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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从此醉

那少女秀眉微蹙,道:你赶紧去种茶花吧,别在这里唠唠叨叨的,我们还有要紧话要说呢神态间便当他是个寻常花匠一般。

段誉却也不以为忤,只盼能多和她说一会话,能多瞧上她几眼,心想:要引得她心甘情愿的和我说话,只有跟她谈论慕容公子,除此之外,她是什么事也不会放在心上的。便道:少林寺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寺中高僧好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大都精通七十二般绝技。这次少林派玄悲大师在大理陆凉州身戒寺中人毒手而死,众和尚认定是姑苏慕容下的手。慕容公子孤身犯险,可大大不妥。

那少女果真身子一震。段誉不敢直视她脸色,心下暗道:她为了慕容复这小子而关心挂怀,我见了她的脸色,说不定会气得流下泪来。但见到她藕色绸衫的下摆轻轻颤动,听到她比洞箫还要柔和的声调问道:少林寺的和尚为什么冤枉姑功慕容你可知道么你你快跟我说。

段誉听她这般低语央求,心肠一软,立时便想将所知说了出来,转念又想:我所知其实颇为有限,只不过玄悲大师身中韦陀杵而死,大家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天下就只姑苏慕容一家,这些情由,三言两语便说完了。我只一说完,她便又催我去种茶花,再要寻什么话题来跟她谈谈说说,那可不容易了。我得短话长说,小题大做,每天只说这么一小点儿,东拉西扯,不着边际,有多长就拖多长,叫她日日来寻我说话,只要寻我不着,那就心痒难搔。于是咳嗽一声,说道:我自己是不会武功的,什么金鸡独立、黑虎偷心,最容易的招式也不会一招。但我家里有一个朋友,姓朱,名叫朱丹臣,外号叫作笔砚生,你别瞧他文文弱弱的,好像和我一样,只道也是个书呆子,嘿,他的武功可真不小。有一天我见他把扇子一放拢,倒了转来,噗的一声,扇子柄在一条大汉的肩膀上这么一点,那条大汉便缩成了团,好似一堆烂泥那样,动也不会动了。

那少女道:嗯,这是清凉扇法的打穴功夫,第三十八招透骨扇,倒转扇柄,斜打肩贞。这位朱先生是昆仑旁支、三因观门下的弟子,这一派的武功,用判官笔比用扇柄更是厉害。你说正经的吧,不用跟我说武功。

这一番话若叫朱丹臣听到了,非佩服得五体投地不可,那少女不但说出了这一招的名称手法,连他的师承来历、武学家数,也都说得清清楚楚。假如另一个武学名家听了,比如是段誉的伯父段正明、父亲段正淳,也要大吃一惊:怎地这个年轻姑娘,于武学之道见识竟如此渊博精辟但段誉全然不会武功,这姑娘轻描淡写的说来,他也只轻描淡写的听着。他也不知这少女所说的对不对,一双眼只是瞧着她淡淡的眉毛这么一轩,红红的嘴唇这么一撅,她说得对也好,错也好,全然的不在意下。

那少女问道:那位朱先生怎么啦段誉指着绿竹旁的一张青石条凳,道:这事说来话长,小姐请移尊步,到那边安安稳稳的坐着,然后待我慢慢的禀告。那少女道:你这人罗哩罗唆。爽爽快快不成么我可没功夫听你的。段誉道:小姐今日没空,明日再来找我,那也可以。倘若明日无空,过得几日也是一样。只要夫人没将我的舌头割去,小姐但有所问,我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少女左足在地下轻轻一顿,转过头不再理他,问小茗道:夫人还说什么小茗道:夫人说:哼,乱子越惹越大了,结上了丐帮的冤家,又成了少林派的对头,只怕你姑苏慕容家死死无葬身之地。那少女急道:妈明知表少爷处境凶险,怎地毫不理会小茗道:是。小姐,怕夫人要找我了,我得去啦刚才的话,小姐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婢子还想服侍你几年呢。那少女道:你放心好啦。我怎会害你小茗告别而去。段誉见她目光中流露恐惧的神气,心想:王夫人杀人如草芥,确是令人魂飞魄散。

那少女缓步走到青石凳前,轻轻巧巧的坐了下来,却并不叫段誉也坐。段誉自不敢贸然坐在她的身旁,但见一株白茶和她相距甚近,两株离得略远,美人名花,当真相得益彰,叹道:名花倾国两相欢,不及,不及。当年李太白以芍药比喻杨贵妃之美,他若有福见到小姐,就知道花朵虽美,然而无娇嗔,无软语,无喜笑,无忧思,那是万万不及了。

那少女幽幽的道:你不停的说我很美,我也不知真不真。

段誉大为奇怪,说道:不知子都之美者,无目者也。于男子尚且如此,何况如姑娘这般惊世绝艳想是你一生之中听到赞美的话太多,也听得厌了。

那少女缓缓摇头,目光中露出了寂寞之意,说道:从来没人对我说美还是不美,这曼陀山庄之中,除了我妈之外,都是婢女仆妇。她们只知道我是小姐,谁来管我是美是丑段誉道:那么外面的人呢那少女道:什么外面的人段誉道:你到外面去,别人见到你这天仙般的美女,难道不惊喜赞叹、低头膜拜么那少女道:我从来不到外边去,到外边去干什么妈妈也不许我出去。我到姑妈家的还施水阁去看书,也遇不上什么外人,不过是他的几个朋友邓大哥、公冶二哥、包三哥、凤四哥他们,他们又不像你这般呆头呆脑的。说着微微一笑。

段誉道:难道慕容公子他也从来不说你很美吗

那少女慢慢的低下了头,只听得瑟的一下极轻极轻的声响,跟着又是这么一声,几滴眼泪滴在地下的青草上,晶莹生光,便如是清晨的露珠。

段誉不敢再问,也不敢说什么安慰的话。

过了好一会,那少女轻叹一声,说道:他他是很快的,一年到头,从早到晚,没什么空闲的时候。他和我在一起时,不是跟我谈论武功,便是谈论国家大事。我我讨厌武功。

段誉一拍大腿,叫道:不错,不错,我也讨厌武功。我伯父和我爹爹叫我学武,我说什么也不学,宁可偷偷的逃了出来。

那少女一声长叹,说道:我为了要时时见他,虽然讨厌武功,但看了拳经刀谱,还是牢牢记在心中,他有什么地方不明白,我就好说给他听。不过和我自己却是不学的。女孩儿家抡刀使棒,总是不雅段誉打从心底里赞出来:是啊,是啊像你这样天下无双的美人儿,怎能跟人动手动脚,那太也不成话了。啊哟他突然想到,这句话可得罪了自己母亲。那少女却没留心他说些什么,续道:那些历代帝皇将相,今天你杀我,明天我杀你的事,我实在不愿知道。可是他最爱谈这些,我只好去看这些书,说给他听。

段誉奇道:为什么要你看了说给他听,他自己不会看么那少女白了他一眼,嗔道::你道他是瞎子么他不识字么段誉忙道:不,不我说他是天下第一的好人,好不好他话是这么说,心中却忍不住一酸。

那少女嫣然一笑,说道:他是我表哥。这庄子中,除了姑妈、姑丈和表哥之外,很少有旁人来。但自从我姑丈去世之后,我妈跟姑妈吵翻了。我妈连表哥也不许来。我也不知他是不是天下最好的人。天下的好人坏人,我谁也见不到。段誉道:怎不问你爹爹

那少女道:我爹爹早故世了,我没生下来,他就已故世了,我我从来没见过他一面。说着眼圈儿一红,又是泫然欲涕。

段誉道:嗯,你姑妈是你爹爹的姊姊,你姑丈是你姑妈的丈夫,他他他是你姑妈的儿子。那少女笑了出来,说道:瞧你这般傻里傻气的。我是我妈妈的女儿,他是我的表哥。

段誉见逗引得她笑了,甚是高兴,说道:啊,我知道了,想是你表哥很忙,没功夫看书,因此你就代他看。那少女道:也可以这么说,不过另外还有原因的。我问你,少林寺的和们,为什么冤枉我表哥杀了他们少林派的人

段誉见她长长的睫毛上兀自带着一滴泪珠,心想:前人云:梨花一枝春带雨,以此比拟美人之哭泣。可是梨花美则美矣,梨树却太过臃肿,而且雨后梨花,片片花朵上都是泪水,又未免伤心过份。只有像王姑娘这么,山茶朝露,那才美了。

那少女笑了一会,见他始终不答,伸手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推,道:你怎么了段誉全身一震,跳起身来,叫道:啊哟那少女给他吓了一跳,道:怎么段誉满脸通红,道:你手指在我手背上一推,我好象给你点了穴道。

那少女睁着圆圆的眼睛,不知他在说笑,说道:这边手背上没有穴道的。液门、中渚、阳池三穴都在掌缘,前豁、养老两穴近手腕了,离得更远。她说着伸出自己手背来比划。

段誉见到她左手食指如一根葱管,点在右手雪白娇嫩的手背之上,突觉喉头干燥,头脑中一阵晕眩,问道:姑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微笑道:你这人真是古里古怪的。好,说给你知道也不打紧。反正我就不说,阿朱、阿碧两个丫头也会说的。伸出手指,在自己手背上画了三个字:王语嫣。

段誉叫道:妙极,妙极语笑嫣然,和蔼可亲。心想:我把话说在头里,倘若她跟她妈妈一样,说得好端端地,突然也扳起脸孔,叫我去种花,那就跟她的名字不合了。

王语嫣微笑道:名字总是取得好听些的。史上那些大奸大恶之辈,名字也是挺美的。曹操不见得有什么德操,朱全忠更是大大的不忠。你叫段誉,你的名誉很好么只怕有点儿沽名段誉接口道:钓誉两人同声大笑起来。

王语嫣秀美的面庞之上,本来总是隐隐带着一丝忧色,这时纵声大笑,欢乐之际,更增娇丽。段誉心想,我若能一辈子逗你喜笑颜开,此生复有何求

不料她只欢喜得片刻,眼光中又出现了那朦朦胧胧的忧思,轻轻的道:他他老是一本正经的,从来不跟我说这些无聊的事。唉燕国、燕国,就真那么重要么

燕国,燕国这四个字钻入段誉耳中,陡然之间,许多本来零零碎碎的字眼,都串联在一起了:慕容氏、燕子呜、参合庄、燕国脱口而出:这位慕容公子,是五胡乱华时鲜卑人慕容氏的后代他是胡人,不是中国人

王语嫣点头道:是的,他是燕国慕容氏的旧王孙。可是已隔了这几百年,又何必还念念不忘的记着祖宗旧事他想做胡人,不做中国人,连中国字也不想识,中国书也不想读。可是啊,我就瞧不出中国书有什么不好。有一次我说:表哥,你说中国书不好,那么有什么鲜卑字的书,我倒想瞧瞧。他听了就大大生气,因为压根儿就没有鲜卑字的书。

她微微抬起头,望着远处缓缓浮动的白云,柔声道:他他比我大十岁,一直小我是他的小妹妹,以为我除了读书、除了记书上的武功之外,什么也不懂。他一直不知道,我读书是为他读的,记忆武功也是为他记的。若不是为了他,我宁可养些小鸡儿玩玩,或者是弹弹琴,写写字。

段誉颤声道:他当真一点也不知你你对他这么好

王语嫣道:我对他好,他当然知道。他待我也是很好的。可是可是,咱俩就像同胞兄妹一般,他除了正经事情之外,从来不跟我说别的。从来不跟我说起,他有什么心思。也从来不问我,我有什么心事。说到这里,玉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神态腼腆,目光中流露出羞意。

段誉本来想跟她开句玩笑,问她:你有什么心事但见到她的丽色娇羞,便不敢唐突佳人,说道:你也不用老是跟他谈论史事武学。诗词之中,不是有什么子夜歌、会真诗么此言一出,立即大悔:就让她含情脉脉,无由自达,岂不是好我何必教她法子当真是傻瓜之至了。

王语嫣更是害羞,忙道:怎怎么可以我是规规矩矩的闺女,怎可提到这些这些诗词,让表哥看轻了。

段誉嘘了口长气,道:是,正该如此心下暗骂自己:段誉,你这家伙不是正人君子。

王语嫣这番心事,从来没跟谁说过,只是在自己心中千番思量,百遍盘算,今日遇上段誉这个性格随随便便之人,不知怎地,竟然对他十分信得过,将心底的柔情蜜意都吐露了出来。其实,她暗中思慕表哥,阿朱、阿碧,以及小茶、小茗、幽草等丫环何尝不知,只是谁都不说出口来而已。她说了一阵话,心中翻闷稍去,道:我跟你说了许多不相干的闲话,没说到正题。少林寺到底为什么要跟我表哥为难

段誉眼见再也不能拖延了,只得道:少林寺的方丈叫做玄慈大师,他有一个师弟叫做玄悲。玄悲大师最擅长的武功,乃是韦陀杵。王语嫣点头道:那是少林七十二绝艺中的第四十八门,一有只有十九招杵法,使将出来时却极为威猛。

段誉道:这位玄悲大师来到我们大理,在陆凉州的身戒寺中,不知怎地给人打死了,而敌人伤他的手法,正是玄悲大师最擅长的韦陀杵。他们说,这种伤人的手法只有姑苏慕容氏才会,叫做什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王语嫣点头道:说来倒也有理。

段誉道:除了少林派之外,还有别的人也要找慕容氏报仇。王语嫣道:还有些什么人段誉道:伏牛派有个叫做柯百岁的人,他的拿手武功叫做什么天灵千碎。王语嫣道:嗯,那是伏牛派百胜软鞭第廿九招中的第四个变招,虽然招法古怪,却算不得是上乘武学,只不过是力道十分刚猛而已。段誉道:这人也死在天灵千碎这一招之下,他的师弟和徒弟,自是要找慕容氏报仇了。

王语嫣沉吟道:那个柯百岁,说不定是我表哥杀的,玄悲和尚却一定不是。我表哥不会韦陀杵功夫,这门武功难练得很。不过,你如见到我表哥,可别说他不会这门武功,更加不可说是我说的,他听了一定要大大生气

正说到这里,忽听得两人急奔而来,却是小茗和幽草。

幽草脸上神色甚是惊惶,气急败坏的道:小姐,不不好啦,夫人吩咐将阿朱、阿碧二说到这里,喉头塞住了,一时说不下去,小茗接着道:要将她这人的右手砍了,罚她们擅闯曼陀山庄之罪。又说:这两个小丫头倘若再给夫人见到,立刻便砍了脑袋。那那怎么办呢

段誉急道:王姑娘,你你快得想个法儿救救她们才好

王语嫣也甚为焦急,皱眉道:阿朱、阿碧二女是表哥的心腹使婢,要是伤残了她们肢体,我如何对得起表哥幽草,她们在那里幽草和朱、碧二女最是交好,听得小姐有意相救,登时生出一线希望,忙道:夫人吩咐将二人送去花肥房,我求严婆婆迟半个时辰动手,这时赶去求恳夫人,还来得及。王语嫣心想:向妈求恳,多半无用,可是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当下点了点头,带了幽草、小茗二婢便去。

段誉瞧着她轻盈的背影,想追上去再跟她说几句话,但只跨出一步,便觉无话可说,怔怔的站住了,回想适才跟她这番对答,不由得痴了。

王语嫣快步来到上房,见母亲正斜倚在床上,望着壁上的一幅茶花图出神,便叫了声:妈

王夫人慢慢转过头来,脸上神色严峻,说道:你想跟我说什么要是跟慕容家有关,我便不听。王语嫣道:妈,阿朱和阿碧这次不是有意来的,你就饶了她们这一回吧。王夫人道:你怎知道她们不是有意来的我斩了她们的手,你怕你表哥从此不睬你,是不是王语嫣眼中泪水滚动,道:表哥是你的亲外甥,你你何必这样恨他,就算姑妈得罪了你,你也不用恼恨表哥。她鼓着勇气说了这几句话,但一出口,心中便怦怦乱跳,自惊怎地如此大胆,竟敢出言冲撞母亲。

王夫人眼光如冷电,在女儿脸上扫了几下,半晌不语,跟着便闭上了眼睛。王语嫣大气也不敢透一口,不知母亲心中在打什么主意。

过了好一阵,王夫人睁开眼来,说道:你怎知道姑妈得罪了我她什么地方得罪了我。王语嫣听得她声调寒冷,一时吓得话也答不出来。王夫人道:你说好了。反正你现今年纪大了,不用听我话啦。王语嫣又急又气,流下泪来,道:妈,你你这样恨姑妈家里,自然是姑妈得罪了你。可是她怎样得罪了你,你从来不跟我说。现下姑妈也过世啦,你你也不用再记她的恨了。王夫人厉声道:你听谁说过没有王语嫣摇摇头,道:你从来不许我出去,也不许外人进来,我听谁说啊

王夫人轻轻吁了口气,一直绷紧着的脸登时松了,语气也和缓了些,说道:我是为你好。世界上坏人太多,杀不胜杀,你年纪轻轻,一个女孩儿家,还是别见坏人的好。说到这里,突然间想起一事,说道:新来那个姓段的花匠,说话油腔滑调,不是好人。要是他跟你说一句话,立时便吩咐丫头将他杀了,不能让他说第二句,知不知道王语嫣心道:什么第一句、第二句,只怕连一百句、二百句也说过了。

王夫人道:怎么似你这等面慈心软,这一生一世可不知要吃多少亏呢。她拍掌两下,小茗了过来。王夫人道:你传下话去,有谁和那姓段的花匠多说一句话,两人一齐都割了舌头。小茗神色木然,似乎王夫人所说的乃是宰鸡屠犬,应了声:是便即退下。王夫人向女儿挥手道:你也去吧

王语嫣应道:是。走到门边时,停了一停,回头道:妈,你饶了阿朱、阿碧,命她们以后无论如何不可再来便是。王夫人冷冷的道:我说过的话,几时有过不作数的,你多说也是无用。

王语嫣咬了咬牙,低声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恨姑妈,为什么讨厌表哥。左足轻轻一顿,便即出房。

王夫人道:回来这两个字说得并不如何响亮,却充满了威严。王语嫣重又进房,低头不语。王夫人望着几上香炉中那弯弯曲曲不住颤动的青烟,低声道:嫣儿,你知道了什么不用瞒我,什么都说出来好了。王语嫣咬着下唇,说道:姑妈怪你胡乱杀人,得罪了官府,又跟武林中人多结冤家。

王夫人道:是啊,这是我王家的事,跟他慕容家又有什么相干她不过是你爹爹的姊姊,凭什么来管我哼,他慕容家几百年来,就做的是兴复燕国的大梦,只想联络天下英豪,为他慕容家所用,又联络又巴结,嘿嘿,这会儿可连丐帮与少林派都得罪下来啦。

王语嫣道:妈,那少林派的玄悲和尚决不是表哥杀的,他不会使刚要说到韦陀杵三字,急忙住口,母亲一查问这三字的来历,那段誉难免杀身之祸,转口道:他的武功只怕还够不上。

王夫人道:是啊。这会儿他可上少林寺去啦。那些多嘴丫头们,自然巴巴的赶着来跟你说了。南慕容,北乔峰,名头倒着实响亮得紧。可是一个慕容复,再加上个邓百川,到少林寺去讨得了好吗当真是不自量力。

王语嫣走上几步,柔声道:妈,你怎生想法子救他一救,你派人去打个接应好不好他他是慕容家的一线单传。倘若他有甚不测,姑苏慕容家就断宗绝代了。王夫人冷笑道:姑苏慕容,哼,慕容家跟我有什么相干你姑妈说她慕容家还施水阁的藏书,胜过了咱们琅擐字的扌换为女旁玉洞的,那么让她的宝贝儿子慕容复到少林寺去大量威风好了。挥手道:出去,出去王语嫣道:妈,表哥王夫人厉声道:你越来越放肆了

王语嫣眼中含泪,低头走了出去,芳心无主,不知如何是好,走到西厢廊下,忽听得一人低声问道:姑娘,怎么了王语嫣抬头一看,正是段誉,忙道:你你别跟我说话。

原来段誉见王语嫣去后,发了一阵呆,迷迷悯悯的便跟随而来,远远的等候,待他从王夫人房中出来,又是身不由主的跟了来。他见王语嫣脸色惨然,知道王夫人没有答允,道:就算夫人不答允,咱们也得想个法子。王语嫣道:妈没答人,那还有什么法子可想她,她,她我表哥身有危难,她袖手不理。越说心中越委屈,忍不住又要掉泪。

段誉道:嗯,慕容公子身有危难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你懂得这么多武功,为什么自己不去帮他王语嫣睁着乌溜溜的眼珠,瞪视着他,似乎他这句话真是天下再奇怪不过的言语,隔了好一阵,才道:我我只懂得武功,自己却不会使。再说,我怎么能去妈是决计不许的。段誉微笑道:你母亲自然不会准许,可是你不会自己偷偷的走么我便曾自行离家出走。后来回得家去,爹爹妈妈也没怎样责骂。

王语嫣听了这几句话,当真茅塞顿开,双目一亮,心道:是啊,我偷着出去帮表哥,就算回来给妈狠狠责打一场,那又有什么要紧当真她要杀我,我总也已经帮了表哥。想到能为了表哥而受苦受难,心中一阵辛酸,一阵甜蜜,又想:这人说他曾偷偷逃跑,嗯,我怎么从来没想过这种事

段誉偷看她神色,显是意动,当下极力鼓吹,劝道:你老是住在曼陀山庄之中,不去瞧瞧外面的花花世界么

王语嫣摇头道:那有什么好瞧的我只是担心表哥。不过我从来没练过武功,他当真遇上了凶险,我也帮不上忙。段誉道:怎么帮不上忙帮得上之至。你表哥跟人动手,你在旁边说上几句,大有帮助。这叫作旁观者清。人家下棋,眼见输了,我在旁指点了几着,那人立刻就反败为胜,那还是刚不久之前的事。王语嫣甚觉有理,但总是鼓不起勇气,犹豫着:我从来没出过门,也不知少林寺在东在西。

段誉立即自告奋勇,道:我陪你去,一路上有什么事,一切由我来应付就是。至于他行走江湖的经历其实也高明得有限,此刻自然决计不提。

王语嫣秀目紧蹙,侧头沉吟,拿不定主意。段誉又问:阿朱、阿碧她们怎样了王语嫣道:妈也是不肯相饶。段誉道:一不做,二不休,倘若阿朱、阿碧给斩断了一只手,你表哥定要怪你,不如就去救了她二人,咱四人立即便走。王语嫣伸了伸舌头,道:这般的大逆不道,我妈怎肯干休你这人胆子忒也大了

段誉情知此时除了她表哥之外,再无第二件事能打动他心,当下以退为进,说道:即然如此,咱们即刻便走,任由你妈妈斩了阿朱、阿碧的一只手。日后你表哥问起,你只推不知便了,我也决计不泄漏此事。

王语嫣急道:那怎么可以这不是对表哥说谎了么心中大是踌躇,说道:唉朱碧二女是他的心腹,从小便服侍他的,要是有甚好歹,他慕容家和我王家的怨可结得更加深了。左足一顿,道:你跟我来。

段誉听后你跟我来这四字,当真是喜从天降,一生之中,从未听见过有四个字是这般好听的,见她向西北方行去,便跟随在后。

片刻之间,王语嫣已来到一间大石屋外,说道:严妈妈,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只听得石屋中桀桀怪笑,一个干枯的声音说道:好姑娘,你来瞧严妈妈做花肥么

段誉首次听到幽草与小茗她们说起,什么阿朱、阿碧已给送到了花肥房中,当时并没注意,此刻听到这阴气森森的声音说道花肥房三字,心中蓦地里一凛:什么花肥房是种花的肥料么啊哟,是了,王夫人残忍无比,将人活生生的宰了,当作茶花的肥料。要是我们已来迟了一步,朱碧二女的右手已给斩下来做了肥料,那便如何是好心中怦怦乱跳,脸上登时全无血色。

王语嫣道:严妈妈,我妈有事跟你说,请你过去。石屋里那女子道:我正忙着。夫人有什么要紧事,要小姐亲自来说王语嫣道:我妈说嗯,她们来了没有

她一面说,一面走进石屋。只见她阿朱和阿碧二人被绑在两根铁柱子上,口中塞了什么东西,眼泪汪汪的,却说不出话来,段誉探头一看,见朱碧二女尚自无恙,先放了一半心,再看两旁时,稍稍平静的心又大跳特跳起来。只见一个弓腰曲背的老婆子手中拿着一柄雪亮的长刀,身旁一锅沸水,煮得直冒水气。

王语嫣道:严妈妈,妈说叫你先放了她们,妈有一件要紧事,要向她们问个清楚。

严妈妈转过头来,段誉眼见她容貌丑陋,目光中尽量煞气,两根尖尖的犬齿露了出来,便似要咬人一口,登觉说不出的恶心难受,只见她点头道:好,问明白之后,再送回来砍手。喃喃自言自语:严妈妈最不爱看的就是美貌姑娘。这两个小妞儿须得砍断一只手,那才好看。我跟夫人说说,该得两只手都斩了才是,近来花肥不大够。段誉大怒,心想这老婆子作恶多端,不知已杀了多少人,只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否则须当结结实实打她几个嘴巴,打掉她两三枚牙齿,这才去放朱碧二女。

严妈妈年纪虽老,耳朵仍灵,段誉在门外呼吸粗重,登时便给她听见了,问道:谁在外边伸头出来一张,见到段誉,恶狠狠的问道:你是谁段誉笑道:我是夫人命我种茶花的花儿匠,请问严妈妈,有新鲜上好的花肥没有严妈妈道:你等一会,过不多时就有了。转过头来向王语嫣道:小姐,表少爷很喜欢这两个丫头吧

王语嫣道:是啊,你还是别伤了她们的好。严妈妈点头道:小姐,夫人吩咐,割了两个小丫头的右手,赶出庄去,再对她们说:以后只要再给我见到,立刻砍了脑袋是不是王语嫣道:是啊。她这两字一出口,立时知道不对,急忙伸手按住了嘴唇。段誉暗暗叫苦:唉,这小姐,连撒个谎也不会。

幸好严妈妈似乎年老胡涂,对这个大破绽全没留神,说道:小姐,麻绳绑得很紧,你来帮我解一解。

王语嫣道:好吧走到阿朱身旁,去解缚住她手腕的麻绳,蓦然间喀喇一声响,铁柱中伸出一根孤形钢条,套住了她的纤腰,王语嫣啊的一声,惊呼了出来。那钢条套住在她腰间,尚有数寸空隙,但要脱出,却是万万不能。

段誉一惊,忙抢进屋来,喝道:你干什么快放了小姐。

严妈妈叽叽叽的连声怪笑,说道:夫人即说再见到两个小丫头,立时便砍了脑袋,怎会叫她们去问话夫人有多少丫头,何必要小姐亲来这中间古怪甚多。小姐,你在这儿待一会,让我去亲自问过夫人再说。

王语嫣怒道:你没上没下的干什么快放开我严妈妈道:小姐,我对夫人忠心耿耿,不敢做半点错事。慕容家的姑太太实在对夫人不起,说了许多坏话,诽谤夫人的清白名声,别说夫人生气,我们做下人的也是恨之入骨。哪一日只要夫人一点头,我们立时便去掘了姑太太的坟,将她尸骨拿到花肥房来,一般的做了花肥。小姐,我跟你说,姓慕容的没一个好人,这两个小丫头,夫人是定然不会相饶的。但小姐即这么吩咐,待我去问过夫人再说,倘然确是如此,老婆子再向小姐磕头陪不是,你用家法板子打老婆子背脊好了。王语嫣大急,道:喂,喂,你别去问夫人,我妈要生气的。

严妈妈更无怀疑,小姐定是背了母亲弄鬼,为了回护表哥的使婢,假传号令。她要乘机领功,说道:很好,很好小姐稍待片刻,老婆子一会儿便来。王语嫣叫道:你别去,先放开我再说。严妈妈那来理她,快步便走出屋去。

段誉见事情紧急,张开双手,拦住她去路,笑道:你放了小姐,再去请问夫人,岂不是好你是下人,得罪了小姐,终究不妙。

严妈妈眯着一双小眼,侧过了头,说道:你这小子很有点不妥。一翻手便抓住了段誉的手腕,将他拖到铁柱边,扳动机柱,喀的一声,铁柱中伸出钢环,也圈住了他腰。段誉大急,伸右手牢牢抓住她左手手腕,死也不放。

严妈妈一给他抓住,立觉体中内力源源不断外泄,说不出的难受,怒喝:放开手她一出声呼喝,内力外泄更加快了,猛力挣扎,脱不开段誉的掌握,心下大骇,叫道:臭小子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段誉和她丑陋的脸孔相对,其间相距不过数寸。他背心给铁柱顶住了,脑袋无法后仰,眼见她既黄且脏的利齿似乎便要来咬自己咽喉。又是害怕,又想作呕,但知此刻千钧一发,要是放脱了她,王语嫣固受重责,自己与朱碧二女更将性命不保,只有闭上眼睛不去瞧她。

严妈妈道:你你放不放我语声已有气无力。段誉最初吸取无量剑七弟子的内力需时甚久,其后更得了不少高手的部份内力,他内力越强,北冥神功的吸力也就越大,这时再吸严妈妈的内力,那只片刻之功。严妈妈虽然凶悍,内力却颇有限,不到一盏茶时分,已然神情委顿,只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放开我,放放放手

段誉道:你开机括先放我啊。严妈妈道:是,是蹲下身来,伸出右手去拨动藏在桌子底下的机括,喀的一响,圈在段誉腰间的钢环缩了回去。段誉指着王语嫣和朱碧二女,命她立即放人。

严妈妈伸指去扳扣住王语嫣的机括,扳了一阵,竟纹丝不动。段誉怒道:你还不快放了小姐严妈妈愁眉苦脸的道:我半分力气也没有了。

段誉伸手到桌子底下,摸到了机钮用力一扳,喀的一声,圈在王语嫣腰间的钢环缓缓缩进铁柱之中。段誉大喜,但右手兀自不敢就此松开严妈妈的手腕,拾起地下长刀,挑断了缚在阿碧手上的麻绳。

阿碧按过刀来,割开阿朱手上的束缚。两人取出口中的麻核桃,又惊又喜,半响说不出话来。

王语嫣向段誉瞪了几眼,脸上神色又是诧异,又有些鄙夷,说道:你怎么会使化功大法这等污秽的功夫,学来干什么

段誉摇头道:我这不是化功大法。心想如从头述说,一则说来话长,二则她未必入信,不如随口捏造个名称,便道:这是我大理段氏家传的六阳融雪功,是从一阳指和六脉神剑中变化出来的,和化功大法一正一邪,一善一恶,全然的不可同日而语。

王语嫣登时便信了,嫣然一笑,说道:对不起,那是我孤陋寡闻。大理段氏的一阳指和六脉神剑我是久仰的了,六阳融雪功却是今日第一次听到。日后还要请教。

段誉听得美人肯向自己求教,自是求之不得,忙道:小姐但有所询,自当和盘托出,不敢于有半点藏私。

阿朱和阿碧万万料不到段誉会在这紧急关头赶到相救,而见他和王小姐谈得这般投机,更是大感诧异。阿朱道:姑娘,段公子,多谢你们两位相救。我们须得带了这严妈妈去,免得她泄漏机密。

严妈妈大急,心想给这小丫头带了去,十九性命难保,叫道:小姐,小姐,慕容家的姑太太说夫人偷汉子,说你阿朱左手捏住她面颊,右手便将自己嘴里吐出来的麻核桃塞入她口中。

段誉笑道:妙啊,这是慕容门风,叫作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王语嫣道:我跟你们一起去,去瞧瞧他说着满脸红晕,低声道:瞧瞧他他怎样了。她一直犹豫难决,刚才一场变故却帮她下了决心。

阿朱喜道:姑娘肯去援手,当真再好也没有了。那么这严妈即也不用带走啦。二女拉过严妈妈,推到铁柱之旁,扳动机括,用钢环圈住了她。四人轻轻带上了石屋的石门,快步走向湖边。

幸好一路上没撞到庄上婢仆,四人上了朱碧二女划来的小船,扳浆向湖中划去。阿朱、阿碧、段誉三人一齐扳浆,直到再也望不见曼陀山庄花树的丝毫影子,四人这才放心。但怕王夫人驶了快船追来,仍是手不停划。

划了半天,眼见天色向晚,湖上烟雾渐浓,阿朱道:姑娘,这儿离婢子的下处较近,今晚委出你暂住一宵,再商量怎生去寻公子,好不好王语嫣道:嗯,就是这样。她离曼陀山庄越远,越是沉默。

段誉见湖上清风拂动的衫子,黄昏时分,微有寒意,心头忽然感到一阵凄凉之意,初出来时的欢乐心情渐渐淡了。

又划良久,望出来各人的眼鼻都已朦朦胧胧,只见东首天边有灯火闪烁。阿碧道:那边有灯火处,就是阿朱姊姊的听香水榭。小船向着灯火直划。段誉忽想:此生此世,只怕再无今晚之情,如此湖上泛舟,若能永远到不了灯火处,岂不是好突然间眼前一亮,一颗大流星从天边划过,拖了一条长长的尾巴。

王语嫣低声说了句,段誉却没听得清楚。黑暗之中,只听她幽幽叹了口气。阿碧柔声道:姑娘放心,公子这一生逢凶化吉,从来没遇到过什么危难。王语嫣道:少林寺享名数百年,毕竟非同小可。但愿寺中高僧明白道理,肯听表哥分说,我就只怕就只怕表哥脾气大,跟少林寺的和尚们言语冲突起来,唉她顿了一顿,轻轻的道:每逢天上飞过流星,我这愿总是许不成。

江南自来相传,当流星横过天空之时,如有人能在流星消失前说一个愿望,则不论如何为难之事,都能如意称心。但流星总是一闪即没,许愿者没说得几个字,流星便已不见。千百年来,江南的小儿女不知因此而怀了多少梦想,遭了多少失望。王语嫣虽于武学所知极多,那儿女情怀,和寻常的农家女孩、湖上姑娘也没什么分别。

段誉听了这句话,心中又是一阵难过。明知她所许的愿望必和慕容公子有关,定时祈求他平安无恙,万事顺遂。蓦地想起:在这世界上,可也有哪一个少女,会如王姑娘这般在暗暗为我许愿么婉妹从前爱我甚深,但她既知我是她的兄长之后,自当另有一番心情。这些日子中不知她到了何处是否愚上了如意郎君钟灵呢她知不知我是她的亲哥哥就算不知,她偶尔想到我之时,也不过心中一动,片刻间便抛开了,决不致如王姑娘这般,对她意中人如此铭心刻骨的思念。

第十二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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