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据偌大版面的不是别的,乃是八卦小报编者中最好的一位画师心勾勒,又有作坊老手艺师傅一笔一画复刻雕版,运用了最好的墨和纸印染而成的画作——江山为聘。
这幅画实在太用心了,京城外,黑压压的是千军万马,几位跟着求亲的将军刻画的栩栩如生,知道的都认得出来谁是谁,而单膝跪地,手托聘书的樊大将军更是分毫毕现,身上的盔甲有凌然气势,然而目光却坚定深情,直直地望着白色骏马上的怡亲王,那副侧面的容颜,寥寥数笔,却如画作空白处所添的大将军求亲誓言一般,恍若神仙。
画师简直传神了!
再翻一页……看报的一个个瞪大眼睛,震惊得仿若看到了现场,这真的吗?不是八卦小报杜撰的?
王爷大胆到这个地步居然直接相拥亲吻了?这种事也能刊印出来吗?实在太有伤风化了吧?不怕教坏小孩子?
然而饶是内心一个劲得吐槽,读者们依旧猛然翻着小报,试图从后面的画作里找出更加直观大胆的画面,非常可惜没有亲眼见到。
不过在有生之年能看到这样的神仙眷侣也是死而无憾。
这个时候那些别样的卫道士的声音,吃了喜糖的百姓,自是直接忽略不听了。
李璃看着这些画,很高兴地将它们藏起来,虽然不算大作,可极富纪念意义,等将来年纪大了,俩老头还能拿出来回忆回忆。
当然此事是个大喜事,即使不是婚礼,也堪比婚礼,热热闹闹的,让百姓们津津乐道能说上大半年。然而更受人关注的,却不是这件事。
在大篇幅的樊大将军提亲之下,百姓心声栏目却是另一篇主题,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樊大将军身世流言,如今被一封包含血泪和负重,落款为魏澜的状纸所确定。除却这张同样送往刑部的状纸,八卦小报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添加,然而就此拉开了定北侯案重审的序幕。
所有人的目光在触及这份状纸之下,那点看热闹的心也冷静下来,目光对准了红墙黑瓦的皇宫。
大大一个冤字已经诉清了樊之远多年来饱含心中的怨愤,带着上百的怨魂附着于这份状纸上,状告着把持把持朝政多年,真正通敌卖国的周氏——求一个公道。
八卦小报发行的那天,当日京城的雪花飘得很大,落在人们心里无端的沉重。
第155章 孩子
这年前最忙碌的大概就是刑部衙门了, 宋国公的班底都很拼,有大案的时候衙门上下几乎都不回家。
更何况,这是定北侯的案子, 枉死多年,还背负着失地的骂名, 忠烈之魂就在天上看着, 如何不拼?
护国为民的将士不是死在沙场,而是在奸人的陷害和帝王的猜忌中终结此生, 别说樊之远不甘,只要拥有一丝良知的臣民都不愿他们再受屈辱一日。
深夜,地牢中的火把点亮阴森的监狱,刑部侍郎亲自执笔录口供,听着上峰与姜直一来一回的问答, 没有动刑,没有威吓。
姜直哪怕是阶下之囚,可作为燕人, 流落异乡多年,其中心酸苦楚大概不比人头落地来的轻松, 而最终还能回到故土, 看他配合的模样此生应当毫无遗憾了。
十恶不赦的罪名,结局如何, 姜直似乎并不在意,或许, 这背负罪孽的人其实已经累了。
所以他认罪很快,宋国公问什么, 他就答什么,很快如何陷害定北侯, 又与何人勾结,封存已久的真相慢慢揭露在宋国公的面前。
一连串的名单之中,左相首当其冲,负责做假信函的俞自成虽然早已经伏法,可是他留下的口供足以将这一环给扣上。
事情清晰明了,这大概是宋国公接触过的天底下最简单的案子。
刑部侍郎将口供交给宋国公,后者看了看,示意让姜直签字画押。
姜直没有犹豫,一手指印一手名字直接落于纸上,刑部侍郎又仔细瞧了两眼,然后对宋国公点点头。
审问就这么结束了,宋国公起身,只是站起来时他忽然又问了一句:“以定北侯的为人和气度,以他对你的赏识,本官想不明白,你为何这么做?”
姜直听着缓缓地抬起头,惨然地一笑:“再如何赏识,我也不姓魏,皇上想动他,没有我,也会找别人。李家天下,不都是这样吗?”
这个理由,荒唐,自私,却又无比的真实,类比当今,让宋国公顿时怔在了原地,心情跟着无端沉重。
不过他没让姜直看出来,口吻淡淡:“本官没有疑问了。”
姜直见他要走,不禁往前挪一步,随着铁链摩擦在地上,唤道:“宋国公。”
宋国公回头。
姜直低声恳求道:“我,罪人有一个请求,可否通融?”
“你说。”
“能让我见见他吗?”
宋国公很快想明白了是谁,只是难得讽刺地问:“一路而来,没见过?”
姜直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摇头,苦笑道:“无颜面对,可是我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说什么呢,无非就是愧疚,一声歉意弥补的了什么?
宋国公想到樊之远,那般冷硬的性子,也怕自己失去理智手刃仇人,怎还会来见?不过他没有拒绝,只道:“本官会传达。”
“多谢。”
樊之远如宋国公所料,未曾理睬。
而第二日,宋国公进了宫,站在明正殿外。
可不巧的是燕帝昏睡未醒,他从清晨一直等到傍晚宫,见着进出的宫人,依旧没有见到帝王。
而此刻的怡亲王府里,李璃的怀里正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小胖墩,在他身后云溪正不停地做着鬼脸,孩子那张胖脸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又紧张地望着自己的小师叔,在云溪佯装扑上来的时候,顿时手脚并用狗刨着,一边发出咯咯咯的兴奋笑声,一边用力地往李璃怀里躲藏。
“悠着点啊,宝贝儿,你不知道你现在很沉吗?”不到三月大的孩子其实不重,可是一直在怀里那就够累人了,李璃拍了拍他的屁股,不痛不痒,反而让他笑得更欢了。
“师兄,他叫什么名儿?”云溪伸出手指逗了逗他问。
李璃道:“还没取呢,先宝贝宝贝地叫着呗。”
“你这也太敷衍了。”云溪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