老式的电话机话筒:
“喂……”
那就是他们所有人故事的开始。
第143章 《挚爱》中
和这么多人一起看自己演的片子,对凌笳乐而言实在是太害羞了,尤其当演到张松从背后将江路圈在怀里,借掏兜找钱之际对江路进行羞辱调戏时,两人放大的喘息声把整个放映厅衬得安静极了,那些令人脸红的对白让凌笳乐恨不得整个人缩小消失在椅子里。
不过这时候没人分心去看这几个坐在前排的主创人员,观众们的注意力都被剧情吸引了——
“……喜欢我这样摸你吗?说话!是不是喜欢男人?”
观众们此时都在想一件事:别再这样质问他了,你看他哆嗦得多厉害,这男孩儿在学校里沉默寡言,在家里唯唯诺诺,他胆子太小了,已经被吓坏了!人们在心里暗自请求那个因为受到辱而感到愤怒的男人:请对他好一点吧,他不是有意的!
然而此时的这些担忧其实是没必要的。即使在这样不友好的相遇里,画面里的两个人依然表现出显而易见的相互吸引。
掩盖在他们的愤怒与胆怯里的,是他们看向对方时压抑而热切的眼神。那些隐藏太久的东西正在剧烈扭动着,马上就要拜托一切不合理的压制,疯狂地挣脱出来,然后拥抱、纠缠,将两人的命运死死缠在一起。
那男孩儿被身后的人转过头来,露出他望向身后那男人的眼神。
有人情不自禁地叹息了一声,像是感慨,也可能是赞叹,在这安静的一幕下极为清晰。
凌笳乐听到来自身后观众席上的这一声叹息,更害羞了,身子往下一滑,刚刚还能从后面看到半个后脑勺,这下就只剩一个脑袋顶了。
幸好这里黑乎乎的,没有人拍照、没有人录像,凌笳乐忍不住飞快地扭头看了沈戈一眼。
沈戈坐得板正极了,目不斜视地望着大屏幕,在他看过去时也心有灵犀似的转过头来,将他的手握住,然后像是怕他冷似的,将他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轻轻地搓了搓。
凌笳乐以为他是怕这放映厅的冷气开得太大,但其实他们穿得这么正式,不会觉得冷。正好这时,电影放到沈戈在他发顶亲的那一下,那是剧本里没有的一个亲吻,是沈戈当时擅自加上去的。
凌笳乐不由冲沈戈笑了一下,严格来说,那算是他们两个的初吻。
沈戈也看着他,神色很是认真,足足看了两秒后也展开个微笑。两人一起继续看向前方的画面。
凌笳乐显然已经忘了拍这段戏时受的那些罪了,沈戈还替他记得。之后观影的过程中,沈戈便一直将凌笳乐的那只手包在掌心中,将它捂得热烘烘的,也没有放开。
有他这样拉着自己,凌笳乐顿时踏实了,甚至在接下来的两人的第一场亲热戏里,他心里那难耐的害羞都少了许多。
他在此很感激王序,他们拍摄时经历了很多羞涩乃至难堪,但是真正剪出来以后,那些镜头原来都如此含蓄,靠着光线与角度的巧妙运用,在暧昧的半遮半掩中平添许多韵味,即使有裸露也带着纯洁的美感。
当画面里的沈戈亲上他的嘴唇时,他在两人融合在一起的喘息声中分辨出来自自己喉咙深处的细微的呻吟。他都不知道自己当时呻吟了一下,顿时臊得用自由的那只手捂住脸。
画面里那男孩的羞切比他更多。那男孩儿从这场萍水相逢的欢愉里逃跑了,但是这会儿观众们已经不再担心,因为他们笃定,他一定还会回来。
他果然回来了,揣着一兜省吃俭用攒下的零钱,出发前还喝酒壮胆,结果把自己喝醉了,骑着与他身量相比极显笨重的自行车,摇摇晃晃地行着。
很多观众在此时领会到江路这个人物的可爱,发出会心的轻笑,然而下一刻,江路从自行车上栽下来,结结实实摔在地上,让人们不约而同吸了口冷气。
张松看到他摔出的伤,蹲下吹他流血的膝盖,再抬头时,脸上是极为外露的心疼。这时,所有观众意识到自己和张松的感受是相似的。
这就是王序的厉害,也是凌笳乐和沈戈的胜利,在电影刚开始没多久,就已经引起如此广泛的共情。
有了第二次约会,很快便有了第三次、第四次,随着电影院约会后的派出所事件,这部戏迎来第一个小高潮。
经此磨难,两人再重聚时,就是死心塌地要在一起了。
张松将江路从那间压抑的宿舍里带走了,带回自己的住处。当初拍这段床戏时,王序说这是江路的第一次反抗,那时候凌笳乐对此的理解尚有些许朦胧,直到此刻,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到这里,终于彻底明白王序的意思。
他也经历了与江路类似的迷茫,他也在现实世界里感到极致的愤懑,也有那么一个人,将他紧紧抱住,用自己宽厚的脊背替他挡住来自外界的伤害,并用爱给予他勇气与信念。
张松为江路压抑闭塞的人生打开了一扇门,成为他生命里的灯。可是江路后来把他的灯弄丢了,从此他的生命只剩黑暗。
凌笳乐反握住沈戈的手,紧紧抓住他生命里的明灯,在替银幕里的两人痛惜之时,也为自己的幸运感到无比地感激。
那是全片最快乐的段落,也是沈戈和凌笳乐在剧组里最快乐轻松的一段时间。
张松刚遇到江路时,尚有几分私心,想将这块璞玉私藏起来,成为自己独占的珍宝。
然而重归于好之后,张松对江路就连这一点私心都没有了。他带江路认识自己的朋友,让他见识了掩藏在公认的“正确”背后的“错误”而庞大的隐秘世界。
张松不再是江路认识的唯一一个同类了,这个男孩肉眼可见地开朗起来。他变得爱玩爱闹,和张松一起混迹于同类的人群中跳舞、狂欢,在他们自己的小屋里亲吻、拥抱。张松用他的相机拍江路,各式各样的江路,吃饭的、走路的、看书的……江路也趁他睡觉时画他的肖像,画到一半,忍不住凑上前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把人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