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头没事净瞎折腾,有十个人她得麻烦二十个人!”汤玉林指着女儿的鼻子,大声训斥道:
“我让你五哥宁三少,你又去找人家,知道的是你关心妹妹,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里兄妹不合,亲兄妹有事不通气呢!再说了,就算找人帮忙,你不许让人带话,非得自己去?这是振邦思想开通,换个别的老爷们,非大嘴巴削你不可。越大越不懂事!”
他骂骂咧咧地数落着女儿,但是对于宁立言十分客气。“我在热河的时候,就知道天津宁家的名号,一直想去拜望,可惜没找到机会。听说过些天是令尊的生日啊,到时候我得上门喝杯寿酒,三少爷也得帮我引见引见。”
宁立言并没理会汤玉林的话,而是拿出了拍纸簿和自来水笔,开始向汤玉林发问。汤玉林却对回答这些问题没有什么兴趣,而是朝汤巧珍的母亲喊道:“老七!你过来跟人家唠会。你的丫头让人绑了,有事都问我,这像话么?”
七姨太一边起身,一边嗔道:“看你这话说的,那丫头是我一个人的啊?她姓汤!你是当爹的,不问你问谁。我算看出来了,这麻将牌就是你的命,离开一会也不行!真是的,你过来打吧,我去帮你省下这二十万!”
说话间七姨太已经袅袅婷婷地走过来,打量了几眼宁立言,又看看杨敏,随后噗嗤一笑道:“宁三少倒是真年轻,看着可能也就比巧珍大两三岁吧。现在都当上警官了,巧珍还上学呢,真是不能比。”
“二小姐读书有成,他日前途不可限量,七太太不必妄自菲薄。您还是跟我们说说,小小姐被绑架的经过。”
七姨太看看牌局,指了指楼上:“我们去二楼唠吧,他们这打牌呢,咱说这事,别扰了人家的牌性。巧珍啊,你陪振邦唠一会,再让厨房预备点夜宵送二楼来。”
三人一路上了二楼,楼北面正中恰好有半圆形阳台突出于楼体之外,七姨太带着两人一路走到这里,才停住脚步。在阳台也安装有电灯,将七姨太照的很清楚。灯光下,七姨太脸上笑容渐去,为人母者得知子女被绑票之后应有的愁苦之意,终于在她脸上出现。
“家门不幸,让宁三少见笑了。”
“您别这么说。出这种事没人愿意,不过我相信,绑匪不会一直逍遥法外,四小姐吉人天相,也肯定会没事。”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是绑匪提的条件。二十万……他们对我们家的情况很了解,知道老爷正好准备了二十万的款子,准备炒地皮。他们是有备而来,就是要对这二十万的现款下手。二十万!堂堂汤大帅的女儿只要二十万,很多么?他大儿子在关外开枪打死个记者,为了断那条人命,前后花了不下十万。还有三儿子贩大烟土,结果遇到日本人轰炸,一下子损失了十五万。我的女儿就连二十万都不值!连生两个都是女儿,我的命怎么就那么苦?生了女儿就注定要被人看不起,出了事就该被人幸灾乐祸!”
她方才在人前努力保持着风度,此时却再也控制不住,一股脑地发泄出来。说着说着,已经忍不住哭出声来,手扶着大理石栏杆,身子不住颤抖。杨敏将一条手帕递过去,让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轻声安抚着。过了好一阵,七姨太才渐渐停止哭泣,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对不起……我有些失态了。”
“七太太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对于您的遭遇我也很同情。不过……我们眼下还是得先忙大事,先把小小姐救回来,有什么事再说。”宁立言安慰着七姨太,又斟酌着字句,
“汤大帅也是戎马半生的人,见多识广,如果想要找人总能找到一些。难道就没想过调查,或是找朋友?”
“宁三少真会说话。你不方便说的话,还是我来说吧。汤大虎是胡子出身,这辈子绑票的事不知道做了多少,结果这回贼祖宗被抢了,他当然咽不下这口气。他在天津也认识一些人,一开始的时候,也是想自己把人找出来收拾了,让这帮人知道厉害。可是找了一圈,不但人没找到,连他托的人,都有一个失踪了。”
“失踪?”
宁立言一愣。绑票是求财不是求命,绑匪与事主之间如果没有桥梁沟通,事情肯定没法推进。这种桥梁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必须两方都有面子,彼此都能放心,才敢让他在中间传话。
汤玉林找的人,自然是江湖中的人物,是天生做桥的材料。正常的绑匪不但不会加害这种人,还会主动联络,让他帮着传递消息,为两家谈判做出贡献。这伙绑匪居然反其道而行之,连这种访事的人也要对付,这就太过奇怪了。
遇到这等悍匪,不关心自己女儿的安危,反倒先关心赎金数字,宁立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当家人如此重男轻女,七姨太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也就难怪她方才失态。
七姨太原本在关外唱落子,跑过码头见过市面,知道这时候该做什么,对于宁立言的工作极为配合。主动介绍起女儿被绑架,以及昨天晚上书包出现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