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捏捏鼻子,还真不流了。
校医摇摇头:“现在的孩子真是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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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窈一整天都没打采的,总是犯困,最后一堂课一下,光明正大地趴倒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叫也叫不应,逼得蒋炎菲等前面的同桌走了,把桌子挪开才出去的。
她端端正正叠着一双手,脸朝下,额头靠在手背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值日的同学打扫卫生也没把她吵醒,睡得很沉。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朦胧睁眼,侧头看见了孙驭霄,迷迷糊糊地说:“你还没走吗?”
孙驭霄望着她:“外面下雨了。”
喻窈猛然看向窗外。
瓢泼大雨,风吹得窗户隆隆作响,像要把玻璃撞穿似的,树都被刮弯了。
好久没下雨了,一下就是这么凶的一场。
喻窈身体有些不舒服,扶着僵掉的脖子回头看了一眼书包侧面的口袋,恍然想起今天没带伞。
平时不下雨她都会拿伞挡太阳的,可昨天郑兰淇把她的伞借给楼下的老俩口了。老人总是对天气变化很敏锐,借的时候还提了今天会下雨,郑兰淇说没事,家里还有雨衣,结果今天早上的时候翻箱倒柜都没找到,她就直接出门了。
孙驭霄默了默说:“你没带伞吧。一起回家?”
喻窈摸到藏在桌肚里的手机说:“你等一下。”
然后飞快跑到教室外面给喻恩正打电话。
三道“嘟”声过后,喻恩正接了电话,以为她是打来问他今天在不在家吃饭的:“我还在忙,今天不回家吃饭了,你和你郑阿姨吃吧。”
喻窈迟疑了一下说:“我还没回家。”
喻恩正问:“怎么还没回家?”
喻窈实话实说:“我没带伞。”
喻恩正那端好像有人在和他说话,他过了一会儿才回她:“雨停了快点回去,别让你郑阿姨等急了,先给她打个电话说明情况。”
喻窈抬头看了眼天上翻滚的铅云和断线的珠子般不断坠落的大雨。
等雨停?
她怔了两秒,喻恩正已经把电话给挂了。
在她和郑兰淇之间,喻恩正永远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郑兰淇,永远优先照顾郑兰淇的情绪,却永远不会管她会怎么想。
郑兰淇看上去对她也挺好的,经常帮她在喻恩正面前说情,她有求于郑兰淇的时候能够欣赏这种好,而当她置身事外,怎么看都像炫耀。
她至今记得初次见到郑兰淇的场景。
那年喻恩正给她报了一个奥数夏令营,最后一天原定是下午到家,但是天气预报说下午有暴雨,路面湿滑,不利于返程,于是他们上午就回来了。
中巴车停在学校门口,她一下车,天降惊雷,雨势陡然大起来,饶是她打着伞,步行回家仍然被淋成了落汤鸡。
她把钥匙插入锁孔,推开门,正好撞见喻恩正在给郑兰淇擦头发。
郑兰淇穿着喻恩正宽大的衬衫,身躯娇小,缩在喻恩正怀里,可真是楚楚可怜。
喻恩正循声抬头,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平静地跟她介绍:“窈窈,这是你郑阿姨,叫人。”
当时的画面比捉奸带给她的刺激还要大。
起码如果他们在干什么龌龊的勾当,她还可以光明正大地讨伐,可只不过是恰好碰到下雨天,借了件衣服,她再难受也只能闷在心里。
一看喻恩正看郑兰淇的眼神,她就知道,她快要有后妈了。
果不其然,自那以后他们开始频繁接触,日渐亲密,直到有一天,他们去民政局领了证,喻恩正把郑兰淇拉到她面前宣布,从今往日郑阿姨就是我们的家人了,喻窈哭得一塌糊涂。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一开始要瞒着她,难道她不是这个家庭里的成员吗?
细微的不满日积月累就成了矛盾,喻窈开始单方面疏远郑兰淇,自己的事绝不让郑兰淇插手,生活起居不劳她心。
她跟郑兰淇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中午在食堂吃过午饭,她直接回教室,把几把椅子拼一拼,拿书包当枕头,凑合着打个盹,下午放学回家把自己锁在屋里写作业,中途出来吃顿饭继续做题,洗洗睡觉,第二天又去上学了。
就这么清静了一段时间,不知道郑兰淇跟喻恩正说了什么,喻恩正严肃地找她谈了一次话:“你郑阿姨身世可怜,后妈对她不好,她才想把自己没有得到的东西给你,可你是怎么对她的?你这样别人只会说我没有教育好。”
喻窈叛逆地嘟囔:“您对我只剩下教育了。”
喻恩正似乎没想过她会反驳,让她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她厌恶极了喻恩正这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他要是对难产而亡的发妻有半分情义和愧疚,也不会把她当做致使家庭不和的因素。
她觉得她不再是这个家庭的一员,而是可有可无的累赘。
父爱如山?
除了沉重到压得她喘不过气,哪里像山了。
这种事放在别的孩子身上可能会大吵大闹乃至离家出走,可她小小年纪就因没妈经历过无数谩骂和攻击,心里丝毫不觉得难过委屈,只是反感地讥诮道:“为什么您可以对郑阿姨施予您全部的同情,却不能容忍我的一点脾气,郑阿姨的妈妈只是和郑阿姨的爸爸离婚了,没妈的是我啊。”
这番话或许唤起了喻恩正对亡妻的回忆,对她的态度好了一点,但还是在努力劝说她不要破坏家庭和睦,怎么听怎么像“忍一忍,忍到十八岁你就可以滚蛋了”。
喻恩正唯一关心的是她的学习成绩,翻译过来就是“你最好能顺利滚蛋”。
让她难过的是,她好好说话的时候喻恩正不肯听,只有在刻薄讽刺的时候喻恩正才会注意到她在说话。
如果她生来就是哑巴,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自己讨厌的这种人了?
这雨早不下,晚不下,偏挑放学的时候下,分明是和她作对。
喻窈烦躁地看着楼下紧紧攥着伞顶风前进的人,心情差到无以复加。
挨了老师批评,身体难受还被校医误会,现在又被困在了学校,真是糟糕透顶的一天。
孙驭霄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教室里出来的,站在她身后问:“有人来接你吗?”
喻窈摇了摇头,一脸颓丧地表示没有。
孙驭霄垂首解开格纹伞上的绑带,清润的嗓音里似有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把书包拿上,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