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偶遇喻恩正,喻窈会觉得她今天来对了。
喻恩正六年没钓过鱼了,上一回摸鱼竿他还只是个科级干部,转眼他还有五年就退休了。
单位的年轻人对他又怕又敬,同级的同事呢又客气得要命,这回老友自远方来,当然是不亦乐乎,就算一条鱼都没钓上来,单纯叙叙旧也是好的。
老朋友一边整理钓具,一边跟喻恩正寒暄:“老喻啊,听说你又喜得千金了,多大了?”
喻恩正乐呵呵地答:“两岁半了。”
“那老大该读高中了吧?”
“大学了。”
“都上大学了,大几?”
“大一。”
“哎哟,今年刚参加完高考吧,现在在哪里读书?”
“北京,t大。”
“本地好啊,离得近。”
“离得近有什么用?还不是在外面住,养不家的。”
“嗐,别这么说,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哪像儿子都是给别人养的,娶媳妇要车要房,一结婚哪还听父母的,全听媳妇儿的。”老朋友给鱼钩上挂上铒,状似无意地说,“你看我儿子怎么样,学历人品都不错,大学了,可以谈恋爱了。”
喻恩正抛出一竿,哂笑:“我闺女脾气不好,不适合娶回家,你要是同意你儿子入赘,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老朋友笑起来:“入赘可以啊。不过她听你的吗?保不准两个人看对眼了,要跟我儿子回家呢?”
喻恩正不开玩笑:“那大学光顾着谈恋爱去了,学业不是荒废了,这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她从小学习成绩就好,将来是要干出一番事业的,谈恋爱太耽误时间,大学毕业前我都不会准她谈恋爱的。”
老朋友讲道理:“大学不谈什么时候谈?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到时候不结婚,你又要着急了。”
喻恩正淡定道:“我不催。该结婚的时候总会遇到合适的人,反正现在不能谈。”
“不要这么古板嘛老喻。”老朋友一边劝一边指给他看,“你看对面的那些小年轻,成双成对的,肯定都是大学生,你要让你女儿做个正常人。”
“做个平庸的人?”
“你这是矫枉过正了。”
喻恩正不敢苟同,漫不经心地往朋友指的方向觑了一眼。不看不要紧,一看整个人弹起来,坐得笔直。
他的眼睛虽然有点老花,但远处的东西看得明明白白。
自己的女儿化成灰他都认得,那可不是喻窈吗?
青葱的少女打扮得花枝招展,还跟一个年轻男孩儿举止亲昵。
种的白菜哟——
他痛心疾首,毫不犹豫地把鱼竿搭在架子上,掏出手机给喻窈打了个电话,亲眼看着她躲到一边把电话接通。
他压着火,佯装平静地问:“你在哪儿呢?”
喻窈说:“我在寝室呢,您有事儿吗?”
他真的快有事儿了。
喻恩正屏气凝神朝她那边走。
喻窈听他这边没声儿了,“喂”了一声:“您还在吗?”
喻恩正挂掉电话,出现在她面前,眼里冷得像结了层冰,拧眉问:“你不是在寝室吗?”
喻窈吓得浑身僵直,一动不敢动。
孙驭霄察觉到这边的动静,跑了两步再走近。
当初他过生日,眼睁睁看着喻恩正把喻窈带走,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无力感他至今记得。
这一次,说什么他都不会让喻窈独自面对暴风雨,他不会让同样的悲剧上演。
他上前一步,挡在喻窈身前护住她,作势礼貌地鞠了一躬:“叔叔您好,我是孙驭霄。我知道今天以这种方式在这种场合和您见面,非常唐突且不合时宜,但恳请您听我几句解释。”
喻恩正面露威严:“小伙子,你不用解释,我想要的不是解释,而是交代。她撒谎了。”
孙驭霄冷静地说:“我知道作为一位父亲,今天发生的事情让您难以接受,所以我才恳请您能允许我跟您谈一谈,不然这个僵局该怎么化解呢?我知道您是明理的人,惩罚只是一种手段,是为了让她变成更优秀的人。可喻窈她年轻,这样的教育方式并非是最有效的,我们不能舍本逐末对吗?您可以说她在外面学坏了,但她在您身边呆了十七年,您教了她十七年,她短短半个月就变了,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喻恩正说得过老朋友,但听了他这番话,像被小辈教训了。
特别是最后一句话,说得他哑口无言。
喻恩正沉吟片刻,看了从他背后探头的女儿一眼,又把视线转向他,发了话:“那就借一步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