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崔锦素已经让人用担架抬进房中,雕工美的花梨木大床上,在生产阵痛来临时,她的腰身不由坐起下落,又缓缓跌进身后软枕上,显出重重凹痕。
“忧儿,娘没力气了,娘真的生不出来了,你大哥失踪这么久了,有……有消息了吗?”
“娘,您别说话,父亲和许多人去寻了,娘,忧儿给您擦汗”
“是啊,夫人您要先稳住自己的心神,再按我们的口令出力,叫您用力您得使劲,叫您吸气时您要尽快调整呼吸。您已是经产妇了,按理说这一胎是很容易生的,可是您现在……唉!”
产房内,围绕床头床尾的稳婆有四个,都在摇头叹息着,将军夫人自晨间动了胎气,可拖到这午后的日头都快落山,可夫人的宫口才开了几寸,孩子的头怎样也露不出来。
这一胎,估计会难产,即使能顺利生的,难保不会出现大出血。
这女人生孩子都是在与死神赛时间,若是出现大出血,性命堪忧。
“再去端一碗催产药”
夫人的宫缩很无力,羊水流尽胎儿有窒息的危险。
身旁稳婆将端水的小丫头推出屏风,那小丫头立马奔了出去。
宁无忧拿着巾子,根本无法理解稳婆说的“使力,调整呼吸为何物”,她只是觉得自己娘亲崔锦素,身为北越国赫赫有名的常胜将军,在边关战场从来是骁勇善战,杀敌无数,可是在产床上,她却无法施展自己浑身的力气,使唤不了自己的身体来生下腹中这个孩子。
眼看娘亲额头汗水像门外飘泼大雨般流个不停,她却什么也帮不了,只能轻轻为她拭干,握着她的手腕,给她安慰。
那些端着水盆的女佣们进进出出的,无忧见着那一盆盆热水进,又一盆盆血水出的,真是看得她心惊肉跳。
生孩子好像很恐怖,以后还是不生为妙。
无忧心里发怵,又听见娘亲几声惨痛的叫喊,突然旁边稳婆着急地叹气说着,看来大人小孩只能保一个。
“不要,我要你们尽全力保我娘亲还有腹中小孩”
什么难产,什么保大人弃小孩?不要,通通都要救活。
无忧的心慌慌毫无着落,气急,便大声嚷嚷着说出她的意愿。
她指说稳婆们吼道:“我要保大人也要保小孩,你们给我用心点救人,否则,我杀你们陪葬”
宁无忧的眼眶红红的,她真的很害怕她爱的亲人一个一个地离开她,她的心此刻惶惶不安着。
“小姐,你要乖,不是阿婆们不尽力,实在是夫人腹中的孩子恐怕已经……已经,唉!”
稳婆们红了眼眶,喉中哽咽,“大公子和小姐可都是阿婆们接生的,夫人这一胎阿婆们还是很尽心的,可是为了夫人的性命……”
稳婆话未说完,崔锦素长久寂灭之后却骤然发出绵长的一声“啊”,然后又昏了过去。
“生了,夫人生了”
“是个小公子”
守在床边的稳婆松了一口气,顾不得注意到孩子并没有发出哭声,只是惊喜地给孩子穿上婴儿衣。
产床上的崔锦素缓缓睁眼,她深深看着与自己眉眼相同的女儿,满眼哀伤不舍,哑声说道:“忧儿……娘要走了,你和你爹要好好活着,千万不要为我报仇”
她声音逐逐渐弱小,无忧只看得见她的唇角的嚅动着一个名字:“慕……仲……卿,你……”
“娘,娘你醒醒,不要抛下忧儿”
无忧眼见娘亲永远闭上的双眼,急急地扑到床边,试图挽留着她。
当宁无忧的父亲宁永峻奔进房内时,见到的是面部脱色的妻子和大哭不止的无忧。
“素儿,素儿,我的素儿”
宁永峻俯身抱着妻子,她却已经没了生息。
“不好,将军老爷,小公子怎么也……”
在身旁稳婆惊叫之下,宁永峻转头,襁褓中的孩子也早已经没了生息。
“啊……啊”
宁永峻遭此变故,他的双唇颤抖,怒极攻心昏了过去。
“一日之间,害我宁家三人性命,我要杀了那帮南越贼人”
三日之后,宁无忧也催马上阵,跟在父亲后头,还有他身边的几百亲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入南越霞美关,生擒此次祸端制造者——南越霞美关守将李勇。
虽然年幼,可是第一次看到父亲亲自将李勇的首级取下,亲自悬挂于北越城门上方,她竟然毫无半丝违和不适之感。
之后,父亲一再派人前往霞美峰悬崖附近寻找宁无双的下落,可是几日过去,却都一无所获。
宁无忧眼见原本温馨阔大、笑语不停的家园,此刻变得荒凉无比,年幼的她,突然感到四周的危机正层层围绕着她,围绕着这个家园。
这一切无从看清的危险,都还只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