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奸臣的小情诗》/ 残星
第二日清晨,皇宫大内。
几只麻雀飞过了宫殿的窗外,鸣叫着停在了飞檐一角,大殿的窗户半开着,从里面,隐约能看到冬天清早的天色尚有些灰暗,远不如春夏来得明朗,整个世界似乎都被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大殿的正中央放着一个香炉,缕缕烟气缓缓升向空中,空气里,隐隐有龙涎香的气息,幽香的气息飘散在大殿,钻进每一个人的鼻孔里。
众官员闻着那熟悉而略嫌刺鼻甜腻的味道,心里掠过的想法却是各自不一。
坐北朝南的龙椅上,一个身穿道袍的男子半靠在靠背上望着面前一众官员,眼中是众人从未熟悉的淡漠。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尽管如此,殿中的众人还是喊着口号,面对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男子,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这是表面功夫,谁都得做,心里怎么想的,可就不一定了。
龙椅上的男人微合了下眼,抬着下巴在众官员中的几张面孔上停了停,眼中掠过一丝不知名的光芒,随后,淡淡地勾起了唇角。
众人都不知道这笑是何意,只当他是对这次大难不死的欣喜,便大了胆子带着殷切地望了过去。
许是大病初愈,他苍白的脸略显瘦削,却更衬得面容轮廓深邃分明,幽深的瞳仁隐泛着棕色,冷峻而不怒自威。
他不动声色地望着对面众人,过了许久,才缓缓道:
“众爱卿平身。”
熟悉的声音依然低沉而中气十足,听着磬钟般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众官员心里俱是一颤,悄悄抬头,却分明看见皇帝的脸上仍有一丝病态,脖子上也能看到明显的血痕。
“谢皇上。”
众官员再次行礼。
嘉靖例行公事地点了点头,随后,微微舒展了身体再次开口。语调幽远,仿佛是从世外传来的:
“这次,朕仿佛做了一个梦。”
众人都没有吱声,静默地听嘉靖说了下去。
男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痴幻:“朕真的见到神仙了。梦里,神仙给朕疗伤,陪朕渡劫,还赐给朕一个字。”
说着,嘉靖就伸手在空中画了起来,龙飞凤舞地写出一个虚无的“真”字。
“只可惜,留下这个字神仙便走了,只剩朕一个人站在幻境之中,最后一梦成空,什么都没有了……”声音多少带着些惆怅。许是梦境过于深刻,嘉靖面对着众臣,似无意间摘下了那层虚伪面具,忍不住真情流露出来。
他瞧着台下的一众官员,在一张张心怀各异的脸上掠过,最后,点了一个人出来。
“徐阶。”
“臣在。”
从文官礼部的列席里走出一个中年男子,躬身道。
众臣都没有想到最先被点到的会是他,一道道夹杂着羡慕嫉妒的目光投向了他。
徐阶就好像没有看见这些目光一般,泰然自若地上前几步。
嘉靖看着他:“你说,这梦是何意。”
先前那些泰然自若的模样多少退去了,徐阶的话语终是带了些拘谨:“回皇上,臣以为,神仙既然给陛下留了‘真’字,就意味着这梦并非虚假之兆,皇上是被神仙眷顾之人,只要安心调养龙体,至于百官以及民生之事,就交给臣子们协理,这紫禁城中必定能祥和如初。”
嘉靖望着他,却也不说对错:“哦?”
紧接着,他又点出一个人来:
“夏言,你认为呢?”
列席中走出一个绯袍皂靴的老者,面对嘉靖,恭敬说道:
“皇上,所谓真即正也,何谓正?对于我等来说,正道便是国泰民安,这神仙是想告诫皇上虚心纳谏,刻苦修习君德,如此,我大明才能迎来真正的治世。”
“夏大人的意思,是现在并非治世了?”
众官员中,不知是谁的声音不怀好意地响起。
夏言对此毫不怯懦,堂堂正正地迎了上去:“自洪武帝开国以来,开疆拓土,建立大明,如今已传了十一代帝王,却再难以恢复当初永乐、仁宣之盛世,这个事实,恐怕诸位都不会否认。”
“皇上,臣以为不然。”
夏言话音刚落,就见内阁列席中的严嵩走了出来,用那一贯带些沙哑的声音躬身说道:
“神仙既然托梦于陛下,必定是在暗示皇上之圣明,皇上乃凌霄上清统雷元阳妙飞元真君,皇上即是真,一举一动都是替天行道。”顿了顿,又道,“这次宫里的劫难并非不详之事,皇上的时间还长着呢。只要皇上继续龚行天罚,我大明必定是政通人和、天下太平。”
同一个梦,倒有了三种完全不同的解释,嘉靖的目光中露出一丝玩味,忽然叹道:“是啊,据你所说,我大明河清海晏,然就在前几天,宫中却发生了如此以下犯上的荒唐之事,实乃国之不幸。”
随后,又回归正色,看向严嵩:
“杀害朕的真凶,都查清了吗?”
“回皇上,都查清了。”严嵩躬身道,“此事是小儿东楼全权负责查办的,让东楼禀明给陛下听吧。”
嘉靖点了点头,严世蕃便从列席中走了出来。
“回皇上,根据内阁以及司礼监、北镇抚司的调查,杨金英等犯是受杨廷和余党的指使,妄图谋害皇上性命。”声音一字一句落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嘉靖的声调明显变了,眯起眼眸:“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