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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部分

“也好。”南先生说。

翁上元就给置备了两桌酒。请的人都来了,祝贺的话也都说了几句;不过,那酒喝得异常冷清。山里人心里对他有反感,不太乐意接受他。

这一切,敏感的书生都感受到了。他尝到了他的爱情的苦涩。

不久,翁七妹生了。却生了一个怪胎:是一个沉甸甸的男孩。额头很宽,眼睛很大,身胚很圆硕,面皮也白净;可就是鼻子没长全,呼吸困难。

好不容易盼着胎儿出世,却竟是这样,翁七妹大恸,痛哭不止。她娘劝她,月子里的身子可经不住这样哭,你要往远处想。南先生哭笑不得,对七妹说:“不要太想不开,就当咱们又流了一次产。”听到这话,翁七妹手足一抽,昏了过去。

翁七妹的大乃子奶水很足,轻轻碰一碰那奶身子,奶水就s出很远。但那小家伙就是不吃;小胸脯艰难地起伏了几天之后,死了。

南先生找到翁上元,“翁支书!跟我走一趟。”

翁上元看了他一眼,“干啥?”“那孩子死了,帮我给他选一块地方。”南先生说。

翁上元苦笑一声,“一个私孩子,还选什么地方,找背人的地方扔了算了。”

南先生一震,“依后岭的风俗,婴儿的尸身不是不能乱扔么?”

翁上元说:“那是好生好养的,就你这个,生下来就是罪孽;死了也就死了,扔了了事。”

南先生眼圈红了,“他好歹也是条生命;一样的生命也应该一样的对待啊。”

翁上元不耐烦了,“去,去,你该咋办就咋办,别再烦我,这几天,我的心气儿也不顺。”

南先生便一手抱孩子,一手执铁锹,沿着他与翁上元埋过死孩子的路线走。到了那个地方,他呆呆地看着翁上元为自己早殁的孩子垒的那个精致的墓。他哭了。他没办法给自己的孩子垒那么精致的墓。他看一眼那墓,看一眼怀里的孩子:这世界,无论在哪儿,都有不公平的事;即便在人情温厚的质朴山村,也不会给这无辜的孩子以公平啊!他哭,哭得耳鸣眼花。他围着那个山峁转,把日头都转落了。最后他在峁顶上挖了一个深深的坑,把他的孩子安葬了。他没有给孩子拱出墓样,而是与地面相平;那湿润的新土一经风吹日晒,就会彻底消失了痕迹。他把孩子埋葬在自己心中了。他向他孩子的亡灵深深地鞠了一躬——

孩子,你自由了!是妖,你就兴风作浪;是仙,你就架设彩虹。无论如何,你自由了!

下山以后,他看望过翁七妹,便踽踽地踅回他自己的住处,一头仰在汗腥氤氲的土炕上,睡着了。

后岭的头人翁上元,经过几番努力几番失败,他的激情之火,开始减弱了。这以堰田又改种玉米为标志。  公平地说,翁上元比翁送元有作为:翁上元在时势的推动下,对后岭的农业生产做了几多尝试:他使后岭的堰田水利化,不致使粮食生产遭受旱魔的毁灭性打击,人们不会再以瓜、菜代以主粮,被饥饿扼住喉咙了。这是一种进步,即便是那么的不自觉,付出的代价又是那么的大,在一个近乎洪荒之境的小山村,这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但作为翁上元这代人,也基本上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以他所占据的天力、人力和他自身的条件,也只能在现有的生产力水平上循环往复,他已走不出这一循环。对现有的生产方式,他已驾轻就熟,指挥生产就如同每日三餐,是一个既定的程序,他不必费多少心思。翁上元感到,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多大出息了;希望也就寄予在翁大元这代人身上了。

他问翁大元:“大元,你长大了做点啥?”

翁大元说:“不知道。”

“还当农民?”

“不知道。”

翁上元火了,“你(尸求)的都知道个啥?说出来让你老子听听!”

“反正不想种地了!种来种去也就是那几块地,也种不出花来,更种不出金子!”翁大元说。

翁上元心头一震:翁大元说的话,几乎就是对他和他这一代人的否定,真是残酷,好不知深浅。但他又乐了,他为自己的孩子有不同于自己的心气儿感到高兴。他笑着轻轻地拍了一下翁大元的后脑勺,“你他娘的小子,自己个儿还是农民的崽子,却看不起你农民的老子了!”

“不是看不起,是烦。”翁大元说。

“我还没烦呢,你烦得哪门子?”翁上元说。

“反正是烦。”翁大元说。

“你的文化学得咋样了?”

“不咋样,反正比你强。”

“比我强有p用,你追上南先生。”

“他很少教咱了,他顾不上,他忙乎着跟七姑腻歪呢。”

“这个读书的侉子,改造不改造的,倒拐了咱一个大姑娘。”

“你可真没劲!七站乐意让拐。”

“你咋这么看?”

“七姑也烦,跟南先生在一块儿,她烦得少点。”

“你娘也烦,一烦就给我生孩子。小三儿死了,这不,又给咱怀上小四啦。”

“你可真没劲!生那么多孩子有啥用?回头都跟你要吃穿,就你那两下子,有你好瞧的。”

“真娘的反了你了,就生你一个合适?”

“我你都不该生,就像你似的这么过一辈子,我可不乐意!”

“我这么过咋了?有烟有酒的,有吃有穿的,好日子哩。”

“一天抽这老旱烟,有啥意思呢?咱也会抽。”翁大元说罢,竟也叼起一管祖父的老烟袋,像模像样地抽起来;吧嗒,吧嗒,吧嗒嗒,连连吐着烟雾,喘都不喘一下。

“你小子啥时候学会抽烟了?”

“这还用学,让你熏就给熏会了;你没见我娘,她也会抽烟了。”

“要是一家子都抽大烟儿,咱那烟叶儿哪够呢?”

“那有什么?你就种呗,咱有那么多山坡地。我二爷爷不就种烟么?你也种啊。”前任支书翁送元种烟的历史,在他的堂孙儿那里,竟也有不灭的印象。

“你抽烟行,喝酒你就差劲儿了。”翁上元说。

“那有啥?要不咱爷儿俩就喝喝,不就是个酒么?!”翁大元说。

翁上元坐不住了,“小子,你去找俩羊蛋来,咱俩喝喝;喝不过咱,我是你爹;喝不过你,你是我爹!”

“那可不敢,你总归是我爹!”翁大元嘻笑着。

“叫你去找羊蛋你就去找羊蛋,费个啥话!”

“找就找!”

翁大元把羊蛋找回来了,他七姑那儿有现成的。

爷儿俩就喝酒。

“我可先喝了。”翁上元把一大盅酒一饮而尽。

“你瞧好了。”翁大元的一大盅酒也一饮而尽。且咂一咂舌头,很受用的样子。

翁上元惊奇不已,“你啥时候学会的喝酒?”

“我爷爷活着的时候,他一喝酒,就拿筷子蘸给我尝;那酒性咱早熟悉了。你没检查检查你那酒壶,看少不少?”翁大元依然是嬉笑逗弄他爹。

“狗日了!我说咱的酒咋下去得怎这么快,以为是自己的酒量长了,没敢言语。”

“别生气,等我能挣钱了给你打;还给你打好酒,你那破烧酒,实在是不好喝。”

“等喝上你打的酒,咱还不知在不在哩。

“别那么泄气,你就好好活着吧;有羊早晚能赶到坡上去,有儿你早晚能喝上酒。喝。”又随了一盅。

“爹,你咋不喝了?”翁大元问。

“不喝了,再喝就没酒了。”

“墙角那儿不是还有一坛子吗?”

“那是留着过年喝的老酒。”

“咱先喝,明儿再弄一坛子,放在热炕上培,也是老酒。”

“喝就唱,老的还怕小的!”翁上元说。

“爹,你先请。”翁大元说。

几盅老酒下肚,翁上元的眼窝湿润了,“大元,爹也给你留不下什么,一切都靠你自己啦。”

“爹,你甭说这个,你老也不容易。”

翁上元的眼窝就更湿润了,“不说那个,咱们喝。”

两人越喝越心酸,都流下眼泪来;那眼泪越流越汹涌,竟酣然作哭。

哭过了,翁上元说:“大元,这酒喝得痛快。咱爷儿俩也划几拳。”

翁大元说:“划,咱喝就喝个痛快。”

“爷儿俩好啊,八匹马啊!”

“六六六六啊,看谷绣啊!”

“九九九九啊,穿皮袄啊!”

“二二二二啊,龙下蛋啊!”

“……”

他们划的是山里的土令。

喝到这个份上,父子俩已失去了辈份的束囿,只觉得就是两条汉子在喝酒。父亲不让儿子,儿子也不服老子;你喝我喝,我喝你喝,喝得昏天黑地。父子俩在酒上真的争起高低了。

当老的喝得眼皮已紧紧地阖上,还准确地端起桌上的酒杯:“这是我的。”

少的腰也软得直不起,却仍极快捷地抢过杯来:“不,这杯是我的。”

老的摆一摆手:“咱哥儿俩谁跟谁呢。”

少的一饮而尽:“不,你是我爹!”即便是醉得抬不起头来,但他心里明白。

最后,爷儿俩都趴下了。趴在酒桌上。老的把手叠在少的手上;人都失去了知觉,那老子的手,还在少的手上轻轻地敲着,极亲情。

那天,南先生正在给他的女人翁七妹揉腰;公社来人了,进了他的小院。翁上元陪着,把公社领导介绍给他。领导面带笑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南先生,多年来我们照顾不周,请多多包涵。”南先生感到纳罕:我一个接受劳动改造的人,哪里能谈照顾?便连连哈腰,“不敢,不敢!”

公社领导说:“县里来了指示,要我们把他接回去,送他回城参加正常的组织生活。”

南先生倒水的手凝固了。

翁上元也刚刚明白,右派分子南明阳还是个党员。

翁七妹从南先生手里接过茶碗,“愣什么呢?给领导倒水。”便挪着身子把水端给了领导。领导看到她吃力的样子,“你的腿?”

“天生就这样。”翁七妹笑着说。

“南先生,你还愣着啥,还不招呼客人。”翁上元说。

“噢,他是高兴坏了。你不知道,让他过正常的组织生活,就是说,他的右派问题就要解决了,就要给他恢复名誉,他有出头之日了。”领导说。

翁上元嚯地站起来,啪地用力拍了南先生一巴掌,“这回你(尸求)的成了,咱妹子也成了!”

南先生已经从凝固状变成常态,紧紧握住领导的手,“共产党英明伟大,毛主席英明伟大!”嘤嘤地抽泣起来。

领导说:“南先生,你赶紧收拾收拾,咱们好赶路。”

“这就走?!”南先生很诧异,看了翁七妹一眼。

“对,这就走。领导上有吩咐,让我快点把你接过去。”公社领导说。

“能不能等两天?这儿的事,我还得料理料理,交待一下。”南先生说。

“不用了,你先跟我走,到原单位报个到;完事以后,你再回来慢慢处理。我得完成组织上给我的任务。”公社领导急切地说。

“南先生那你就先去吧,别让领导为难;家里你放心,那里的事你办利落了再回来,你又不是不认得家门儿。”翁七妹说。

南先生忙乱地跟着公社领导上了车。是一辆旧军用吉普。

上车之前,他对翁七妹说:“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

翁七妹含泪点点头。

“南先生,事儿办利落了就赶紧回来,把我妹子接出去!”翁上元叮嘱着。

“放心吧,上元哥。”南先生以妹夫的身份说。

车要发动,南先生突然叫停一停;他又跑了一趟他的住处,拎出来一个小书包,包裹有他的笔记本和一个女人的照片。

南先生匆匆地走了。来的时候,是翁上元用马车接来的,那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走的时候,是被上级领导用吉普车接走的,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春天。他很有面子。

“南先生走了。”消息传到后岭的每家每户。“走就走呗,一个城里人,本来就呆不长;想来就来,要走就走,跟咱山里人有啥关系呢!”反应冷漠。

翁七妹永远不会冷漠。

南先生回去过正常的组织生活,她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说他有出头之日了,她才明白他有好日子过了,他可以回城了。南先生匆匆地走了,她尚没有什么感觉;等到了南先生空空的住处,她突然感觉到了什么,抱紧了留下南先生浓重体味的被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从黑dd的屋子走出来,外边的太阳照得正高。她有些难为情:哭个啥?他又不是不回来了,他答应回来接我啊。他好了,自己也就好了,应该为他高兴才是哩。

但是,翁七妹的心永远悬了起来。

南先生都走了两个月了,还没有回来。翁七妹凄惶不安。她生完孩子以后,南先生又费心给她找羊卵子,要她补身子。那东西如果不是就着酒吃,实在是难以下咽。每次都是南先生督促她吃,“吃吧,为了我,你也要养好身子。”为了这殷殷情意,再难吃也得吃啊;这毕竟比那生羊粪蛋好咽多了。南先生不在身边,她便觉得那东西可比羊粪蛋难以下咽;况且吃了那玩艺儿,身体并未见什么好转,她便不愿意再吃了,把羊卵子扔到墙角里去。

本来翁大元的揉捏,已见了效果,关节已开始变得灵活;但自从生产之后,孩子的死亡又给她心灵以重创,她的身子又变僵硬了。翁大元对她说:“七姑,以后你可不能要孩子了。”翁七妹说:“要,跟南先生一场,怎么也得要个孩子。”翁大元说:“你真是找死!”她说:“死就死呗,死了,有一个孩子留下,也能阖眼了。”翁大元唏嘘不止。

翁七妹感到南先生走的不是时候。走时,她要是装着个孩子,心里也就踏实了。想到孩子,她觉得南先生在与不在,她都应该好好养护身体,都要不断地吃那又腥又膻的羊卵子。一旦南先生回来,她好以健康的身子,承受他的命根子,装一个安命的孩子。她便去找被她扔掉的羊卵子。

那墙角的羊卵子上已爬满了生蛆;她找了一只小g儿一条一条地往出拨弄。被翁大元看见了:

“七姑,那已经烂了,弄干净了也不能吃了。你等着,我去给你找。”懂事的她的小同学便勤勉地给她找羊卵子,共同支撑她的那个梦。

饱食羊卵子的翁七妹便笃定地等着南先生的归来。但半年过去了,还没见到南先生的踪影,翁七妹就毛了,找到翁上元,“哥,麻烦你进城一趟,去找找南先生,他的事儿也该办完了。”翁上元说:“找什么找?他不是让你等着么,就耐着性子等;他这个人有点脾气,说话算数,他会回来的。”依着后岭人的观念,有脾气的男人,说话是算数的;翁上元并不怀疑南先生会变卦,只以为他的事办得不太顺手。从她哥哥那儿得到一颗定心丸,翁七妹的心就又放踏实了一些。“就是,凭自己的感觉,南先生也不是那种人。”她安慰自己。

快一年了,南先生还没回来。翁七妹心乱如麻,“人脱不开身,咋也得寄封信回来呀!”她感觉事情怪异,便又找到她哥。“哥,你就去一趟吧,找找南先生。”这时的翁上元也感到蹊跷,“他娘的,莫非这读书人真的不牢靠?”不过,他还是没有去一趟的意思。“去什么去?他心里要是有你,不去也会回;他天生就是无情无义的王八蛋,你去了他也不会回!”他又说:“我死活不能去。他要是成心甩你,我还去找他,咱翁家人就那么贱?!你现得起那个眼,我还丢不起那个人哩!”哥哥说的在理,她没法再坚持,便又回去窝在黑屋子里,硬着头皮吞那羊卵子。这时卵子的滋味,岂止是腥膻,还苦得让人不能喘息。

春节快到了,南先生依然没有音信。翁七妹痛苦不堪。难道南先生真的把自己甩了?那男人咋这么容易负心呢?!我可是为你付出了一个女人所能够付出的一切;做为山村姑娘,我已经再没有什么可以付出;再要付出,那只有一个死。翁七妹心里盘算着与南先生的情谊,她感到南先生不能抛弃她,他没有抛弃她的理由。村里人这时也议论了,这翁七妹图南先生是个城里人,主动把自己贴上去,让一个不牢靠的城里人日咕,日来日去,把身体日垮了,人家也不待见她了;真是自找苦吃,活该!山里有的是老实小伙,哪个配不上你?哪个不会把你当祖宗供着?你偏偏不享洪福找罪受,人忒贱哩!这话像刀子一样割着翁七妹的心头r,她无地自容。她恨说这话的人,很想去找这些人论个道理:我图南先生啥?图他个右派?!他倒霉的时候谁敢接近他呀2但南先生没有给她反驳人家的理由:人去屋空,踪影杏然,她实在无话可说。她委屈,她窝囊;她有恨只能往肚里咽,她有苦只能往心里说。一切都得自己承担,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哇!

所以,从对南先生的一味思念与盼望,渐渐地生出一种怨。她怨南先生把她扔得好苦,怨南先生掏空了她作为女人的所有本钱。思念和怨恨折磨得她坐卧不宁。她把南先生留下的衣物都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她把南先生的住处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当外人走进那个屋子,不会想到,这屋子的主人已人去久远;而认为,屋子的主人刚刚出去,或去莳田,或去访亲,不久就会回来。这个屋里,还有主人的呼吸,他的生命气息依然撩人。翁七妹望着那空空的炕头,心中默念着:那里应该躺着一个南先生和他们的一个孩子。但这两者已都不属于自己,自己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她心痛难忍,真想从梁上顺下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但这不是最后的结局,南先生虽然给她留下不安与痛苦,但还没有把她的梦最终戳破;即便怨艾,还未绝望,还须等待。

翁七妹突然想到要去看看她孩子的墓。她听南先生说过埋葬的地点,便柱着拐杖去爬那个山峁。爬山需要膝盖弯曲,但她的膝头却僵硬如铁;她每爬上一步,都要踌躇再三,忍受着咯吱作响的撕痛。她汗淋如雨,泪流如雨,脸上已分不出是汗还是泪;在柔弱的太阳光下泛出凄然的光泽。她恨天恨地恨自己,就这么一座小小的山峁,放在她身体强健的那个时候,是如履平地,须臾可达的啊!她恨昨是而今非;旧日的一切轻松与快乐,已永远离开了她!终于爬到了峁顶。那峁顶上荒草萋萋,掩没了一切痕迹。她不知道孩子倒底埋在哪里,她找不到她情感的寄托之物。她不禁哭出声来:这老天爷做得太绝情,不给她活的儿子,却也不给她儿子的墓啊!莫非是南先生要消除他生命在后岭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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