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个蛋糕?!”打蛋器摔在奶油里,我张了张嘴,抬手指指自己“还都得由我做出来?”
赵师傅点点头,满目怜悯,“也不知哪个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10个我做不完,今天顶破了天也就5个。师父你给我看看客户信息,我看看哪个东西给我添堵。”
“客户没留全名,给你看也没什么用。你还不如现在抓紧把正经事儿做了。”
我想了想,擦擦手来到通道口拨通那个人的电话。
得,逃避的下场就是要面对逃避的事。
昨天我细细想过,才发现高鹤对待我和许小黎的差别。这也怨不得任何人,要怨只能怨我没抓紧机会早点正视自己的喜欢,以及那双被喜欢蒙蔽的双眼。
从前我逃避感情,总觉得自己不配,所以错失良机。现在做错了事,被人报复,除了面对,我还能逃到那里去呢?
我啊,不被逼到绝境永远不会正视自己。
过了好久,那头刚懒懒地“喂”了一声,我深吸一口气立马压低了声“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把您那张惊为天人的俊脸扣进蛋糕里,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行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似乎是刚醒不久,还未从我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中回过神。
高鹤终于找回了自己喑哑的声音“陆河,怎么了?”
“高鹤你跟我说实话,我昨晚是不是惹到你了?”我这番话不是没头没脑。我和高鹤一个部门,一个班级相处这么长时间,学生里的勾心斗角也不比成年人干净多少。我见过他睚眦必报的手段,也见过他笑里藏刀的算计。因此明白惹谁都别惹高鹤生气。
高鹤叹了口气“陆河,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小气?昨天不过一个玩笑,笑笑就过去了,我何至于到现在还生着气?
这回轮到我沉默了。高鹤再怎么小气,也会坦坦荡荡地承认自己的不爽点。他说不生气是真的不生气,无需多思多想,这就是我喜欢他的原因。人人皆爱伪装自己,表面假大度,背后伪君子。而高鹤偏偏愿意当面做小人。不爽就是会说出来,搞了你,一定会坦荡承认,让人咬牙切齿。
我不能说谎,被迫坦诚。而他的坦诚总令我行影自愧。时间久了,我竟难以区分敬佩和迷恋。
“陆河你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我想了想如实交代“有人点名让我今天必须做完10个蛋糕。我在思考我得罪了谁,让人这么恶意报复我。”
“10个确实离谱了,又不是没吃过蛋糕。”
这句话平平无奇,却如雷贯耳。我草草挂了电话,跑到前台抢过单子一看——好家伙,李晌这个狗东西派送地址都不带改一个的!
“李晌!你是不是有病!你有钱干什么不好订10个蛋糕?10个!还是228一个的八寸蛋糕,10个就2280,你是馋疯了还是有钱没处花?再说你吃的完吗?”
李晌接到我气急败坏的电话反倒是心平气和,坦坦荡荡地承认了自己的恶劣“没错,我就订了10个八寸蛋糕,我今天就要吃。10个,一个都不能少。少一个我投诉你。”
“做个人吧,李晌。你吃不完,我也做不完。你别这么冲动行不行?”
李晌没接话,直接挂了我的电话。
我把盆盆罐罐磕在桌子上震天响,手里的打蛋器搅得奶油飞溅。我一边砌墙一般使劲抹着奶油一边忍住跑出门买一包泻药撒进去的冲动。吃,大口吃,撑死你。
日落西山,之桑榆。我打了一辆车,在司机的注视下拉着脸报出地址。10个没做完,我带着气糊弄完了五个。
吃,吃,给我吃!吃不完我就把你的胃剖开再把剩下的塞进去!
也许是我的脸色差的吓人,也许是蛋糕盒子摞得太高有点扎眼,司机师傅终于在第五个红灯的时候,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姑娘这是送货吗?怎么这么多蛋糕呀”
我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对,送货。”
司机吸吸鼻子“这奶油味儿真重啊。”车里灌着浓而甜腻的奶油味道。这味道初时闻着身心愉悦,甜美又有趣。时间久了就会生理性恶心,油腻不适。我日日闻着这种味道已经度过了不适期。司机师傅默默关了空调打开车窗,还车内一片冽冽作响的自然风。
下车后,我吐出飘进嘴里的头发,在司机的注视下拿出手机,笑容标准,语言规范:“李先生您好,您的蛋糕已经送达,请您签。”
司机一骑绝尘离开后没多久,我的客户李晌,李先生踩着脚下的影子慢慢踱步而来。他悠悠地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了看五个蛋糕盒,脚尖轻轻踢了踢最下边的那个,声音略略不满:“怎么就五个?我不是订了十个吗?”
“十个?你能吃完这五个我跟你姓,哎,你别走......”我还没说完,李晌蹲下搬起盒子,一言不发地先行离开。
我刚有个脾气要发,又猛然想起昨天忘了人家的生日,到了嘴边的话不得不咽回去。
李晌转开钥匙打开门,冲着屋里扬扬下巴示意我先进门。我回头望了望贴着桃符的自家红门,又抬头看了看神色淡淡的李晌,抬腿迈进了客厅。他再怎么不对劲,我也谅他不敢把我怎么样。就算他想怎么样,我爸妈还在隔壁呢。
实际上呢,他进了门后,并没有搭理我,只是专注的忙着自己的事,拆蛋糕,分盘子,摆叉子,插蜡烛。插上叁根蜡烛后,李晌摸了摸口袋,又起身去房里摸索着什么东西。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客厅墙壁上挂置的摆钟声音清晰可闻,而里屋是他在悉悉索索翻找着什么东西的声音。
我坐在沙发上凝视着眼前这份插着蜡烛的蛋糕,心里忐忑不安。比起他阴阳怪气或者冲我失控发怒,此时的蛋糕还有他的无声让我不知所措。我的屁股刚刚离开沙发不到一毫米,警告接踵而至:“坐下。”
我放下屁股。
拖鞋格拉格拉地拖拉着地板,紧接着,随着啪的一声,一切归于黑暗。
“李晌?别关灯......”
又是咔哒一声,黑暗中一束小小打火机火苗升起,弯了弯腰,慢慢地,一个一个亲吻着蜡烛。顷刻,叁根蜡烛头上竖起了火光,橘明的火光照亮了茶几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在李晌眼中熠熠生辉。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蜡烛,却一言不发。
此刻,我隐约明白了他要做些什么。
他要补过生日。
倒是我忘了李晌向来如此。
他喜欢的东西,想做的事,一定都要得到,一定都要做。即使当时得不到,做不到,他也一定会记在心里,日后寻个机会继续得到,继续完成。
他12岁时,看上一双篮球鞋,叔叔阿姨不肯买给他。他便硬是使劲攒下零钱和奖励,很久后才买下了那双早已过时的球鞋。
老师说他英语不太好,偏科,从此上学的路上,单词本从不离手。18岁的我的耳机里是霉霉和jj,他的耳机里是bbc和voa.我躲在被窝偷看小说漫画,他大半夜还看着经济学人和泰晤士报。所以他英语回回几近满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