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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天龙八部小说 > 第30章 挥洒缚豪英

第30章 挥洒缚豪英

包不同道:他这是对牛弹琴,己不入耳。

康广怒道:你说弹得不好我这就弹给你听听。说着但将瑶琴横放膝头。

薛慕华忙摇手阻止,指道那使棋盘的道:范二师兄百龄,学的是围棋,当今天下,少有敌手。

包不同向范百龄瞧了一眼,说道:无怪你以棋盘作兵刃,只是棋盘以磁铁铸成,吸人兵器,未免取巧,不是正人君子之所为。范百龄道:弈棋之术,固有堂堂之阵,正正之师,但奇兵诡道,亦所不禁。

薛慕华道:我范二师哥的棋盘所用磁铁铸成原是为了钻研棋术之用。他不论是行坐卧,突然想到一个棋势,便要用黑子白子布一番。他的棋盘是磁铁所制,将铁铸的棋子放了上去,纵在车中马上,也不会移动倾跌。后来因势乘便,就将棋盘作了兵刃,棋子用了暗器,倒不是有意用磁铁之物来占人便宜。

包不同心下称是,口中却道:理由欠通,大大的欠通。范老二如此武功,若是用一块木制棋盘,将铁棋子拍了上去,嵌入棋盘之中,那棋子难道还会掉将下来

薛慕华道:那究竟不如铁棋盘的方便了。我苟三师哥单名一个读字,姓好读书,诸子百家,无所不窥,是一位极有学问的宿儒,诸位想必都已领教过了。

包不同道:小人之儒,不足一晒。苟读怒道:什么你叫我是小人之儒,难道你便是君子之儒么包不同道:岂敢,岂敢

薛慕华知道他二人辩论起来,只怕三日三夜也没有完,忙打断话头,指着那使判官笔的书生道:这位是我四师哥,雅擅丹青,山水人物,翎毛花卉,并皆精巧。他姓吴,拜入师门之前,在大宋朝廷做过领军将军之职,因此大家便叫他吴领军。

包不同道:只怕领军是专打败仗,绘画则人鬼不分。吴领军道:倘若描绘阁下尊容,确是人鬼难分。包不同哈哈大笑,说道:老兄几时有暇,以包老三的尊容作范本,绘上一幅鬼趣图,倒也极妙。

薛慕华笑道:包兄英俊潇洒,何怕必过谦在下排行第五,学的是一门医术,江湖上总算菁有微名,还没忘了我师父所授的功夫。

包不同道:伤风咳嗽,勉强还可医诒,一遇到在下的寒毒,那便束手无策了。这叫做大病治不了,叫病医死。嘿嘿,神医之称,果然是名不虚传。康广捋着长须,斜眼相睨,说道:你这位老兄性子古怪,倒是有点与众不同。包不同道:哈哈,我姓包,名不同,当然是与众不同。康广陵哈哈大笑,道:你当真姓包当真名叫不同包不同道:这难道还有假的嗯,这位专造机关的老兄,定然精于土木工艺之学,是鲁班先师的门下了

薛慕华道:正是,六师弟冯阿三,本来是木匠出身。他在投入师门之前,已是一位巧匠,后来再从家师学艺,更是巧上加巧。七师妹妹石,精于莳花,天下的奇花异卉,一经她的培植,无不欣欣向荣。

邓百川道:石姑娘将我迷倒的药物,想必是取自花卉的粉未,并非毒药。

那姓石的美妇人闺名叫做清露,微微一笑,道:适才多有得罪,邓老师恕罪则个。邓百川道:在下便莽,出手太重了,姑娘海涵。

薛慕华指着那一开口便唱戏的人道:八弟李傀儡,一生沉迷扮演戏文,疯疯颠颠,于这武学一道,不免疏忽了。唉、岂仅是他,我们同门八人,个个如此。其实我师父所传的武功,我一辈子已然修习不了,偏偏贪多勿得,到处去学旁人的绝招,到头来唉

李傀儡横卧地下,叫道:孤王乃李存勖是也,不爱江山爱做戏,嗳,好耍啊好耍

包不同道:孤王乃李嗣源是也,抢了你的江山,砍了你的脑袋。

书呆苟读插口道:李存勖为手下伶人郭从谦所弑,并非死于李嗣源之手。

包不同不熟事,料知掉书包决计掉不过苟读,叫道:呀呀呸吾乃郭从谦是也啊哈,吾乃秦始皇是也,焚书坑儒,专坑小人之儒。

薛慕华道:我师兄弟八人虽给逐出师门,却不敢忘了师父教诲的恩德,自己合称函谷八友,以纪念当年师父在函谷关边授艺之恩。旁人只道我们是臭味相投包不同鼻子吸几下,说道:好臭,好臭苟读道:易经系辞曰:同心之言,其臭如兰。臭即是香,老兄毫无学问。包不同道:老兄之言,其香如屁

薛华微笑道:谁也不知我们原是同门的师兄弟。我们为提防那星宿老怪重来中原,给他一网打尽,是以每两年聚会一次,来时却散居各处。

玄难、邓百川等听薛神医罢他师兄弟八人的来历,心中疑团去了大半。

公冶乾问道:如此说来,薛先生假装逝世,在棺木中布下毒药,那是专为对付星宿老怪的了。薛先生又怎知他要来到此处

薛慕华道:两天之前,我正家中闲坐,突然有四个人上门求医,其中一个是胖大和尚,胸前背后的肋骨折断了八根,那是少林派掌力所伤,早已接好了断骨,日后自愈,并无凶险。但他脏腑中隐伏寒毒,却跟外伤无关,若不医治,不久便毒发身亡。

玄难道:惭愧,惭愧这是我少林门下的慧净和尚。这僧人不守清规,逃出寺去,胡作非为,敝寺派人拿回按戒律惩处,他反而先生出手伤人,给老衲的师侄们打伤了。原来他身上尚中寒毒,却跟我们无关。不知是谁送他来求治的

薛神医道:与同来的另外一个病人,那可奇怪得很,头上戴了一个铁套

包不同和风波同时跳了起来,叫道:打伤我们的便是这铁头小子。薛神医奇道:这少年竟有如此功力可惜当时他来去匆匆,我竟没为他搭一搭脉,否则于他内力的情状必可知道一些端倪。包不同问道:这小子又生了什么怪病薛神医道:他是想病请我除去头上这个铁套,可是一加检视,这铁套竟是生牢在他头上的,除不下来包不同道:奇哉,奇哉难道这铁套是他从娘胎中带将出来,从小便生在头上的么薛神医道:那倒不是。这铁套安到他头上之时,乃是热的,烫得他皮开肉绽,待得血凝结疤,铁套便与他脸面后脑相连了。若要硬揭,势必将眼皮、嘴巴、鼻子撕得不成样子。包不同幸灾乐祸,冷笑道:他既来求你揭去铁罩,便将他五官颜面尽皆撕烂,也怪不得你。

薛神医道:我正在思索是否能有什么方法,他的两个同伴忽然大声呼喝,命我快快动手。姓薛的生平有一桩环脾气,人家要我治病,非好言相求不可,倘若对方恃势相压,薛某宁可死在刀剑之下,也决不以术医人。想当年来求我医治。乔峰这厮横蛮悍恶无比,但既有求于我,言语中也不敢对有丝毫失礼他说到这里,想起后来着了阿朱的道儿,被她点了穴道:剃了胡须,实是生平的奇耻大辱,便不再说下去了。

包不同道:你吹什么大气姓包生平也有一桩坏脾气,人家若要给我治病,非好言相求不可倘若对方恃势相压,包某宁可疾病缠身而死,也决不让人治病。

康广陵哈哈大笑,说道:你又是什么好宝贝了人家硬要给你治病,还得苦苦向你哀求,除非除非一时想不出除非什么来。

包不同道:除非你是我儿子。康广陵一怔心想这话倒也不错,倘若我的父亲生了病肯看医生,我定要向他苦苦求了。他是个很讲道理之人,没想到包不同这话是讨他的便宜,便道:是啊,我又不是你的儿子。包不同道:你是不是我儿子,只有你妈妈心里明白,你自己怎么知道康广陵一愕,又点头道:话倒不错。包不同哈哈一笑,心想:此人是个大傻瓜,再讨他的便宜,胜之不武。

公冶乾道:薛先生,那二人既然言语无礼,你便拒加医治了。

薛神医点道:正是,当时我便道:在下技艺有限,对付不了,诸君另请高明。那铁头人却对我甚是谦恭,说道:薛先生,你的医道天下无双,江湖上人称阎王敌,武林中谁不敬仰小人对你向来敬重佩服,家父跟你老人家是老朋友了,盼你慈悲为怀,救一救故人之子。

众人对这铁头人的来历甚为关注,六七声音同时问了出来:他父亲是谁

李傀儡忽道:他是谁的儿子,只有他妈妈心里明白,他自己怎么知道学的是包不同的声口,当真唯妙唯肖。

包不同笑道:妙极,你学我说话,全然一模一样,只怕不是学的,乃是我下的种。

李傀儡道:我乃华夏之祖,黄帝是也,举凡中国子民,皆是我的子孙。他既爱扮古人,心意自己是什么人物,便是什么人物,包不同讨他的便宜,他也毫在乎。

薛神医继续说道:我听那铁头人自称是我的故人之子,当即问他父是谁。那人说道:小人身遭不幸,辱没了先人,父亲的名字是不敢提了。但先父在世之日,确是先生的至交,此事千真万确,小人决计不敢拿先父来骗人。我听他说得诚恳,决非虚言。只是在下交游颇广,朋友着实不少,听他说他父亲已然去世,一时这间,也猜想不出他父亲是谁。我想待得将他面具揭去之后。瞧他面貌,或能推想到他父亲是谁。

只是要揭他这个铁罩,而令他颜面尽量少受损伤却实非易事,正踌躇间,他的一个同伴说道:师父的法旨,第一要紧是治好这慧净和尚之伤,那铁头人的铁罩揭是不揭,却不人紧。我一听之下,心头便即火起,说道:尊师是谁他的法旨管得了你,可管不了我。那人恶狠狠的道:我师父的名头说将出来,只必吓破了你的胆。他老人家叫你快快治好这胖和尚的伤,倘若迁廷时刻,误了他老人家的事,叫你立时便见阎王。

我初时听他说话,心中极怒,听到后来,只觉他口音不纯,颇有些西域胡人的声口,细看他的相貌,也是鬈发深目,与我中华人氏大异,猛地里想起一个人来,问道:你可是从星宿海来那人一听立时脸上变色,道:嘿,算你眼光厉害。不错,我是从星宿海来的。你既猜到了,快用心医治吧我听他果然自认是星宿老怪的疵子,寻思:师门深仇,如何不报但装作惶恐之态,问道:久慕星宿海丁老仙法术通玄,弟子钦仰无已,只是无缘拜见,不知他老人家也到了中原么

包不同道:呸,呸,呸你说星宿老怪也好,星宿老魔也好,怎么自甘堕落,称他做什么老仙可耻啊,可耻邓百川道:三弟薛先生是故意用言语式探,岂是真心称他为老仙这个我自然知道若要试探,大可称之为老鬼、老妖、老贼,激得他的妖贼孙暴跳如雷,也是一样的吐露真情。

薛慕华道:包先生话也是有理。老夫不善作伪,口中称他一句老仙,脸上却不自禁的露出了愤怒之色。那妖人甚是狡猾,一见之下,但即起疑,伸手向我脉门抓来,喝问:你查问我师父行踪,有何用意我见事情败露,对付星宿老怪的门下,可丝毫不能容情,反手一指,便点了他的死穴。第二名妖人从怀中取出一柄喂毒匕首,向我插了过来。我手中没有兵刃,这妖人武功又着实了得,眼见危急,那铁头人忽地夹手夺了他的匕首,道:师父叫咱们求医,不是叫咱们来杀人。那妖人怒道:十二师弟给他杀死了,你没瞧见么你你你竟敢袒护外人。铁头人道:你定要杀这位神医,便由得你,可是这胖和尚若不救治,性命难保。他不能指引路径,找寻冰蚕,师父唯你是问。

我乘着他们二人争辩,便即取兵刃在手。那妖人见易杀我,又想铁头人之言也是理,便道:既是如此,你擒了这鬼医生,去见师父去。铁头人道:很好。一伸手,将匕首插入那人胸口,将他杀死了。

众人都是啊一声甚是惊奇。包不同却道:那也没什么奇怪。这铁头人有求于你,便即下手杀死的同门,向你买好。

薛慕叹了口气,道:一时之间,我也分不出他的真意所在,不知他由于我是他父亲的朋友,还是为了要向我挟恩市惠。我正待询问,忽听得远处有下啸声,那铁头人脸一变,说道:我师父在催我回去了。薛伯父,最好你将这胖和尚治好了。师父心中一喜,或许不来计较这杀徒之仇。我说:星宿老妖跟我仇深似海,凡是跟他沾上半点干系的,我决计不治。你有本事,便杀了我。那铁头人道薛伯父,我决不会得罪你。他还待有所陈说,星宿老妖啸声又作,他便带了胖和尚匆匆离去。

星宿老贼既到中原,他两名弟子死在这家中,迟是会找上门来。那铁头人就算替我隐瞒,不瞒不了多久。是以我假装身死,在棺中暗藏剧毒,盼望引他上钩。我全家老幼则藏在这地洞之中。刚好诸位来到舍下,在下的一个老仆,人虽忠心,却是十分愚鲁,竟误认诸位便是我所惧怕的对头

包不同说道:啊哈,他当玄难大师是星宿老怪,我们这一伙人,都是星宿派的徒子徒孙。包某和几个同伴生得古怪,说是星宿派的妖魔,也还有几分相似,可是玄难大师高雅慈祥,道貌盎然,将他误认为星宿老怪,不太也无礼么众人都笑了起来。

薛慕华微笑道:是啊,这件事当真刻打。也是事有凑巧,眼下正是我师兄弟八人每两年一次的聚会之期。那老仆眼见情势紧迫,不等我的嘱咐,便向诸同门报讯的流星火炮点了起来。这流星火炮是我六师弟巧手所制,放上天空之后,光照数里,我同门八人,每人的流星各有不同。此事可说有幸有不幸。幸运的是,函谷八友在危难之际得能相聚一堂,携手抗敌。但竟如此给星宿老怪一网打尽,也可说是不幸之极了。

包不同道:星宿老怪本领就算厉害,出未必强得过少林僧玄难大师。再加上我们这许多虾兵蟹将,在旁呐喊肋威,拼命一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又何必如此如此如此他说了三个如此,牙关格格相击,身上寒毒发作,再也说不下去。李傀儡高声唱道:我乃刺秦皇之荆轲是也。风萧萧兮身上寒,壮士发抖兮口难开

突然间地下一条人影飞起,挺头向他胸口撞去。李傀儡啊哟一声,挥臂推开。那人抓住了他,厮打起来,正是一阵风风波恶邓百川忙道:四弟,不可动粗抻手将风恶拉开。

便在此时,一个细细的声音又传进山洞:苏星河的徒子徒孙,快快出来投降,或许还能保提性命,再迟护片刻,可别怪我老人家不顾同门义气了。

康广陵怒道:此人好不要脸,居然还说什么同门义气。

冯啊三向薛慕华道:五哥,这个地洞,瞧那木纹石材,当建于三百多年之前,不知是出于那一派巧匠之手薛慕华道:这是我祖传的产业,世代相传,有这么一个避难的处所,何所建,却是不知了。

康广陵道:好啊,你有这样一乌龟洞儿,居然从来不露半句口风。薛慕华脸有惭色,道:大哥谅鉴。这种窝洞并不是什么光采物事,实是不值一提

一言未毕,忽然间砰的一声巨响,有如地震,洞中诸人都觉脚底地面摇动,站不稳。冯啊三失色道:不好丁老怪用炸药硬炸,转眼便攻进来了

康广陵怒道:卑鄙之极,无耻之尤。我们祖师爷和师父都擅于土木之学,机关变化,乃是本门的看家本领。这星宿老怪不花心思破解机关,却用炸药蛮炸,如何还配称是本门弟子包不同冷冷的道:他杀师父、伤师兄,难道你还认他是本门师叔么康广陵道:这个

蓦地里轰的一声大响,山洞中尘土飞扬,迷得各人都睁不开眼来。洞中闭不通风,这一震之下,气流激荡,人人耳鼓发痛。

玄难道:与其任他炸破地洞,攻将进来,还不如咱们出去。邓百川、化冶乾、包不同、风波恶四人齐声称是。

范百龄心想玄难是少林高僧,躲在地洞之中以避敌人,实是大损少林威名,反正生在此一战,终究是躲不过了,便道:如此大伙儿一齐出去,跟这老怪一拼。薛慕华道:玄难大师还袖手旁观吧。

玄难道:中原武林之事,少林派都要插手,各位恕罪。何况玄难痛师弟圆寂,起因于中了星宿派弟子毒手,少林派跟星宿老怪并非无怨无仇。

冯阿三道:大师仗义相助,我们师兄弟十分感激。咱们还是从原路出去,好教那老怪大吃一惊。众人都点点头称是。

冯阿三道:薛五哥家眷和包风二位,都可留在此间,谅那老怪未必会来插索。包不同向他横了一眼,道:还你是留着较好。冯阿三忙道:在下决不敢小觑了两位,只是两位身受重伤,再要出手,不大方便。包不同道:越伤得重,打起来越有劲。范百龄等都摇了摇头均觉此人当真不可理喻。当下冯阿三扳动机括,快步抢了出去。

轧轧之声甫作,出三个火炮,砰砰砰三声响,炸得白烟弥漫。三声炮响过去,石板移动后露出的缝口已可过人,冯阿三又是三个火炮掷出,跟着便窜了去。

汉阿三双足尚未地,白烟中条一黑影从身旁抢出,冲入外面人丛中,叫道:哪一个是星宿老怪,姓风跟你会会。正是一阵风风波恶。

他见面前身穿葛衣汉子,喝道:吃我一拳砰的一拳,已打在那人胸口。那人是星宿派第九弟子身子一晃,风波恶第二拳又已击中他肩头。只听得劈劈拍拍之声不绝,风波出手快极,几乎每一拳每一掌都打在对方身上,只是他伤后无力,打不倒那星宿弟子。玄难、邓百川、康广陵、薛华等都从洞中窜了上来。

只见一个身形魁伟的老者站在西南角上,他身前左右,站着两排高矮不等的汉子,那铁头人赫然便在其中。康广陵叫道:丁老贼,你还没死吗可还记得我么

那老者正是星宿老怪丁春秋,一眼之间,便已认清了对方诸人,手中羽扇挥了几挥,说道:慕华贤侄,你如能将那胖胖的少林僧医好,我可饶你不死,只是你须拜我为师,改投我星宿门下。他一心一意只是薛华治愈慧净,带他到昆仑山之颠去捕捉冰蚕。

薛慕华听他口气,竟将当前诸人全放在眼里,似乎各人的生死存亡,全可由他随心所欲的处置。他深知这师叔的厉害,心下着实害怕,说道:丁老贼,这世上我只听一个的话,唯有他老人家叫我救谁,我便救谁。你要杀我,原是易如反掌。可是要治病人,你非去求那位老家不可。

丁春秋冷冷的道:你只听苏星河的话,是也不是

薛慕华道:只有禽兽不如的恶棍,才敢起欺师灭祖之心。他此言一出,康广陵、范百龄、李傀儡等齐声喝采。

丁春秋道:很好,很好,你们都是苏星河的乖徒儿,可是苏星河却曾派人通知我,说道已将你们八人逐出门墙,不再算是他门下的弟子。难道姓苏的说话不算,仍是偷偷的留着这师徒名份么

范百龄道:一日为师,终身如父。师父确是将我们八人逐出了门墙。这些年来,我们始终没见到他老家一面,上门拜谒。,他老人家也是不见。可是我们敬爱师父之心,决不关减了半分。姓丁的,我们八人所以变孤魂野鬼,无师门可依,全是受你这老贼所赐。

丁春秋微笑道:些言甚是。苏星河是怕我向你们施展辣手,将你们一个个杀了。他将你逐出门墙,意在保全你们这几条小命。他不舍得剌聋你耳朵,割了你们舌头,对你们的情谊可深得很哪,哼,婆婆妈妈,能成什么大事嘿嘿,很好,很好。你们自己说吧,到底星河还算不算是你们师父

康广陵等听他这么说,均知若不弃却苏星河之弟子的名份,丁春秋立时便下杀手,但师恩深重,岂可贪生怕死而背叛师门,八同门中除了石清露身受重伤,留在地洞中不出门墙,但师徒之份,自是终身不变。

李傀儡突然大声道:我乃星宿老怪的母是也。我当年跟二郎神的哮天犬私通,生下你这小畜生。我打断你的狗腿他学着老妇人的口音,跟着汪汪汪三声狗叫。

康广陵,包不同等尽皆纵声狂笑。

丁春秋怒不可遏,眼中陡然间发出异样光芒,左手袍袖一拂,一点碧油油的磷火射向李傀儡身上,当真比流星还快。李傀儡一腿已断,一手掌着木棍行动不便,待要闪避,却哪里来得及,嗤的一声响,全身衣服着火。他急忙就地批滚,可是越滚火越旺。范百龄急从地下抓起泥沙,往他身洒去。

丁春秋袍袖中接连飞出点火星,分向康广陵等五人射去,便只饶过了薛慕华一人。康广陵双掌齐推,震开火星。玄难双掌摇动,劈开了两点火星。但冯阿三、范百龄二人却已身上着火。霎时之间,李傀儡等三人被烧得哇哇乱叫。

丁春秋的众弟子颂声大起:师父略施小枝,便烧得你们如烤猪一般,还不快快跪下投降师父有通天彻地之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今日教你们中原猪狗们看看我星宿派的手段。师父他老人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上下古今的英雄好汉,无不望风披靡

包不同大叫:放屁放屁哎唷,我肉麻死了丁老贼,你的脸皮真老

包不同语声未歇,两点火星已向他疾射过来。邓百川和公冶乾各出一掌,撞开了这两点火星,但两人同时胸口如同中了巨锤之击,两声闷哼,腾腾腾退出三步。原来丁春秋以极强内力拂出火星,玄难内力与之相当,以掌力将火星撞开后不受损伤,邓百川和公冶乾便抵受不住。

玄难欺到李傀儡身前,拍出一掌,掌力平平从他身上拂过,嗤的一声响处,掌力将他衣衫撕裂,扯下了一大片来,正在烧炙他的磷火,也即被掌风扑熄。

一名星宿派弟子叫道:这秃驴掌力还算不弱,及得上我师父的十分之一。另一名弟子道:呸,只及我师父的百分之一

玄难跟着反手拍出两掌,又扑熄了范百龄与冯阿三身上磷为,其时邓百川、公冶乾、康广陵等已纵身齐上向着星宿派众弟子攻去。

丁春秋一摸长须,说道:少林高僧,果真功力非凡,老夫今日来领教领教。说着迈步而上,左掌轻飘飘的向玄难拍来。

玄难素知丁老怪周身剧毒,又擅化功大法,不敢稍有怠忽,猛地里双掌齐舞,立时向丁春秋连续击出一十八掌,这一十八掌连环而出,左掌尚未收转,右掌已然击出,快速无伦,令丁春秋绝无使毒的丝毫余暇。这少林派快掌果然威力极强,只逼得丁春秋不断倒退,玄难击出了一十八掌,丁春搂便退了一十八步。玄难一十掌打完,双腿鸳鸯连环,又迅捷无比的踢出了古六腿,腿影飘飘,直瞧不清他踢出的到底是左腿还是右腿。丁春秋展动身形,忽速闪避,这三十六腿堪堪避过,却听得拍拍两声,肩头已中了两拳,原来玄难踢到最后两腿时,同时挥拳击出。丁春秋避过了腿踢,终于避不开拳打。丁春秋道:好厉害身子晃了两晃。

玄难只觉头脑一阵眩晕,登时恍恍惚惚的若有所失。他情知不妙,丁春秋衣衫上喂有剧毒,适才他两拳,已中暗算,当即呼一口气,体内真气流转,左手拳又向丁春秋打去。

丁春秋挥右拳挡住他拳头,跟着左拳猛力拍出。玄难中毒后转身不灵,难以闪避,只得挺右滨相抵。到此地步,已是高后比拼真力,玄难心下暗惊:我决不能跟他比拼内力但若拳上上不使内力,对方内力震来,立时便是脏腑碎裂,明知已着了道儿,却不得不运内力抵挡。这一运劲,但觉内力源源不绝的向外飞散,再也凝聚不起。

不到一盏茶时他,丁春秋哈哈一笑,耸一耸肩,拍的一声,玄难扑在地下,全身虚脱。丁春搂打倒了玄难,四下环顾,只见公冶乾和范百龄二人倒在地下发抖,是中了游坦之的寒毒掌,邓百川、薛慕华等兀自与众弟子恶斗,星宿派门下,也有七人或死或伤。

丁春秋一声长笑,大袖飞舞,扑向邓百川身后,和他对了一掌,回身一脚,将包不同踢倒。邓百川无奈,只得又出掌相迎,手掌中微微一凉,全身已软绵绵的没了力气,眼中看出来迷迷糊糊的尽是白雾。一名星弟子走过来伸臂一撞,邓百川扑地倒了。

顷刻之间,慕容氏手下的部属,玄难所率领的少林诸僧康广等函谷八友,被丁春秋的游坦之二人分别打倒。游坦之本来仅有浑厚内力,武艺平庸之极,但经丁春秋指点数日,已学会的七八招掌法,虽然已武功而论,与寻常武师仍差得甚远,但以之了挥体内所蕴积的冰蚕寒毒,却已威力非凡。公冶乾等出掌打在他身上,一击即中,但被他体内的寒毒反激,反而受伤再被他加上一掌,那更是难以抵受。

这时只余下薛慕华一人未曾受伤,他冲击数次,星宿诸弟子都含笑相避,并不还击。

丁春秋笑道:薛贤侄,你武功比你的师兄弟高得多了,了不起

薛慕华见同门师兄一一倒地,只有自己安然无恙,当然是丁春秋手下留情之故。他长叹一声,说道:丁老贼,你那个胖和尚外伤易愈,内伤难治,已活不了几天啦,你想逼我治病救人,那是一百个休想

丁春秋招招手道:薛贤侄,你过来

薛慕华道:你要杀要杀,不论你说什么,我总是不听。

李傀儡叫道:薛五哥大义凛然,你乃苏武是也,留胡十九年,不辱汉节。

丁春秋微微一笑,走到薛华身前三步处立定,左掌轻轻搁在他肩头,微笑问道:薛贤侄,你习练武功,已几年了薛慕华道:四十五年。丁春秋道:这四十五载寒暑之功,可不容易哪。听说你以医术与人交换武学,各家各派的精妙招式,着实学得不少,是不是薛慕华道:我学这些招式,原意是想杀了你,可是可是不论什么精妙招式,遇上你的邪术,全然无用唉说着摇头长叹。

丁春秋道:不然虽然内力为根本,招数为枝叶,根本若固,枝叶自茂,但招数亦非无用。你如投入我门下,我可传你天下无双的精妙内力,此后你纵横中原,易如反掌。

薛慕华怒道:我自有师父,要我薛慕华投入你门下,我还是一头撞死了的好。

丁春秋微笑道:真要一头撞死,那也得有力气才成啊。倘若你内力毁败,走步路也难,还说什么一头撞死四十五年的苦功,嘿嘿,可惜,可惜。

薛慕华听得额头汗水涔涔而下,但觉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微微发热,晃然他只须心念略动之间,化或大法使将出来,自己四十五载的勤修苦练之功,立即化为乌有,咬牙说道:你能狠心伤害自己父、师兄,再杀我们八人,又何足道哉我四十五年苦功毁于一旦,当然可惜,但性命也不在了,还谈什么苦功不苦功

包不同喝采道:这几句话有骨气。星宿派门下,怎能有如此英雄人物

丁春秋道:薛贤侄,我暂且不杀你,只问你八句话:你医那个胖和尚第一句你回答不医,我便杀了你大师兄康广陵。第二句你回答不医,我再杀你二师兄范百龄。你那会种花的师妹躲哪里去了我终究找得到她。第六句你回答不医,我去杀了你那个美貌师妹。第七句杀你八师弟李傀儡。到第八句问你,仍是回答不医,那你猜我便如何

薛慕华听他说出如惨酷的法子来,脸色灰白,颤声道:那时你再杀我,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我们八人一起死便是。

丁春秋微笑道:我也不忙杀你,第八句问话你如回答:不医,我要去杀一个自称为聪辩先生的苏星河。薛慕华大叫:丁老贼,你胆敢去碰我师父一根毫选毛

丁春秋微笑道:为什么不敢星宿老仙行事,向来独来独往,今天说过的话,明天便忘了,我虽答应过苏星河,只须他从此不开口说话,我便不杀他。可是你惹恼了我,徒儿的帐自然要算在师父头上,我爱去杀他,天下又有谁管得了我

薛慕华心中乱成一团,情知这老贼逼迫自己医治慧净,用意定然十分阴毒,自己如出手施治,便是肋纣为虐,但如自己坚持不医慧净,七个师兄弟的性命固然不保,连师父聪辩先生也必死在他的手下。他沉吟半晌,道:好,我屈服于你,只是我医好这胖和尚后,你可不得再向这里众位朋友和我师父、师兄弟为难。

丁春秋大喜,忙道:行,行我答应饶他们的狗命便是。

邓百川说道:大丈夫今日误中奸邪毒手,死则死耳,谁要你饶命他本来吐言声苦洪钟,但此时真耗散,言语虽仍慷慨激昂,话声却不免有气没力了。包不同叫道:薛慕华,别上他的当,这狗贼自己刚才说过,他的话作不得数。

薛慕华道:对,你说过的,今天说过的话,明天但忘了。

丁春秋道:薛贤侄,我问你第一句话:你医不医那胀胖和尚说着右足虚伸,足尖对准了康广陵的太阳穴,显然,只须薛慕华口中吐出不医两字,他右足踢出,立时便杀了康广陵。众人心中怦怦乱跳,只叫得一个人大声叫道:不医

喝出不医这两字的,不是薛慕华,而是康广陵。

丁春秋冷笑道:你想我就此一脚送了你性命,可也没这么容易。转头向薛慕华,问道:你要不要假手于我,先杀了你大师哥

薛慕华叹道:罢了罢了我答应你医治这个胖和尚便是。

康广陵骂道:薛老五,你便恁地没出息。这丁老贼是我师门的大仇人,你怎地贪生怕死,竟在他威逼之下屈服

薛慕华道:他杀了我们师兄弟八人,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你难道没听见他说,这老贼还要去跟咱们师父为难

一想到师父的安危,康广陵等人都是无话可说。

包不同道:胆他本想骂胆小鬼,但只一个胆字出口,邓百川便伸手过去,按住了他口。包不同对这位大哥倒有五分敬畏,强忍怒气,缩回了骂人的言语。

薛慕华道:姓丁的,我既屈从于你,替你医治那胖和尚,你对我的众位朋友可得客客气气。丁春秋道:一切依你便是。

当下丁春秋命弟子将慧净抬了过来。薛慕华问慧净道:你长年累月亲近厉害毒物,以致寒毒深入脏腑,那什么毒物慧净道:是昆仑山的冰蚕。薛慕华摇了头,当下也不多问,先给他施过针灸,再取两粒大红药丸给他服下,然后替各人接骨的接骨,疗伤的疗伤,直忙到大天亮,这才就绪,受伤的诸人分别躺在床上或是门板上休息。薛家的家人做了面出来供众人食用。

丁春秋吃了两碗面,向薛慕华笑了笑,说道:你算还识时务,没在这面中下毒。薛慕华道:说到用毒,天下末见得更胜似你的。我虽有此心,却不敢班门弄斧。

丁春秋哈哈一笑,道:你叫家人出去,给我雇十辆驴车来。薛慕华道:要十辆驴车何用丁春秋双眼上翻,冷冷道:我的事,也用得着你管么薛神医在这里人缘想必不差,要雇十辆驴车,不会是什么难事。薛慕华无奈,只得呛咐家人出去雇车。

到得午间,十辆驴车先后雇到。丁春秋道:将车夫都杀了薛慕华大吃一惊,道:什么只见星宿派众弟子手掌起处,拍拍拍几声响过,十名车夫已然尸横就地。薛慕华怒道:丁老贼这引起车夫什么地方得罪你啦你你竟下如此毒手

丁春秋道:星宿派要杀几个人,难道还论什么是非,讲什么道理你们这些人,个个给我走进大车里去。一个也别留下薛贤侄,你有什么医书药材,随身带一些,我可要烧你的屋了。

薛慕华又是大吃一惊,但想此人无恶不作,多说也是白饶,各种医书他早已读得烂熟,不用再带,但许多精心炮制听丸膏丹却是难得之物,当下口中咒骂不休,捡拾药物。他收拾未毕,星宿派诸的弟子已在屋后放起火来。

少林僧中慧镜、僧本来受了玄难之嘱,要逃回寺去后讯,岂知丁春秋置严密,逃出不远,便都给抓了回来。少林寺玄难等七僧,姑苏慕容庄上邓百川等四人,函谷八人,十九人中除了薛慕华一人周身无损之外,其余的或被化去内力,或为丁春秋掌力所伤,或中游坦之的冰蚕寒毒,或中星宿派弟子的剧毒个个动弹不得。再加上薛慕华的家人,数十人分别给塞入十辆车之中。星宿派众弟子有的做车夫,其余的骑在旁押送,车上帷幕给拉下后用绳缚紧,车中全无光亮,更看不到外面情景。

玄难等中心都是存着同样的疑团:这老贼要带我们到哪里去人人均知若是出口询问,徒受星宿弟子之辱,决计得不到回答,只得各自心道:暂且忍耐,到时自知。

第三十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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